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央当时坐在屋里,没觉得难受,只是打心底里有一股悲凉。
世人总是这样,上一世她做尽善事,在死后被抛尸荒野,这一世她依旧想要问心无愧,却还是避免不了这样的事情。
但无论怎么说,一行十几天,鼠疫算是彻彻底底的控制好了,剩下的事情是剿匪,卫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就此回到京城,之后也能安顿自己开医馆的事情,争取在年后能让医馆开张。
在这日吃朝食时,卫央放下碗擦了擦嘴,这才道: “事情既已完成的差不多了,我今日便跟大哥回去,这边若是有事,你给我递信便可。”
一听这话,卫清立马囫囵吞了自己嘴里的饭,反驳道: “妹妹,谁要跟你一起回去?我在这里可是要帮着王爷一起剿匪的!”
卫央瞪了他一眼, “你又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添乱罢了。”
卫清也回瞪她, “妹妹!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怎么说我也是文韬武略,刀枪剑戟样样精通,兵书也看了几百册,脑子也灵活,为何就不能帮王爷的忙?”
卫央无奈扶额, “哥!”
卫清若是留在这里,那一定就暴露了她这番不是来探亲,而是治鼠疫的事实,被有心人告到干元帝面前,又得费力气解释,且对郁良也不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卫央这才记着让卫清和自己一同回去,熟料卫清的侠义精神又不适时的冒了出来,非得留下。
卫清也不甘示弱, “怎么?我在这里是帮忙,才不是添乱。”
卫央愤愤咬牙, “你就是添乱。”
卫清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冲着卫央做了个鬼脸,一副教导的口吻, “妹妹,娘说让你食不言寝不语,教导了你多少回,你怎么就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多败人胃口啊。怪不得不招王爷喜欢。”
一旁的郁良安安静静的吃饭,不明白战火为什么突然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不疾不徐的吃下最后一口饭,在兄妹两人的眼神注视下,动作优雅的漱了口,这才摆手道: “我很喜欢阿央。”
他说的坦然,一丝迤逦都不带,但卫央愣生生就听出了一层别的意思。
熟料卫清打趣道: “妹妹,你看看,王爷一个大男人都活得比你精致,真是不知你和他生活在一起会不会自卑?这么粗鲁还不晓得改,总是对着兄长呼来喝去,就是爹爹把你给惯坏了!”
卫央闻言二话不说就朝他的胳打去,冷哼道: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卫清吊儿郎当道: “这不是妹妹太过粗暴,我这个当哥的担心她什么时候被休弃回家,这个小祖宗又回去祸害我么。那总得有个受苦的人,王爷心胸宽阔,不和你计较,这苦就由王爷来受吧。”
卫央瞪他,越说越离谱
她哪里粗暴了?明明是为了他好,跟着郁良在这边剿匪,有过无功,之后他还得参加科考,卫央还等着他考个状元回去呢,结果他这边一点都不着急,并不介意自己身上的功过。
真真是气死卫央。
还有,和她在一起是受苦吗?她咬唇看向郁良,熟料郁良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苦。”
卫清慵懒的往后倚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笑道: “王爷不嫌弃便好,我这妹妹自小便被惯坏了,若是不乖的话,就揍她,反正她皮实。”
卫央: “……”这还是人吗?这是什么哥?
她怒气冲冲的等着卫清,正要起身去揍卫清,结果被郁良拉住了手, “今日大哥随你一同回去,别气。”
卫央冷哼一声, “谁要他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吧!免得挡了他建功立业的大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卫清闻言立马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我要是死了,你替卫家传宗接代么?”
“反正你活着也不娶唐姑娘,注定孤独终老。死了吧!”卫央气急败坏的说, “这样我还能活的好一些。”
她一生气就红了眼睛,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卫清立马老实了,蹲在她面前,冲着她做了个鬼脸, “妹妹别哭,哥哥错了。”
卫央心里恼了,才不搭理他,偏了偏脑袋,轻轻把他的头往别的地方一推,看也不看他。
打小卫清就喜欢这样惹她,先把她惹得快哭了再去哄她。后来在烟县,她时常在路上看到兄妹二人走在街上就红了眼眶。
如今时隔十年,再次体会到这种久违的感觉,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如是想着,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她嫁给了郁良,郁良因她被发配过来了,那她就得帮着郁良。
但家人是无辜的,卫央不能因着自私再让家人的前程断送在她的手里,这样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卫清却不懂她的苦心,她也没法将自己上一世的经历跟卫清一字一句的讲清楚。
卫清一看她哭了,立马慌了,抬起袖子像小时候一样就去给她擦泪,可手抬到一半,就被人给挡住了,郁良朝着他摇摇头。
然后在他迷茫中带着慌乱的眼神里,郁良拿出干净手帕,小心翼翼的探上卫央的脸,一点一点将卫央的眼泪擦干净。
卫清: “……”
感觉自己心里受到了暴击。
郁良在卫央耳边轻声哄道: “大哥只是逗你的,不哭了,嗯?”
然后余光斜睨了卫清一眼。
那比刀子还锐利的目光让卫清打了个寒颤,他仿佛感觉到了郁良的杀意。
谁说这个王爷脾气好的?!那都是假象!
但……妹妹她平日里真的没这么脆弱啊。
在家里打闹了许多次,也没见她哭成这样。
她一定是故意的!
卫清忽然有一种自己家养了多年的宝贝被人抢走了的感觉,当初送卫央出嫁时还觉得终于走了个祸害,如今看到有人护着她,本应是高兴的,却未料想心里一阵阵的发涩。
郁良轻声哄劝一会儿,卫央的情绪才慢慢缓过来,一回头就看见蹲在那里的卫清,正在发呆,她直接一伸手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卫清比她高太多,以往只有卫清弹她的份,如今正好乘此机会,她也能让卫清感受一下。
卫清和她平日的反应不太一样,他只是缓缓的回过头,直勾勾的看向卫央,带着些哽咽的说: “妹妹,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卫央: “……”
经过一番打闹,卫清最后还是恹恹的跟着卫央回了京城。
卫央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张罗医馆,如今几乎都安排到差不多了,就看工匠何时能完工。
算算日子,师兄也走了差不多二十多天,若是快的话,在过年前便回来了。
这段时日里她都待在府内,没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京城里又下了几场雪,偶尔郁良会来信,也不提剿匪的事儿,大概是怕她担心,是故她也不知那边的事儿进行的如何了。
唯一的大事约莫是盛国公在宫门口放了个屁,随后便急着找净房,结果没来得及去净房,就直接拉在了裤子里。
盛国公的脸旋即就绿了。
听闻整个盛家都是如此,盛家的老祖宗整个人都拉到虚脱,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盛靖也是如此,在家里摔了数十个名贵花瓶,一碗一碗的药灌下去,都不见好转。
小雪绘声绘色的将这事儿讲给卫央听,听的卫央直乐呵。
也算是恶人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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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这事出的古怪。
自青乐巷的医馆烧了之后,盛鸿就觉得心里不安稳,晚上睡觉好几次都差点闷死在房间里,身边的小妾也勾不起他的兴致,每日早早的就睡下了,时常半夜惊醒。
这事儿是盛靖联系了他几个狐朋狗友做的,直到大火烧完,盛鸿才觉着不对劲儿,怎么儿子前脚被神医教训了,后脚就能着火呢?
他下朝之后便匆匆忙忙的问了,熟料盛靖一脸不屑道: “不就是一个大夫,跟小爷这里傲什么?敢当街打小爷的脸,那小爷烧了他的医馆都算是轻的。”
盛鸿当即差点被这个逆子给气晕过去,伸手想打他却被母亲给拦下了,母亲挡在那逆子的身前,漠然道: “不过是个大夫罢了,能闹腾出什么事来?若是还敢欺辱我孙儿,便让你妹妹解决掉算了,我的乖孙也是谁都能欺辱的?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身份!”
盛鸿无奈扶额, “母亲,这事儿非同小可。沈家虽不入官场,但那可是先帝御赐的招牌,当今圣上也朱笔加封,怎么能说烧就烧呢?若是查下来,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盛老夫人无畏道: “怕什么?有你妹妹顶着呢。一个替人看病的大夫罢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盛鸿心中惶恐不已,但从小便在母亲的鞭策下前行,他也不敢对母亲有所异议,只是觉着这事做的实在鲁莽。
只好寄希望于沈神医不知这是他家这个孽子做出来的胡涂事。
可事情过了七天,他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不舒服,唤来府中的大夫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只当自己是吃错东西了。
可当夜他便拉的裤子都提不起来了,往往刚站起来,还没走出净房,肚子就已经咕噜噜的响了起来,无奈,他只好一直蹲着,脚都蹲麻了。
时间长了,他就站起来活动活动腿筋骨,可没想到,腿一哆嗦直接跌到了净房里,这事儿惊动了府里众人。
自小盛鸿就是个极为注重脸面的人,被捞起来后他在房里拿花瓣洗了一次又一次的澡,浑身都给搓红了,还是觉着头发丝儿都发臭。
连进房里睡觉,小妾看他都有了异样眼光,不愿意同他亲近。
他也没有那个心思,一连几日没去上朝,几乎都是在家里的净房度过的,后来被逼的实在没法子,专门开了个房间供自己解手。
可没想到,过了几日,府里竟然接连出了这样的事情。
先是盛老太太,半夜如厕的时候竟疼的晕过去了,疼的地方还极为离谱,那个地方可不是个干净的地方,绕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大夫也没办法解决这奇怪的病症。
更何况,这盛老太太又不是个能受得了委屈的人,稍微疼一些便开始摔摔打打,房间里的名贵瓷器不知道被她摔了多少,大夫也束手无策,逼得急了也只能说出寒气入体这四个字。
盛老太太一生过得顺遂,想不到临老了,竟得了如此怪病,再一问,原来不止是自己一人有了这毛病,盛鸿竟比她还早一步。
若是一个人有了毛病,那可以说是吃坏了东西,但两个人的话,那必定是蓄意谋害。
偌大的盛国公府,岂容小人放肆?
盛老太太自然开始追查源头和真凶,但她还来不及查,人就已经拉的虚脱了,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但即便如此,她躺在上面的时候也仍旧体体面面,举止端庄,只是面部有些狰狞。
那这追查的重任便落在了身子尚好的盛夫人身上。盛夫人原是武将世家出身,家中兄长曾是护国将军,后来干元帝觉着这皇位坐着不安稳,明里暗里示意了几次,将军便交了兵符辞官归隐了。
他归隐不要紧,但已经嫁出去的妹妹,也就是盛夫人,一时间在盛国公府没了靠山,虽说余威犹在,但那毕竟只是余威,哪里闭比得上实权来的实在,再说彼时的皇后正是盛宠之际,盛国公府的人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哪里看得起她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女子。
是故她在盛家过得也十分艰难,虽生了一个盛靖,可唯一的儿子养在了盛老太太的膝下,给惯出了混不吝的样子,每次盛鸿来她房里时,她总想说几句,诉几句苦,最初盛鸿还会敷衍她几句,但时日久了,竟连她房里也不去了。
如今的盛夫人在盛府里的地位就相当于一个管家,管着府中的中馈,有事了便来找她,需要问罪了也来找她,但若是家中有什么好事,绝对轮不到她。
最初她身上还有股劲儿,有血性,不服气这盛家的规矩,但回了几次家,母亲和父亲的几房妾室都劝着她忍忍,反正有孩子,掌家权也在她手里,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反正男人都善变,看着颜色好的总会喜新厌旧,但她才是盛夫人,这是无法改变的。
慢慢的,她也就接受了这种生活方式,但漫漫长夜,生活孤寂,她的孩子也不在身边,没法教养,只好开始吃素,诵经念佛,活着还有个盼头。
这时候,她的身体无恙,自然得负责起了这一档子事,但心里也犯着嘀咕,若不是惹了仇家,谁会无缘无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谋害他们?
而且还这么巧,犯了病的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且还不是同时犯病,那只能说明是府里的内贼。
盛夫人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正开始盘问下人时,却有仆人来禀告道,盛靖也开始拉肚子了,蹲在净房里半日都没出来。
而且一边如厕一边哼哼呀呀的惨叫,有力气了还会喊几句, “疼死小爷了!疼死小爷了!”
盛夫人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手指间的佛珠都变得有些凉,她再三询问下人, “府中可还有人犯了此类病症?”
下人中规中矩的回答道: “家中除了老祖宗,国公爷和少爷,再没人犯这毛病。”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来禀告道: “夫人,不好了。如夫人在净房里晕过去了。”
如夫人是盛鸿在迎她进门后纳的第一房妾室,长得美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谓是朵漂亮的解语花,比她这个武将世家出来的只能拿起刀枪剑戟的大小姐来,那可真是强了不知一星半点。
尔后没过多久,便又有人来禀告道: “夫人,椒兰苑的梅夫人也开始不停上净房了。”
“夫人,庆香苑的竹夫人也开始了……”
“夫人,大管家也开始了……”
这一日的盛国公府无比热闹,继盛国公爷和盛老太太之后,先是盛靖,尔后牵扯到了府里上上下下将近一百号人,府内的净房都不够用了,只好给他们备了木桶,专门弄了两个院子,丫鬟们集中在一块上,小厮们在一块。
而且这一次还不同平常,那个气味几乎是飘到了大街上,整个国公府外围都飘着一股特殊的气味,熏得行人都开始绕路走。
大家纷纷开始猜测,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像是净房的味儿,但转念一想,谁家的净房能发出如此大的味道,更何况还是如此豪奢的国公府内。
大家这么猜测着,盛夫人便着手差人封锁消息,想开始查都没有人手,一些得力的仆人拉的裤子都提不上来,她也只能掩着帕子坐在正厅里等这股味道散去。
整整一天一夜,盛国公府里不仅充斥着一股异味,还时不时的传出来一声声哀嚎,这嚎叫声此起彼伏迭加在一块,让人听着还觉得瘆得慌。
次日一早,盛鸿终是受不了家里的这氛围,找大夫开了些治这个的药,感觉身子好了一些后便去上朝了。
站在朝堂之中,看着端坐于主位上的天子,这才觉着自己再次活过来了,而且府内的大夫就是不自信,开的药房不是挺好的么?他这上了一早上的朝都没觉着肚子疼,大概自己已经好了。
回去之后也让他给其他人开一些,不然自己身上总会有一股异味儿。正好他还有个别庄,这段时日可以去别庄里避一避,顺带泡个温泉,带上自己这段时间最喜欢的小妾,凶手就交给夫人去查,他正好能清闲一段时日。
上朝时他的思绪都已经飞远了,直到下了朝才回还过来。但想到了这些,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正巧他不想回家,于是便在宫门口跟同僚聊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肚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抽搐了一下,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他的肚子延续到了肛。门,他脸色瞬间大变,急着去找净房,可没走两步,他就听到了一声极为嘹亮的声音,一股难闻的气味儿从他的下体喷薄而出,与此同时,还有那恶臭的东西。
他竟然……拉在了裤子里。
年过不惑,平日里的身子还算硬朗,早上服了药后明明都没事了,可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在宫门口拉在了裤子里。
身后还有一堆在看着他的官员,他的同僚们正用那种错愕的,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他。
盛鸿此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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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股战战的盛鸿,在冬日里的宫门口,冬阳那冷冽的光打在他菜色的脸上,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
是故,盛国公府的当家人盛国公爷在宫门口大小便失禁,尔后晕倒在宫门口,但因着味道太大,许多官僚都不敢上手去扶他,直到看见一队侍卫,找了副担架才把他从地上救了起来。
这事儿一时间成为了人们的笑谈。
而盛夫人开始寻找起了原因,她什么事都没有,但府里这么多人都遭了殃。在盛鸿的床前,她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么多年的夫妻,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但她如今看着面如菜色的盛鸿也只觉着可怜,竟生不起半分爱慕之情。
当年那个一把折扇数尽天下风流事的贵公子,在这生活的磋磨里也早变得面目全非。
盛夫人看着盛鸿,冷声问道: “到底是得罪了何人?为何竟搞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如今连府里的大夫都遭了殃,外面的大夫进来之后都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模样,你们难不成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盛鸿脸色惨白,双眼浑浊,连日来身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让他劳累不已,他稍微抬了抬胳膊,有气无力道: “妇道人家,不懂。”
盛夫人气得简直想上去甩他两巴掌,如今也不看看是谁在替他操持着偌大的家业,竟然轻飘飘的来一句妇道人家,不懂,若是不懂的话,你这家里不若自己来看好了。
况且这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她问得罪了谁,盛鸿闭口不谈,明显是说出来会让人笑话的事。
盛夫人也不是个蠢的,知道在爱面子的盛鸿这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去最好突破的地方进行,是故她去到了盛靖的房里。
盛靖虽一直养在盛老夫人的膝下,跟盛鸿几房夫人的关系也好,但他最怕的还是自己的生母,周身的气势就让他打颤,况且有时做了错事连祖母也护不住他。
毕竟他娘轴很的。
盛夫人到了盛靖房里后,盛靖刚从净房里出来,他如今的情况已经好些了,可以从一日三十多次净房变成了一日跑个十几次,看见盛夫人后,盛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尤其是当他娘那双眼睛一看向他的时候,好像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他娘给看穿了。
在这种时候,盛靖不自觉的就想去净房,可还没走,盛夫人手中的茶盏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厉声道: “不许去。”
“娘……我要拉在裤子里了。”盛靖轻声撒娇道,再配上他那张惨白的脸,这要是放在祖母面前,肯定要心疼的心肝宝贝的叫了,但盛夫人可没有娇惯他的毛病,冷声道: “那便拉在裤子里,为娘不嫌你臭,让下人给你备上足够的裤子。”
“娘,那多丢人啊。”盛靖为难道: “有什么事您就不能等我先去个净房再说嘛?”
说着他就要往外跑,可没想到盛夫人又一个茶盏摔在地上, “你今日敢走一步,为娘今日就进去看着你,反正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嫌恶你。”
盛靖真是被盛夫人给打败了,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被人看着上净房,那多不好意思。
他只能吸了又吸,憋着自己的那股劲儿和欲望,轻声道: “娘,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儿子听着。”
盛夫人盯着他,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字一顿道: “你在外可得罪了什么人?”
“儿子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哪里还有精力去得罪人啊。”盛靖无奈道: “娘,您是否又听着那些下人编排我了?若是被我知道了,看我不撕烂他们的嘴巴。”
盛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 “这阖府上下,谁还有精力去编排你的闲话?堂堂国公府的少爷,学得和个市井泼皮似的,你看看自己的样子,成何体统!”
“娘……”盛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被盛夫人训了也不敢有异议,这若是换成了别人,盛小公爷早就一脚踹到桌子去净房了。
“你前些日子干什么去了?”盛夫人缓缓问道。
“还能做什么?”盛靖道: “去学堂读书呗。”
“你?”盛夫人冷笑道: “去学堂读书?为娘莫不是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东西。”
一向胆大包天的盛小公爷这时也难得羞赫起来,摸了摸耳垂道: “儿子也是懂得上进的,都已经顽劣这么多年,自是不能再让母亲操心。”
“可别。”盛夫人冷声道: “你这自小到大便没让我操过心,一直都是你祖母在管。如今我倒看看,你祖母将你管成了什么样子。”
盛夫人一说这话便觉得心酸,辛辛苦苦,拼着半条命生了个儿子,结果因着老太太喜欢,她就得送到老太太膝下养着,这么多年,儿子就跟别人家的似的。
她心里怎么不酸涩?
又不是没哭过闹过,但管什么用?
这些人吶,没一个把她这个已经失去娘家倚靠的媳妇放在眼里,后来她也发了狠的赌气。
想养?那便养吧。
看最后能养出个什么废物来。
自小到大,她都冷眼旁观着盛靖的所作所为,就看盛老太太和这一大家子能将其养废到什么成程度,果真,一点都没让她失望。
真真正正成了飞扬跋扈的少爷,视人命如草芥!
盛夫人当年也就是和婆母赌这一口气,如今自是不会再任由盛靖如此发展下去。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一千道一万她还是得管!
“来人啊。”盛夫人朗声道: “将我的鞭子拿来!”
一听到鞭子二字,盛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如此害怕盛夫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幼时顽劣,家中众人都纵着自己,他知晓自己有个母亲,而母亲对他总是很冷漠,他也想讨母亲的欢心,但祖母她们总在背后编排母亲的坏话。
时日久了,他对着母亲也漫不经心。
直至有一日,他对着母亲喊了一句, “你这个坏女人!”
彼时他已经九岁了,到了该明事理的年纪,话音刚落就惶惶不安,果然,他娘的脸色在那一刻也变了。
她先是冷笑了几声,而后也是这一句:来人,拿我的鞭子来。
盛靖吓得急忙后退,再快也快不过盛夫人的鞭子,年少时的盛夫人武功便很高强,虽在深宫后院中待了这么些年,依旧身手敏捷。
她手握黑色长鞭,在漫天飞雪中毫不留情的抽打着盛靖,一鞭又一鞭,两鞭子下去,盛靖的后背就已经裸露了出来,后面的鞭子都是敲打在同一个地方,盛靖恼了便吼道: “你这个老巫婆!”
盛夫人的眼角眉梢上全都落满雪花,眼里泛着热泪,她勾着唇,似哭似笑, “我这个老巫婆?我这个坏女人?盛靖!今日我便告诉你,你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
“我十月怀胎,拼了命的生你,当初生你时几乎夺走了我半条命,身子自此亏损,再也没法儿生第二个孩子,为了你,我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你闹!我便亲自看着你,为此你爹和我闹了多少脾气,我今日的这一切,都是因着你!”
盛夫人字字铿锵,句句剜心,声音哽咽,在这漫天大雪里显得格外有腔调。
盛靖一时间都忘记了后背的疼,盛老夫人寻来之时,急得破口大骂盛夫人,可她不卑不亢道: “我的儿子,自然由我来教养。您想要膝下承欢,让他到您跟前去,我没意见,也不敢有。但您若是教不好他,那我这辈子做鬼都不会放过您。”
这话大逆不道很的,但偏偏将盛老夫人给唬住了。
盛老夫人看着站在雪地里犹如松柏的盛夫人,一时间竟什么话都骂不出来了。
那是盛靖印象里和盛夫人发火有关的为数不多的记忆,那一次足够让他铭记。
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会被鞭子给吓到,当年在雪地中盛夫人的模样给他留下了极大的阴影,他害怕的并不仅仅是鞭子,还有他娘拿着鞭子哭泣的样子。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着求情道: “娘,我知道错了,您……您别哭好不好?”
盛夫人的一双美眸直勾勾的看着他,这双历尽千帆的眼睛里有着太多的不解,她轻声问道: “这么多年,将你放在祖母膝下,难道真的是我错了么?”
“娘……”盛靖每次听着这话就觉得心里又酸又涩,他一咬牙道: “此次是我做错了,但我不后悔。”
“不悔?”盛夫人道: “你放火烧别人家之时可有想过今日此等局面?阖府上下被你给害惨了!”
“娘,您怎不说是那沈家欺人太甚!”盛靖气急败坏道: “我只不过是小小的施以惩戒罢了。”
“小小惩戒?”盛夫人的语调上扬,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盛靖!你当真是被惯了个好啊!”
话音刚落,鞭子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用足了力道,只一鞭子,便打的他皮开肉绽!
盛靖心中委屈的不行,依旧倔强道: “娘,儿子不明白!为何他们惹我便可,我却不能报复回去?”
“你那是报复吗?”盛夫人道: “更何况,为何不反思一下他们为何惹你?”
盛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盛夫人便继续道: “在街上调笑七王妃,惹怒七王爷,去沈家医馆闹事,放火烧了沈家的御赐招牌。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哪一件事做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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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一点都不难查,几乎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儿,盛鸿不愿说,那便找几个下人,一问便知。
盛夫人理清楚了其中的脉络,自然知晓了自家儿子做的这些蠢事,这才来兴师问罪。
盛靖被盛夫人说的面红耳赤,当初做的时候明明觉得自己义正言辞,但如今被自家娘亲一说,自己好像倒才是那个没了理的,他咬了咬牙, “分明是那郁良招惹我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