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屋子里已经有些凉意了,虽然烧着地龙,夜半的气温总要低一些。
那人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望着卫央之时带着浓浓的情意,片刻之后,卫央试探着问道: “郁良?”
“是我。”沉闷的房间里,一道沙哑中略带质感的声音传来,卫央心里竟有些惊喜。
今儿个白日里小雪还道,说不准过年都见不到王爷的面,毕竟那些匪患不是些什么好惹的茬,卫央对他回来也不抱什么心思。
只是平白有些担忧,匪患的势力盘根错节,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怎么可能将其连根拔起?
原本还打算等到过了年,卫央等到城门开了之后,便去昌平一带找郁良,也算是一点补偿。
可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卫央是肉眼可见的欣喜,手抚上郁良的脸,胡子有些扎手,但她还是抚摸了几下,笑道: “你回来啦?”
郁良点了点头,给她盖好被子,搓了搓自己的手道: “嗯。”
“事情可都解决好了?”卫央睁着大眼睛道。
“解决了。”郁良道: “他们同意招安。”
“竟会同意招安?!”卫央也惊呆了, “你是如何说服他们的?这帮人不是号称宁愿死也不会同意朝廷的招安么?”
“给了足够多的利益,他们便同意了。”郁良的声音沙哑,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一般,他拍了拍卫央的手, “你睡吧,我先去洗漱。”
说着给她重新掖好了被子,转身便往外走,卫央却紧紧拉住了他的衣摆,忐忑道: “你别走……”
————————
卫央也不知自己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思,反正此时此刻她看着郁良就觉着心疼。
这人身上不知背负了多少东西,明明已经疲累到极致,却还会来她的床前和她说几句话,还会温柔的给她掖好被子。
和她想象中的郁良完全不一样。
上一世她一直都觉着郁良是个薄情寡性之人,不然怎会丢下她在这京城里踽踽独行,惶惶不可终日?
他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君主国家,对得起黎民百姓,却唯独负了卫央。
但卫央如今打从心底里觉着,郁良不是这样的人。
她……她只是还想和郁良说说话。
这些日子在这里躺着,她好似又回到了上一世一人独居的日子,每日夜里都睡不着,拿着棋谱无聊的摆弄着棋子。
如今郁良回来了,她好似完成了上一世的一个夙愿一般,她往里边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不太熟练的说, “可以先暖暖身子。”
郁良不解的望着她,言简意赅道: “身上脏。”
“无事。”卫央道: “反正明日还会换床单的。”
郁良的眼神变得更深了一些,他虽然知道小姑娘不是那个意思,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想歪了,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他自是不会放过,解下自己的外袍,轻搭在旁边的架子上,脱了靴子上床,轻躺在她身侧。
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谁都没说话。
隔了一会儿,卫央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小臂,轻声问道: “你受伤了么?”
回答她的只有郁良轻缓又富有节奏的呼吸声。
郁良眼睛微闭,眼底是浓重的乌青,原来光滑的面颊也变得粗糙起来,倒有点像上一世卫央最后看见的骠骑大将军一般。
一月的时间,郁良就搞定了朝廷的一块心腹大患,这样的能力令人钦佩,也会让人开始惶恐。
即便他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帝的儿子,沉沉浮浮就在皇帝的一句话上,日后难免会被人给下绊子,也不知郁良介时会如何做?
卫央胡思乱想着,也慢慢睡着了。
除夕这一日,大家都起得早,一向沉寂的王府也变得热闹起来,贴对联,挂灯笼,还有嬷嬷给做了新鲜的糕点发放给众人,卫央也醒得早,醒来时发现被子里还是温热的,身侧躺着郁良,她们二人的睡相都比较规矩。
几乎睡前是什么模样,醒来后也是什么模样,是故卫央的手还搭在郁良的小臂上,她微微侧过头,就能看见郁良的侧脸,他的呼吸声比昨晚更加平稳,果真是累坏了。
卫央也不敢打扰他,她知晓郁良的睡眠一向浅,这段日子在外奔忙,肯定没有休息好,是故她动也不动,就那样眨巴着眼睛看郁良。
这世间的感情和姻缘着实是一件难懂的事。为何一个人会喜欢上另一个人?又是为何须得两人相携才能过一辈子?
她着实不懂。
尤其是在烟县看多了离合悲欢之后,世间的痴男怨女实在是多,而她不想做其中任意一个。
她觉着自己对郁良,责任和愧疚要比爱意更多一些的。
而郁良对她的情感也着实复杂的很,上一世到这一世,她一直都没搞懂。
若说郁良对她没感情,那是骗人的,毕竟郁良在上一世还时常给她寄信,言语虽少,但尽显关心之意,直到后来她在心中说想要和离,郁良的信迟迟未回。
她这才去了宫门口,后来也听闻他娶了新人,但他还会跨越千山万水找到自己所在之地,一步一步的给自己鸣冤叫屈,替自己杀了陆晟那一家。
她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倒是突然对郁良的小胡子感兴趣了起来,她轻轻的伸手在他的胡子上揪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转了转眼珠子,应当没人能看见她这举动的吧?
揪他的小胡子这件事儿,卫央做的小心翼翼又十分明显,直到把郁良给揪醒来,他一声闷哼,尔后翻了个身子,脸直直的对着卫央,和卫央的脸只有一丁点儿的差距。
他没睁眼,只是迷蒙道: “醒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卫央的脸上,一股热气从卫央的心底涌现出来,她的脸瞬间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垂,感觉都热的发烫。
卫央轻声应道: “嗯。”
郁良的手微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再睡会儿。”
“我起来。”卫央试着挣脱他的胳膊,但碍于郁良的力气太大,她完全挣不开,只好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又说了一遍, “我要起来。”
郁良的眼睛瞬间睁开,哪里有一丝睡意,他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向卫央,低声问道: “想我了吗?”
这话问的既直白又情意绵绵,问的卫央打了个激灵,她似乎是想……想了?
她有担心郁良能否解决,也忧虑过若是郁良解决不了会怎么办。
这算不算?
但她内心觉得郁良问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是故她轻咬着下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郁良盯着她看一会儿,忽而叹了口气,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卫央被这话给激着了,立马回道: “哪里没良心?我明明有担心你。”
“只是担心么?”郁良道。
卫央点了点头,心想,我两辈子加起来活的比你多多了,你才是没良心。
郁良看着她轻笑,忽而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卫央问。
此话一出,郁良抱着她的手紧几分,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微闭着眼睛,略带颤抖着说: “我梦见你死了。”
卫央的心也跟着紧几分,她突然想到了自己上一世死时的惨状,万箭穿心,暴死荒野,无人祭奠,来了以后还要再踩她几脚。
郁良缓缓道: “我梦到你在大雪跪着,说要同我和离。”
这……难不成郁良也重生了?
卫央立马道: “你还梦到什么了?”
郁良摇了摇头, “单是这两件事就够让我痛心疾首的了,哪里还敢梦些别的?”
卫央的心才放松了一些。郁良又道: “我梦见在你死后,我去替你收尸了,尔后一直陪在你身边,后来还同你埋在了一起。”
卫央不由得皱眉,上一世她只看见郁良替她刻碑立坟,然后再一醒来就是回到了自己的新婚之夜。
难不成上一世的郁良竟然跟着自己一起去了么?
这问题显然太沉重,卫央和郁良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尔后竟都很有默契的跳过了这个话题。
两人在床上窝了一会儿,这才召来丫鬟们各自洗漱,尔后一同吃了饭。
卫央以前在烟县过除夕时都会包些饺子,自己一人拌馅,和面,擀皮,包成圆滚滚的饺子下锅,烟县的人吃的都是糯米圆子,作为一个地道的北方人,她还是吃不太习惯。
更何况,包饺子一向是过年时最有氛围的一项活动,以前还未出嫁时,卫李氏总会召集着一家人包饺子,下人们包自己吃的,而她们也包自己吃的。
是故如今在七王府也没例外,她亲自起来拌了馅,和了面,尔后立马将人都召集起来,阖府上下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是卫央真正意义上在七王府过得第一个除夕,原以为郁良不会做,没想到他包起饺子来还像模象样,甚至比卫央包的还要好看些,只是他这人不急不躁,往往得需好久才能包好一个饺子。
不过今日天气好,他慢悠悠的做活看起来还蛮赏心悦目。
郁良包了几个饺子后问道: “沈师兄还未回来么?”
卫央叹了口气, “说是今年回不来了,约莫得年后。”
“是那边出了变故么?”郁良道。
卫央摇头, “师兄在信中并未说明,但应当无事。他做事一向有分寸。”
这个年过得平淡而温馨,有了郁良的加盟,卫央竟也觉出了些甜味儿。
大年初一这日是要进宫的,卫央去了后便安安分分的坐在那里,谁也不去招惹,逢人三分笑,是故也没发生什么事。
初五那日便可回娘家了,卫央起来早早的梳洗完毕,跟郁良一同回了卫家。
卫府的门口站着一个小女孩儿,约莫七八岁,穿着蓝色的夹袄,皮肤如同珍珠般白皙,眼睛宛若星星般璀璨,小小年纪就不难看出这是个美人坯子。
卫央刚一下马车,便注意到了她,脱口喊道: “阿芜。”
那小女孩儿回过头来,眨巴了几下自己的大眼睛,盯着她缓缓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
一开口便是浓浓的吴侬,虽然年纪尚浅,但毕竟在青楼里混迹久了,从小嬷嬷教的便是该如何接客,如何用手段勾住男人,是故她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看上去总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卫央的心竟然跟着动了动,她无奈的摇摇头道: “师兄呢?”
“师兄是谁呀?”阿芜皱着眉头道: “是带我来的那人么?”
卫央点了点头, “就是他。”
阿芜道: “他好似被他爹训啦,都是我不好,不该说自己是从楼子里出来的。”阿芜说着便低下了脑袋, “我还以为大家都像我一样觉得楼子里也不错呢。”
卫央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故意大声道: “我梦里认了个国色天香的妹妹,让师兄顺带帮我找一下,可没想到还真能找到。既是如此有缘,日后你便是我亲亲的妹妹,什么楼子不楼子的,这种话可切莫再说。”
这是在和一直盯着她看的郁良解释缘由呢。
阿芜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几步,瑟缩的厉害,卫央还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警惕的眸子给吓的生生顿住。
卫央不解道: “这是作何?”
阿芜脆生生道: “妈妈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若有人对你好了,那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
我真的放了存稿!可这个晋江崩了!我刚看见……我去自杀谢罪!
但可怜的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小可爱们的评论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阿芜活得总是格外清醒。
她这话一说,卫央倒先愣住了,她舔了舔嘴唇,唇上还有今早刚涂上去的口脂,泛着甜腻腻的味儿。
有人天生就高高在上,而有人一出生就被世间抛弃。阿芜活得如此清醒和她以往所受到的那些残害不无干系。
但这么瘦弱的小女孩儿说出这种话来,总让人觉着心疼。
尤其是卫央曾见过她跪在地上不屈不挠的模样。
不管什么时候,阿芜总能给她意外的惊喜。
卫央慢慢走上前,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 “你今年几岁了?”
阿芜道: “十岁啦。”
卫央低声道: “在楼子里受委屈了没?”
阿芜摇摇头, “没有。妈妈对我可好了,我听话,妈妈就不会打我,她说要好好养着我,这样日后才能赚许多钱。”
卫央听得又是心一酸,她蹲下身子和阿芜平视, “那你想留在那里吗?”
阿芜低下了头,细细思索了一会儿,闷声道: “不呆在那里我还能去哪里呀?爹娘要养弟弟,姐姐们都饿死了,我在楼子里起码还能吃饱穿好,妈妈虽然脾气坏了点,但只要我乖巧,总不会受委屈的。”
“以后跟着姐姐,姐姐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卫央摸了摸她的的脑袋,却被阿芜躲开。
阿芜看着她咬了咬唇, “可我已经是沈公子的人了,妈妈出来时交代我得听沈公子的话。”
卫央道: “我是沈公子的师妹,他会对你好的,我也会对你好的。”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呀?”阿芜睁着一双大眼睛道: “妈妈说沈公子要我只不过图个新鲜,我们这样的贱命也只能沦落为玩物,不能奢望人对我好。”
卫央道: “我想对你好便对你好罢了,哪里那么多为什么。师兄将你买过来也不是将你当玩物。”她说着刻意弯了弯嘴角,上前揪了一下阿芜的脸, “你看你,长得那么漂亮,生来就是被人疼爱的啊。”
阿芜闻言却沉思了起来,眸子里是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深沉,她舔了舔嘴唇,苦笑道: “贱命永远是贱命,即便再穿的光鲜亮丽那也改变不了命格的卑贱。”
卫央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活得清醒还不如活得胡涂些。
不过见到了阿芜,她还是很高兴,牵过阿芜的手,带着她进了府内。
刚一进去就看沈翊跪在地上,他瘦削的身子跪的笔直,这让卫央大吃一惊。
她急忙上前安抚沈丹青, “师父,我又没惹祸,您罚师兄做什么?”
沈丹青凉凉的瞥了她一眼,指着沈翊道: “你问问这个孽子都做了些什么!”
沈翊一脸无辜,还带着些微薄的怒气, “我都说了是她胡言乱语,你怎能冤枉于我?”
沈丹青气急,随手拿了一个茶盏摔下去, “你这个孽子!你爹我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么?人证物证都有,你还敢矢口否认?!你说说你,是不是禽兽不如!”
滚烫的茶水顺着沈翊的膝盖处流动开来,氤氲的热气在空气中飘散,卫央难得的又感受到了沈丹青的怒火。
自小到大,师兄都是最乖的那一个,每次她犯了错,师兄都得是替她受罚的那一个,师兄自己做错事的情况几乎从来没有。
若说在卫央眼中,这世间完美之人少有,但师兄沈翊绝对算得上一个。
卫央朝着其他人抛了个眼色,卫景无奈的别过脸去,卫李氏徐徐的叹了口气,就连平日里不着调的卫清此时都默不作声,只是冲着卫央摇了摇头,低声道: “你别管。”
沈翊皱眉,扭头对着阿芜道: “我一路帮你,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么?”
沈翊的脾气温和,从来都不大声吼人,除非遇到极其不听话的病人,但此刻,沈翊红着一双眼睛,胸膛起伏不定,说话时沉着声音,反倒是像受了莫大的冤屈一样。
纠结之下,卫央决定还是相信师兄。
她颤颤的问师父, “师父,您先别急,听听师兄怎么说。师兄的人品您也是信得过的,他一向稳重,怎么可能做错事?”
沈丹青怒道: “就是平日里对他太放心了,这才让他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沈翊冷哼一声, “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无愧天地良心,怎么就禽兽不如了?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何不信我?!”
卫央听着这话,心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现在已经可以笃定:师兄肯定受委屈了!
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师兄用如此凄凉的语调说话,带着些悲愤,她想为师兄说话,可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晓,如今是两眼一抹黑,抓瞎着呢。
她也只能无视了卫清给她的提醒,上前揪着师父的袖子道: “您得先弄清楚师兄到底做了什么呀,不然如此大动干戈,到时候查出来是一场误会,那岂不是平白让人难受?”
“哼,误会?”沈丹青道: “这事都查的明明白白了,还能是什么误会?我就是对他太放心,这才让他肆无忌惮了起来!之前觉着小师妹养了个纨裤子弟,想不到沈翊竟比盛家的那个纨裤子弟还不如!”
沈翊反驳道: “我没做过!”
“我行医治病这么多年,难不成还能被骗了?”沈丹青斜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觉着我鬼手神医这个称号是平白无故得来的?那是你老子我这么多年替人诊治疑难杂症得来的!这天底下,还没你爹我治不了的病!也没你爹看不出来的毛病!
如今人证物证都在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沈翊红着眼睛,怒吼道: “我没做过!我没做过!我没做过!这话你还要我说几遍?!”
语罢,他又直勾勾的看向阿芜,一字一顿道: “你自己说,我到底有没有碰过你?!”
阿芜被那双眸子看得给吓了一跳,径直寻了个最近的人躲着,于是便躲到了郁良背后,她探出一双眼睛来无辜的看着沈翊,又环视了在场的众人一眼,这一眼让人觉得她无辜极了。
沈翊怒从心头起,想不到自己这一路上悉心照料,生怕她磕着碰着,结果照顾出来这么一个白眼狼。
一进门就反咬他一口,说已经是他的人了,竟还让他爹看了胳膊上的守宫砂,最可怕的是,她看起来不大,肚子里竟然都已经有了孩子。
他爹把了三次脉,气愤的厉害,直接把他给压制着跪在了大堂里。
绕是沈翊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个满口胡话的臭丫头了。
果然,好看的女人都长着一副蛇蝎心肠!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已经变得如此可怕,真不知道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早知如此,他就应当任由其在青楼楚馆自生自灭下去,何苦找这罪受!
阿芜退后的同时还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这模样几乎让众人瞬间坐实了刚才的看法。
卫景都不忍直视,明明是个好儿郎,怎么出去一趟竟变成了如此模样?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卫李氏也只能在那里叹气,自卫央小时候,沈家父子便在卫府里住着,沈翊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来?!
卫清倒还有些同情沈翊,估计也是被这小女孩儿给设计了,想不到年纪轻轻就有这手段,经此之后,他也能长点心,别再看谁都可怜,说不准哪一天就栽了。
沈丹青又是一个茶盏甩过去, “我教你这么多,难不成就是让你威胁别人的?!”
沈翊跪的笔直,任热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下摆,他也岿然不动,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
果真是气狠了。
只有卫央看了看阿芜,又看了看跪在那里的师兄,她突然福至心灵,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郁良跟前,拉过阿芜的手,尔后握住她的手腕,给她把了把脉。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卫央偏着头朝阿芜笑了笑,尽量露出个和善的表情, “你是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阿芜睁着大眼睛,眼泪顺势而落,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紧张兮兮的扯着卫央的衣摆道: “对不起。”
卫央摇了摇头,指向沈翊道: “你该说对不起的人在那里。”
阿芜看了一眼沈翊,立马低下了头,她耳朵尖儿都红了,却还是不敢过去。
卫央也不逼她,只是站在那儿好整以暇的看着,沈丹青斜睨了她一眼, “丫头,你又搞什么鬼?”
卫央无奈道: “师父,你为何就不相信师兄呢?”
“这人证物证俱在,你想让我相信也得有个理由啊!”沈丹青道: “我这一生连青楼的门坎都没踏进去过,这小子倒从青楼里弄了个十岁的小女孩儿出来,还给折腾出了孩子,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可不得打他一顿么?”
沈翊没说话,只是怒瞪着他。
良久之后,阿芜颤抖着身子缓缓走到沈翊旁边,轻咬着下唇,跪倒在地。
她就跪在水滩里,哽咽道: “这些都是醉香楼的妈妈教我的,她说只有这样才能不被赶出去。”
————————
你们真的不爱我了吗
真的真的不爱我了吗
最近都没有在评论区看到你们的身影了
让这个世界充满温暖好不好!
阿芜的话令全家都沸腾了起来,只有沈翊发了狠似的盯着她。
她心中虽然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道: “我临走前妈妈给了我一包药,说喝下去之后可以造成有孕的假象,这样的话才不会被主家赶走。”
她说完后往沈翊旁边靠了靠,低声道: “沈家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错了。”
沈翊冷哼一声,径直站了起来,阿芜一个不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他也没理会,反而盯着沈丹青道: “如今事实真相大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么?”
沈翊这次是真的气狠了。
回来之后本以为能过一个温馨的年,从烟县紧赶慢赶的回来,结果回家第一下就遭遇了这样的事。跪的他膝盖都发麻了,最令人心伤是的竟然没人相信他的话。
难不成他的人品已经烂到这种地步么?!
还未等沈丹青开口,沈翊便径直往外走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卫府。
阿芜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地上,尔后想起了些什么,她一咬牙便站了起来,快速的追了出去。
待到两人走后,大堂里的人才回还过来了,卫清讷讷道: “我就说,沈兄不是这样的人。”
卫央白了他一眼,就知道马后炮。
卫景和卫李氏的脸上也尽惭愧,沈翊怎么说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怎么能如此污蔑他呢?
这也怪他们,虽说那小女孩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一说话就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那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冤枉了沈翊,都已经是十九岁的人了,还能没有这点儿分寸么?
就连沈丹青的脸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直到两人走远了,他才问道: “刚刚那小姑娘说什么?”
卫央无奈扶额,耐心解释道: “师父,你之前没看出来也实属正常。烟县属南方,奇珍异草数不胜数,尤其是女子秘药这一方面,阿芜服的药乃是那边的秘药,能够造出女子怀孕的假象,但对身子的亏损极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这类药的。”
“至于她胳膊上的守宫砂。”卫央忽而笑了, “您看不出她胳膊上擦了粉么?”
沈丹青摇了摇头, “我当时诊出怀孕症状都气急了,哪里看得辽那么清楚。”
“阿芜在青楼里待久了,谁都不相信的。”卫央道: “我之前做了个梦,梦里遇见了阿芜,她救了我一命,这次师兄去江南,我便托他找找,原以为是不了能的事情,没想到竟是如是神奇,竟真的找到了。”
“你这做是的什么梦?”卫清插嘴道: “上次梦到我们打架都死了,这次还能梦见一个千里之外的莫不相干的人,而且还真的存在。妹妹,难不成你是个梦精?”
卫央: “……”真的,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卫央没理会他,继续道: “我知道师父您医术高明,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民间的一些方子有时也高明得很。”
沈丹青也不是个听不进劝的人,他也没吧么刚愎自用,只是被那件事儿给气着了。
他虽不说一生救人无数,也算是正直,怎么能忍受沈翊做出那种事来?
如今真相大白,他内心也羞愧不已,对于卫央的话也听不进去。
思索了一会儿道: “你要不去看看你师兄,这大过年的,总不能一个人在外边过吧?”
卫央道: “师兄得先散了这股劲儿才能回来呢。”
卫清觉着不好意思,他立马道: “我出去找沈兄,妹妹今日回门便在家中陪母亲说说话,正好妹夫也来了,跟父亲喝几杯,这等寻人的差事便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卫央看着他溜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道: “大哥莫不是转性了?”
卫李氏拍了拍她的手,轻笑道: “哪是啊。你哥自从定下了和唐家的事儿以后,懂事了不少呢。”
卫央闻言一惊, “定下了?”
“这事儿本来也该提前和你说的。”卫李氏道: “但前段时间忙着过年,你哥那也是临时兴起,在小年那天回家后便闹着要我们去提亲。他长这么大,几乎也从不提什么要求,之前也考虑的差不多了,是故你爹便腆着脸去了,当天便连日子都定下来了。”
卫央笑道: “那可真是好事,大哥成了亲,我也觉着圆满了。”
卫李氏看了她一眼,无奈道: “你一个小姑子,说什么圆满不圆满。”
卫央吐了吐舌头,她这不是有感而发么?
上一世的卫清为了护她死在边疆,这一世就让他娶妻生子,圆圆满满的。
几人也没心思聊天,只是随意的问上几句,大多也就是卫景会问郁良几句剿匪的事情,郁良挑着讲讲,他语调轻缓,不太适合讲故事,本来是很热血澎湃的事情让他讲出来好像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的。
聊着聊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沈丹青插嘴道: “你们这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卫央刚喝了一口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这问题,她想都不敢想好吗?
要孩子?房还没圆呢。
她到现在还是个处子之身呢,郁良对她好似也不感兴趣,每日的躺在一张床上,但他从来也不提圆房的事,卫央作为一个女子,虽然道理都懂,但对这种事情还是会由衷的产生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