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还是一个天生魔魂的异类!
之前好几次他夜闯藏书楼偷学功法,都是借助雨师瑶的信任才糊弄过去,如果没有了西海龙女这个助力,他在昆仑山的修行定会艰难许多。
这一次本想利用这个濯缨公主的善心,设局洗清昆仑中人对他的猜忌——
没想到赤水濯缨竟然没有丝毫怜悯之心,是个与雨师瑶截然不同的冷血刻薄之人。
她这样的人,竟也配做仙人吗!
厉星澜无法阻拦雨师瑶的步伐,除非他违背之前自己在她面前塑造的形象。
他只能看着那道鹅黄色的身影跑得越来越远。
好似天边最后一束晚霞沉入山谷之中,他的眼眸也无声地暗了下来。
“濯缨公主是吗?”
濯缨听见厉星澜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
“多谢濯缨公主上的一课,我会牢牢记住的。”
谢策玄眯了眯眼。
“虽然他如今只是个凡胎,但这话听着也怪渗人的,要不要——”他比了个斩首的动作。
濯缨连头都没有回。
“他如今还没犯什么大罪,即便他是魔头转世,你杀了他也会背负杀孽,而且——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要是真的来向她复仇,那可不就是送上门的功德吗?
濯缨一行人告别昆仑山,出发前往西海时,听说雨师瑶早已连夜启程赶回去告状了。
叶时韫有些担心:“雨师瑶到底是西海龙母的女儿,我们真要去西海?这不是送上门讨打吗?”
伏曜丝毫不怵:“怕什么,那个雨师瑶居然用砗磲流珠欺负人,你们当日就该提前给我传讯让我来还手,她是西海龙女,我还是上清太子呢,拿身份压人,谁不会?”
他扫了一眼濯缨,显然是听说了雨师瑶骂濯缨是送来上清的物件那句话。
想到濯缨刚来上清天宫时,因为两族大战的缘故,他对濯缨也是没什么好脸色。
现在想来,他当时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也不知道濯缨有没有放在心上。
濯缨见伏曜取出一本册子开始写写画画,好奇问:
“殿下这是在写什么?”
叶时韫扁扁嘴:“写好几天了,也不让人看,神神叨叨的。”
伏曜将册子递给濯缨,又瞥了叶时韫一眼:
“不给你看是因为你想用拿过鸡腿的手摸我的册子好吗?”
接过册子的濯缨扫了一眼,这才发现伏曜写的竟然是一出话本。
这一出话本的主角正是雨师瑶、厉星澜以及春莺三人,只不过都改了一个化名,唯有作为其中重要角色的濯缨保留了神女沧浪的名号。
“你借给叶时韫看的那个话本,我那日回去后也细看了一遍,不看不知道,没想到人间竟然有这种抹黑我们上清天宫来抬高须弥仙境的话本!”
伏曜清俊面庞上满面怒容,恨不得手撕了写那些话本的混账文人。
“他们能写,我们就不能写吗?等我写完,我就放在人间界的书肆里卖,让天下人看看,什么才叫仙界的中流砥柱!”
叶时韫被他说得热血沸腾,点头如捣蒜。
上清仙人也总算是硬气了一回,濯缨还有些颇觉意外。
她道:“那你记得到时候把我扇厉星澜巴掌和骂雨师瑶这段,还有春莺冒认功劳这段都删掉,然后还要对我高超的仙力多加渲染,其余的等你写成之后,我再替你润色一番。”
毕竟之前封离神君就是经她之手才变成的女武神,这一套濯缨一回生二回熟。
“那怎么行。”
伏曜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既然是替上清天宫正名,岂能弄虚作假,我上清天宫行得正坐得端,不需要多加修饰,只要脚踏实地做事,一定能让天下人明白我们的真心!”
濯缨:“……”
她果然还是高估他们了。
难怪须弥仙境能在人间界造谣上清天宫这么多年,须弥仙人在话本里都把他们的高贵血统编出一圈又一圈的光环了,上清天宫还在这儿老实巴交妄图用真心打动人呢。
谁敢招惹上清天宫,那可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暖又舒适。
“这个没收了。”
濯缨面无表情地拿走了他的小册子。
伏曜大惊:“为什么!”
濯缨很难将自己此刻想到的阴暗计谋解释给他听,于是只说:
“我们上清天宫何时需要这种手段?太子殿下想的这个办法,实在不够光明磊落,非君子所为。”
伏曜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她。
她这个手段最过分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金车云辇行驶了小半日,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今日的西海格外热闹。
如今的海域之中,西海虽然已不再是从前最强的海域,但威名仍在,今日西海龙母寿辰,其余东南北海以及荒海,都派了不少人前来贺寿。
昭粹身为荒海少君的未婚妻,也跟着几位荒海身份贵重的贵妇人前来应酬。
她陪嫁上千宫观嫁至荒海的事情,在海域早就传开了,众仙见她现身,都纷纷在背后议论。
——这就是那个昭粹公主啊?
——生得也算花容月貌,怎么非得一门心思嫁去荒海那种地方?
——她不是人族献给荒海休战的礼物吗?或许也不是自愿的吧。
——你傻啊,人族还给上清天宫送了质子呢,人皇同意给这个昭粹公主陪嫁上千宫观,不知多疼爱这个女儿,我听说要不是她执意要嫁给沉邺,一开始要来荒海的原本是去上清的那位公主呢。
众仙闻言十分唏嘘。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竟放着上清天宫的好日子不过,要去荒海那种贫瘠偏远的地方,图什么啊?
昭粹避无可避地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面色有些难看。
随她一起来的几名荒海世族的贵妇人安慰她,昭粹强撑起一个笑容。
“无妨,这些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待日后荒海崛起,吞并四海之时,她会叫这些瞧不起她的人明白,她嫁给沉邺的这个选择是多么的正确。
今日在西海所受的这些冷眼,她迟早都会向他们讨回来。
与此同时,从昆仑山日夜兼程赶回的雨师瑶也终于抵达了西海龙宫。
“娘亲——”
雨师瑶泪眼滂沱,一见了西海龙母,便扑倒她怀中大哭。
“怎么了?谁让我们瑶儿受委屈了?”
西海龙母轻柔地抚着雨师瑶的长发,眸光温润沉静地看着这个不听话的小女儿。
倘若雨师瑶细心些,就会发现她母亲这句话其实并没有带着疑问,而表面温柔的神色里,也藏着几分隐而不发的情绪。
然而雨师瑶一心只想着替厉星澜出气,并未注意她母亲的神色,抽抽泣泣地将濯缨和谢策玄欺负她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希望母亲能去上清天宫告状。
西海龙母轻笑:“原来如此,那赤水濯缨竟然这样欺负我们瑶儿,娘亲定会找她要个说法。”
雨师瑶装出来的眼泪顿时止住。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她到底也没真的伤了女儿,小惩大诫即可,让她今后不要再那么嚣张跋扈就好。”
西海龙母的语气更温和了。
“瑶儿如此善良,娘亲十分欣慰,你一路赶回来也辛苦了,来人——将龙女请去她的寝殿,准备好她平日爱吃的东西,让瑶儿好好修整一番。”
雨师瑶一怔,起身后退一步。
“娘亲,不用了,我只是回来告诉你一声,再待一会儿,我还要回昆仑山……”
“不是要娘亲给你出气吗?走这么急做什么?”
西海龙母不容她分说,示意几个虾兵蟹将把雨师瑶架住。
“待会儿那个赤水濯缨和她的同伴就来了,娘亲一定让他们用西海最尊贵的礼节款待他们,让他们好好反省,到底该不该这么对我的宝贝女儿。”
雨师瑶这才发觉不对,立刻哭喊起来:
“娘亲!你放开我!让我回昆仑山!”
西海龙母在自家女儿的挣扎声中慢悠悠地剥了个葡萄。
“娘亲知道你肯定惦记那个下贱魔族,你放心,我待会儿就与赤水濯缨好好商议,要如何感谢他对你的照顾。
“赤水濯缨要是想不出办法,我就留她在西海大吃大喝,赏她拿不完的金银珠宝,她什么时候想出来,什么时候她才能走,一定好好给我的宝贝女儿出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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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器◎
沉入静谧幽暗的海底时, 濯缨的思绪也浸泡在这凄寒入骨的海水中,勾起了她许多熟悉又复杂的情绪。
她本以为如今霜毒已解, 吞心蛊已除, 自己就不会再畏惧海水凄寒。
没想到再度回到海底,哪怕体内有仙力流转护体,她仍然觉得通身上下冷得吓人, 无尽的寒意直往自己的骨子里钻。
“好冷好冷好冷。”
龟背仙船内,叶时韫一边搓着自己的手一边跺脚。
“我还是第一次来海域,这里原来这么冷吗?”
“废话。”
伏曜将手里的炎阳丹递给濯缨, 再分发给其他人。
“除了海域中央的不知火山附近暖和一点外,其余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苦寒,尤其是离得最远的荒海,就连海域里的仙族都觉得是这世间至寒之地。”
或许也正因为荒海条件艰苦,才能孕育那么多坚毅善战的战士。
谢策玄指尖搅动着仙船外的避水诀,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水幕涟漪道:
“仙族都难以忍耐, 人族岂非更难?”
“人族没事来这种地方不是找死吗……”
伏曜脱口而出, 可转念一想, 濯缨的妹妹不就在荒海吗?
“倒也死不了,”濯缨淡淡开口,“有海中仙族愿意替你渡清气的话, 也能勉强适应。”
伏曜撇撇嘴:“那只怕是得每日都要渡一次才行,而且还不能是寻常仙族,得要仙元至纯的海域仙族, 何必呢, 这不就和被人吊着一口命一样吗?”
濯缨闻言笑了笑, 她浓睫半垂, 乌黑瞳仁幽深难测。
“是啊, 但凡有得选,怎会让自己的命吊在旁人手里?”
她的语调轻轻柔柔的,像荡开的水波。
谢策玄回眸瞧了她一眼,总觉得她这句话里的意味有些不寻常。
叶时韫悄声与伏曜耳语:
“看来濯缨公主与她妹妹的关系真的不好。”
伏曜:“废话,都叫人皇砸她姐姐的宫观了,再能好是不是有病。”
“还好当初来上清的是濯缨公主,否则濯缨公主的身体在荒海恐怕连一天都抗不过去。”
听到叶时韫的这番感慨,谢策玄想,她哪里会那么容易死。
她这样的人,无论到哪里,都会比任何人更拼命地活下去。
不多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西海龙宫。
迎来送往的龟背仙船放他们到龙宫门外后,便又转头驶向岸上。
眼前水晶宫阙,珊瑚林立,虾兵蟹将戍守两道,来往其中的宾客龙角鱼尾,形貌各异,反倒显得濯缨他们的样貌有些特殊。
“原来是上清天宫的贵客。”
门口查验请柬的青蟹精满脸堆笑,恭敬地将他们往左边那条琉璃道上带:
“龙母大人已经提前嘱咐过了,说几位是贵客,要我们好好招待——小心台阶——若待会儿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摇桌上的水晶铃呼唤附近的鲛人……”
在上方鲛珠照耀下,筵席席位如缎带般自上而下盘旋,越往下走席位越多,而宾客也按照身份高低,自上而下排列。
青蟹精带着濯缨一行人在最上方的席位上落座。
谢策玄有些意外:
“西海龙母能将我们安排在这个位置,看来不用担心我们送上门挨打了。”
“我们当然不会挨打。”
濯缨平静道:
“替一个母亲将她快要误入歧途的女儿带回家,西海龙母感激我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仿佛是为了印证濯缨的话,刚说完没多久,对面同席而坐的几位西海仙族便开口问:
“这位就是上清天宫的濯缨公主?”
“听龙母大人说,多亏你察觉到小瑶身边有邪魔,还将小瑶想办法从那邪魔手中救了出来,真是谢天谢地。”
“可不是吗?难怪小瑶这几年总是借口推辞不回家,原来是被邪魔缠住了。”
“听说还是个颇有来头的邪魔,要不是遇见贵人相助,就我们小瑶那点心性,恐怕不等我们察觉,便被骗得个掏心掏肺的下场——”
雨师瑶的舅舅雨师歧想到此处,难免带着几分后怕。
他打量着眼前不过十九岁的少女:
“濯缨公主年纪轻轻,就能慧眼识奸邪,可叹我那个外甥女几百岁的仙龄,却还是个糊涂孩子,此番真是多谢濯缨公主相助。”
濯缨的目光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逡巡。
对他们而言或许是初见,但对濯缨而言,这里的每一个人她几乎都很熟悉。
——前世她与沉邺吞并四海时,这里面的人,有的为西海战死,有的在四海归一后做了沉邺的臣子,与濯缨也算同僚。
现如今再看到这些人,她的立场不同了,竟也能坐在同一张桌上,像是长辈与小辈般闲聊几句。
前世今生交错,让濯缨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唏嘘。
濯缨举杯:“将军客气了。”
说完将伏曜谢策玄和叶时韫三人介绍了一遍,表明此事非她一人之功。
雨师歧是西海大将军,性情直率粗狂,没多废话,直接命人拿酒坛子来,一人敬了一坛子,把举着一个拇指大小酒杯的伏曜衬得格外呆瓜。
濯缨偏头笑他:“上清天宫的宴会应该也不少,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也得四处应酬,怎么酒量这么差?”
伏曜有点恼羞成怒:
“我们上清本来就应酬不多,都是活了几百上千岁的仙人了,一个小小生辰谁会办宴席,我父君闭关前就下令要禁奢靡宴饮之风的!”
雨师歧闻言爽朗大笑,洒脱地摆摆手。
“无妨无妨,太子殿下金尊玉贵,肯赏脸陪我这个粗人喝几杯就不错了。”
这话倒把伏曜说得怪惭愧的。
“……这西海大将军性情还挺好的,不像有些混迹军营的莽夫,自己喝酒如喝水,也要灌别人酒。”
濯缨目光悠远,语调很轻:
“他的确是个好人,也是个值得钦佩的将军。”
前世荒海吞并西海时,这位大将军为护西海一族,宁死不肯让步分毫。
那时的濯缨带着废除人祭的新政,原本想去战场上招降雨师歧,让他相信荒海就算吞并西海也不会残杀西海败军。
然而沉邺却阻止了她。
——雨师歧不死,西海獠牙不除,獠牙不除,荒海后方终究是个隐患。
最终,雨师歧死在了沉邺的万箭齐发之下。
而西海龙母,濯缨甚至未曾亲眼与她打过照面,便听说她在先锋军闯入水晶宫时与敌同归于尽。
一旁正与雨师歧拼酒的谢策玄,耳朵仍然在听濯缨这边的动静。
前因后果他哪里清楚,他只听得两个关键词——
将军,值得钦佩。
……哼,她果然就是喜欢这种类型!
谢策玄心里轻哼两声,唇角微微勾起。
“濯缨公主。”
席间推杯换盏之际,一名鲛人出现在濯缨身后,恭敬道:
“龙母大人有请,还请濯缨公主移驾几步。”
濯缨料到西海龙母会单独见她,颔首起身,只不过这鲛人身上寒气太重,濯缨沾染上她身上的寒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伏曜蹙眉:“炎阳丹是不是吃一颗不够啊?”
濯缨看她一眼:“这东西一日只能服一颗,吃多了上火,没关系,没有虚弱到这种程度。”
伏曜看着濯缨离开的背影,眉头仍然紧皱着。
临行前天后也对他耳提面命了一番,让他好好照顾濯缨,她要是回去大病一场,又要被天后用那种温柔中带着谴责的目光盯着,怪渗人的。
他拍了拍埋头猛吃冷盘的叶时韫:
“我去那边的鸟族问问,看能不能借一件避寒的大氅……你收敛一点吧,冷盘都你一个人吃了,别人还以为我们上清天宫不管饭呢。”
叶时韫满嘴油光,眼神悲愤。
上次封离神君还说她胖了,让她辟谷百日。
上清天宫就是不给饭啊!
“你就是赤水濯缨?”
坐在水晶座上的西海龙母一边剥葡萄,一边抽空抬眸瞧了濯缨一眼。
和想象的有些不同。
太单薄瘦削,也太漂亮,像个生来就带着仙气的仙人,不像人族,更不像为荒海少君出谋划策过的谋士。
“我知道你。”
西海龙母淡声道:
“沉邺坐上少君之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废除人祭,这件事让他在海域名望大增,东西南北四海之中,都有许多仙族想要投在他门下,称他是仁义之君,这些都是你给他谋划的吧?”
濯缨没想到龙母叫她来,谈的不是雨师瑶的事,而是提起了这些。
她心念百转,面上仍然平静:
“师兄才华横溢,胸中自有丘壑,怎么会是我给他谋划的呢?”
“西海在荒海的眼线,前几年可是频繁跟我提起你的名字,说你虽是凡女,却心机深沉,诡计多端,若不除之,日后必定给西海带来祸患。”
西海龙母轻笑道:“你猜,我有没有听这人的劝告?”
濯缨眼睫轻颤:“我从前只是被皇室放逐到昆仑的凡人公主,如今也不过是人族送给上清天宫的质子,在我身上浪费人力并不值得。”
“也是,你那个少君师兄,看起来也就是个唯利是图的白眼狼,和天底下男人没什么两样。”
西海龙母将葡萄放进嘴里,一根一根擦拭沾了汁水的手指。
“不过你现在也是上清天宫仙籍在册的仙人了,上清天宫庇护仙界与人间界,不得偏私,濯缨公主是个聪明人,自然也不可能冒着被废去仙籍的风险,去偏帮荒海,对吧?”
濯缨弯唇轻笑:“自然,龙母大人放心。”
有濯缨这句应承,西海龙母的神色放松了几分,上前笑眼盈盈地挽住濯缨,带她往后殿走。
“……还没好好感谢濯缨公主呢,我那女儿被我娇养长大,天真有余心计不足,本想送她去昆仑山沉淀几年,没想到倒叫一个邪魔用那样拙劣的手段缠上,还好濯缨公主火眼金睛,这才没让那下贱东西得逞。”
西海龙母提起女儿就头大。
说她蠢吧,她还能发现那个厉星澜是归墟魔头转世。
可要说聪明,既然都知道她是魔头了,不想着提防警惕,观察他是否有危害人间之举,竟然生出感化他的念头。
魔头要是能被她一个仙法都用不利索的小仙子感化,那他也别混了。
“我们西海有恩必报,我备了许多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你来挑挑有哪些看得上的?若是都看得上,那就都一并带走。”
只见后殿内灵石鲛珠堆了满满一箱子,还有一些鲛纱织的仙袍、珍珠宝石点缀的钗环、看不出用途但都散发着淡淡灵光的小法器等等。
濯缨扫了一圈,不得不赞叹一句财大气粗。
但她抬头看向西海龙母,只说:
“多谢龙母的美意。”
西海龙母眉梢微挑:“你都看不上?”
“这些都是珍贵之物,价值连城,怎会看不上,”濯缨摇头,“只是这些东西虽贵重,但对我而言并非必要之物,龙母若真要谢,不如允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濯缨直视着西海龙母略带困惑的目光,眸光微闪:
“——取西海至宝落日弓的机会。”
落日弓!
西海龙母惊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你……你要落日弓?”
她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她还真敢开这个口!
西海龙母又道:
“濯缨公主,不是我不想给你,而是落日弓与砗磲流珠这类宝物不同,落日弓乃上古射日之弓,其主仙陨后落入西海,有仙灵封印,哪怕只是一试,都有可能损伤仙元。”
“上清天宫神武众多,你随便挑一把也不差,落日弓实在是危险,你一个成仙不到一年的小仙,还是算了吧。”
濯缨抿了抿唇:“我知道,但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我有非得到此弓的理由。”
当初,落日弓之名还是她从沉邺口中听到的。
沉邺的本命法器为玄霜弓,是万年冰洞里吸取天地霜寒而生的弓弩,这样的天生灵宝,已经是天地间难得的机缘。
然而他仍然会感叹:
玄霜弓虽已稀世罕见,仍逊落日弓一筹。
冰霜易融,而射下九日金乌的落日弓烈火灼灼,这样夺天地之造化的法器,该是何等的灿灿金辉,威慑四方?
既然选择以弓为法器,那她便要这世上最厉害的弓。
哪怕如今不可得,千年万载,水滴而石穿,谁又敢说她日后也无半分机会?
西海龙母看着她没有丝毫犹豫的目光,有些惊叹。
这个小姑娘,乍一看心思如云笼雾罩,看不真切,但某个瞬间,又好像拨云见日,窥见她藏在深处的那一点锐意。
“好。”
西海龙母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这一次她的语气真心实意许多。
“西海有恩必报,你的要求,我答应了,日后你出入神冢试弓,皆以此令通行——虽然我不觉得你能取得落日弓,不过,我很期待你能让我看走眼。”
濯缨郑重地从她手里接过一枚鲛珠令。
“对了,”送她离开之前,西海龙母冲濯缨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比起你,我倒是觉得你的那名女侍卫更有可能取弓,毕竟她的修为挺高,当初……还折损了我不少人呢。”
濯缨脚步一滞,反应过来。
她能知道小柳儿修为高,只有一个可能。
——从前小柳儿贴身保护她时,西海龙母果然派人对她下过黑手。
不过濯缨并未生气,反而回头冲西海龙母微微一笑,倒让西海龙母有些不解。
前世她也没对西海心慈手软,就算扯平了吧。
“站住——!”
追着一道与姐姐相似的身影而来的昭粹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看向从身后叫住她的女子。
“没错就是你,你就是那个人族的赤水昭粹吧?”
那女子生得容色清秀,赤色裙衫华美奢靡,看上去身份不凡,周围几个略逊于她的女孩簇拥着她,看上去皆一脸盛气凌人的模样。
这场景,从前的昭粹或许不太能反应过来,但如今的昭粹再清楚不过。
这些人是来找她茬的。
昭粹追得匆忙,孤身一人,此处又是僻静之地,连一个鱼影都瞧不见,她心中不安,连声音都细弱极了。
“是……你找我有何事?”
红裙少女上下打量着她,冷嗤一声:
“也就长得还可以吧,除此之外,一身的凡人臭味,仙力低微,瞧着也不怎么聪明,要不是陪嫁了那么多宫观,少君怎会多看她一眼。”
昭粹明白了,这次与在荒海时不同,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仙族似乎仰慕沉邺,所以才会来找她麻烦。
“……我与沉邺之事不劳外人操心,恕我失陪,告辞。”
昭粹知道荒海如今在海域中没什么地位,不欲与外人起冲突,要是给沉邺引来麻烦就不好了。
她说完便要离开,却没想到那少女一脚踩住她裙摆,昭粹踉跄了一下,重重跌倒在地。
那少女噗嗤一声,笑声清脆又讥讽,轻飘飘道:
“哎呀,不小心踩到你的裙子了,真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们凡人这么弱,怎么这就摔倒啦?要我扶你吗?”
女孩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在这笑声之中,昭粹的脸涨红得快要滴血,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何时需要看旁人的脸色?
有那么一瞬间,昭粹真想跳起来与她们打一架,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便又想到了沉邺。
沉邺——
如今荒海潜龙在渊,就连他也是处处低调,她身为妻子,应该替他解忧,不该让他为难。
可是……
她的膝盖真的很痛。
昭粹背对着她们站起身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却不敢回头反驳一句。
正欲跑开时,忽然瞥见前方有两道模糊的影子正望着她这一边。
“你们几个,方才做什么呢?”
手臂里挂着一件大氅的伏曜皱着眉头,沉声呵斥:
“你们真身是锦鲤吧?锦鲤仙族最是和善待人,你们几个方才踩人裙子戏耍他人,等着,我马上叫你们锦鲤仙族的人来问话!”
之前还一脸骄纵的少女霎时变了脸色,头也不回的与小姐妹们跑了。
唯有昭粹还愣在原地,她泪眼滂沱地望着前方。
是……是上清天宫的太子伏曜!
她记得从前在上清时,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嘴上刁钻了些,可是心肠却很软,有好几次她落单被须弥仙境的仙人欺负,都是他替自己出的头。
昭粹吸了吸鼻子,唤了一声:
“伏曜哥哥……”
正在强行逼迫濯缨披上大氅并给她打了个死结的伏曜转头,略有些奇怪地看着昭粹。
奇怪,这个人长得和濯缨还挺像。
只不过……
她怎么乱认哥哥呢?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来晚啦!老规矩还是五十个红包捏!
原来前世的昭粹是这么称呼伏曜的啊。
这也不奇怪,前世的天后同样也将昭粹认作了名义上的义女, 自然也会让伏曜对昭粹多加照拂。
而昭粹一贯嘴甜, 从前与沉邺见第一面,也是一口一个沉邺师兄地喊。
所以她叫伏曜哥哥一点也不奇怪。
濯缨垂眸看了眼被伏曜打了个死结系在身上的大氅,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