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 ——by容烟
容烟  发于:2024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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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前还一起相约着去首饰铺子里挑首饰,偶尔递个帖子相约着赏花游湖,好不惬意,在出嫁后却是一点联系都没了。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卫央心里也只是震惊了一下,兀自感叹绾绾识人不清罢了,但却并没因此将其当做洪水猛兽。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是。”
“啊~”
“呀~”
坤宁宫内响起一阵的吸气声,卫央都感觉这些人同时被掐了一把,不然为何能发出这么错落有致的声音。德妃轻笑道:“我们的七王妃可是真性情呢,同张太尉家的女儿关系好也实属正常。”
卫央:“……”
良妃道:“七王妃心比天高,对于此等小事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在我们眼中这比天还大的事儿在她那儿大概连个小事都排不上吧。”
贤妃道:“和七王妃一比,倒真是显得我见识浅薄了,日后还得向七王妃多请教。”
卫央第一次觉着,有些夸奖比骂人的话难听多了。
这些宫妃整日里在宫里无所事事,也就嘴皮子溜一些,损人时一个脏字都不带,但能让你觉着自己好似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
若是上一世的卫央坐在这里,大概要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但现在的卫央好歹也比她们多活了十年。在烟县的那十年里,那些市井泼皮和因着两根葱能在大街上撒泼打滚的婆子们,她见得多了,如今看这些宫妃句句讥讽,她倒看了一些别样的味道。
良妃说话就和她隔壁家的那个王婆子一般,带着些骄纵,但撒泼的劲儿还不到位。
德妃就像是菜市口屠户家的娘子,性子泼辣,但少了些书香气。
贤妃和烟县卖瓜的常婆子有些像,说话看起来和和气气,但那话里都带着针呢,一不留心就朝你心上扎一针。
淑妃则和卖豆腐的张氏有八分相似,说话娇娇软软的,听上去让人想去撩拨几下,但她又会恰到好处的退一步,话是说了,但谁也不得罪。
真真是没意思极了。
卫央坐在那儿请摇了摇头,缄默不言。
孝清皇后见说得差不多了,便道:“今日便这样吧,本宫乏了。”
众人哗啦啦的站起来,像是举行某种庄严仪式一般,跪在地上朝着皇后拜了拜,尔后离开坤宁宫,如同一群粉墨登场的小丑般,仪式完毕,便可退场。
卫央也随着众人离开,却在走了几步后听到皇后道:“七王妃留下。”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卫央低着头勾了勾唇,“喏。”
偌大的坤宁宫里静的掉下根针来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孝清皇后便在这样的寂静中开了口,“王妃和王爷可还顺遂?”
“一切顺遂。”卫央答。
“新嫁妇总还是不懂皇家规矩。”孝清皇后淡淡道:“恰好本宫这里有几个嬷嬷,都是教导过几位公主的,如今体恤王妃,便先给王妃用着吧。好好熟悉一下皇家,日后可莫再闹出笑话来。”
啧,终于来了。
以教导之名给她送来那五个恶奴,成了她毕生都难忘的记忆。
卫央勾着唇角笑道:“多谢母后体恤,只是七王府内毕竟还是王爷做主,此等大事还是得交由王爷决定。”
“你乃七王妃,府内事务自是要交由你管辖的。”孝清皇后一向也□□惯了,涂着蔻丹的手往后一指,“这五位嬷嬷,从今往后便跟着你了。”
尔后话锋一转,对着那五位嬷嬷厉声道:“七王妃的礼教便交给你们几人了,日后若是再让王妃说出些不知好歹的话来,你们知道该如何做的。”
五位嬷嬷异口同声道:“奴婢必定以死谢罪。”
声音洪亮,把卫央都吓得抖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她便释然了,既然想跟,那便跟来吧。
反正七王府不缺那一口吃的,她就不信,这一世还能沦落到和上一世一样惨淡收场。
于是她敛了眉眼间的厌恶低声道:“多谢母后赏赐。”
回宫途中,小雪坐在卫央的右手边,手中拿着卫央给她的医书,还是忍不住埋怨道:“王妃,我们为何要接下那些烫手的山芋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后面瞧了瞧,虽然有一车之隔,但卫央感觉如芒在背,那种如同毒蛇缠绕的感觉又回来了。
好似有毒蛇在你的周围不停地吐着蛇信子,偶尔还会发出嘶嘶的声音,只待你歇下来,便会朝着你的身上咬一口。
卫央的指间轻点在小几上,“皇后娘娘的赏赐,不接也得接。”
小雪撇了撇嘴,“那几个嬷嬷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
卫央心道:你的眼力见儿倒是不错。
两人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卫央往后一仰,脑袋直接碰在了马车壁上,小雪也未曾幸免,车夫道:“王妃,前面的路堵了。”
卫央道:“怎么回事?”
车夫支支吾吾,“王爷……王爷好似……在巡城,前面有许多百姓都……都围过去了。”

卫央听闻郁良在此,不由得疑惑。这个时辰,郁良应当是下了早朝,怎么还在巡城?况且……王爷巡城?
小雪机敏,安抚卫央道:“王妃先莫担心,奴婢去看看。”说着便下了马车。
卫央撩开帘子看了眼,忽然福至心临,明白了车夫的意思。
原本是正二品的郡王忽然变成了从六品的巡城御史,怪不得引发了百姓的热议。再加上郁良的脾气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好,有许多百姓还曾受过他的恩惠,如今倒还关心的问了几句。
冬日里是没什么忙事的,百姓们遇着了有趣之事便纷纷奔走相告,于是不管离得近的还是离得远的,都想着来凑个热闹,甚至那赌坊门口都围了一大批人,还有那不识趣的,专门撩拨郁良,“王爷,今日怎地挎上刀了?”
郁良的贴身侍卫闻言直接拔出身侧的刀,锋利的刀横在那人的脖子上,眼神锐利,“有种你再说一遍。”
这侍卫是刚来的,对郁良忠心耿耿,脑子一根筋,直的很,对这小公爷也并不害怕。
说话的那人是国公府家的小少爷,平日里就跟郁良不对付,看见郁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就觉着心烦,如今看到他换了品阶低下的官袍,腰间配着大刀,从上九天掉落了凡尘,开心的不得了,自然是要讥讽几句的。
他手中还拿着两颗骰子,并不畏惧那侍卫的刀,勾了勾唇,伸出两根手指捻着刀刃,“小爷我还真是有种,不过是跟你家王爷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横刀相向呢?”说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向了那侍卫的胸口,他用了全身力气,那侍卫竟愣生生被踹出了三尺远。
郁良皱了皱眉,做了个手势让人把那侍卫扶起送至医馆,上前一步对上那小公爷,“小公爷在此处玩的痛快便好,何苦同本王的侍卫置气?”
“你侍卫?”小公爷吹了下自己额前耷拉下来的碎发,放荡不羁道:“若不是知道他是你侍卫,我早一刀送他去见阎王了。”
郁良不可置否,也懒得和他掰扯,“本王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小公爷继续。”
小公爷盛靖不干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郁良这幅姿态,好似跟座菩萨似的,做什么都不会让他生气,他手中的骰子随手一掷,正好打在了郁良的脚边,“反正这巡城的活计有你没你也成,不如陪小爷来玩几把?”
郁良拒绝道:“本王不赌。”
“小赌怡情。”盛靖道:“难不成王爷还不卖我这个面子?”
郁良看了看他,冷声道:“公务缠身,本王多有不便。”
“都说了这活计有你没你都成,怎么不听呢?”盛靖吊儿郎当的倚在赌坊的门口,“难不成是看不起小爷?”
郁良的眼睛深邃,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只把他盯得心肝都颤了,却还是淡淡道:“赌便是赌,不分大小。”
盛靖只是一个恍神,便又嘴欠道:“难不成王爷是输不起么?”
四周围拢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郁良如今骑虎难下。他不欲同盛靖此人多加交往,更不愿走进赌坊,但要是不进去,盛靖便不罢休。
此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王爷尚且还有公务在身,便不能耽搁太久,难道盛小公爷听不懂么?”
盛靖自是能听懂的,但他就是喜欢看郁良为难的模样,欺负一个不受宠的王爷能让他很有成就感,尤其是郁良那种表面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的。
他自小横行霸道惯了,他姑母是皇后,表哥是太子,皇帝是他姑父,在这偌大的京城,谁敢说他半句?
如今倒真是来了个不知好歹的,盛靖自然不干,厉声道:“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不回家侍奉夫君,在这大街上口出狂言也不怕被浸了猪笼去!”
卫央身前有小雪替她开路,毫不犹疑的朝郁良走去,仪态大方,嘴角挂着浅笑,说出的话却是半分都不让人,“盛小公爷此言差矣。”
心道:表面看上去是个小公爷,其实也就是个泼皮无赖。但她还不能撕破脸皮,不然对郁良有影响。
卫央站在郁良身侧,两人身形颀长,宛若一对璧人,郁良拉过卫央的手,在她的手心抠了抠,示意她切莫强出头。
而卫央却斜睨了他一眼,在外人眼里这是七王爷和王妃情深意笃,在街上也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情愫,而卫央心道:若不是为你出头,谁稀得和这泼皮在街上理论?
郁良又听见了。
他不由得想笑,但顾忌到这是在街上,便生生忍住了。王妃的心理活动还真是多啊。
表面上装的风轻云淡,内里竟然在狂飙脏话。
郁良竟觉着有些可爱,视线转过去,便想掐掐她的脸。
卫央却没什么察觉,直勾勾的看着盛靖,勾唇笑道:“我乃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圣上亲赐,不知盛小公爷以何罪名要将我浸猪笼呢?”
盛靖盯着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你就是那个卫氏女?”
卫央道:“正是。”
“嘶……传闻不是说卫氏女很丑的吗?”盛靖一边摇头一边道:“可惜了啊,怎么就嫁给郁良一个不知情趣的。”
“此等小事不劳盛小公爷费心。”卫央唇角挂着一抹假笑,“王爷公务缠身,怕是不能陪小公爷赌了,不然若是圣上怪罪下来,我家王爷可担不起这个责。”
“六品芝麻官也值得如此费心思?”盛靖冷笑道:“你还真能替那木头桩子遮掩。”
“官阶再低,那也是为百姓奔忙,为圣上分忧。”卫央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义正言辞道:“官不分大小,只分有和无。”
盛小公爷便是这京城里的纨绔,只有依靠家族恩荫得到的虚名,而无官阶。卫央这话就是在暗戳戳的打他脸呢。
盛小公爷多聪明一人,自是片刻之间便明白了,恶狠狠地盯着卫央道:“你!你给我等着!”
卫央不疾不徐道:“我自当等着看盛小公爷为圣上分忧,为百姓奔走的那一日,相信盛国公还会往七王府送礼。不过还请盛小公爷转告盛国公,这都是举手之劳,不必感谢。”
盛靖:“??!!!”你踏马说得是什么玩意儿!
感情还真觉着小爷会去要个官当?!
然后每日起得比鸡早,做得比狗多,睡的比鹰晚,彻彻底底生不如死?
卫央反激了盛靖一军,勾唇笑道:“若是盛小公爷此时无事,自是可以直接向皇上请命,六品的巡城御史你看不上,便去六部走走。”
盛靖:“???”小爷何时说了?
卫央看着他快要跳脚的模样,心道:就这点道行还要出来做跳梁小丑,那必须得满足你出丑的愿望啊!
郁良听见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悄悄的抠了抠卫央的手心,给她手心里塞了颗糖,是之前从皇宫里拿出来的,据说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糖果,剥开糖纸,吃一颗能甜一整日。
他家王妃就得是这样,整个人都泛着甜味儿。
卫央斜睨了他一眼,心道:怎么软弱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她印象里那个暴戾的王爷!
郁良诧异的看着她,心道:难不成自己以前在她心里都很暴躁么?
卫央把盛靖噎的说不出话来,笑的如同春风拂面,在外给足了郁良面子,“王爷不是还要去巡城么?先去吧。”
郁良伸手在她的头发上弄了一下,尔后勾唇道:“好。”
盛小公爷从小到大就没受过此等奇耻大辱,他横惯了,往街上一走就是霸王,谁敢惹他?再说了,他容貌上乘,街边的小娘子看了他都得羞着走开,如今却在卫央身上栽了跟头,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
盛靖咬牙道:“堂堂七王爷便是躲在女子背后么?”
卫央讶异的挑挑眉,“盛小公爷还是年少气盛。成亲了便是夫妻一体,何来躲在女子背后一说?”
盛靖:“???”这是吃了没娶亲的亏?
更何况,这卫氏女才刚及笄,他都已经十八了!
盛靖道:“身为女子,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到这街头巷尾来抛头露面,真是丢人至极!”
卫央勾唇一笑,“身为女子,自当是为夫君分忧,跟在夫君身侧。盛小公爷既是男儿郎,还是不要对女子的这些规矩太过清楚的好。”
盛靖瞪着她,双拳紧握,狠狠的捶在了赌坊的门上,身边众家丁皆来慰问,“少爷……”
盛靖厉声喝道:“闭嘴!”
而后他直勾勾的看着卫央,卫央也不甘示弱,嘴角噙笑的回看过去,心道:好歹也多活了一辈子,还治不住一个你?
上一世她也见过盛靖,只是当时后面跟着五个嬷嬷,盛靖只是斜睨了她一眼,啧了一声,“郁良这个没福气的,最难消受美人恩啊。”而后还挑着她的下巴,勾唇邪魅一笑,“他没这福气,美人不若跟了小爷如何?”
卫央气得踹了他一脚,回去便被那几个嬷嬷饿了一整日。
毕竟盛小公爷可是皇后的亲侄子。
如今盛靖和郁良正面撞上,卫央进来横插了一脚,把盛靖气得跳脚,卫央的心情都便好了,笑容里都带上了几分真心。
熟料,盛靖盯着卫央看了一会儿,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忽而从赌坊门口不疾不徐的走过来,在卫央身边站定,勾唇一笑,低声道:“和那样一个木头桩子在一起有什么好?不若跟了小爷,保证你风流快活。”
卫央:“……”

卫央当真没想到,隔了一世,盛靖依旧如此热衷于撩拨郁良的王妃。
好似撩拨几句就能让自己更痛快似的。卫央的笑容当即凝固在脸上,她太高了下巴,冷笑道:“盛小公爷的眼光太高,我可配不上您。”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盛靖勾唇一笑,“只不过是郁良的东西,我都想染指罢了。”
卫央心道:盛小公爷真是个棒槌!
然而脸上却云淡风轻,不疾不徐道:“并非小女子抬高自己,只是觉着……啧。”卫央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轻摇了摇头,脸上的鄙夷显而易见。
盛靖福至心灵,在卫央的动作下竟神奇的理解了她的意思,这是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遭的百姓显然也明白了过来,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盛靖觉着自己的脸都在发烫,耳朵都烧了起来,从小都没受过委屈的盛小公爷在卫央这里首次折戟,恼怒的想要跳起来,但周遭这么多人,他一咬牙,袖子往后一甩,恰好摔到了卫央的脸上。
卫央只感觉一阵凌厉的风朝着自己的面颊袭来 ,倒吸一口凉气,手抚上自己的脸,指尖竟有淡淡的红色血痕。
想不到这盛小公爷还真的当街撒起脾气来,卫央暗啐一声倒霉,斜睨了他一眼,“盛小公爷真是……”
话还没说完,脸便被郁良捧起,他观摩了一阵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条锦帕,给卫央小心翼翼的擦拭,眼内波涛汹涌,氤氲着怒气。
卫央一时间好似看到了十几年后的郁良,满身戾气,一言一行都让人充满敬畏。
郁良本想着就这样息事宁人算了,他自小在宫中长大,看人眼色的事做了不少,封王以后也没有过骄纵行径,对谁也都是和和气气的,对于盛靖的挑衅也从来不理会。
一个是当朝国公爷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嫡子,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孰轻孰重,谁都能看得出来。
郁良有自知之明,但没想到盛靖他欺人太甚!
卫央脸上的血痕让郁良的心无法平静,他的手握成拳,攥得极紧,直接将卫央拉到自己身后,二话不说走到盛靖面前,在他的错愕中拎起他的手,只听得一声脆响,尔后便是盛靖鬼哭狼嚎的声音。
“啊啊啊……我的胳膊!郁良你对我做了什么?!”盛靖大喊着,“你掰折小爷的胳膊,皇姑母是不会放过你的!”
郁良手上的力气又中了几分,唇角未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惹本王可以,但惹王妃,我让你……”郁良俯下了身子,在他耳边冷声道:“生不如死。”
最后那四个字被他用阴恻恻的语调说出来,让人不由得脊背发寒。
盛靖竟没出息的抖了抖腿,直接跪在了地上。
那样的郁良无疑是陌生的,好似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一般,掌握着人的生杀大权。
手起刀落,连眼都不眨。
卫央舔了舔唇,看着这样的郁良只觉得陌生。尽管他是在为自己出头,但卫央却生不起半分高兴之情,只觉得更疑惑了。
这行径就像是上一世他跨过千山万水,从京城寻到烟县的山岗,从荆棘丛里找到她的尸首,为她鸣冤喊屈、沉冤昭雪,尔后还将其厚葬,碑上亲手刻上“吾妻卫央”四字一般,令人费解。
印象中她同郁良也不过就是新婚之夜一面,哪有那么深重的感情。
卫央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自顾自的离开。
反正这里的事解决了,她待着也没意思,更何况,她看着郁良的背影特别容易胡思乱想,倒不如离去之后清净一些。
上了马车,卫央吩咐走另外一条巷子,正好还能去看看为医馆所寻的地界。小月的办事效率还不错,在庆荣街找到了一间倒卖的铺子,原先是做果子蜜饯生意的,如今因着老家有事,便急着倒卖,价格和位置都合适。
可马车正要走时,车夫却道:“王妃,后面车上的嬷嬷不让动呢。”
卫央心道:手可真长啊。
她冷哼一声,“不知晓的还以为你们是嬷嬷的家仆呢。她们不让动,我们便不动了?”
车夫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意思,夹着马车悠悠的走了起来,卫央又道:“咱们先去庆荣街。嬷嬷们身子不好,岂能跟着咱们劳累奔波,自然先送回王府去。”
车夫当即便觉着:做人好难。
如何在既不得罪王妃的前提下也不得罪几位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这是一个要命的问题,毕竟他只是个赶车的,谁都得罪不起。
于是,车夫便朝着后边吼了一句,“先回王府。”尔后发挥出了自己平生最好的技术,赶着马车一路来到了庆荣街。
卫央来时,小月已经在和店家商量何时能把店给腾出来的问题,店家也是个实在的,只要三日时间便可。
卫央也没意见,在小月和店家的陪同下将这店上上下下的绕了一圈,见没什么问题,这才让小雪拿出银子来,交了定金摁了手印,又让小厮拿着和店家去衙门做公证。在此期间,卫央拿了纸和笔,将自己上一世在烟县开的医馆稍加改变画了图出来。
既是打算采纳郁良的建议,那便得弄一些私密的地方出来,最好是有一个一个的隔间,再按上小门。卫央如是想着,恰好这家店里有一个里间,而小雪对此方面颇有见地,卫央便将这些都交给了小雪负责。
医馆里自是不能都卖处方药的,还须做一些补血益气的丸药,这些东西坐起来也不费事,对于女子补身体、美容养颜倒是极有好处的,还有便是治疗月事痛的丸药。
上一世卫央在雪地里跪的太久,去了烟县后,那里的冬日既潮湿又阴冷,是故每来一次月事,卫央疼的连起来给自己熬药的精力都没有,后来隔壁家的王婆子告诉她,烟县许多女子都是这样的,疼得狠了就找大夫扎个穴位,有钱人家的能捂个汤婆子,穷苦百姓家便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窝在被子里发上一身汗,隔日还得出去劳作。
那红糖水里的糖都不敢多放。
卫央便寻了材料做了止痛的药丸出来,后来有了余力,正好在烟县一带寻到了特有的药材,卫央按照古本上的方子做出来,先自己吃了几回,没觉着有太大成效,尔后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改良,终归是将效用好的药丸制造了出来。
她用了几个月,便将自己的毛病给调养的差不多了,而烟县里的女子,但凡吃过这丸药的,便没有不满意的。起始时卫央将药定价为一钱银子一颗,约莫有二三十颗就能见了成效,有五十颗左右便可固本培元,只要稍加保养,便不再痛了。
后来顾及到一钱银子太贵,便又降了些价钱。倒也不是卫央大度,只是觉着此等有益他人之事多做一些,也算是给自己积德了。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苦心孤诣照顾的百姓,最后竟给自己来了那么一出。
卫央光是想想,便觉着心气不顺。
如今再次提笔写这药方,卫央的手还有些抖。
药方有了,但还缺一味关键的药材,卫央当初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也没见过,只有烟县的昌明山上有,便是当初埋她的那一座山。
若是想做,便得找一个懂医理且无所事事的人去,正好在去烟县途中,还能将阿芜给赎回来。
一个名字便在卫央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再次提笔,一气呵成,尔后将纸折好放入信封之中交由店家,“店家,可否帮我去青乐巷送一封信?”
店家欣然应允,叫来小儿子去跑腿。
自然,卫央率先想到的便是师兄沈翊。
如今师父不怎么打理医馆,便由师兄接替了过来,然而师父几乎不怎么让他开门,是故师兄一直闲着。
这个时候让师兄去跑一趟是最便捷的方式。
庆荣街同青乐巷也不过隔着一条街,小孩儿腿脚麻利,不肖一刻钟便跑了回来,还带来了回信。
沈翊回信只有一字:可。
简短却又有力。
师兄一向靠谱,卫央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
忙活了一阵儿,卫央的肚子都咕噜噜的响,饿的厉害,便让小雪就近找了家酒楼进去。
酒楼之中多是男子呼朋引伴,纵情歌酒,鲜少见女宾来此。卫央的出现便显得尤为突兀,但她没理会那些异样的眼光带着小雪寻了包厢,脚还未踏进去,便有人喊了她一声,“卫央。”
卫央回过头,冲着来人笑了笑,“师兄,你怎么来了?”
想不到来人竟是沈翊,他一袭青衫,身上披着御寒的大氅,看着卫央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的信中囫囵着说了一通,我自是得见你一面才能前往江南。”
沈翊也没想到,师妹竟会给出那样一道奇怪的方子,而且还有一道从未听过的药材,自是得来问个清楚,原本打算去七王府递拜帖,看是否能见上一面,未料想刚一出门便碰上了那家的幼郎,便寻到此处来了。
两人在医术方面都不是庸才,自然一拍即合,卫央还将阿芜的信息交于他,托他定要将此人带回来。
沈翊不解,“师妹从未去过江南一带,怎知有个烟县和青楼?”
“之前做了个梦,梦中此人救了我几回。”卫央拿出之前早就想好的说辞,佯装轻描淡写道:“师兄去看看,若是有条件相符的便带回来,若是没有,那便是我庸人自扰了。”
沈翊虽有所怀疑,但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他一向对医术痴迷,妇人之病又一向难治,对于师妹所说的药材和药方好奇的紧,当即便定下明日出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橙红色的夕阳把人的背影拉长,街道上的摊贩开始忙碌了起来,一边收摊一边埋怨为何如今的世道这么差,一日都挣不到几文钱。
卫央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看了一会儿,便放下来假寐。
她回来的这些日子太顺了,顺畅到她竟觉着不真实。今早的那几个嬷嬷竟然也没像上一世那般横眉冷对,难不成真是因着留下了郁良,什么都改变了?
对于这个问题,卫央还是保持疑虑。
回到府中之时,天色已晚,卫央刚一下了马车,便看到几位五大三粗的嬷嬷用阴翳凶狠的眼神盯着她,看得卫央莫名腿软。
幸好小雪扶了她一下,这才没摔倒在地上,不然那可就糗大了。
要说卫央害怕,那倒也不是,毕竟在她心里,这几位嬷嬷都是已经作古了的人。
对一个大夫来说,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往往活人才是最可怕的。
但上一世这几位嬷嬷留给她的阴影实在太大。
有一遭卫央出去一趟回来晚了,几位嬷嬷便箍着她在王府的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连口水都没给喝,这才导致卫央现在猛不丁的看见她们就觉着双腿发软,然而死过一回的经验告诉卫央:人吶,不能怂,尤其是在这种欺软怕硬之辈面前,你越怂,对方就能越过分。
是故卫央拂开了小雪的手,宛若一朵迎风而立的寒梅,嘴角噙着浅笑,不疾不徐的走过去,讶异道:“几位嬷嬷在此作何?难不成等我么?”说着也不等她们说话便自顾自的喊道:“福伯,宫里来了贵人,怎能不善待呢?还不快快给几位嬷嬷好好安排,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七王府不知礼数,这名声传出去可真真是打了王爷的脸。”
福伯一听,立马道:“王妃明鉴,老奴已将各位嬷嬷安顿了,就在西南的院子里。几位嬷嬷在此是在等您吶。”
卫央自是知道,但她勾了勾唇,故作不知,疑惑道:“如今天色已晚,几位嬷嬷自是该回去歇息,等我作何?难道是七王府的下人招待不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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