晋江VIP2024210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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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八荒皆知,濯缨是朵黑心莲。
她心思深重,嗜权重利,少时被送入荒海为质子后,便一心想要借扶持少君,实现自己的野心抱负,为此不惜用尽阴谋诡计。
所以,她为荒海而死时,六合八荒皆以为是件幸事,就连荒海也未觉得有多惋惜。
死后的濯缨回到了她被送入荒海的那年。
那一年,野心勃勃的人皇惨败于仙族之手。
按照前世的安排,母族尊贵的嫡公主昭粹会被送往上清天宫为质,而出身卑贱又病弱体虚的濯缨,则会被丢去如今排在仙族地位最末的荒海。
然而出发前夜,昭粹找到濯缨,哭着说自己对荒海少君芳心暗许,此生非他不嫁。
为此,宁愿牺牲在上清天宫的优越生活,哀求濯缨与她交换。
——但据她前世亲口所说,上清天宫灭绝人性,她为质子十年,活得生不如死。
濯缨:再生不如死,还能有她为荒海呕心沥血多年,末了却被一脚踢开更生不如死?
两人达成共识,互换人生,认为自己都有美好的未来。
到了天宫,濯缨逐渐发现事情与自己想象得有些不同。
所谓的灭绝人性,指修到上神前不可谈情说爱,什么嫁人联姻,想都别想。
所谓的法令严正,指衣食住行、修炼所需,统一由上清天提供最顶尖的资源,她带来的破烂一律不许用。
所谓的要求严苛,指仙界大佬倾囊相授,只需一心为自己修炼,杂事一概不用理会。
濯缨:生不如死?谢谢,确实爽得要死。
而如愿嫁入荒海的嫡妹也发现,日子与她想象的大不相同。
荒海迟迟没有如她记忆中那样逐渐壮大。
好不容易爱上她的夫君为国当鸭,娶了一屋子莺莺燕燕。
她从正妻变成侧妃,整日不是宫斗就是保胎。
追悔莫及的昭粹终于想起了前世视她如己出的上清天宫,唤醒了他们前世的记忆。
然而——
曾经对她倾囊相授的昊天帝君:
汝既觉得天宫沉闷,吾也不再强求,濯缨可堪为我天宫栋梁。
曾经对她如母亲般无微不至的天后娘娘:
濯缨吾女,知恩图报,甚得吾心。
曾经将她视为亲妹替她撑腰的天宫太子:
阿缨妹妹一心为天宫建功立业,我看哪个不识趣的敢阻碍她的仙途!
甚至她的夫君,竟在无人时回到她庶姐从前的房间,抚摸她留下的物件。
昭粹这才发现,曾经人人喊打的姐姐,不知何时……竟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阅读须知]
1.非大女主,非纯爽文,女主体弱会治好,但体质相对常人来说偏弱,不妨碍能打
2.前期见风咳血后期超能打女主 X 口是心非恋爱脑少武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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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团宠 对照组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濯缨 ┃ 配角:谢策玄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黑心莲她不做怨种了
立意: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罚跪◎
“就让她跪在殿外好好反省!荒海那是何等穷僻的地方,她自己不想去便怂恿着昭儿与她交换,那点聪明全用在了算计自家姐妹身上,哪里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雪虐风饕,积雪三尺。
濯缨跪在森冷寒风中,将殿内传来的怒斥声听得一清二楚。
少女白描芍药般的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闻言只是将冻得僵直发痒的手指往衣袍里藏得更深。
“陛下息怒。”
殿内响起皇后温柔的嗓音。
“濯缨公主自幼体虚,的确难以适应荒海的苦寒,不如就让她去上清天宫吧,说不定有仙族灵气调养,日后濯缨公主不只能养好身体,还能修习法术,回来帮衬陛下呢。”
听到“帮衬陛下”四个字,人皇帝阙面上反而添了几分忌惮。
他这个大女儿虽天生体虚,却三岁识文,五岁成赋,十岁便得了儒仙至微圣人的青眼,离宫做了圣人八年弟子。
可惜她体弱多病,无法修习法术,圣人只能授她以四书五经。
一个女孩子学四书五经,实在是不像样子。
更何况,这八年她每一次回宫,都会在朝政之事上谏言,多次阻止他向仙界宣战,称此战必败。
而如今,一切确实如她所言。
人皇帝阙朝祭天台外望去。
他命天下人烧毁那些曾为人间降妖伏魔的仙人的宫观,仙界便降下百日大雪惩戒人间,逼迫人皇放弃他试图成为天地主宰的勃勃野心。
这一片雪花看似轻盈,却沉甸甸地压在大雍百姓的肩头。
压熄了他们征服仙界的欲望,压得他们不得不考虑拿起生锈的锄头,反抗宫墙内的人皇。
大雍皇室已是山穷水尽了。
为向仙界表达臣服之意,他不得不将两个女儿作为质子献出,平息天怒,以求韬光养晦。
跪在殿外的女子不卑不亢,风雪模糊了她的神色,但帝阙看得到她的心。
他的女儿在嘲笑他的无能。
“阿父阿母——”
外面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呼唤,令殿内帝后二人神色微松。
低垂眉眼的濯缨也轻抬眼眸。
那道绯红色的身影从旁边的经过时脚步一滞,见濯缨长睫凝霜,面无血色,昭粹露出几分愧疚神色,很快又急急朝殿内奔去。
皇后见女儿衣沾雨雪,忙起身为她掸衣:
“你这孩子,这天寒地冻的,为何不撑伞,还跑得这么急……”
“还不是因为听说你们罚了姐姐,”昭粹焦急地抱住人皇的衣袖,“阿父,荒海是我自己想去,也是我昨夜求着姐姐答应我的,你们错怪姐姐了。”
天色阴霾,东风呼啸。
濯缨的手足皆冻得失去知觉,但她一向善于忍耐,除了面上一丝血色也无,几乎看不出她此刻身体正承受的剧痛。
实在难以忍耐时,她和小时候一样,便找些别的事情分散注意。
比如数她芥子袋里的钱。
数到第二十颗灵石时,皇后正苦口婆心劝昭粹莫要被小情小爱冲昏头脑。
人皇更是直言:
——上清天宫点的人是你姐姐,孤冒着风险硬是要你冒名前去为的是什么?不都是为了能让孤的掌上明珠能长命百岁,得道成仙吗?
数到第七十四颗灵石时,昭粹使出了她最擅长的招数,梨花带雨地哭诉道:
——长命百岁又有什么用!从小到大你们只会把那些锦衣玉食塞给我,你们根本不管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数到第一百二十三颗灵石时,人皇与皇后有了妥协的迹象。
昭粹乘胜追击,大肆夸赞荒海少君沉邺是何等的天纵奇才,日后必定大有作为,说不准还能一统水域四海,与上清天宫分庭抗礼。
芥子袋中二百一十五颗灵石很快数无可数。
在濯缨准备数第二遍之前,殿内终于有宫人传话,叫她进去。
“——听昭儿说,那位荒海少君也曾在至微圣人门下,你可认识?他人品如何?”
殿内暖香浮动,炭火时不时发出噼啪声。
濯缨刚要开口答话,胸腔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苍白的面庞顿时泛起病态的潮红。
在风雪中跪了一个时辰,乍吹暖风,僵直的四肢痛得发痒。
人皇眸中有极些许复杂的情绪涌动,但到底也没说出什么安抚的话,只叫人赐了个座。
坐下后缓了缓,濯缨那张与人皇肖似的冷淡面容无甚表情,平铺直叙地陈述:
“师兄修道天赋绝佳,性情沉稳内敛,容貌神姿俊朗,虽是荒海君上幼子,但颇受君上青睐,前两年办了几件让君上另眼相待的大事,便加封少君之位,前途不可限量。”
听濯缨如此说,帝后二人皆稍稍放心。
“若真能与荒海少君联姻,倒的确比去上清天宫做质子好上许多。”
“可荒海那边的意思……”
“孤的掌上明珠,大雍的嫡公主,他们岂有嫌弃之理?等正式停战后,再在人间供奉数百座荒海仙族的宫观庙宇,只怕他们欢喜还来不及。”
人族受仙族庇护,仙族也受人间信仰供奉才可巩固仙根,精进修为。
这数百座宫观庙宇对人族来说,的确是拿得出手的嫁妆。
见帝后二人松口,雪肤花貌的少女终于破涕为笑。
人皇见状佯怒:“真是女大不中留。”
昭粹一手挽着父亲,一手挽着母亲,甜甜笑道:
“我就知道,我有这世上最好的阿父阿母。”
三人站在一起,不像深宫里的君后公主,倒像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家三口,平日不苟言笑的人皇如每一个慈父那般,宠溺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但濯缨知道,他是昭粹的慈父,却不是自己的慈父。
没有一个父亲不会对自己五岁的女儿不管不顾,让她小小年纪便知道要拿钱财贿赂嬷嬷才有饭吃。
更没有一个父亲会因为畏惧女儿的聪慧,便给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幼下蛊,让她此生都只能做一个病恹恹的废物。
炭炉旁,冻得骨子里发寒的濯缨试图离炭火更近一分。
飞溅的火星落在她的手背上,瞬间烫出一块红印,她垂眸瞧着,却并未收回手。
人间的百日大雪即将随着两方谈和、公主为质而结束。
但她从生到死,大约都不会知道温暖为何物。
午时将至,天色黯淡。
大雍宫城外,提前抵达荒海仙族的仙使已在外等候。
昭粹站在城楼上,没有丝毫离宫为质的无奈与痛苦,反而踮着脚尖,无比期盼地在人群中寻找着少君沉邺的身影。
她很快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她冒死窃取仙族圣物,逆转乾坤回到过去,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前世的她被顶替姐姐去上清天宫之后,并没有过上如帝后二人期待的日子。
日复一日的修炼看不到尽头,她本身也对修行毫无兴趣,在她作为质子的漫长岁月中,唯有荒海少君沉邺的出现,让她痛苦无望的生活看到了一点希望。
但仙界之大,上清天宫高居九重天,荒海仙族却生活在荒海海底。
与沉邺天地相隔的每一天,昭粹都在懊悔当初为什么要听从父母的安排,幻想着能够重来一次就好了。
机缘巧合下,她得知上清天宫有一逆转时间的圣物。
昭粹摩挲着腕间的手镯。
上天还是眷顾她的。
“月奴,去年除夕时你也见过少君,你来瞧瞧少君在何处……”
侍女与她同样张望许久,底下乌泱泱人海如蚁,看上去只觉得一模一样。
好不容易瞧见其中有一辆轿撵挂着少君的标志,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嗓音:
“他今日没来。”
昭粹咬了咬唇,回头有些不甘道:
“他的轿撵明明就在。”
濯缨眸色平静,没有回答。
那确实是他的轿撵,不过护卫在四周的侍卫里并没有沉邺的亲信。
说明他虽然来了人间界,却思虑再三,没有现身。
原因也不难猜。
大约是半途得知要去荒海的人不是濯缨,怕她向他求助,当面拒绝有损情分,便索性避而不见。
他就是这样一个理智到残酷的人。
见濯缨比她更了解沉邺,昭粹脸上的期盼喜悦尽数褪去,一双杏眼直勾勾盯着濯缨看。
她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说出前世的困惑。
“姐姐,你与少君青梅竹马,又有师兄妹之情,你是不是……”
听她这么问,濯缨忽而露出一种奇异的浅笑。
那张平日寡淡冷情的脸上因这一抹笑意,骤然现出十二分的绝艳,只一眼便令人魂销目断。
昭粹被她眉眼风情惊艳,回过神来顿时心乱如麻。
就算她姐姐无心,但与这样一个灿若白芍的美人朝夕相对,前世的沉邺,当真没有过丝毫心动吗?
濯缨将她的慌乱不安尽收眼底。
浓黑的眸子里藏着千般难解情绪,勾得昭粹抓心挠肺。
最后,病容苍白的女子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你猜?”
昭粹差点被这两个字气哭。
可前世已做尘土,昭粹无法向前世的沉邺问个答案。
而这一世的她对沉邺来说,更只是他去年除夕送濯缨回宫时打过一次照面的陌生人。
“不重要,”昭粹将眼泪逼回去,强撑出一副镇定模样,“无论如何,我都会在荒海过得很好,姐姐,你在上清天宫也要保重才是。”
前世她去了上清天宫后才知道,濯缨这些年为了帮沉邺夺取少君之位,得罪了上清天宫不少神仙。
比如天王殿雷霆都司的少武神谢策玄。
此人前世与姐姐便结怨颇深,多年交手无数,堪称彼此宿敌。
只不过姐姐前世谋划多为幕后,并未与谢策玄正面打过交道。
但今日之后……
濯缨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开口:
“昭粹,你很恨我吗?”
如此直白的问题问得昭粹一怔。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但濯缨这么一问,昭粹忽而想起,濯缨是她唯一的姐姐,在她最年幼的时候,姐妹二人也曾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时光。
是什么时候渐渐变化的?
是母亲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说,赤水濯缨不过是个低贱的庶出,你与她天壤之别时?
还是当她做错事,父亲却永远只责怪姐姐,而她无论做什么父亲都不会生气时?
这个问题对她而言似乎太复杂,昭粹并不想思考这么多。
“姐姐,我怎么可能恨你?”
昭粹上前一步,恳切地握住她的手。
“就像我昨晚同你说的那样,我只想要沉邺,姐姐,你就让我这一次,只要你成全我这一次,今后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补偿你,好不好?”
望向濯缨的那双眼泪光涟涟,谁人见了不叹一句,好一个天真无邪、情比金坚的烈女子。
只可惜,前世昭粹在她耳边说的的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上清天宫灭绝人性,我为质子十年,活得简直生不如死!
——没想到,荒海仙族现在一统水域四海,你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司命,还能与少君朝夕相对……姐姐,我真羡慕你啊。
濯缨昨夜重生,醒来后没多久,昭粹便叫开她的房门,提出要跟她交换一事。
那个时候濯缨就明白,重生的并不只自己一人。
而这位自以为只有自己重来一次的妹妹,似乎打算扭转自己的命运。
即便,代价是将与她无冤无仇的姐姐,推入她避之不及的狼窝。
濯缨垂眸敛去眸中多余的情绪。
“荒海仙族善战却物资匮乏,且如今正值权利交替,危机四伏,沉邺虽已是少君,但一日不继任为君,便不算坐稳位置,你确定不会后悔?”
天寒地冻,濯缨今日又在风雪中罚跪许久,身体早已疲乏至极。
刚说完,纤弱得风一吹便要碎掉的身影弯下腰,掩唇重重咳了起来。
昭粹下意识想要扶一把,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伸出的手忽而停滞在半空。
她抬了抬下颌,眸中带着对未来的无尽期盼。
“当然不会,无论发生什么,我与少君定会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不辜负姐姐今日成全。”
良久,濯缨才止住咳意,抬眸瞧了她一眼。
她说的不是这个。
沉邺如今虽是荒海少君,但他兄弟众多。
而荒海之所以多年来日渐衰落,皆是囿于内乱之祸。
前世,是她说服沉邺团结兄弟,避免内耗,令荒海上下一心,才有日后一统四海的局面。
濯缨缓缓抬眸,看鹅毛大雪飘扬坠落,落在荒海仙族的图腾之上。
沉邺,沉邺。
她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将每一个音节都碾碎咽进肚子里。
昭粹提心吊胆,生怕濯缨反悔与她争夺去荒海的机会,可她并不知道——
前世的濯缨作为荒海少司命,为他纵横谋划,百年内遭遇暗杀无数,骂名满身。
最后等来的不是君圣臣贤,而是功高震主,死于她最信赖之人手下。
这一世,濯缨宁可去上清天宫过她口中生不如死的日子,也绝不会再去荒海。
没有她呕心沥血的辅佐,濯缨倒想看看,她妹妹费尽心思要嫁的良人,到底还能不能如前世那般,完成他的宏图伟业,成就他的无边野心。
轰隆——!!
遥远苍穹上传来令天地震骇的响动,打断了濯缨的思绪。
所有人齐齐抬头。
上清天宫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文大吉!
又是好久没有开文啦,有点手生,努力复健中,还是老规矩,前三章掉落红包~
前方排雷一下:
1.这本男主出场早但剧情占比较多,感情线只能说我会尽力!
2.女主智谋型,男主硬干型,强在不同领域,鉴于不是女主全方位碾压型强所以没有女强标签,切记
3.我流仙侠,意思是设定以我为准,不建议将其他文的一些认知放在本文中参考哦
4.并不全是女孩子贴贴,戏份多的反派女配会有自己的弧光,不会为了爽把女配搞得极其凄惨,介意慎入
濯缨前世从未去过仙界,但关于仙界,人间界流传着不少故事。
据说上清天宫要求神仙们断情绝爱,不容任何私情。
又据说天帝天后冷漠严苛,神仙们一言一行皆有法令规范,稍有小错,便会予以重罚,轻则贬职,重则剥去仙根,永世不得为仙。
在人间界的话本中,上清天宫更是雷打不动的反派角色。
不是在棒打鸳鸯的路上,就是被塑造成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品性恶毒之处,魔族拍马都赶不上。
这些话本流传甚广,真假难辨。
但对于鲜少有机会得见上清仙人的普通人来说,反派印象早已根深蒂固。
濯缨不清楚这些话本到底是否夸张,但唯一去过上清天宫的昭粹一口一个生不如死,想来应该也大差不差。
天尽头,仙人登云驾雾,携天兵浩浩荡荡而来。
人族向仙界宣战,毁去无数宫观庙宇,其中有不少都是曾为人间伏魔除妖的武神庙,这些天兵对人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端坐于步撵内的濯缨垂下眼眸。
哪怕是里面最寻常的小兵,若真想对付她,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松。
但只要他们捏不死她。
岁月漫长,她迟早会找到一线机缘,扭转乾坤。
昭粹见到上清天宫的天兵,几乎瞬间就唤醒了她前世的阴影,背脊贴着轿子缩了又缩。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这一世她不会再去上清天宫了。
这些天兵也再不会再来追捕从天宫逃跑的她,她和这些人,不会再有半分牵扯……
正想着,只见一道金甲赤袍的身影从一众天兵中疾驰而至。
名为奔霄的矫健天马落蹄声下,一股汹涌灵力扑面而来,掀得玄武道上旌旗猎猎,马匹嘶鸣。
除了人皇帝阙有人皇之气护体外,众人皆乱作一锅粥。
其中最惊险的,莫过于昭粹所乘的那一辆马车,那华丽却笨重的马车竟被受惊之马掀翻,整个侧倒在地。
人皇怒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扶公主!”
宫人们这才手忙脚乱上前。
被扶出来的昭粹瞧着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精心挽了一个时辰的发髻被打散,一脸惊魂未定,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
人皇收回视线,脸色阴沉地瞧着踏马而来的少年神君。
“人族与仙界已议和多日,何人竟如此无礼?”
少年浓墨般的乌发高束,额间缚了一条雷鸣蝉纹的玄色抹额,极端的红与黑映衬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眉宇间锐气凛然,逼得人不敢直视。
“天王殿雷霆都司少武神,谢策玄。”
少年嗓音清朗,尾音含笑,一派散漫轻狂的少年意气。
缰绳绕过他宽厚有力的掌心,阳光映在他金甲赤袍之上,灼目如烈焰燎原,一时间仿佛天地也为之失色。
他答话时看也不看这位人皇,视线只落在他身后泫然欲泣的少女身上。
那目光说不出是傲睨还是讥讽,打量半晌后,他漠然开口:
“我还当是个什么人物,赤水濯缨,你就这点本事?”
昭粹在见到谢策玄的一刻便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前世来人间押送质子的,分明就是文昌星君,怎么来的竟是这位不好惹的少武神?
昭粹很快又想起了什么,欲哭无泪地指着侧门处的步撵。
“我是赤水昭粹,她才是赤水濯缨,你认错人了!”
场面静默一瞬。
后方的文昌星君没忍住弯起唇角,又极力压了回去。
谢策玄轻皱了一下眉头,往昭粹所指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在不起眼的人堆里瞧见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步撵。
纱幔掩映下,似乎的确藏了一瞥身姿窈窕的影子。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玄武道中央的这辆华丽马车。
这能怪他?
差距如此之大,认错真是再正常不过。
而另一头,听到少武神谢策玄的名字,濯缨心头一沉。
竟然是他。
前世荒海与上清天宫虽然同为仙族,但荒海崛起,与上清天宫时有摩擦。
濯缨身为荒海少司命,与这位少武神于公于私都有交锋,倒也算旗鼓相当,堪称彼此宿敌。
不过这一世至今,他们应该只交手过一次,
几年前九泽与荒海开战,沉邺率领的那路人马陷入苦战,濯缨为救沉邺,设局诓骗了途径九泽的少武神谢策玄助战。
最后,沉邺倒是大胜得还,而谢策玄却耽误了抓捕蛟龙蚩随的时机。
不仅受了上清天宫的惩处,还被人笑话至今,笑他堂堂少武神竟被一个不过十五岁的人族小姑娘诓骗,实在丢脸。
就这个后果来说,他这一世就对她记恨在心也不奇怪。
想到方才他释出的灵力,她若说不怕那是假的。
但怕有何用?
濯缨抬起头,越过重重纱幔看向那道赤色身影。
想要在上清天宫生存下来,她就必须迈过谢策玄这道坎。
修行之人对气息敏感至极,谢策玄能感觉到,步撵中的身影虽无丝毫修为,但气势沉如静水流深,没有因为听到他的名字而有丝毫惊惶。
果然,这才是赤水濯缨。
文昌星君从后方徐徐走出,捋了捋白须笑道:
“少武神与濯缨公主有些旧怨,没想到竟误伤了昭粹公主,本君替少武神向昭粹公主道个歉。”
人皇脸色沉郁,冷冷瞧了谢策玄一眼。
“罢了,不过是个中三品的少武神,孤不与他一般见识。”
谢策玄闻言也不生气,笑意疏朗道:
“多谢人皇宽宏大量,只是你不计较,本君却要同你计较计较。”
人皇皱起眉头,难以置信。
“今日上清天宫与荒海仙族同来押送质子,人皇摆出如此大的阵势迎接荒海仙族,却对同样来接质子的上清天宫敷衍对待。”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腰间剑柄上,轻轻敲了敲。
“难道是对上清天宫仍有不满,打算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玄武道上风雪犹急,人皇听了这话面色凝重了几分。
这场雪不能再下,国库粮库已经告急,再这样下去,民间若开始饥荒,百姓起义,灭国之危近在咫尺。
人皇的视线落在一旁皇后身上。
皇后与他多年夫妻,一眼便懂了他的心思,惶然跪地告罪:
“送行诸事皆由我安排,是我考虑不周,绝无半点轻慢上清天宫之意——礼官何在?立刻替濯缨公主送来冠服,务必郑重以待。”
一声令下,宫人们即刻行动起来。
他们将濯缨送至最近的宫室,礼官与宫侍马不停蹄地送来华服金钗,替濯缨重新梳妆打扮。
这一通折腾下来,便花去整整一个时辰的功夫。
上清天宫的人倒是心平气和地等着,但大雍皇室诸人却全皆冷汗涔涔,这一个时辰过得度日如年。
直到濯缨乘四架马车,被毕恭毕敬地送至那位金甲赤袍的少武神面前,见他并未再有异议,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文昌星君对众人微笑道:
“愿此去两族休兵罢战,重修旧好。”
大雍皇室皆面色戚戚,拱手回礼,只希望谢策玄这尊大佛能快点收手走人。
在无数期盼的目光中,天兵开路,濯缨所乘的轿撵也被施以术法,离地越来越远。
濯缨抬手掀开车帘,垂眸朝下方看去。
她的目光一一掠过自幼对她百般折磨的皇后,掠过欺凌过她的兄弟姐妹,还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人皇帝阙,她的父亲。
这些曾经像巨石一样,压得她求生无路的人,此刻皆是一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惊胆战。
他们在濯缨的视线尽头愈发渺小,最终化为一颗沙砾被云海吞没。
隔着重重纱幔,濯缨抬眸望向前方那道金甲赤袍的背影。
察觉到她的目光,谢策玄回头瞥来一眼,语调散漫中带着几分告诫。
“别以为我是在帮你,上清天宫的日子还长着,那些传闻你应该都听过,我们上清天宫法令严正,灭绝人性,你若有半分不臣之心,自有万般折磨等着你。”
濯缨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平静答:
“我明白。”
这还是谢策玄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
清泠泠的嗓音如泉水淌过,咬字很利落,但声线却比他想象中的柔。
谢策玄有些意外。
不过没得到想要的反应,谢策玄啧了一声,又补充:
“还有,你到了上清天宫,不再是公主之身,你那位在荒海做少君的师兄也不能再给你撑腰,我们上清天宫让你如何你便如何,即便是给你一杯毒酒,你也得喝下去,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