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猴子的哥哥是臭猴子。”卫央下意识辩驳,尔后吸了吸鼻子看向卫清,“大哥,你打算何时娶亲?”
卫清:“……”这话题转的猝不及防,他有点懵。
他手指微曲在卫央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莫不是自己一成亲便觉得天下众人都该成亲了么?我还早着呢,不急。”
卫央顿时瞪大了眼睛,捂着自己额头拉长声音哦了一句,扭头便和卫景道:“爹爹,你怕是还不知晓吧?大哥喜欢……唔……”
卫央话还没说话就被卫清捂住了嘴巴,尔后卫清不知从哪来掏出来一颗糖,直接扔进她嘴巴里,“闭嘴!吃糖!”
卫央嘴里甜丝丝的,心里也开怀了不少,舌尖儿处都是麦芽糖的甜味,却还是冲着卫景使眼色,卫景立马会意,低咳了一声严肃道:“清儿喜欢哪家女儿?”
卫央啧了一声,“大哥若是再不下手,怕是就难抱得美人归咯。”
卫清瞪了她一眼,“要你管!”
“爹爹!”卫央冲着卫景撒娇,“哥哥骂我!”
卫清:“……”你现在都可以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吗?
但自小到大,和卫央吵架这事儿,卫清就没赢过。无他,卫央嘴甜,几乎家中所有人都站在她那一边,他常常觉着在这个家中作为需要传宗接代的男孩儿没有一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孩儿值钱。
原来,他一直都觉着女孩儿比较受宠,直到他看到唐太常丞家和这京城里的众多达官显贵家才发现,没有一家能把女儿惯成他们家这猴样儿的。
卫央冲着卫清扮了个鬼脸,卫清微曲起手指又要冲她额头弹去,原先卫清弹她的时候,卫央总能准确无误的避开,但现在她急需要一点疼痛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这些不是梦境,于是动也没动。
但没想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卫清的胳膊在半空中被郁良抓住,郁良面无表情道:“再这样打下去,王妃要被打笨了。”
卫清无所谓道:“本来也不太聪明。”
此话一出,空气都安静了。卫清根本没意识到和他说话的这人是他的妹夫,是这花朝国的七王爷,卫景不由得低咳了一声,心想这个儿子也太虎了,恨不得没生这个儿子,真丢脸。
卫清的脸色变了几变,尔后用了巧劲儿把自己的胳膊从郁良的手里抽出来,甩了甩有些疼的手腕,讪笑道:“开个玩笑,央央从小聪明,三岁就会背《唐诗三百首》了。”
忽然被夸了的卫央:“……”
三岁就会背唐诗三百首的是隔壁家的唐姑娘!
卫府和卫央记忆中一模一样,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改变,甚至她幼时淘气时在家中后院那颗大柳树上刻的“卫清真丑”都没有消失,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些血淋淋的记忆好像才是她的一场梦。
新女婿自是要好好招待的。在饭桌上,卫景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女儿红,跟郁良碰了碰杯。
男人之间甚至都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卫清、卫景、沈丹青都跟郁良喝酒,但没想到郁良的酒量还不错。
卫央坐在她娘和郁良中间,对面便是沈翊,吃饭时她总是吃一口饭就要看一眼沈翊。沈翊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道:“师妹,难道我脸上有东西么?”
卫央咧嘴一笑,“没有,只是今日觉着师兄尤为好看。”
郁良的酒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翊含笑冲着卫央挑了挑眉,一侧的丫鬟急忙上前将碎渣收走,给拿了新的杯子,一行人在有些虎的卫清的带领下,继续喝了起来。
卫央冲着沈翊做了个鬼脸,继续吃菜,完全不加入他们的对话之中。
待到酒喝得差不多了,郁良的脸色也变得红了起来,卫清喝得眼睛都红了,沈丹青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卫李氏让下人背着沈丹青去卧房休息。
卫景是个爱酒的,平日里闲来无事便爱独酌几杯,如今也喝的晕乎乎的,郁良却还能稳稳当当的坐着。
卫景喝多了便没那么拘束,盯着郁良道:“王爷,既然你称老夫一声岳丈,那老夫就居高一回。我这女儿啊,这么多年没受过委屈,我便是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动的,嫁到王府去,若是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您多担待。这门亲事是我们高攀了,但老夫拉下这个脸……嗝……”
“拉下这个脸,也想跟您求个恩典,若是我这女儿有朝一日惹你不高兴了,也请您莫要欺辱她,您把她给我送回来,我来教。”
卫李氏拉着卫景,“老爷,您喝醉了。”
卫景的手拍在她手背上,“娇娇,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始终不忘岳丈的嘱托,照顾好你。如今我女儿嫁出去了,我才明白岳丈当初把你交给我时有多不舍,这几日来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啊。”
娇娇是卫李氏的闺名,已经很多年不被提起了。如今卫景喝多了,再加上心里有事,两行老泪便落了下来,卫央看着都心酸。
卫景抬手粗暴的抹掉眼泪,“王爷,老夫今日只求你一件事。要是央央不乖,您就把她送回来,我能教,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用。”
卫李氏拿着帕子给他擦眼泪,自己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老爷,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央央都已经嫁出去了,自此便是夫家的人,送回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卫景含糊不清道:“带回来……养着,我的央央……不能受委屈。”
卫央的心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难受的厉害。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嗓子眼里被堵上了一团棉花。
上一世她三朝回门时,门口百姓议论纷纷,丢尽了脸。回府之后,爹爹的脸色耷拉着,明显就不高兴,一家人都开心不起来,偏偏还没法怪罪。郁良是去报效朝廷,若是你颇有微词的话,那岂不是对朝廷不满?卫景便是再心疼自家女儿,也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这一世,郁良跟着回门,几人喝了四五坛卫景珍藏的女儿红,一个个都眼神迷离起来,卫景也打开了话匣子,讲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郁良半眯着眼睛道:“岳丈既是把王妃交给本王,本王自当不负岳丈所托。”
卫央看着他,“你喝多了,我扶你去休息。”
卫李氏也将卫景扶下去休息,卫清喝的晕乎乎,被沈翊扶着去了卧房,一餐团圆饭就以四人喝醉而告终。
郁良的胳膊搭在卫央瘦削的肩膀上,脑袋也靠过去,还能闻到卫央发间的清香,他的一呼一吸都吐在卫央的脖颈间,弄得卫央有些发痒,把他的脑袋往另一边推,可没走一会儿,他便又再次靠了过来。
今日回门,卫李氏早就差人把卫央以前的闺房收拾了出来,如今卫央再次踏入这个房间,看着自己的卧榻,也顾不得感慨,将郁良放在床上,帮着他脱了靴子,盖好被子,郁良还翻了个身子,不知道咕哝着说了句什么。
弄完这些,卫央的身上也出了许多汗。大冬日的,也不敢让外面的冷风吹,生怕得了风寒,只好拿了帕子擦了擦。她的闺房里以前都是粉色的帷幔,粉色的被单,如今因着她成亲也都换成了红色,竟生生的有些诡异。
卫央看了一会儿,便从锁着的小柜子里拿了以前没来得及拿的医书,这些可都是她的宝贝,悄悄的藏在了郁良的枕边,到时郁良应该会懂的吧?
卫央刚刚藏好,卫李氏便来敲门了,“央儿,你在么?”
卫央一边应着一边开了门。卫李氏带着卫央来到了她的卧房,卫央坐在母亲的下手,给她倒了杯茶,看着她有些沉郁的脸色不由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问你,你和王爷可圆房了?”卫李氏冷着声音问。
卫央:“……还未。”
“为何?”卫李氏直勾勾的盯着她,“是王爷的原因么?”
卫央抿了抿唇,“这几日事情多,还未顾得上。”
卫李氏:“……”
卫李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荒诞的答案,她深呼吸了一口,“央儿,你且记住,孩子是女人的根本。今日你爹说的,一个字也不要听。他疼你,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你若是被休弃回来,整个卫家在京城都抬不起头来。”
“你可记住,女子出嫁从夫。况且,你嫁去的是皇家,上敬公婆,下亲弟妹,切莫骄纵任性。”
卫央撑着下巴,不解道:“但若是他们错了呢?”
卫李氏道:“何为错?何为对?”
卫央一时还真说不上来,她细细思索了一会儿,皱眉道:“我虽不知何为对,但我知背后论人长短是错的。”
“那你便不做。”卫李氏道:“在这天下,皇上便是对的,你嫁入皇家,必须得遵从。”
卫央皱眉,“娘,这话不对。”
“有何不对?”卫李氏道:“你从小背的《女训》《女诫》都背到哪里去了?怎么如此胡涂?难道你还想再让娘被叫到宫里去劝你么?你究竟要犯多少错?”
卫央坚定道:“娘,那一次我没错!”
“没错为何被罚跪?娘看着你跪在那儿就不心疼么?”卫李氏想起那日看到的情形就觉着难受,“若是你做得对,怎么会惹得龙颜大怒?若不是王爷尽力保你,皇上看在你师父的几分薄面上,早就将你休弃回家了!”
卫央气愤道:“娘!您可曾想过,若是那日郁良走了,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么?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背地里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克夫,说郁良不喜欢新王妃,小门小户还妄图攀龙附凤,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卫李氏一时间被卫央的这一番话给砸懵了,讷讷道:“那便又如何?他们不还是得羡慕我们嫁到皇家,羡慕你有一段好姻缘?”
卫央吸了吸鼻子,忍着落泪的冲动,一字一顿道:“娘,这便是你所认为的好姻缘么?嫁入高门,被困家中,一年见不得你一次,隔着三条街我连娘家都不能回,前十几年辛苦学的医术最后只能给些丫鬟婆子看病,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观赏的麻雀,有意义么?”
卫李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卫央一句一句的砸下来,如同当头棒喝,她先想到竟然是为何卫央要那么没规矩,竟然喊七王爷的大名,不叫夫君也就罢了,竟然一点尊卑秩序都没了!她讷讷问道:“你为何不尊夫?”
卫央疑惑:“什么?”
卫李氏道:“从君臣关系来讲,王爷是皇子,你是臣女;从夫妻关系来看,他是夫,你是妻,为何你竟然直呼他大名?还有没有点规矩?!”
卫央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上一世她在烟县生活了太久,身边住着的人都是些平民百姓,他们一声见过最大的官是县太爷,平日里就是张二婶、李大哥的喊着,熟人之间便直呼姓名,并无觉着有什么不妥。
但是这京城里,一堵墙倒了都能砸到几个达官显贵,规矩繁复许多,女子一旦嫁出去,便要尊称夫君、相公,对着王爷也得是毕恭毕敬,须得自称妾身,这些都是上一世那些嬷嬷们教的,但当时卫央便在想,你们教得再好,我连人都见不到,何以喊?
后来她在心里每次想到郁良之时,不是在咒骂他就是在怨恨他,再者便是盼着他回来尽快和离,对着一个不太喜欢的意象能有什么尊敬呢?自然是习惯性的喊他的名字。
如今经母亲提醒,卫央察觉自己这几日一直都没什么尊卑规矩,但郁良似乎也没介意。许是以前被忽略久了,并未觉得不妥。
但卫央只是在心里思索了一番,觉着自己还是不会自称妾身的,既繁琐又觉着难受,但她在卫李氏面前还是低了一回头,“女儿记住了。”
反正她也不会照做。
卫李氏的气这才顺了一些,继续心平气和的教育道:“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母仪天下,气度非凡。说句私密些的话,王爷不受宠,不会对太子造成威胁,就做个闲散人就不错,你只要不出格,皇后娘娘也就不会针对你。”
卫央鼓了鼓腮帮子,难道是她的错觉么?她怎么觉得皇后就是在针对她?
这场谈话终归是无疾而终,卫央无法说服母亲听从她的想法,卫李氏也没办法劝服卫央一定要乖乖顺从。
卫央的心思活泛,知晓五母亲半辈子都已经如此过来,对她的这些想法定时无法接受的。毕竟也不是谁都像她一样由死而生。
世上许多事,活着之时看不真切,待到从鬼门关前走上一回便什么都明白了。
眼前种种不过终成一场空,人生在世还须让自己高兴些,切莫到了死之时才悔不当初。
卫央死之时便在后悔,为何当初不敢反抗皇后的那些恶仆呢?说穿了,她是主,那些人不过是仆,背后的主人再厉害也不过就是欺负她软弱。
她如今想得明白,
后来母女二人又谈论了一会儿,卫央把卫清的事儿卖了个彻彻底底。原来唐太常丞家中妾室众多,卫清喜欢的那个唐二姑娘不过就是个地位卑微的妓子生下来的,从小在府中就被欺负,卫清有时遇见了便会替其出头,久而久之便喜欢上了,但他担心母亲不同意,况且唐家二姑娘还未及笄,便一直没提。
有时郁闷了,卫清便会找卫央说上几句,况且他一个外男不好去唐太常丞家中探望,只好委托自己唯一的妹妹卫央,正好同唐二姑娘年纪相差无几,还能帮着带些银子和零嘴进去。
卫清的这份保护和喜欢持续了这么多年,是该有个好结果。
卫央跟母亲说了之后,卫李氏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竟然还有这回事儿?儿子整日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竟然什么都不知晓?
“央央,这唐二姑娘的品性如何?她娘闹不闹腾?你也知道的,娘性子软,跟人吵不了架的。”卫李氏道。
卫央笑了笑道:“娘,这你就别担心了,唐二姑娘的品性好着呢,卫清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能看上的人必然不是池中之物。二姑娘长得漂亮,琴棋书画会的不多,但刺绣女工一绝。”卫央说着拿出自己身上的那个荷包,“看,这便是唐二姑娘为了庆贺我嫁人而绣的。”
卫李氏拿过来端详了一阵,只见荷包针脚密集,连个多余的线头都没有,绣的鸳鸯栩栩如生,就跟活了一样,卫李氏看着竟爱不释手了起来。
卫央觉着有戏,继续添了一把火,“娘,我哥都已经弱冠之年,是该给他娶一房媳妇压着他,让他好好读书,给您考个状元回来。”
卫李氏摩挲着手中的荷包,终于笑道:“他那个皮性子,能考得上便不错了,还拿状元,怕不是开玩笑。”
卫央心道:一定能考上的,卫清很厉害!
她嘴上却说道:“哎呀,兄长现在就是还未成家这才性子跳脱了一些,早上还掐我的脸,若是给他娶一房媳妇必然能镇住他的。那唐二姑娘呀,明年春日可就及笄了啊,正好挑个黄道吉日,把人迎娶进门。”
卫李氏还是有些犹疑,“这唐太常丞家……”
卫央道:“唐家的主母可是个厉害角色,把家里的那些庶子庶女都欺负得死死的,唐二姑娘在她手下可不止受了多少苦头,兄长愁的都无心读书了。”
卫李氏终于松了口,“我和老爷商量商量。”
这一档子事也解决了,卫央觉着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一块。
酉时前郁良还未醒,但已经该启程回王府了。卫央坐在床头,就在思索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叫醒郁良更为合适一些,也不知道郁良有没有什么坏习惯,比如起床气。
她的手落在半空中悬而未落,是该推他呢?还是该拍呢?还是试着戳一戳?
卫央看着已经缓缓落下的太阳,橙红色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透过窗棂映照在郁良的脸上,给郁良的脸上染上了一丝柔和的光晕。她咬了咬牙,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郁良的肩膀,轻声道:“醒醒。”
郁良的眼睫动了一下,尔后缓缓的睁开眼睛,看起来一片清明,仿佛没睡过一般,闪射着锐利的光芒,可也只是一瞬,之后便变得柔和起来,温声道:“什么时辰了?”
卫央道:“快酉时了。”
郁良不疾不徐的把衣服整理完毕,穿上靴子,尔后拉过卫央的手,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卫央便觉察到了不对,她皱着眉道:“去哪里?”
郁良温声道:“回家。”
卫央看他那认真的模样不似作假,眼睛十分无神,竟然呆滞的有些可爱,她问,“家在哪里?”
“那里。”郁良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是她的书房。
原来这是醉了。
卫央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他的胳膊抓着放下来,温声道:“家不在那里。”
“那在哪里?”郁良温声道。
卫央道:“我带你走。”
郁良喝醉之时,看起来好似没醉,但其实脑子是迷糊的,大概只要稍微一骗,就能轻易骗着走了。
这样的郁良看起来还有些可爱,但不太适宜让人看见。
卫央带着他和娘亲和师兄告了别,落日余晖的光晕打下来,好看的竟有些迷幻,郁良一上马车便又乖巧的靠在马车壁上睡着了,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卫央给他披了件白色的大氅,郁良的脸色和那大氅相互映照,竟还有几分别致的美感。
回到府内,郁良竟还没醒,卫央之前已经叫了他一回,如今怕人看到他那醉酒之后的迷糊样,便随手拿了本书来读着,坐在马车上未下去。
郁良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戍时末,外面天色已晚,积雪空明,卫央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咕哝道:“早知在家不让你喝那么多了。”
她困得打了个哈欠,偏着脑袋往小几上一靠。
“砰。”卫央捂着自己被碰疼了的脑袋,揉了几下,郁良在梦中抖了抖肩膀,这才幽幽转醒,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下,沙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在哪里?”
卫央道:“回府了。”
郁良掐了掐眉心骨,温声道:“可曾碰着了?”
卫央道:“还好。”
这么丢人的事情让郁良看着有些难为情,卫央心道:简直疼的要死,但我就是不说!难不成还要说出来让你嘲讽我一番么?
郁良掐着眉心骨的手顿了顿,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试探着向卫央伸出了手,卫央却偏了偏脑袋躲过去,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郁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悬而不落,冲着她温声道:“过来。”
卫央和他对峙了一会儿,心道:这到底是要做什么?突如其来的温情我有些受不住呀。
郁良只是摇着头笑了笑,手指摁在卫央刚刚被碰到的地方,一下一下的揉着,把卫央搞了个猝不及防,她身子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口水都吞咽了好几下,咕噜的声音在马车里显得尤为明显,卫央的耳尖儿红得都能滴出水来。
她上一世和郁良是万万没有此等温情时刻的,两人之间最近的接触也仅限于那一个额头吻,再后来,便是经过战场洗礼的郁良满身戾气,将暴尸荒野的她埋葬。
卫央实在受不了,往后缩了一下,而郁良也适时的收了手,温声道:“可还疼么?”
卫央心道:你的手又不是灵丹妙药,难不成被你揉一下就能好了么?
可她又不敢说,生怕郁良再次凑过来,于是便佯装风轻云淡道:“已经好多了,谢谢王爷。”
卫央在心里鄙夷了自己一番:真虚伪啊!
郁良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觉着好笑,小姑娘还是这样,面上虽然装着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心里总还是在埋怨的。
两人相携回到七王府,洗漱完毕后还对弈了一局,卫央变着法儿的想要突破郁良的防线,但都无疾而终。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郁良的战术几乎都是无懈可击。
三局棋下完已是三更天了,卫央的眼皮子都直打架,而郁良在马车上睡的不错,如今依旧是神采奕奕,但再有兴趣没办法逼着小姑娘和自己一同下棋,于是只好道:“先休息吧。”
卫央伸了个懒腰,半滚着到了床里面,依旧把另外一半留给郁良。待到郁良躺上来的那一霎那,卫央的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她想到刚才的棋局,不由得道:“若是日后战争再起,你便去疆场吧。”
从一个人下棋的路数就能看得出他的野心。
郁良的心不在朝堂,他渴望去边疆建功立业。而且郁良有这个才能,卫央没道理要一直霸着,如今的她也不是之前的那个软弱可欺的卫央。
郁良僵了一下,大手伸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睡吧。”
建功立业是日后的事,如今最重要的是护着他的小姑娘。
原以为小姑娘是个八面玲珑、脾气好的,在京城应当是不会受欺辱,想不到竟是如此刚毅不折,那日的话真真是让他惊了一遭,生怕小姑娘真的想不开,还好他坚定了一番。
虽说少了上战场的机会,但让郁诚去也算是得偿所愿,而且郁诚也是个很好的将领。
卫央完全没想到,将郁良留在京城,会引发这么大的蝴蝶效应。
次日一早,卫央刚醒来便听丫鬟禀报道,今日该去皇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卫央恨不得再回床上躺一会儿。
但她还是忍下了这股不快,把郁良留在京城,还在新婚之夜和皇后对着干了一次,如今再不去便是公然违抗命令,藐视皇权。
卫央不仅得去,还得礼数周全的去。
让丫鬟给她尽快梳了发髻,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脸上略施粉黛,换上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面披着浅色织金镶毛斗篷,素雅和艳丽共存,她本就颜色不俗,如今稍作打扮,也算得上是花容月貌。
一进到皇后宫里,卫央便乖巧的行了礼,“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安康喜乐。”
孝清皇后正在和左手边的德妃聊天,“你说的是张太尉家的女儿?竟是在成亲前夕和人私逃了?”
德妃涂着艳红色蔻丹的手指拿着帕子,掩嘴轻笑,“可不是么?你说张夫人也是卯着劲儿给她攀了荣郡王的亲,她却非要跟一个举子私逃,结果还没跑出京城呢,就被张太尉给捉回来了,后来你猜怎么着?”
皇后讶异的挑挑眉,“怎么着?”
德妃道:“那举子为了前程直接反告一状,说自己是被勾/引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此等事,张太尉气的把自家女儿可狠狠打了一通,听说如今还卧床不起呢。”
皇后摇了摇头,轻飘飘道:“不知天高地厚,是该长长记性。”
卫央一直伏地跪着,听她们巴拉巴拉的讲了一大堆,张太尉家的女儿逃了荣郡王的亲,和她好似也没什么关系,但卫央总觉得皇后在指桑骂槐一样。她耐着性子大声喊道:“儿媳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安康喜乐。”
皇后手中正捧着一杯茶打算喝,茶杯递到嘴边却被卫央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得抖了抖,茶盏中的水都洒了两滴在衣服上。她的眼神一凛,眉毛往上一挑,茶盏重重的落在桌上,厉声道:“来便来了,在我这坤宁宫中大声喧哗,莫不是想做些什么?”
卫央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还真想做些什么,真想一把火给你把那些蒲团都烧掉,反正你也不跪,跪的都是别人。
但她只是波澜不惊道:“儿媳惶恐。”
孝清皇后重新拿起茶盏,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来做什么?”
卫央心道:不是你让我来请安的么?现在又问我做什么?您要不要猜一下啊?!
但她只道:“儿媳前来请安。”
皇后皱了皱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道:“请安?我可没见过这个时辰来请安的。”
卫央就知道她在这里等着自己,从善如流道:“儿媳昨夜有些累了,今早上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脸色苍白,怕母后看着影响心情,是故涂了些脂粉,再加上路途颠簸,儿媳在路上吐了一回,这才耽搁了。”
卫央适才确实在路上吐了一回,不过是因着早上吃的东西太苦,她在路上实在受不住,便吐了。
但她就是这么说了,皇后还能真的去查?即便是查了,她也没撒谎不是?
其他妃子一听这话便都掩着嘴轻笑起来,似是觉着有些害臊,卫央也不觉着有什么。她昨晚确实是累着了,跟郁良下棋可是脑力活儿,这些人脑子里想些什么,可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孝清皇后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卫央起来时还故作娇弱了一把,差点晕倒在地上,幸好身边带着的是机灵的小雪,她扶着自己之时还小声惊呼了一下,“王妃……”
卫央冲着她眨眨眼睛,尔后便似弱柳扶风,眼巴巴的看着孝清皇后,心道:我便不信你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不给郁良的面子。
果然,孝清皇后冲着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尖着嗓子道:“赐七王妃座。”
果真像是好大的恩典。
卫央却不管那些的,她来了便是走个过场,难不成还真的指望她诚心诚意给皇后请个安,祝她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在这坤宁宫里,地位最大的是皇后,其次便是四妃,其余品级的都不值一提,品阶还没如今的卫央大,是故卫央坐在那儿只需要做个陪衬罢了。她向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重要角色,但总有人莫名奇妙的问到她。
“七王妃和张太尉家的女儿似乎还是手帕交呢?”有一个坐在下首的女子道。
淑妃闻言,立马惊呼了一声,皱眉道:“七王妃竟和那不受妇道的女子是手帕交?”
卫央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只见她们都用那种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夹杂着不可思议、鄙夷和些许的嘲讽,似乎和这样的人做手帕交,便沾染了什么毒似的。
上一世卫央是在过了很久才知道张绾绾和一个举子私逃了,当时已经尘埃落定,张绾绾也已经剃了头发当姑子,据说那举子被张太尉暗自处死了,卫央竟连张绾绾一面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