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莲觉醒后—— by松庭
松庭  发于:2024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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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曜:“……我现在就去把那个什么厉星澜给杀了!”
濯缨垂眸看着面前深深俯首的背影。
“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这么做吗?是嫉妒?还是你喜欢那个厉星……”
“不!”
春莺猛地抬头,愤然道:
“我承认,我羡慕龙女生而为仙,自幼锦衣玉食,她想要什么,都有人为她捧到眼前,我也知道,人各有路,我改变不了我的出身,但我可以争取我能够得到的东西——”
“可她就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自己讨好一个邪魔不够,还要讨好邪魔的妖仆,我不想嫁人,不想与一只妖谈情说爱,我想识文断句,想修行仙法,明明是她从小对我说,她把我当做姐妹看待,又为何要将我像宠物一样拿去与一只妖配种!”
清秀的面庞上凝着深深的恨意,泪珠从她眼中大颗滑落。
眼泪并不是因为委屈,而是一个人被逼到无路可退的绝望。
她身为奴仆,生杀皆在主人一念之间。
即便她用了这些手段,她也清楚,厌胜之术对于身负仙根的龙女而言无足轻重,而她的李代桃僵也只能瞒住一时。
像她这样命贱如蝼蚁的凡人,一个高高在上的龙女真想要碾死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但即便如此——
猪牛在被宰杀前仍有反抗之念,她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就只能眼看着刀落在脖颈上,连挣扎都不能挣扎一次吗?
濯缨无声地轻笑。
“看来你对自己所为,没有半分后悔。”
春莺浑身轻颤,过了好会儿,她才道:
“我知道这不对,可是,我不后悔。”
说到此处,春莺已从方才的欢欣雀跃,渐渐变得心如死灰。
仙人只会帮助心地善良的好人,或是身份尊贵的神女帝子,她这样用尽下作手段的卑贱之人,仙人不将她诛杀便已是大发仁慈了。
思及此,春莺抬起头望着濯缨道:
“春莺自知罪孽深重,若仙子想要惩恶扬善,春莺没有二话,只希望仙子能够大发慈悲,亲自处置我,不要将我交给龙女,春莺感激不尽。”
谢策玄看到这里扬唇轻笑。
算了吧,如果来这里的是别的仙人,恐怕确实会惩戒她,但偏偏来的是赤水濯缨。
如他所料,濯缨不仅没有任何谴责之色,反而露出一个颇为欣赏的表情:
“我来的确是要惩恶扬善的,但要惩的恶只有一个——”
不是春莺,也不是西海龙女。
在真正的归墟魔头转世厉星澜面前,谁的恶,能比得上他?
昆仑山的小师妹又来洗衣房了。
洗衣房的几个仆役见到雨师瑶,皆满脸堆笑地恭敬见礼,但是转头见她如鸟雀般扑向角落里的厉星澜时,他们的神色从恭敬转为了揶揄和淡淡的鄙夷。
“又是来找厉星澜的……”
“听说这个叫师瑶的小师妹家中富贵,身份不凡,厉星澜真是撞大运了。”
“什么时候也能有这种贵人来倒贴我啊?”
“你?重新投个胎吧!”
仆役们低声议论着走远了,雨师瑶抱着个凳子在他身旁坐下。
“我来帮你一起洗吧。”
厉星澜看着从没做过粗活的尊贵神女挽起袖子,她手指白嫩得像葱,与这一盆浑浊脏水格格不入。
“师小姐金尊玉贵,不必劳烦了。”
“我天生不怕冷,你的手都生了这么多疮,多疼啊,还是我来吧。”
她是龙女,不怕冬日水寒,更何况这是在帮她的心上人,雨师瑶不觉得苦。
厉星澜手里的衣服和盆都被她夺了去,他布满冻疮的手悬在半空中,凉薄淡漠的目光落在了雨师瑶的脸上。
和情绪内敛的春莺不同,雨师瑶无论何时都是未语先笑,明晃晃如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
据说她来昆仑山没多久,便有众多仰慕者追随,是人见人爱的天之骄女。
而他呢。
他是出生在妓院里的妓生子,是这世间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泥。
这样高不可攀的明月,以前他连多看一眼都会被人骂痴心妄想,可如今这遥不可及的明月不待他攀折,便自己折了腰,巴巴地接近他,对他好。
厉星澜的心底泛起一种隐秘的快意。
“……方才我见一辆金车朝山巅去了,今日昆仑山是不是有贵客啊?”
“没见识了吧,那金车是上清天宫的金马驿,上清天宫的金车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咱们至微圣人唯一的女弟子,大雍朝的公主赤水濯缨,估计是回来看望师父的吧。”
“唯一的女弟子?那师小姐……?”
“濯缨公主是当年至微圣人亲自收的弟子,师小姐这样的,虽然也是昆仑山的弟子,但终究不是至微圣人言传身教,论亲疏远近,还是差了一截。”
正在洗衣服的雨师瑶听见他们的对话,倒也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拿来比较而生气。
“至微圣人已经许多年没收过弟子了,也不知道这位得了圣人亲传的公主是什么模样。”
她转过头一看,厉星澜仍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关心。
雨师瑶又想到自己打听到的那些与厉星澜有关的事。
他在妓院中长大,自幼看遍了人间的腌臜事,人人都因为他的出身嘲笑他,打骂他,他活得艰难,从未感受过一点人间温暖。
她本该在察觉到他身份之时便除掉他。
可她与他朝夕相对,从一开始的假意接近,到现在,她对他只有怜悯与爱。
这世上何来天生的魔头呢?
雨师瑶想,只要她对他好,为他趋吉避凶,教他何为人间之爱,他一定不会重蹈覆撤,不会变成他本体那个大魔头。
“差点忘了。”
雨师瑶的手从冰冷的脏水里伸出来,随意地在自己的漂亮衣裙上擦了擦,从芥子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桂花糕,我听阿慎说,你最爱吃的就是桂花糕,我手艺不好,做了十份才成功了这一份呢。”
厉星澜被塞了个食盒,一打开,里面摆放着一个个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糕点。
雨师瑶见他默不作声的看着,心头一软。
她没说的是,她听说厉星澜的娘从前也很爱给他做这种糕点,但他娘已经死了许多年,再没有人给他做过桂花糕。
他一定很想念他的母亲。
厉星澜看到桂花糕的一瞬间的确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但和雨师瑶想象中的温情酸楚不同,他的心底只有一片寒凉冷意。
那是一个给他带来屈辱不幸的女人。
他之所以会降临到这个对他充满恶意的人间,之所以会遭受这么多苦难,都是因为她。
他又怎么会怀念这么一个女人呢?
厉星澜抬头看向山巅的方向,想起了他们方才所说的至微圣人的亲传弟子,如今在上清天宫的濯缨公主。
从前他以为,雨师瑶便已经足够高不可攀。
可原来,在她之上还有那么、那么多不可触及的尊贵之人。
少年魔头的眸子由淡转浓,无人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
“——归墟的玄澜魔君那就是个天生坏种,谁要是同情他,那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昆仑山二师兄元龙一拍大腿,满脸的疾世愤俗。
“元龙,不可在上清太子面前无礼。”
大师兄慕珩朝伏曜温然一笑,拱手道:
“师弟性情直率,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伏曜摆摆手:“无妨,你继续说,这个什么玄澜魔君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在上清从没听过这位魔君的名号?”
“这个玄澜魔君,诞生在五千年前的归墟,他为求强大,试图解开归墟上方混沌海的封印,让混沌海倒灌人间,便能炼化生魂修炼魔功。
“还好,上清天宫及时察觉,派了神君下凡,及时阻止了这位魔君的阴谋,将他肉身囚禁在某处,而魂魄罚入人间轮回,让他生生世世都赎罪,也算是对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亡者有一个交代。”
二师兄元龙说到此处,叹息一声。
“这位魔君出世已经是五千年前的事了,对于仙族来说,或许只是万年之间的寻常魔头罢了,可对人间来说,可真是一场浩劫,人间界还有个伏魔节,就是当年为了庆祝这个魔头伏诛,习俗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濯缨也知道这个伏魔节。
对于人间界来说,算是个热闹节日,一年之中,也就只有上元节和伏魔节会燃烟火,放鞭炮,家家户户都要去去晦气。
只是没想到,源头竟在此处。
元龙又道:“你们方才说有人想要感化这魔头,到底是哪个脑子不灵光的,竟然觉得自己比西天灵山的佛祖还要厉害?”
“正是昆仑山名叫师瑶的一名弟子。”
慕珩显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闻言顿时蹙眉:
“师瑶?不瞒诸位,她其实是西海龙母送来昆仑山修行的西海龙女,她怎么会与玄澜转世有牵扯?”
元龙:“这要是真的,孩子在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可得跟西海龙母打个招呼。”
说完便召来弟子,叫他赶快给西海传信。
濯缨微笑答:
“许多年未见元龙师兄,如今已修炼到容貌不老的地步了,真是厉害。”
元龙并没意识到她岔开了话题,还乐呵呵道:
“哪里哪里,还是濯缨师妹变化大,如今看起来精神多了,不像以前,瘦得像纸片,还总跟着沉邺师弟到处跑,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看着就叫人担心……”
慕珩轻笑:“可惜师父已经闭关十几年了,不然知道师妹现在身体健康,一定会很高兴。”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旁边的谢策玄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
“这位,就是上清天宫雷霆都司的少武神,谢策玄?”
大家知道谢策玄显然不是他做神仙做得多么出名,虽然他在仙界的确小有名气,但在人间界宫观香火却不算旺,昆仑山的两位师兄知道他,只可能是因为濯缨。
谢策玄接收到两位师兄“你有没有报复过我们师妹”的审视,颇为尴尬地清咳两声。
“正是。”
慕珩语调谦和恭敬:
“濯缨师妹从前给少武神添了些麻烦,不过都是为了维护沉邺师弟,并未是她刻意要同少武神过不去,还望少武神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谢策玄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叶时韫插嘴道:
“二位师兄放心,你们说的那件事早翻篇了,前段时日他们还遇上那蛟龙蚩随,濯缨公主为救谢策玄嗖嗖两箭,一箭射了那罪龙,一箭射了荒海少君,把我们少武神高兴坏了,逢人便吹嘘此事,可算扬眉吐气……”
谢策玄一个闭口咒封住了叶时韫的嘴。
就连伏曜也冲她使眼色。
你傻啊。
沉邺也是他们师弟呢。
慕珩和元龙愣了一下,并没当着他们的面追问这件事。
此行前来,除了看望一下从前那些还在昆仑山的同门,便是为了春莺之事。
要完成春莺的祈愿并不难。
濯缨依照仲衔青的例子,将春莺引荐给几位师兄,让他们帮忙开开小灶,替春莺扫盲开蒙。
只要她有心学,能通过昆仑山的入门考核,之后就可以拜入昆仑山,能学多少,成就如何,都看她自己的造化。
这种小忙,慕珩自然无有不应。
只是待元龙带着其余人去用晚膳时,他走在后面与濯缨单独聊道:
“师妹与沉邺师弟之间,是否有了什么矛盾?”
濯缨抿了抿唇:“都是尘世中诡谲算计之事,说出来恐扰了师兄清修。”
慕珩眸光安然地望着她。
“你十岁来昆仑山,性子淡,不喜与旁人交往过密,唯有一个沉邺能走进你心里,如今你与他兵戈相见,想必是出了大事,我并不担心沉邺,只是担心你,不知如今可有交心之人?”
交心吗……
濯缨看着与元龙师兄走在前面的三人。
风雪急促,那三人衣衫鲜亮,在皑皑风雪中也令人一眼便能看到。
“师兄,人想要活得长久,需守住自己的心,而不是随意交给他人。”
慕珩眸光一暗,又听她下一句道:
“不过,如果他们快死了,而我只需要搭把手就能救他们,我会搭这个手——我跟他们,就是这种不交心,但是可以交手的关系,这样说,师兄可以放心吗?”
慕珩愣了愣,回过神来笑:“嗯。”
快死了也只会搭把手。
总感觉,他需要担心的是前面那三个人呢。
西海龙母的回信很快。
后日恰逢她的寿辰,西海龙母寄来了请柬,邀请濯缨来西海详谈此事。
濯缨算了算时间,她三日假期,明日刚好可以去西海一趟再回上清。
她收好请柬,正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叶时韫他们时,刚跨出院门,就正好撞上一个直冲进她怀里的黑影。
濯缨反应极快,立时捏诀将人影重重击飞。
“何人胆敢乱闯!”
昆仑山的弟子都极重规矩,无人会这样在内院乱跑,濯缨也没留手,一击便将人击飞数丈。
屋檐上准备出手的谢策玄动作一滞。
反应还挺快。
他仰面躺回屋檐上,翘着腿慢悠悠道:
“没看明白吗?这是冲你来的。”
濯缨有些疑惑地朝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看去。
他被濯缨那一击伤得不轻,勉强坐起,吐出一口血沫,隔着数丈距离幽幽望着濯缨。
在他身后,昆仑山仆役打扮的几人匆匆赶来,指着他喊:
“厉星澜,你还敢跑,今天非抽死你这个小贼不可——”
濯缨眉梢微动。
竟然是那个转世的魔头啊。
但她只是略惊讶了一下,旋即又抬头看向屋顶上的红衣身影:
“谢策玄,你该不会是怕这个魔头半夜袭击,所以一整晚都守在外面吧?”
作者有话说:

姿态散漫的少年因为这句话而浑身一僵。
他一贯沾床就着, 昨夜也不知怎么,寅时醒来便再也睡不着。
脑子一会儿在想以濯缨那点微薄仙力到人间能使出几分, 一会儿想山下那个转世的魔头会不会觊觎仙人的仙元。
左思右想, 睡意全无,等回过神来之后就已经走到了濯缨所在的院子。
他到时还见她房中有一星烛火,能感应到里面仙灵流转, 应是她在练功。
也不知怎么,看到她房中灯火闪烁,心头那点莫名其妙的忧虑烦躁也平静了下来, 便索性就宿在她院子的屋顶上,反倒是一夜好梦。
不过这些千回百转的念头,他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你想得美,谁会在你门口守一夜。”
谢策玄缓缓坐直,神色平淡:
“是你起得太晚, 我早起练完功出来转转, 刚好碰上而已, 别太自恋了。”
濯缨看了看外面刚蒙蒙亮的天色, 乌黑的瞳仁又静静望向他,谢策玄被她看得脸上燥热,连忙转移话题:
“你们几个, 到底怎么回事?”
仆役喘匀了气,忙答:
“仙子恕罪,今早昆仑山藏书楼弟子清点书册, 发现丢失了一本极珍贵的剑谱, 值守藏书楼的弟子称昨夜曾见厉星澜在藏书楼附近鬼鬼祟祟打转, 这事肯定与他有关!”
被濯缨击伤的厉星澜抬起眼帘, 眸色阴郁:“我没偷。”
屋檐上的谢策玄支起一条腿, 似笑非笑道:
“没偷你跑什么?”
“他们丢了剑谱,想栽赃给我。”
几个仆役面有不服,他们怎么就栽赃了?还没来得及仔细盘问,他拔腿就跑,就这副模样,谁看了不觉得他是做贼心虚?
“仙子……可是上清天宫来的神仙?”
厉星澜咳了几声,唇边溢出血痕,仿佛是被濯缨那一击所伤。
“还请仙子替明察,星澜虽然身份卑贱,但没做过的事,就算打断了骨头,我也不会认——”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整个人侧身倒地,被雪冻得发红的手指伸向濯缨,试图去抓她洁净无垢的裙角。
嗖——!
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剑劈空而来,剑身没入雪地,直直横在他指尖与裙摆之间。
厉星澜眸光晦暗地看向铜铃摇曳的屋檐上方。
那道身影烈烈如火,一只手搭在膝上,脸上笑意盈盈,仿佛他刚才只是随手丢了个石子般随意。
“伸冤就伸冤,怎么还动手动脚,你就是这么冒犯你的青天大老爷的?”
突然变成青天大老爷的濯缨:?
说完,谢策玄又看向那几个仆役:
“你们说他偷盗藏书楼剑谱,该不会毫无证据,只是见他在那附近打转,便认定是他所为吧?”
其中一个仆役答:“可藏书楼不是第一次失窃了,而且,这小子都没有拜入昆仑山门下,却有人看过他在练我们昆仑山的儒道剑法——”
瘦骨嶙峋的少年低声道:
“洗衣房去送衣服时,时常能看见弟子们修炼,我去得多了,记得住一些招式,照猫画虎学个皮毛,用来防身而已。”
“你胡说!我们昆仑山的剑法岂是看两眼就能学会的……”
“若是人赃并获,我绝无二话,但如今只是捕风捉影,便要抓我当替罪羊,星澜自知卑贱之躯,却仍有不服,还请仙子替我主持公道。”
少年衣衫单薄,面露屈辱隐忍之色,他生得也算隽秀,此刻俯跪在地,俨然一副贫苦少年被仗势欺人的恶仆冤枉的模样。
此话一出,别说其他人,就连方才追着他的几个仆役也恍惚了。
难道他们真的冤枉他了?
……可方才明明是他做贼心虚掉头就跑的啊!
仆役正要开口,又听后方台阶下传来脚步声。
是雨师瑶带着一名弟子匆匆赶来,边跑边喊:
“住手!你们都误会星澜了,他没有偷东西——”
那名弟子也道:“对对对,那剑谱在我这儿!也不知道怎么混在我借阅的几本典籍里夹带出去的……不过真不是这位厉师弟拿走的!”
厉星澜直起身,眼底是恰到好处的三分倔强七分委屈。
事情发展到此处,几个仆役愈发茫然。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成冤枉人的大恶人了?
可他们最初只是想盘问他一下而已,要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那他到底跑什么?
在一旁从头至尾旁观的濯缨勾了勾唇角,浓睫微垂,一双幽黑的眼注视着眼前这个扮演着受尽冤屈小可怜角色的少年。
他当然得跑,他若不跑,布的这个局岂不是白费了?
他只有跑了,调查此事的仆役才会坚信他就是偷书贼,才会一路追赶他至此,最终才能在她的面前,上演这一出含冤受辱的苦情大戏。
雨师瑶气喘吁吁,如一只竭力张开羽翼的鸟一样护着身后的厉星澜。
“之前你们一直怀疑星澜偷盗藏书楼典籍,偷学昆仑的心法,现在终于能够证明星澜的清白了吧!”
仆役们面面相觑,挠挠头不言语了。
雨师瑶满眼怜惜地将少年从雪地里扶起来,宽慰道:
“你放心,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你,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濯缨看雨师瑶的眼神里也忍不住带上几分怜悯。
太愚蠢了。
作为一个活了几百岁的神女,竟还会轻而易举地陷入这种“为一个人背弃全天下”的自我感动之中,深信自己是唯一能够救赎他的存在。
“原来他还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不知何时站在濯缨身前的谢策玄摸了摸下颌,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正色警告:
“即便是冤枉的,那他也是魔头转世,赤水濯缨,你该不会同情他吧?”
濯缨回头看他,眼里带着几分不能理解。
雨师瑶被蒙蔽就算了,算她色令智昏,怎么你也信他是被冤枉的?
谢策玄却误以为她这是在质疑他没有怜悯之心,立刻解释:
“我可不是对他有偏见,这是男人的直觉,虽然他长得有两分姿色吧,但我第一眼就看不顺眼的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策玄,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被几分姿色骗到的人吗?”
濯缨打量着眼前这张没被知识污染过的脸,轻叹一口气:
“他都能骗到我的话,那你骗我岂不是更易如反掌?”
谢策玄骤然愣住。
她这话什么意思?
听起来,好像是在夸他比这个厉星澜好看?
濯缨没理会原地发呆的谢策玄,上前一步,视线从满心维护的雨师瑶脸上挪向她身后的厉星澜。
雨师瑶不知濯缨身份,正打量着她时,忽而见一道灵力猝不及防地朝厉星澜扑去——
“星澜小心!”
雨师瑶惊呼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濯缨是谁,想到厉星澜的真实身份,她吓得肝胆俱颤,连忙回头看厉星澜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被一巴掌扇倒在地的少年脸颊很快肿了起来,他倒在雪地里,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没来得及掩饰的震惊。
他猛地抬头看向眼前这位冰雕雪塑般的清冷仙子。
她竟然给了他一巴掌——!?
谢策玄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惊了惊。
濯缨的本意其实并不是一巴掌,奈何她仙力本就有限,在人间又受天道制约,所以不借助法器的情况下,也就只能隔空扇他一巴掌了。
雨师瑶怒极:“仙子这是什么意思?你方才没听师兄说,星澜他是被冤枉的吗!”
濯缨回忆了一下那些人间话本里恶毒配角的台词。
她清了清嗓子,细眉轻拧,摆出一副厌世鄙夷的神色。
“冤枉不冤枉与我何干?这样粗鄙卑贱之人,一大早便冲撞了我,我只赏他一巴掌,而不是让慕珩师兄将他赶出昆仑山,已经算是仁慈了。”
厉星澜听见她这番言语,沉静幽暗的瞳孔诧异紧缩。
怎么会这样?
这位濯缨公主看上去柔心弱骨,怎么会是这般性情?
就连雨师瑶也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这就是至微圣人的弟子,大雍朝的公主。
“你……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粗鄙卑贱,人人生而平等,星澜不偷不抢,有何卑贱之处!”
濯缨冷然一笑:“我乃雍朝公主,如今又是仙籍在身的仙人,他在我面前又算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
厉星澜已经许久未直面过这种尖锐话语,指骨用力得泛白。
“……公主又如何,什么仙籍在身的仙人,不过是战败的人皇送去上清的物件罢了。”
听了濯缨这番话,雨师瑶维护之心更甚,也不提人人平等了,搬出身份来压她:
“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乃西海龙女,我母亲是执掌西海一方的龙母,你要与我论尊卑,到底谁是尊,谁是卑?”
濯缨面色如常:“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雨师瑶从小到大还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周围的几名仆役还想劝架,就被雨师瑶召来的砗磲流珠震开。
小姑娘那张天真傻气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决意:
“让你挨上一巴掌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砗磲流珠结成法阵,直冲濯缨而来,然而濯缨丝毫没有退避之意,只望着雨师瑶那双澄澈又愚蠢的眼睛。
她干脆利落地唤了一声:“谢策玄。”
这三个字仿佛就是咒令本身,言出法随,朝濯缨而来的砗磲流珠下一刻便被噼啪闪烁的紫雷包裹,悬停在半空之中。
乌发红衣的少武神回头睨她一眼:
“啧,你唤狗呢?”
濯缨偏头轻笑:“怎么能这么比,少武神可比天宫的仙犬厉害多了。”
谢策玄愣了一下,挠了挠脸。
……怎么又夸他。
虚荣心膨胀了一下,谢策玄状似随意地抬手,实则赌上了自己毕生修行之精华,精准地将悬空的砗磲流珠朝一个方向弹开。
瞬间,凝滞半空的砗磲流珠裹着紫雷如弹珠般游走,在众人眼前一个接一个眼花缭乱地碰撞起来,最终汇聚成一击,直冲雨师瑶的眉心而去——
噗通一声。
雨师瑶看着停在自己眉心前一寸处的砗磲流珠,脚下一软,瘫坐在地。
“砗磲流珠这样的海族至宝,在你手中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未发挥出来,还真是明珠暗投,可惜可惜。”
少年的嗓音慢悠悠的,带着几分残忍,雨师瑶从骇然中回过神来,眼眶顿时泛红。
“你们上清仙人,竟然以多欺少——”
雨师瑶看着年岁尚小,哭起来娇憨可怜极了。
然而谢策玄丝毫不为所动,还提醒她:
“准确的说,这叫恃强凌弱,毕竟是我一个人在对付你,而且你如果不用砗磲流珠,那么赤水濯缨一个人也完全能对付你。”
谢策玄这阴阳怪气的话一说,雨师瑶更委屈了。
哭得抽抽搭搭的她起身,指着濯缨道:
“赤水濯缨你等着,我娘亲要是知道你这么欺负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濯缨好整以暇,温然一笑:“你远在人间昆仑,两年未回过西海,就连你娘亲催你回家的信都不回,你娘亲怎么会知道我欺负了你?”
雨师瑶一怔,她怎么会知道?
但这不是重点,她又道:
“你等着,我今日就启程回西海,后日我娘亲定会去上清找天后要个说法,上清天宫法令森严,岂会纵容你胡作非为,你完蛋了!”
“好啊,”濯缨没有丝毫慌乱,目光平静,“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让我完蛋。”
雨师瑶正在气头上,一抹眼泪,转头就对厉星澜道:
“你等着,等我回去寻我娘亲,一定替你出这一口气!”
厉星澜几乎想要开口阻止她。
她不能离开昆仑!
她要是回到西海,将事情始末告知西海龙母,那么西海龙母必然会知道事情是因他而起。
西海龙母怎么会允许金尊玉贵的龙女对他一介凡人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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