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 ——by容烟
容烟  发于:2024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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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文案
卫央在十五岁嫁给郁良,但新婚之夜他便出征北疆,两载未归,尔后卫央被困在七王府的高门大院之中,吃饭时都要小心翼翼,说不准何时就得被那些恶毒嬷嬷敲一棍子。
后来她拼了命的逃走,却因着长了一副好皮囊,命丧黄泉。
成为孤魂野鬼后的卫央看着断了一双腿的郁良跌跌撞撞的抱着她,为她鸣冤击鼓,为她杀害朝廷命官,为她刻碑立坟,碑上四字“吾妻卫央”。
重来一世,卫央要打破世俗枷锁,打碎人们眼中的偏见!
何处才是归途,容我一身傲骨。 ——汪苏泷《不服》
小剧场:
卫央:夫人们,一起搞点大事吧。
大臣们:王爷,您能不能管管?
郁良笑道:王妃高兴便好。
阅读指南:
·文内主剧情线,但1V1/忠犬型男主/偶尔甜/男主真不渣,信我
·女主会向世俗礼教发起冲击,要的是平权,架空背景,勿ky
·文明看文,愉快交流,我爱每一个小天使~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重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央 ┃ 配角:戳专栏收藏我~还有《我才不是假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何处才是归途,容我一身傲骨。
立意:打破封建礼教

卫央死了,死在乱矢之下,终年二十七岁。
她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脖子里还戴着及笄之时师父送给她的玉佩,泛着浅白色的温润光芒,她觉得自己很轻,似乎随时就能跟着秋风往上再飘一些。
但她没有。
她在半空中待了三日,她的尸体也在悬崖边放了三日。
第一日,有人拿了纸钱来祭奠她,刚放下纸钱便道:“啧啧,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一点都不识时务。县太爷的儿子丰神俊逸,你一个小寡妇尾巴还翘这么高,死了也是活该。”
卫央识得这人。去年她恶疾复发,躺在青衣巷的石板地上浑身抽搐,卫央将人扶起来抬到医馆。这人家贫,性子泼辣,卫央当时少收了她三两银子的费用,还多送了两副药,出医馆时,她满脸堆笑,冲着自己鞠躬又磕头,直说自己是活菩萨转世。
第二日,又有人来。
那人穿着粗布麻衣,挎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篮子里装的是一些瓜果蜜饯,她试探着想拔自己身上的箭,却不敢动手,最后只把瓜果蜜饯放在自己尸体前方。
卫央识得,这人是王婆子。
两人相邻近十年。王婆子到自家医馆来看病,卫央从未收过费用。她知晓王婆子家境贫瘠,是故平日里借出去的钱都未曾要过,加起来约莫有一百多两。在烟县足够一个五口之家两年的开销。
王婆子冲着她的尸体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无儿无女的何不从了那县令之子,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又图什么?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卫央感觉自己好似坐在了一朵云上,她还晃荡了几下小腿,轻笑道:“愚蠢。”
第三日,一直等到夕阳西下,都没人来,卫央心道:我生前救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今竟只有两人来看我。
看她之时竟还在责怪她,为何要反抗那想要轻薄她的县令之子。
那人想轻薄她,她不该反抗么?
难道寡妇就不能有自己的选择么?
尔后又想到她就连当寡妇都不是自己选的,有点悲凉。
直到太阳完全落了山,卫央听到整齐有致的脚步声冲着自己的尸体而来。不肖片刻,约莫十几个士兵停在自己的尸体旁边,错落有致的站成两列,有一人坐着轮椅,在仆人的帮助下一点点朝她的尸体走过来。
卫央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这人是谁,这不是害她守寡的那个么?
花朝国的七王爷,曾经的骠骑大将军,郁良。
她只在新婚之夜见过他一眼,他薄凉的唇在她的额上轻印了一下,坚毅道:“等我回来。”
从此杳无音信,她成为了宫里嬷嬷棍下的常客。教礼数的嬷嬷共有五个,一个教她走路,一个教她吃饭,一个教她礼仪,一个教她说话,一个教她读书,课程从早排到晚。
有时她的手肿到连碗筷都拿不了,颤颤巍巍的拿起碗,嬷嬷就会在她的手背上敲一棍子。
卫央也曾去皇后娘娘那儿告过状,结果以不受礼教、不知礼数的罪名罚跪了三个时辰,站起来之时,她的腿都软了。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卫央等了整整两年,在大雪纷飞之际,身形单薄的她跪在宫门口请求皇上下旨准许和离。
皇上龙颜大怒,若不是当时郁良打了胜仗,他可能直接会把卫央处死,但经由朝臣的劝诫,他最终只令卫央回府反省,抄一百遍《女诫》。
卫央逃了,她从七王府的密道里逃出来,一路抵达江南,在烟县定居。
说起来,这门亲事是高攀了的。卫央的父亲卫景只是国子监祭酒,从四品,要是靠生父,卫央断不可能嫁给皇亲贵胄的七王爷郁良。但她有个天下闻名的师父,世人称其为“神医鬼手”,当日他救过皇帝一命,是故龙颜大悦,直接给卫央赐了婚。
嫁到皇家是多大的恩赐,却不是卫央的归属。
时隔十几年再看到郁良,她差点没认出来。成亲时的郁良少年英才,眉眼之间都是傲气,勾唇一笑能让人为之倾倒,如今饱经风霜,眸底是化不开的戾气。
听闻他在边疆大获全胜,只是惨遭敌军暗算,废了一双腿,还听闻他娶了当朝尚书的嫡次女,但人家瞧不起他是个瘸子,竟公然给他戴了绿帽子。郁良给其一纸休书,从此孑然一身,宛若高岭之花。
要说郁良也挺惨的,但卫央生不起半分同情,甚至还在听闻此事时,一个人坐在院中独酌了几杯。
如今他们早已是尘归尘,土归土,卫央暴尸荒野,无人替她收尸,她的亲近之人因其逃出七王府,死的死,伤的伤,她苦心孤诣做了这么多年的“活菩萨”,还比不上一个县令之子。
难道郁良打算来此处鞭尸?
卫央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打在自己的尸体上,她的灵魂会不会痛,不过若真是这样,郁良也太小气了些。
夜凉如水,瑟瑟秋风吹过每一个人的面颊,卫央看着郁良从轮椅上跪下来,慢慢的坐在地上,在她的尸体旁帮她一根一根的拔掉箭矢,卫央数了一下,共有二十七支。
箭矢被平整的放在荒草地上,一轮弯月洒下淡淡银辉,卫央竟从郁良的脸上看到了痛苦。
尔后,郁良开口,“去备最好的棺木,将她安葬了吧。”
身边人想要接过卫央的尸首,却被郁良狠狠的瞥了一眼,他道:“不该碰的别碰。”
郁良也不嫌脏,坐在地上抱着已经流不出血来的卫央,淡淡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卫央反驳,“又不是我的错。”
可惜郁良听不见了。
她的脸已经被挤压的变形,原本的瓜子脸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原先宛若桃花般娇艳的脸如今变得青紫,郁良摩挲着她的下巴轻声道:“为什么要走呢?等我回来不好么?”
卫央鼓了鼓腮帮子,“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原先也是娇养的女儿,家中父母兄长都疼宠着她,跟着师父学了一手好医术,最大的愿望便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却在嫁给他之后被困在七王府的小天地里,由着几个嬷嬷训斥。
郁良抱着她的尸首坐了一个时辰,尔后凭借内功站立起来,他勾唇笑了笑,“当初没:能陪你回门,今日怎么也要亲自送你。”
这黄泉路,她得一个人走。
但这最后一程,终须有人送送她。
郁良站得笔直,眉眼清冷,抱着卫央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卫央的魂终于落到了地上,她跟在郁良身后,一步一步的走,看到郁良的腿在打颤,也看到他眼角的泪,卫央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她跟着郁良走到县衙,看到他将自己的尸首一手揽着,她的下巴搭在郁良的肩上,郁良那双曾经紧握长/枪以一敌三的手拿起鼓槌,一下一下的敲在大鼓上,宛若银瓶乍破,掷地有声。
县衙顿时灯火通明,郁良站在门口,对着明镜高悬四字冷声道:“郁良今日状告县令之子陆晟强抢民女,辱没吾妻,县令是非不分,徇私舞弊,杀害吾妻。”
卫央看着郁良在衙门大堂内将陆晟就地正法,长剑划过陆晟的脖颈,一击毙命,县令的手颤抖着问,“你妻是何人?”
郁良用手帕擦拭着他的剑,一剑刺/穿县令的喉咙,眼神阴翳,一字一顿道:“吾妻卫央。”
卫央跟着郁良走到烟县最高的地界,他给自己备了最好的棺木,将自己的尸首缓缓放进去,尔后合棺、埋土,立碑。
郁良跪坐在那块石碑前,手中拿着刻刀,一笔一划的刻道:吾妻卫央。
卫央很想问:“为何?”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且不说郁良能否听得到,单是她自己这一关便也过不去。
她这一生问了许许多多的为何,从十五岁及笄嫁给郁良,到十七岁逃出京城,再到二十七岁死在衙役的箭矢之下。
她曾无数次的问,为何郁良要答应娶她?为何娶了她之后要把她扔在高门大院之中,宛若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为何女子要恪守礼教,不可迈出大门一步,甚至吃饭都要数着米一粒一粒的吃?为何明明是郁良将她放在京城,世人却要说她栓不住男人的心?为何她一身医术,却无处施展?
为何她离开京城,她的父亲为了保护她就得辞官归隐?为何她的兄长要替她赔罪去了边疆,从此英魂埋骨他乡?为何她的师兄要入宫成为御医,成为宫妃争宠的棋子?
为何她在烟县救人无数,死前却连一个为她发声的人都没有?为何是陆晟为人孟浪,妄图轻薄于她,世人却说她不识时务、不知好歹、行为不检?为何她悬壶济世,行医救人,死后竟连个为她敛尸的人都找不到?为何她救了百姓,百姓却将她踩在脚下?
月光的银辉洒在郁良的身上,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他抱臂倚在卫央的墓碑上,轻声呢喃,“你当真好狠的心。”
卫央心道:心最狠的难道不是你么?
石碑上的“吾妻卫央”四字显得极为刺眼。
卫央累了,这一世她无数次的问,却没有一次得到答案。
她想,若是下一世,她一定要对这世俗礼教说:我不服。

卫央是被喜娘摇醒来的。
“卫姑娘,先喝碗红糖水垫垫肚子,吃块糕点,免得一会儿又饿晕过去。”喜娘给她递过来一碗水,大红色的帕子拂过她的手背,“卫姑娘的身子也太娇弱了,不过一日不吃怎么就昏过去了?”
卫央已经很久没感受过饥饿的感觉了,自从离开京城一个人住,她每餐都要给自己做两个菜,力求把每一道菜都吃干净,不用被人监管着吃饭,也不用担心在吃饭时有人用棍子打在她的手背上,还要求她不能把汤洒了,她吃得十分舒心。如今肚子咕噜噜的响,她皱眉就着喜娘的手喝掉了那一碗红糖水,不由得问,“我这是在哪儿?”
“莫不是饿胡涂了?”喜娘笑道:“这儿是七王府,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快把盖头阖上,等着王爷来掀,提前掀了可不吉利的。”
卫央一时没反应过来。
七王府?难道她不应该是转世投胎去了么?她当时都已经设想好了,若是投胎,她定投到商户家中去,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必守那么多礼仪。
她颤抖着问道:“我如今多大?”
“刚及笄。”喜娘一边给她盖盖头一边道:“这大好的日子,您可喜庆着些,今日的婚事可是京城独一份的大呢,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都来了,王爷正在外面陪宾客呢,一会儿便到。”
卫央忽而松了口气,她才刚及笄,刚刚嫁给郁良,还有时间问郁良要一纸休书,无需她逃出京城,连累亲人。
她在床上端坐了片刻,心口泛上些许苦涩,被箭矢击中的痛苦好像在一瞬间又回到了她的身上,疼得她想掉眼泪,但她想到即将发生的事,立马又坐的板板正正。
她记得上一世的今夜郁良刚进房掀了他的盖头,边疆的急报便传了来,郁良接了圣旨,连夜出发,只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
坐了一会儿,她便平静了下来,身上的疼痛感慢慢削弱,肚子的饥饿感愈发明显了起来。
也不知是谁定的规矩,成亲这日从寅时起来描眉打扮,像是傀儡一般跟着喜娘在这些地方来来回回的走,从早到晚,一口东西都不能吃,甚至更有苛刻的人家,连碗水都不让喝的。
卫央记得上一世还在家中之时,她问娘亲,“如此一日,谁能受得住呀?”
娘亲悄悄给她塞了一块桂花糕,笑道;“皮丫头,除了你都能受得住。成亲本就是这样的,谁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卫央不服,“为何男子就可以在外呼朋引伴,纵情歌酒,女子就得饿着肚子嫁人。”
娘亲当真沉思了会儿,讷讷道:“自古以来便是这样的,谁让他们是男人呢。”
卫央如今半分饿也不想受的,该受的苦和累,该遭的报应她上一世都真真切切的受过了,她低咳一声,“常妈妈,帮我将桂花糕拿来。”
身为喜娘的常妈妈正在门口翘首以盼新郎官的到来,如今猛地听到这一生呼唤,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地上,但她立马正了正身子,疾步走回屋内,瞟了一眼站着的四个魁梧丫鬟,压低了声音在卫央耳畔道:“卫姑娘,且再忍忍,一会儿王爷就到了。”
卫央咬了咬下唇,声音冷了几分,“难道今日我和王爷没有拜过天地么?为何如今还唤我姑娘?”
这分明就是看不起她。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这门亲事是高攀了的,但这高攀又非她本意,若有得选,她也不想嫁到这规矩森严的七王府来。
被封了王的皇子也还是逃不脱皇宫的残害。
常妈妈一愣,急忙改口,“哎呀,老身这也是胡涂了,竟把这茬给忘了。王妃莫恼,老身在此给您赔罪了。”
卫央冷声道:“那既是王妃,在自家庭院里吃一口东西难道都不行么?”
常妈妈看了看四周的几个丫鬟,眼神飘忽不定,她也想给卫央吃口东西,毕竟她只是个喜娘,卫姑娘的身子骨弱,今儿个都晕过去一回,若是一会儿撑不到王爷过来便又晕过去,肯定又是一番着急忙乱。
但之前卫姑娘晕过去之时,那四个丫鬟竟拦着她,连口水都不让喂的,若不是怕卫央真的在这新婚之夜死去,她们担不起责任,大抵这四个丫鬟是要任由卫央一直晕着的。
如今卫央一要吃食,那四个丫鬟的眼神便如同利刃一般都射在了她的身上,常妈妈内心纠结,却还是低声劝道:“王妃,再忍一会儿王爷便到了,到那时再吃也不迟。”
卫央猛地掀开盖头,在房间内环视一圈,果然看到了那四个恶奴,前世这几人也欺压过她来着,有时欺负得她狠了,她才敢给这些人的饭食里下点药物。
如今再看见,她内心毫无波澜,也不顾常妈妈的推诿,兀自起身打算去桌边,结果却被两个丫鬟拦住,“卫姑娘还是先戴上盖头,莫让我们为难。”
卫央心道:郁良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更何况他一掀盖头便走了,这盖头戴不戴有什么区别?
她冷声道:“我很饿。幼时犯过病的,只要一饿便心情不好,甚至会哭,大喜的日子更不吉利,不若让我吃些东西,你好我也好。”
丫鬟岿然不动,卫央猛地用了力气推开她的阻拦,兀自拿了一盘糕点吃了起来,吃相有多不雅,她甚至可以从那几个丫鬟的眼神中窥见几分。
原来这些人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只要吓一吓,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连着吃了五块软糯可口的桂花糕,又将桌上的热茶一饮而尽,肚子这才感觉到些慰藉,她复又坐回到床上,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戴上盖头。
等了约莫一刻钟,外面才传来了脚步声,大概是郁良来了,和前世的时辰相差无几。
喜娘急忙招呼着让郁良挑喜帕,祝福的词一倒一箩筐,讲得她有些口干舌燥后,郁良只是道了一个赏字。
卫央舔了舔唇,还有残留的桂花糕味,口脂已经被她悉数吃到了肚子里,郁良挑开了盖头。
卫央抬起头看着郁良,和之前成为浮魂时看到了郁良不同,此时的他还是少年英才,俊秀无比,这等上乘的样貌放在整个京城也无人能与之匹敌。当然,卫央也没能错过他眼中的惊艳。
上一世她饿的昏昏沉沉,几乎是无意识的成了亲,直到他走后,自己才反应过来,她刚成亲便要独守空闺了。
此时她吃饱喝足,也大胆的端详着郁良的那张脸。
没有被边疆的砂砾摧残过,也没有征战沙场后的戾气,只是微微勾唇,便能你引少女芳心尽付。若此时的卫央没有经过前世那些磋磨,她的心定会砰砰加快一些,但此时,她只是下意识舔了舔唇道:“让她们出去。”
郁良不解,犹疑了一会儿也还是挥了挥手,那几个丫鬟似乎还颇有微词,却在郁良震慑的眼神中把所有话都给咽了回去。
几个丫鬟和常妈妈一走,卫央立马走到门口,将门从里锁了起来,郁良的身上还有酒气,他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轻笑道:“王妃这是何意?”
卫央道:“给我一纸休书。”
此生她不想独守空闺,更不想受宫中规矩束缚,她只想做自己,过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
郁良愣怔了一会儿,尔后皱眉,“新婚之夜便说这个,不吉利的。”
卫央心道,有什么能比你新婚之夜就赶赴边疆更不吉利呢?但她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要么和离,要么休了我。”
郁良道:“王妃又没犯七出之罪,这御赐的婚事怎能说和离便和离呢?”
“你娶我也非你本愿,我也不想嫁你,若不是这一道圣旨,你们不过就是陌路人,如今一道圣旨将你我绑在一起,你不开心,我也不乐意,不若早早和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对谁都好。”卫央一股脑儿把前世未曾说出口的话都讲了出来,她的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郁良却皱着眉头,“自古以来,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能容你我抉择?更何况,你怎知我们本就是陌路人呢?”
卫央不想听这些,她计算着时间,传旨的人很快就要到了,她咬了咬牙,“我不管,你给我一纸休书便可。”
郁良轻笑一声,“为何如此执着?难道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卫央摇头。
上一世活了二十七年,她到死想得竟然是若当初没嫁给郁良,今生会不会好过一些?其实上一世她在出嫁之前也想过的,听闻郁良脾气温和,几乎无人见过他生气的模样,那她便可以在郁良面前求求情,在京城内外开个医馆,偶尔还能回娘家探望家人,郁良长得好看,她也长得不丑,两人定能有一个俊俏的孩子,她一定会给孩子最好的东西,教他医术,教他品性。却未料想,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她只见过郁良一面。
“既无心仪之人,不若就和我凑合一下过吧。”郁良的眼角微微上挑,眼睛里带着笑意,似有漫天星光,勾人心弦,他声音带着独特的沙哑,“我长得不差,脾气也好,虽不受宠,但好歹也是个王爷,可保你一世平安喜乐,不若考虑一下?”
卫央:“……”她的心竟莫名的跳停一拍。
喜烛摇摇晃晃,映衬在郁良那双眼睛里,好似有什么东西揪着你的心一般,卫央在心里嗤道,这真是个妖孽。却也瞬间恢复了清醒,外面有人在急促的敲门,声音尖锐,“七王爷,咱家来给您传旨了。”
当初这道圣旨也是秘密传下来的,直至三朝回门时,京城里的百姓才知道七王爷已经在新婚之夜远赴边疆。
只是一瞬,卫央便打开门,气鼓鼓的望向那太监,飞快的夺了那道圣旨,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卫央已经把门重新插好了。她幼时学医,整整练了一年的快速分拣药材,如今这速度也不过是正常。
卫央把圣旨拿在手里,假意打开看了一眼,抿唇道:“若你接下这道圣旨,此去千里,归期不定,你还要我在这京城里等着么?”
郁良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北疆的战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不止。”卫央道:“已经被攻克了三座城池,马上就要打到雁门关了。”
郁良轻叹口气,隔着几步之遥望向她,缓缓道:“等我回来。”
卫央就知道,无论重活几辈子,郁良都会选择去战场,她内心有一股无名火在烧,心道:你要去死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拖着我下地狱?!
郁良愣怔了一下,换衣服的都僵在了那里,不解问道:“谁要拖着你下地狱?边疆苦寒,你在家中等我归来便好。”
卫央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暗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心道往后定要小心谨慎些。
郁良又道:“你我夫妻一体,往后在我面前不用那么谨慎。”
卫央:“……”
还未来得及细想,门外的大太监又敲了几下门,细嗓子道:“边疆战事紧迫,王爷须得连夜出发,皇上已经把骁骑营的五千将士准备好了,帧王的援军随后就到。皇上体恤王爷新婚之夜,故有所交代,在您走后,一定会将王妃照顾妥当。”
照顾妥当?卫央不由得扯了扯唇角,便是让那些嬷嬷来磋磨她么?思及上一世受的屈辱,卫央瞬间红了眼眶,她深吸一口气,拿着圣旨放在烛火上,眼也不眨的望向郁良,一字一顿道:“要么休了我,要么让我死,要么带我走。”

“要么休了我,要么让我死,要么带我走。”
卫央说出这话的时候也愣怔住了,她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威胁别人,以前都是别人说什么她都会照做的。
上一世,哪怕是她不想嫁给郁良,任由母亲说了几句,她还是乖乖的上了花轿,乖乖的饿了一日,乖乖的等了两年。
如今死过一回,倒是让她的胆子变得大了起来,很多时候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想通了这点,她倒是更加坦荡的看向郁良的双眼,眸中是破釜沉舟的锐气。
饶是郁良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被她这话给惊得手中衣服都掉在了地上。他记得卫央是一个说话软糯的姑娘,笑起来时还有个浅浅的梨涡,刚刚摘下盖头时,她的面容娇艳如三月的春桃,似乎掐一把就能溢出水来,如今的卫央像是开了刃的宝剑,锋芒毕露,他思考了一会儿,道:“这一路上须得快马加鞭,冬日严寒,三九天的风往脸上一吹都能将你的脸吹裂几道口子,再加上风餐露宿,不肖三日你就得病倒在路上。”
卫央盯着他,“你是怕我给军队拖后腿么?”
郁良轻叹了口气,“这倒不是。你虽跟着沈大夫学了几年医术,但毕竟也是家中娇养出来的,定是受不了这等苦楚。再加上你父兄皆在京城,你跟着我背井离乡,远赴边疆,时日久了定会想家。”
卫央的舌尖儿抵在牙齿上,一时想不到办法。
郁良温声道:“我出门征战是已经定下的事,你就不必跟着我受这些磋磨,再说,等过了这个寒冬,我便也回来了。我在外行军打仗,这七王府内便是你执掌,无须觉得难受,若是想家了,将岳母接过来或是回家小住几日,都是可以的。父皇既然那样说了,必然会替我照料好你,无须担心受到苛责。”
他不这样说还好,他一这样说,卫央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把圣旨发了狠地扔在桌子上,忍着哽咽声,一字一顿道:“你可知今日你一走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么?皇后无良,派遣宫中嬷嬷给我,手中拿着棍子,名为教习礼仪,实则随意苛责,皇上答应你要照料好我,却将此事归为家事,儿媳妇不好不得让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好好教么?便是说破了天去,也没人觉得这是大事。”
“你觉着我想家可以随时回家,但那三纲五常是如何教导女子的?要我出嫁从夫,即便我夫君不在,我也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着这个家。害怕我出去偷人,便将我锁在这高门大院里,插翅都难飞!你以为自己只出去一个冬日,可没想过若是战火绵延,你在外三载五载回不来也是常事,那我呢?你回来之后约莫只能见到我的尸体!”
卫央说完之后抬起手背抹了一把泪,这些话是她上一世带进棺材里的,她未曾和任何一人说过。成亲两载,她只见了夫君一面,娘家就在隔三条街的卫府,她也只回过两次,大多数时间都磋磨在了七王府。
这就是个冰冷的牢笼,哪里是家!
说完之后,卫央吸了吸鼻子,“若你今日执意要走,要么就给我一纸休书,要么就带我走,若是都不愿意,今日你只要出了这个门,我便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威胁的话说了一遍,第二遍便从善如流了起来。前世卫央最看不起这些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总觉得闹一场让自己没脸,但有时候最原始的方法才是最管用的,尤其是对郁良这种“君子”而言。
郁良果真细细思索了起来,讷讷道:“真有这么萧条?”
卫央冷声道:“那皇宫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可比我清楚。”
若非如此,他上一世怎会在信中一次又一次的和她说,多忍忍,他很快就回来了。
他在信中给自己画了两年的大饼,也可怜她就那么等了两年。总以为会好的,结果等来了一次次的失望。
良久之后,郁良捡起地上的衣物,轻叹道:“收拾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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