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她挖空心思为荒海的未来筹谋,所以她从没有想过,是否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现下再看到这样的回到原点的荒海,濯缨心情百味杂陈。
但总的来说,她心里挺舒坦的。
穷点好啊,穷得可真叫人安心。
小柳儿虽不方便在此处与濯缨见面,但宫城守卫处已经打过招呼,濯缨一行人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便以客人的身份进入了少君府。
沉邺如今代行君上职务,白日不在少君府内,濯缨便带着众人熟门熟路地朝着后宅的方向走。
“赤水昭粹?”
侧方的一间内室传来了一个少女的骄纵跋扈的声音。
“站住,这些是什么人?少君府内有客人为何没有知会我?这少君府的内务如今都由我操持,你怎能随便带乱七八糟的人进出,来人,给我拿下——”
濯缨今日不如往日穿着素净,乍一看倒确实与昭粹平日喜好华丽的风格近似,再加上两人容貌肖似,那少女远远一瞥,没认出来也不奇怪。
只是还没等濯缨开口解释,伏曜便已经不耐烦她颐指气使的语气,亮出了自己身份。
“拿什么拿,我乃上清天宫太子伏曜,今日与三位上清仙人因公务降神于荒海,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论嘴毒跋扈,伏曜可比这位小小锦鲤族的郡主厉害多了。
果然,这位赤荼郡主在伏曜身上嗅到了一路货色的仙二代气息,自己身份低了他许多头,气焰顿时压下去几分。
只是对濯缨仍然不减敌意:
“……你们执行公务,赤水昭粹跟着你们做什么?她不也是闲杂人等吗?别以为你怀了少君的孩子就又支棱起来了,如今我执掌内务,上清来了仙人也该是我作为女主人迎接。”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濯缨走进,刚想要伸手拉扯,就被一杆乌黑长枪拦下。
那枪头锋芒冷冽,手持长枪的少年却笑盈盈的,对她道:
“连鱼目跟珠都分不清,眼瞎了趁早治。”
赤荼愣了一下。
这人生得剑眉星目,神采飞扬,竟比沉邺这个四海一荒公认的翩翩公子还要好看几分。
回过神来,她盯着濯缨瞧了一会儿,这才发现确实认错了人。
这哪能怪她呢?她这双眼睛是用来瞧好看的男子的,不是拿来瞧女子的。
“姐姐?”
昭粹听到动静出来瞧瞧,一见果然是濯缨,脸上顿时攒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昭粹跟一只花蝴蝶似的朝濯缨扑了过来。
她就是这样,不管用这张天真面庞做了多少坏事,被濯缨甩了多少次冷脸,还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亲亲热热地凑上来。
赤荼也被昭粹这副姐妹情深的模样骗到,真以为濯缨是来给昭粹撑腰的。
她虽然也不太瞧得起赤水濯缨这个人族公主,但赤水濯缨如今毕竟是上清天宫的人,她不敢瞧不起上清天宫。
昭粹似乎也瞧出她这点畏惧,连日以来受的委屈也似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她笑:
“怎么了赤荼郡主,方才不还要将我姐姐他们拿下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哦,我忘了,你们锦鲤族在上清天宫面前,也不过只是一个微末小族而已,当然不敢放肆了对不对?”
赤荼扁扁嘴,冷哼了一声,转头带着自己的侍女乌泱泱地回了房间。
昭粹见她吃瘪,脸上的笑意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冷。
在濯缨的记忆中,她这个妹妹虽然会做一些又蠢又坏的事,但说一句不是替她开脱的话,她极少有这样主动攻击别人的时刻。
“解气了吗?”濯缨轻声问。
昭粹回过神来,对她展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解气,我就知道姐姐你……”
“借我和太子殿下替你出了这口气,可是有代价的,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父皇陵墓的位置呢?”
濯缨这话转得猝不及防,让昭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滑稽地凝固了。
她怎么还惦记着这件事!!
“还没考虑好?”谢策玄噙着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缓缓道,“里面那个锦鲤族的大约已经想好等我们走了之后该如何收拾你了,你要不要我帮你进去问问?”
伏曜和叶时韫之前不在,并不知道濯缨计划挖她亲爹陵墓这件事。
反应过来后,叶时韫冲濯缨比了个拇指:
“好家伙,为了百姓牺牲这么大,天道这次要是不给你几千功德我第一个不同意。”
当然,她不同意没有半点作用。
昭粹内心是极度抗拒的,虽然父皇随着年岁增长,愈发怕死,甚至抛下朝政跑去修炼仙法延年益寿,一时半会估计是用不上陵墓的……但那毕竟是父皇的陵墓啊!
她为人子女,怎可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可是——
昭粹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
这些时日,赤荼已经开始逐步试探沉邺的底线了。
先是一些钗环脂粉的小东西,后是两人居住的宫阙,再到管理少君府内务的职权。
若不是她前些时日验出怀有身孕,恐怕这个少君夫人的位置,如今真的就要被赤荼夺走了。
她还有别的办法能替自己解困吗?
没有了。
姐姐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如果连姐姐都不帮她,那她就真的只能任由赤荼欺凌了。
……只要熬过这一劫。
只要荒海度过这一关,她就算从父皇的陵墓里拿走一些金银灵石,日后荒海崛起,她再补上不就行了吗?
这个办法出现在昭粹脑海中的时候,她眼前如拨云见日,骤然一亮。
没错,没错。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没关系了,她会还的,父皇身体康健,还会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到那个时候,她一定能还得上!
“好,我答应你,”昭粹下定了决心,“但我只知道大致方位,入口得你们自己找,这样可以吗?”
叶时韫举起手,嘿嘿一笑:
“其实吧,论风水堪舆,本人小有研究……”
她是财神门下的道子,跟招财进宝有关的东西她都学。
帝皇陵墓埋得越有讲究,她越是一找一个准,简直就是专业对口。
濯缨颔首:“那这件事就交给你。”
伏曜想了想:“我也一起去吧,人皇诡计多端,他陵墓里面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带走的,两个人去更稳妥——谢策玄,阿缨就交给你了,别出岔子啊。”
“放心吧。”他懒懒应声。
只要叶时韫他们能从陵墓里取回金银财帛,岸上的危机便能缓解,但水源净化才是根本。
也不知道雨师瑶那边进展如何。
四人兵分两路,一边去捞赈灾款,一边准备去西海一探究竟。
途径荒海与西海的交界处时,濯缨终于得见那道将两边海域整个隔开的巨大结界。
海水本应是相互交融,往来流通的,但这个幽蓝色的结界却横亘在中央,两边的海浪冲击着结界,而结界却仍然坚固沉默地伫立在此地。
冲击着结界的并不只海水,濯缨定睛一看,下方还有不少荒海的百姓正在凿裂结界,试图捞一点对面西海的海水呼吸。
“别凿了别凿了,再凿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围绕着这道结界,对面的西海也聚集了一众巡逻的虾兵蟹将,正不断地驱赶着围在结界附近的荒海百姓。
但那些荒海百姓哪里肯走,刚赶走一个,下一个便又挤了上来,西海的兵卒再多,也多不过这些凿洞取水的百姓。
于是西海还有一种办法,就是结阵催动结界。
这结界是雷电结界,每修补一次,就有会经过巨大的雷电通过,紫色闪电如巨蟒倏然劈开,将不少荒海百姓劈得惨叫连连。
这些百姓虽然也是仙族,但仙族之间也有不同。
仙族血缘浓厚的,仍然是可以修炼仙法的仙人,但血缘一代一代稀释得太多,许多人虽然名义上是仙族,但除了寿命长一些外,与人族也没有什么区别。
荒海仙族有善战之名,但善战的却不是这些已经与凡人无异的仙族。
濯缨蹙起眉头。
“妈了个巴子的!你们这些西海人在做什么!都住手!否则我劈了你们这个破结界!”
濯缨循声看去,是一众披甲戎装的荒海士兵。
为首正破口大骂的那个将领,濯缨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他的声音。
“是方才在你的宫观里骂你的那几个人之一。”
谢策玄突然说道。
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濯缨看了他几眼,随后视线又落在下方发生冲突的两方上。
这位荒海将军的嗓门不小,倒是真让对面的西海兵卒停下了结阵的动作,他们道:
“嘴巴放干净点!要不是你们荒海仙族先动我们的结界,我们也不会反击,管好你们自己人吧!”
被结界击伤的百姓们散落一地,一片惨状,有人道:
“不就是想取一点海水而已,怎么就活该被雷劈了?”
“什么叫你们的结界,海水本是一体,你们凭什么擅自隔开?”
西海兵卒:“什么擅自不擅自,这边是我们西海的地盘,我们爱怎么划就怎么划,更何况你们不知道原因吗?你们荒海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要是让你们的海水污染到我们怎么办?”
“你们西海仙族简直自私自利!见死不救!”
“现在你们荒海受污染最严重,当然这么说,要是换做西海受魔息污染,你们荒海也一样会支起结界,都是为了自己的族群而已,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结界牢固,西海仙族海水澄澈,大多不愿意与他们吵。
而荒海这边海水黯淡,百姓们个个看上去与岸上面黄肌瘦的灾民们差不多 ,都一副病气缠身的模样。
这些应该是在借来杨枝净水瓶之前就已经受魔息影响的人,即便如今海水状况有所缓解,但他们仍然深受其害,迫切地需要干净的海水。
“在想什么?”
谢策玄偏头看了一眼出神的濯缨。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道:“在想这些人有没有骂过我。”
谢策玄失笑:“不会吧,你又没做过什么天大的坏事,一个两个背后议论你就算了,这些百姓懂什么,怎么会背后骂你?”
濯缨没有解释。
她说的自然不是这一世的荒海百姓。
前世她推行新政,有些新政利在后世,罪在当代,而百姓们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突然发现新政对自己不利,不明真相的荒海百姓便也将濯缨当做了祸乱朝政的奸臣。
名声倒是其次,问题在于他们太容易被煽动,被那些世族残党用来对付她。
有很长一段时间,濯缨不能外出去看她自己设计的城池,不能轻松的走在阳光下,稍有松懈,便可能遭遇致命的刺杀。
而刺杀她的,有可能只是一个被人煽动而对她恨之入骨的半大孩子。
就在此时,濯缨腰间的一枚蚌壳形状的坠子突然闪烁了一下。
这是雨师瑶临走前给她的传讯法器,若是蚌壳发光闪烁,便是净化水源的事有了进展。
谢策玄也注意到了蚌壳的讯息,在底下荒海百姓的瞩目下,两人行至结界旁,将那蚌壳示意给西海兵卒看。
这是西海龙女的法器,众兵卒识得,立刻便要恭敬地将他们迎进去。
周围的荒海百姓没说什么,只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濯缨他们的背影。
濯缨并没有看他们。
又或许是她根本不敢去看那些眼神,也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些或许前世也对她喊打喊杀过的百姓。
同情吗?怜悯吗?
但濯缨还记得那一双双对她恨之入骨,憎恶之极的眼睛,记得从暗处飞来的冷箭,记得他们厌恶地唾骂。
她不会记得每一个人的脸,但只要被那样的人群凝视过,具体的面庞其实并不重要。
那种感觉会比一张张具体的脸,更深刻的烙印在心底。
“……走吧。”
她目不斜视地走在前方,却发现谢策玄的脚步顿了顿。
“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他忽然开口,对着身后的荒海百姓说道。
所有人,包括那个骂过濯缨的将领都愣了愣,对他此举有些茫然。
濯缨也诧异地看着他:“你……”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女沧浪!”
对上这些人更加茫然的视线,谢策玄神色坦然,侃侃而谈:
“她是新一代上清仙人的后起之秀,也是人间界势头正旺的新神,信徒无数,宫观上百,如今这位神女沧浪听闻了荒海的遭遇,深感同情,虽然荒海并没有一座供奉神女沧浪的宫观,但怜悯世人的她还是愿意前来相助——”
他拖长了尾音,仿佛在等着什么。
荒海百姓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反应过来,大喊:
“多谢神女沧浪救苦救难!”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感谢声如山呼海啸地倒来,这些大多是身有顽疾,或是性命垂危之人,呼喊声格外虔诚。
就连之前那个在宫观里咒骂她的将领,也面色沉痛、眼眶泛红地对她拱手:
“我虽不认识这位上清的仙子,但若你真能挽救荒海于水火之中,我必定为仙子重塑金身,日日虔诚上香叩拜,感谢仙子的大恩大德。”
连香火都不需要,濯缨就能感觉到他们虔诚的愿力涌入她的体内。
求生者的祈祷,是这世间最为纯粹的愿力。
而她若是能够真的拯救他们的性命,也必将获得极大的回报。
濯缨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小声道:
“我只打算救岸上的百姓,这些荒海的百姓,我并无把握,他们若发现我救不了他们怎么办?”
“怕什么。”
他声音压得很低,偏头凑近濯缨的耳垂,尾音里带着点混不吝的狡黠。
“不管能不能救,他们向你道一声谢,你受得起。”
“而且,要是不灵验,就是神女沧浪的问题,和你赤水濯缨有什么关系呢?”
……简直是个无赖。
濯缨望着身后那些向濯缨虔诚叩拜的百姓。
这一次这些荒海百姓朝她投来的目光,不再是憎恶,怨恨,每一个人布满绝望的眼神中都闪烁着几分风中烛火般摇摇欲熄的希冀。
他们望着她。
仿佛在仰望一个真正的神祇。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休息不太好,调调作息,提前二更合一更,今天下午六点就没有啦,明天再恢复双更!
◎龙王◎
濯缨和谢策玄被西海卫兵接引至西海水晶宫内的议事殿时, 东南北三海的龙王也早已在此齐聚一堂。
殿内官员随从无数,巨大的圆桌上, 文书卷册堆积如山, 纷乱地堆叠在一起,看上去这场四海议事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总之, 我表个态,净化魔息这件事,我们北海不是不做, 关键是怎么做,谁来做,我们北海随时都可以出力协助啊。”
南海龙王也笑眯眯道:
“我们南海可已经出力出人了,如果不是我们南海锦鲤族的赤荼郡主带着杨枝净水瓶嫁去荒海,恐怕魔息蔓延的势头, 不是区区一个结界就能阻挡得了的。”
两位龙王说完, 便看向东海龙王。
四海一荒之中, 以东海实力最强, 也是最有资格整合整个海域的力量来净化魔息之一方。
他沉吟片刻,道:
“东海的水魂珠的确有净化整个海域魔息的能力,但需要血脉精纯的海域仙族之力, 才能催动此法宝,我东海既出此珠,总不该再让东海出人了吧?”
“这是让我西海出人的意思?”
西海龙母摊开五指, 吹了吹指甲上镶嵌的漂亮珠宝。
“诸位算盘打得未免太响了, 我西海今日出人去催动水魂珠净化魔息, 明日你们恐怕就要迫不及待地将西海瓜分得一干二净了吧?”
血脉精纯的海域仙族, 指的就是各海域的精锐力量。
如果将这部分人力抽调去治水, 那谁来守着自家领地?
倘若其余海域前来大举进犯,这岂不是当了冤大头,既出力替整个海域解决了海祸,还白白给了别人吞下自己领地的机会。
四海龙王又不是傻子,谁都不愿以身试险。
是以光是如何抽调人力的问题,他们便扯了一日都没有个结果。
要是按实力强弱决定人数,提供了水魂珠的东海不满,要是按距离荒海的远近决定人数,西海就是俎上鱼肉,西海龙母第一个反对。
至于人数平分,看似公平,但北海又认为自己离荒海最远,凭什么要出这么多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不管怎么安排,都有一方不满,谁都不愿意吃亏。
反正现在魔息都聚集在荒海,暂时蔓延不到他们这边,那大家就都耗着呗,看谁先沉不住气,谁就是那个冤大头。
谢策玄不过在后殿听了一会儿,就听得一肚子火气。
他冷嗤一声:
“这都火烧眉毛了,居然还有空在这勾心斗角?看来这海域仙族死得还是不够多,再多死几个,恐怕就不至于拖拖拉拉到现在还议不出个结果了。”
濯缨反倒笑了笑。
比起上清天宫,这里的氛围才是她最熟悉的氛围。
每个人面上笑吟吟的,其实心里恨不得把对方捅个十七八刀,偏偏还在坐在一张桌上,虚情假意地演一番仁义道德,再拐着弯地推对方去死。
“要是没结果,雨师瑶就不会叫我们来了——她人呢?”
濯缨刚要问身旁的卫兵,便见前殿的一扇门被人猛然推开,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站在门外。
“把水魂珠交给我,我一人独去即可。”
濯缨神色微讶。
站在那里的人赫然就是当日与他们分别的雨师瑶。
虽然只分别了短短一日,但眼前的雨师瑶已经不见当日被厉星澜推出去送死时的软弱,就冲她方才那番话,便足矣叫人另眼相待。
西海龙母变了脸色,呵斥道:
“是谁将瑶儿放出来的?这是什么场合,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说话?来人,把我给她押回去——”
“慢着。”
北海龙王出声道:
“西海龙母莫急,我们议了这么久都没议出个结果,多亏你们家龙女这一提点,这解决办法不就摆在面前了吗?”
南海龙王恍然:
“雨师瑶是水龙一族,又是西海龙王与龙母之女,论血脉精纯,恐怕那些寻常精锐加起来也不及龙女一半,只是……终归仙力微薄了些。”
“这有何妨?”北海龙王捻须笑道,“你我各路龙王合力,借她几分仙力,加起来还怕不够催动水魂珠吗?”
“——谁敢叫我孩儿去送死!”
西海龙母一改闲散模样,霍然起身。
“那水魂珠不过是个媒介,拿它净化魔息,得将操控者的魂魄融于水魂珠中,魔息被水魂珠吸收后,那是要用自身魂魄来净化的!你们给瑶儿再多的仙力,那魔息仍然会污染她的魂魄,她日后即便不堕魔,也无法在修行上前进半寸,横竖都是个生不如死!”
她转头对雨师瑶怒斥。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去!”
雨师瑶站在原地,面色发白,动了动唇,似想要说些什么,便听东海龙王的声音沉缓响起:
“西海龙母,我知你爱女心切,可你别忘了,魔息倒灌入海,这件事同你女儿本就脱不了干系。”
当日雨师瑶带着心口重伤返回海域,召集四海商议净化海域,不可避免地问起她这一身重伤是从何而来。
雨师瑶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直面自己的错误,将前因后果告知了众人。
“有没有我们瑶儿,那个厉星澜都会制造魔胎,瑶儿纵然有错,在别的地方赎罪也就罢了,你们休想拿我女儿的命来换你们的平安——”
北海龙王冷笑一声,没说话。
其余诸位龙王脸上也都写了同一句话:
既然这唯一的万全之策都不行,那就继续耗着吧。
就在此时,东海龙王朝后殿的方向投来一眼:
“诸位还要躲藏多久?千里迢迢来此,难道就是为了看我海域仙族的热闹的?”
经东海龙王这么一提醒,众人才注意到后殿有异样,既然已经被发现,濯缨与谢策玄也就不再躲藏,缓步走入众人视线。
“这可真是冤枉。”
赤袍少年以剑柄挑起垂落的帘子,笑吟吟地开口:
“海域仙族的内务,我们上清一贯是不插手的,怎么能说是看热闹呢?”
“我当是谁,原来是上清天王殿的少武神。”北海龙王眼神轻蔑,缓声道,“那个归墟魔君千年前不是被你们上清镇压了吗?竟然还能想起自己的身份,看来你们上清天宫办事也不牢靠啊。”
谢策玄挑眉笑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毕竟是归墟魔君的转世,难杀一点也正常,百年前北海龙王那位在人间索要童男童女祭祀的不孝子就很好杀,只花了不到两日时间就断了气——你看,这不也挺牢靠的吗?”
北海龙王霎时气得面红耳赤,偌大个肚腩起起伏伏。
“你还敢提!谢策玄,老子迟早——”
“雨师瑶,”濯缨走向不远处的少女,面色如常道,“这就是你说的进展?你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去净化海域?”
雨师瑶瞥了一眼怒意未消的西海龙母,缓缓点头,小声道:
“这些龙王仗着自己离荒海远就想等西海变得跟荒海一样之后,他们再动手清理魔息,我仙力不高,又想不到别的办法,也就这点血脉还有点价值。”
濯缨听完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凡换成是个不笨的人,做这种决定都得前思后想谨慎再三。
可偏偏雨师瑶就是个蠢蛋,既能蠢得一而再的对厉星澜心软,又能蠢得毫不犹豫地拿自己换西海平安。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她这一说,雨师瑶看上去更丧气了。
“只不过——”濯缨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可是她在海域派得上大用处的人脉,怎能随便拿去抵命,“你这个愚蠢的脑袋瓜我另有用处,这次轮不到你死。”
濯缨此话一出,之前只盯着谢策玄的几位龙王终于向她投来视线。
北海龙王冷声道:“好大的口气,观你仙力不高,恐怕还只是个下三品的散仙,竟也敢大言不惭地插手我们海域仙族的事情?”
濯缨转过身来,对着北海龙王这张肥头大耳的脸露出一个轻笑。
她前世与这位北海龙王打过的唯一一次照面,便是荒海打入北海龙宫之后他下跪求饶的窝囊样,没想到这一世还能见到他如此张狂跋扈的嘴脸,倒也新奇。
“龙母大人。”濯缨轻笑道,“其实您何须与他们商议呢?至少这位北海龙王,以西海如今的实力,要将他们打下来也不过就是三五日的功夫。”
此言一出,北海龙王霎时心神一颤。
“你胡说八道什么!”
西海龙母也有些惊讶,她低声道:
“北海有至少十名上清上三品仙人实力的武将,实力在西海之上,怎么可能三五日……”
“北海龙王有龙阳之好,那几位武将不堪其扰,早就对他心生怨恨,龙母只需对其好生笼络,保证他们的族人能平安迁居西海,他们自然能够为你所用。”
西海龙母从她前几个字出来时便瞪大了眼。
我的天爷诶!
这是什么八卦!她怎么知道的!
众龙王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观龙母从震惊到霍然开朗,再到欣喜若狂的神色,都有些心痒痒。
这是说了什么?难不成这个人真有办法助西海龙母打下北海?
“还有南海——”
濯缨的视线又落在南海龙王身上,那双清冷淡然的眸子浮上几分令南海龙王毛骨悚然的笑意。
“龙母大人若调阅布雨表,便可知南海范围内的领地,每个月的十五日都绝不会下雨,是因为南海龙王百年前受过一次伤,每月十五会收束仙力闭关疗伤,龙母若在那一日进攻南海,则成功概率颇大。”
西海龙母的眼睛都在发光。
“至于东海——”
濯缨看向神色巍然不动的东海龙王。
前世她与沉邺收服四海,其实一路都算颇为顺利,唯独在这位东海龙王身上有些坎坷,因为这位东海龙王没有任何弱点,想要拿下东海,就得硬碰硬地拼实力。
“拿下北海与南海,西海便是海域的新霸主,届时只需与东海合作,一个借珠,一个出人,海祸便可迎刃而解。”
西海龙母怔怔听着濯缨说完这些,看她的目光简直不敢置信。
“这些……你到底是怎么……”
“龙母难道忘了我师兄是谁?”
濯缨微笑道。
师兄……荒海少君沉邺!
难道说这些都是他收集来的情报吗?
西海龙母心中大为惊愕。
如今的荒海虽然在沉邺的带领下有了几分起色,但还没有到令其他四海忌惮的地步,可如果像濯缨透露出来的那样,沉邺竟然暗中掌握了这么多龙王的弱点……
荒海,不可不防啊。
濯缨见西海龙母眸色复杂,心中微定。
这也算是让西海对荒海早做提防了,否则待荒海缓过这口气来,西海便是沉邺的第一个目标。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北海龙王心中不安,忍不住拍桌警告。
有了濯缨方才那一席话,西海龙母一改之前与他们虚与委蛇的模样,红唇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说了些有意思的东西,北海龙王啊北海龙王……你真不愿意出人?”
北海龙王嗤笑道:
“出啊,大家都是海中仙族,自然不能眼看着海域遭难,只是也不该让我北海做这个冤大头吧?这样吧,我出一名下属护送你女儿,若她有什么意外,必定替她敛尸,不叫她尸骨有一份损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