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只不过用了不到一成——”
清源神君沉着脸,对底下的须弥众仙道:
“无故伤人者,上至上神,下至散仙,一律缉拿审问,辨明是非,底下须弥众仙,若有擅动,同罪论处。”
“青溟真王,得罪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说:
他推了缨娘娘(太子伏曜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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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局◎
虽然在场的须弥仙人——甚至一部分上清天宫的人, 都以为濯缨这是在给须弥仙境浅浅来点病秧子震撼。
但事实上,并不是。
她昨日开弓射的那两箭耗费了她太多仙力, 今日很难完全复原, 方才神识又被拉去与天道直接对话。
在那种真正可以碾压众生的力量面前,仅仅是接收天道的意识,对她的身体都有极大的负担。
所以天道给她提出的功德值要求也不算刻意为难。
现在的她想要贪图九曜星宫, 还是太激进了些。
“她怎么样了?没事吧?”
伏曜面色肃然地落地,快步朝濯缨的方向赶来。
谢策玄掂了掂怀里轻飘飘似一捧云的少女,声音放低了些, 轻笑道:
“放心好了,有我盯着呢,那个青溟真王怎么敢真的让她在须弥受伤……”
正说着,濯缨一手掩唇,又咳了几声。
一点血痕顺着她莹白指间溢出。
谢策玄:“……”
谢策玄:“那个狗东西居然真的敢动真格?伏曜你抱她回去, 我去把他砍成三截!!!”
伏曜见他说着就要把濯缨塞给他, 他哪里抱过女孩子, 更何况濯缨刚才才又吐了一口血, 看上去脆得跟纸片一样,他接都不知道怎么接。
“诶诶诶——你抱得挺熟练了就不必给我了,我去替你砍就行。”
“……谁谁谁谁说我我我我熟练了!我这是在演武场抱沙袋抱的!”
……好吵。
还好下令抓人的清源神君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见脸涨的通红的谢策玄把怀里的濯缨真跟抱沙袋一样颠来颠去,他额头青筋一跳:
“少武神,你要把她颠死吗?”
谢策玄这才停下了动作。
“还不快把人送去炎君那里, 太子殿下也一起去。”
如果濯缨此刻还清醒的话, 必定会向清源神君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好在最后她还是被平安地送到了天医府。
淡而苦涩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濯缨好似睡了一个漫长踏实的觉。
酣梦之中, 这些时日的颠簸和生死危机都被一一抚平, 等她再醒来时,窗外天色昏暗,已是黄昏。
她喃喃:“我睡了一整天吗……”
“何止,你睡三天了。”
天后法相无声无息凝聚在她的床榻边,她眸光隐隐含着几分担忧,瞧着濯缨终于有了几分血色的脸色道:
“你去了九曜星宫。”
“是。”
“天道可有对你说了些什么?”
濯缨略有诧异地抬眸。
她的神识被拉入九曜星宫,当时在场应该无一人察觉,包括九曜星宫之主青溟真王,否则他绝不会松一口气。
天后娘娘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吗?
“……我向祂追问我的功德值为何会是负数。”
天后微怔,随即浅笑:
“你这孩子看着稳妥,但有关修炼的事,你还真是鲁莽得吓人——那天道是如何回答你的?”
濯缨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日的对话向天后复述了一遍,当然,第一条涉及重生的那一条她瞒了下来。
说到第三罪时,濯缨不解:
“后面几句我都明白,可‘欲成大道,必承其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何为大道?
她的大道,为什么会被列在她的罪孽里?
为什么听起来,她要承担的大道之重,似乎与其他人的分量不同?
濯缨想不明白。
天后只是静静望着她的双眸,困惑之下,是她的不服。
天道给她列出的每一条罪责,她都不服。
“……你来上清天宫,也有些时日了,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话题突然一转,濯缨愣了愣,才道:
“有很多。”
“比如呢?”
濯缨垂眸:“我身为人族质子,立场尴尬,有些话涉及上清天宫内政,若未得天后娘娘应允,不敢随意开口。”
天后微微笑道:
“今日来此探望赤水濯缨的,非上清天后,而是赤水濯缨的义母,你我之间,并无禁忌。”
浓长的眼睫颤了颤,濯缨看着金光笼罩的法相,一时竟差点忘了原本想说的话。
定了定神,她又重新开口:
“其实,诸多不适之处,归结起来也就只有一点——上清天宫对须弥仙境太过放纵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这话若传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指责你不敬上神,尊卑不分。”
天后悠悠道来。
“上古开天辟地,母神孕育万物,补天而寂灭,祖神创立仙界,造天地仙灵无数,二位神袛皆是万物之祖,但母神血脉稀薄,避世隐居,唯有祖神血脉相传,比如须弥的长生大帝,便是祖神嫡子。”
濯缨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
“这话用来威慑寻常百姓倒是不错,可惜我生在皇室,见多了所谓的尊贵血脉,也见多了尊贵血脉也遮掩不住的草包,即便他们再尊贵,与我无用,与天下苍生无用,又何须尊敬?”
本以为这番出格的话会令天后不悦,但天后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听她说。
待她说完,天后才开口:
“那你可知,仙界为何会有上清天宫的存在?”
濯缨摇摇头。
“几万年前,须弥仙境鼎盛,须弥仙人遨游天地之间,不问凡俗,但母神既创造了人间,就必须有人来管辖,于是须弥仙境派了一名仙力微末的小仙,创立上清天宫,开启登仙台,引下界凡人成仙。”
上清的典籍中提起上清天宫的来历,只说昊天帝君与天后娘娘皆是凡人历万劫成仙。
而后设下天规,定下两殿六府,各司其职,才有了上清天宫的兴盛。
这桩事,濯缨的确从没听学宫仙师们提起过。
“而现在,你也看见了,上清天宫如日中天,而须弥仙境却因为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仙境之中资源愈发紧张,后代仙力也越来越弱,昔日不入他们眼的上清天宫,现在也成了他们眼中肥肉。”
濯缨抿了抿唇:“既然如此,何不……”
金色法相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欲成大道,必承其重。”
“上清仙人的大道是庇护天下苍生,这是我们仙力的来源,也是我们之所以被选中的原因。”
“倘若上清与须弥真的到了矛盾无法中和的那一日,上清也有不能迎战的理由——因为天下苍生对须弥而言无足轻重,他们可以毁灭之后再创一个人间,但上清要守护的,却只有这一个人间。”
她的嗓音温润似汤汤江水,仅仅是被她的双眸注视,也会有种被母亲拥在怀中的安全感。
然而濯缨看着天后略带忧愁的目光,不能理解地蹙起眉头。
弱者向强者挑衅,强者却必须忍气吞声。
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天后娘娘同我说这些,是希望我也走上一条这样的道吗?”
濯缨既不认可须弥仙境视苍生如草芥的道。
也不能接受上清天宫将整个天下苍生都扛在肩上的道。
她自认自己没有那么残暴,但也绝无那样广博的爱。
“不。”
天后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轻轻笑道:
“我们身在此局之中,心甘情愿地背负上枷锁,但你不同——”
“我希望,你能开辟一条与我们截然不同的道。”
或许,破局之路,就在其中。
伤势好得差不多后,濯缨很快便又返回了扶桑学宫。
这一次回来,濯缨明显感觉到大家对她的态度有了不小的变化。
以往虽然也从没见谁为难过她,可许多人都因她寡言少笑,多少觉得她有几分距离感,故而很少会主动与她亲近。
但围观了濯缨下凡让须弥仙境的人狠狠吃瘪之后,大家对濯缨的印象顿时大改。
不爱说话怎么了?
那叫惜字如金,字字精髓,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大智慧。
不爱笑怎么了?
这叫外冷内热,别看这位濯缨公主平日冷淡,其实上清天宫受了须弥仙境的气她都看在眼里,逮着机会就替他们出气!这是个多么善良可爱的小女孩啊!
“濯缨公主你饿不饿,我这里有果脯分你一半?”
“那边的窗户谁开那么大,不知道濯缨公主身体不好不能对着吹风吗!”
“下堂文昌星君的道术课怎么又要考试,濯缨公主你待会儿能不能坐得稍微侧一点,就侧一点点,拜托了拜托了……”
濯缨坐在讲舍里,只觉得有一群鸟雀在自己的耳边飞来飞去,叽叽喳喳。
但也还在她的忍受范围内。
不算太烦。
她环顾一周,问旁边的正在做小抄的叶时韫:
“怎么没见谢策玄和太子殿下?”
叶时韫忙得分不出神:“啊?他们呀,他们好像……”
“你抄的这段文昌星君不会考的,下堂应该会考禳灾一篇的内容。”
对上叶时韫可怜兮兮的模样,濯缨叹息:
“待会儿你抄我的。”
小计谋得逞的叶时韫立马放下笔,对答如流道:
“他们跟着清源神君去须弥仙境整顿去了。”
随着叶时韫的解释,濯缨才知道,这是太子伏曜出的主意。
说是哪怕抓不到青溟真王下令让朱厌杀人的证据,也要治他一个看管凶兽不利的罪。
负责看管兽苑的仙人要惩处,须弥管理兽苑的制度要整改——总之就给须弥找不痛快,让他们付出点代价。
濯缨闻言略觉意外。
“原来他们也不是不会用这些手段啊,那以前为何不用这些手段折腾须弥?”
叶时韫随口道:
“须弥那么弱,我们一只手指头就能碾碎他们,大家平日就当让让他们咯,可是他们这次居然想杀你诶——”
眼睫微颤,濯缨低头继续看手里的书,状似随口道:
“须弥不是个能容忍委屈的性子,他们总归是没有杀成,没必要闹这么大,得不偿失。”
“诶不管啦,反正天塌下来还有天帝天后和清源神君这些上神扛着呢,我们这些小仙,只需要操心操心考试的事就行,那些麻烦事哪里用我们管,濯缨公主你就是操心太多了。”
濯缨有些许出神。
其实暗杀这种事,她前世遭遇了太多次,早就习以为常。
有时候即便知道是谁想要杀她,她也无法做些什么,因为出一时气容易,之后却会引来无尽的麻烦。
所以前世在荒海时,她时常前日遭遇暗杀,第二日却要与凶手虚与委蛇,甚至卑躬屈膝的周旋。
忍耐是成大事者的常态,这一点她和沉邺都明白。
她不相信上清天宫的人真是蠢货,就算谢策玄和伏曜是,清源神君能在上清与须弥之间兼顾职责与势力平衡,他也绝对不蠢。
可他仍然这么做了。
是他们觉得她有收买的价值吗?
濯缨想到昨日天后对她说的那些话。
濯缨从前做局要收买人心,其实少不了一些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才能将人诱骗进来。
但天后并没有逼迫她做什么,只是将如今上清与须弥之间微妙的关系摊开来给她看,也将上清的立场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
只等她自己决定要不要入局。
这是一种更高阶的阳谋,至少她明白,自己已经隐隐有了动摇的迹象。
叶时韫又拽了拽她的袖子。
“下下堂课是财神的课,这堂我熟,你耽误了好几日的课,要不要抄抄我的?”
濯缨偏头看向她。
既然要入局,真正站在上清天宫的一方,她就必须要想办法早日达到十万功德值,将九曜星宫收入囊中,这样才算是站稳脚跟。
但来学宫之前,她去司禄府查验过,她如今的功德值刚刚五百。
也就是说,她令神女莺楚得到惩罚,令仲衔青的人生重回正轨,天道是认可的,并且给了她相当多的功德值作为奖励。
但问题是,并没有那么多的神女给她当工具人用。
除了刻苦修炼仙法以外,她还得想办法,用一些更适合上清天宫的办法替自己积攒功德值。
“时韫,你是靠功德飞升成仙的对吧?”
叶时韫点点头,有些疑惑:“怎么了?”
“那你能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才有这么多功德的吗?”
“这个呀——”
叶时韫被她问得怪不好意思,挠挠头道: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也是运气好,哦,也不能说运气好,罪过罪过,就是我十八岁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灾荒年。”
濯缨听得专心:“然后呢?”
“我家中颇有薄产,外面饥荒,我家里宁可看着肉烂掉,也不肯施舍一粒米给灾民,我就变卖了所有衣服首饰,拿去救济灾民,但是我那点钱远远不够,到了最后,我见那些易子而食的灾民太可怜,就用自己的肉换下了差点被丢入沸锅里的婴儿——”
“肉割得太多,我就死了,死后没多久就飞升了,就这么简单。”
濯缨:“……”
她从一脸傻笑的叶时韫脸上挪开视线。
她还是用一些不太适合上清天宫的办法吧。
而且,她要收回方才说上清天宫的人不蠢这句话。
上清天宫。
果然是脑子不聪明的人才会来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濯缨:试图当一下好人
(听完叶时韫的话)
濯缨:撤回撤回撤回撤回
◎记忆◎
被叶时韫来了点上清仙人的震撼之后, 濯缨看学宫里那些整日没心没肺的二百五同砚们的眼神都不同了。
那个最爱坐第一排与仙师互动的小老头,据说生前是个为民伸冤被活剐了的县官。
那个每天一身泥巴灰扑扑不爱说话的阴暗少年, 据说生前在种地上颇有建树, 用一半的地养活了足足两个城池的百姓。
还有一对他们学宫内唯一特许的小情侣,女方生前是一心修仙的妖狐,男方是富户家的傻儿子, 两人积德行善,却遭受世人误解。
最后两人为平定人间妖祸而死,死时情义动天, 两人齐齐飞升成仙,在人间也是一段佳话。
总的来说,濯缨觉得以她的品性与觉悟,混在这群人里面,多少有点像走后门的。
“……时韫, 若来你们上清天宫为质的是个脾气娇气吃不了苦的公主, 你们会待她如何?”
濯缨这话题跳得飞快, 叶时韫愣了一下才道:
“能如何?合得来就交个朋友, 合不来就不搭理嘛,她吃不吃得了苦自有仙师管,大家平日要修炼要去下界攒功德, 都很忙,要说一直帮她也不太可能。”
濯缨颔首。
如她所料,叶时韫只考虑帮多帮少, 完全没考虑过瞧不起或者欺负对方的可能, 这扶桑学宫里的学子, 她看大多数也都跟她差不多傻。
……所以前世的昭粹为什么总在哭诉上清天宫灭绝人性, 她过得生不如死?
饶是濯缨再聪明, 也想不通昭粹单纯就是没见过真正的苦日子,才会如此无病呻吟。
财神的课上完便是封离神君的法术课。
这周又轮到了上清琉璃境试炼,学子们纷纷叫苦连天,唉声叹气。
“都叫什么?平日若不刻苦,待来日下界遇敌,有得是苦头给你们吃,今日试炼完,每人再与我过三招才可下课。”
封离神君从众人敢怒不敢言的脸上扫过,落在濯缨身上时道:
“你,在琉璃境里不能超过半个时辰,超出半个时辰我会强行关闭琉璃境,明白吗?”
濯缨很遗憾:“半个时辰是不是太短了点?”
之前她还尚未有仙根时进去便能待上三日呢。
虽然琉璃境与仙力高低无关,但她这次有信心,一定能够打破上次的记录。
“够长了,一息都不能超过。”
濯缨遗憾叹了口气,转过头便对上数道羡慕得滴血的目光。
叶时韫捏紧了她毫无威慑力的拳头:
“濯缨公主,虽然你长得真的很合我的审美,可有时候真的也怪气人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怎么还会有人嫌弃半个时辰短啊!
濯缨微笑:“你知道你这个叫什么吗?”
“什么?”
她拍了拍叶时韫的脑袋,温柔道:
“这就叫无能狂怒。”
“……”
被濯缨从容不迫踏入琉璃境中的模样激励——或者说激怒到,封离神君难得见到学子们气势汹汹冲入琉璃境中的场面。
——然后全都横七歪八地被送出来。
算了,这个面子不要也罢。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赤水濯缨一样,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牛劲。
见所有人都躺在地上气喘如狗,濯缨上前对封离神君道:
“那就我先来同神君过招?”
封离神君颔首,挥手召来天宫武库:
“听闻你在下界时用过弓,之前让你逐一试兵器,怎么不先试擅长的?”
濯缨视线扫过陈列在半空中的兵器,语调平静:
“因为学弓的过程不太喜欢。”
应该说,是教她弓的那个人,她不太喜欢。
“但现在不重要了。”
濯缨从武库中取了一把乌木弓,分量不轻,但她如今已能勉强持握。
“武器不分喜不喜欢,只要好用就行。”
曾经沉邺在昆仑山手把手教她拉弓的记忆,已经被新的记忆覆盖。
她记得弓弦在她手中震颤的感觉,记得箭矢朝沉邺飞去时他碎裂的目光。
今后她每次持弓,记得的都会是那一次令她血液沸腾的专注杀意。
她会一次次的练习,钻研,不断打磨,直至下一次她的箭矢,能够真正地刺穿他的胸膛——
飞出的箭矢被封离神君一手握住。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被箭风带动而拖移出的痕迹,面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尽管仙力微薄,但光是敢冲他而来的胆量,就已经超越了很多被他的脸吓得根本不敢动手的学子。
封离神君对地上趴着休息的学子们肃然道:
“上我的法术课,便要像赤水濯缨这样,有敢与我认真动手的觉悟,否则来日下界遇到邪魔妖鬼,你们如何能替人间除魔卫道,扬我上清天宫威名?”
学子们的眼珠转向他对面的濯缨。
他们觉得,这位濯缨公主的眼神看起来不像打算除魔卫道,也不像要扬上清威名。
——她就是单纯的想把面前的人都杀了。
没过两日,濯缨便听说了青溟真王被须弥仙境赎回去的消息。
濯缨有些意外:
“……这还能赎回去的?”
“拷满不承,取保放之,是清源神君定下来的天规之一。”
金冠白衣的伏曜双手环臂,看上去脸色不佳。
“真想不通铁面无私的清源神君为什么会定下这么一个规矩,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就是青溟真王派朱厌来杀你的,还用证据?他说不小心才让朱厌跑出去的,我还说我不小心把他砍了呢!”
伏曜满脸写着“迟早要把须弥仙境全杀了”。
濯缨倒是能理解清源神君的用心。
这条规矩可以说是专为须弥仙境所设,天规不可违背,但能花钱取保,也算一种缓和两方关系的手段。
毕竟须弥仙境是不懂什么叫遵纪守法的,他们一怒就是开杀,上清仙人不会被他们杀死,会死的只有被仙人一怒波及的百姓。
“不过你也别太难过,清源神君说了,须弥仙境花了大价钱赎人,这笔钱天宫没要,又添了点给你专门建了个小膳房,请厨神来给你做一日三餐,正好给你补身体,到时候你拿着玉牌就能进。”
旁边梳着耳朵偷听的叶时韫眼前一亮。
她冲着濯缨张了张口型。
其余几个人与叶时韫交头接耳一番,转头也冲濯缨无声张嘴。
带饭!带饭!我也要!
濯缨:“……替我谢谢清源神君。”
另一头,重伤的沉邺也终于被送回了荒海海底。
消息早在他回来之前便已经被荒海的某些人得知,那些本就不服沉邺的力量拧成了一股绳,誓要抓住这次机会来个釜底抽薪,让沉邺永世不得翻身。
昭粹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回过神来时,沉邺所在的少君府已经被团团围住。
她被沉邺的一位兄长抓了起来,准备在必要时拿来胁迫沉邺。
停泊在流水城外仙船内的沉邺伤势未愈。
听说这件事后,他苍白着一张脸,只淡淡道:
“无用功而已。”
不知道是说这些人围剿他的行为,还是说昭粹被抓这件事。
他将派出去追杀谢策玄的队伍调了回来,由小柳儿带着鳞甲卫突袭,只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便将叛党除尽。
他的三皇兄站在少君府的府门前,双手颤抖地将刀架在昭粹的脖子上,对闯进来的沉邺喊:
“别动!沉邺,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
咻——!
弓弩比他的话语更快,昭粹几乎都没来得及害怕,便见沉邺身后一道碧色灵光回转,一支冰箭倏然而至三皇子的眉心。
噗嗤一声。
温热的鲜血和脑浆炸了昭粹一脸。
从决定起兵到包围少君府再到被沉邺诛杀,三皇子一干人等蹦跶了不过三日,便被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侍女替昭粹擦干脸上污渍,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她呆愣愣坐在床榻边,整个人似乎还静止在沉邺那支冰箭擦过她鬓发时的那一瞬间。
那支箭,冷得吓人,寒意能钻进人的骨子里。
“……少君已经多少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到底是何人能将少君伤到如此地步?能让少君毫无防备直刺心脏,若非心腹,便是仙力强大的大能……”
“需养几日?”
“毕竟伤及心脉,小心将养百日不为过。”
“百日?三皇子的残部还未彻底清扫,将少君受伤的消息传回的内奸也还没擒获,诸多要事需要少君定夺,你这医师到底能不能行?”
“不得无礼……谁在外面?”
门外的昭粹吓了一跳,见内室所有人齐齐回头看她,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有眼色的臣下见是沉邺的未婚妻,知道她今日遭到挟持,必定万分惊惶,便识趣地带着其余众人告辞。
待内室只余她和沉邺二人时,不知怎么,昭粹浑身都有些僵硬,好一会儿都站在原地未动,倒是沉邺先眉心微蹙,低低吸了口气。
“少君没事吧?”
昭粹这才上前,扑在他的床榻边,想要伸手看看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他,半路收住了手。
沉邺却忽而握住她的手。
“今日可吓到了你?”
昭粹略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我毫发无损,没事的,倒是少君你受了伤……是谁伤的你?”
一双幽深如海的眸子静静望着她。
他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明明应该是缱绻温柔的眼神,但昭粹不知为何觉得像被一只冷冰冰的蛇缠绕,内心深处的直觉颤栗着,提醒着她要逃跑。
直到一个微凉的吻落在她唇上之前,她都仍有种自己要被眼前这个人掐死的不祥之感。
“不必担心我。”
他的眼底浮着一层很浅的笑意。
“今日让你受到惊吓,是我之过,伤害你的那些人,我会将他们千刀万剐。”
昭粹被这一吻吻得晕头转向。
他果然还是在意她的,否则怎么会对她被挟持这件事如此震怒?
那一箭,应该也是太过担心她的安危而已,毕竟沉邺的仙力很强,哪怕他受了伤,距离又远,应该也有□□成把握,才会如此果决。
昭粹嗯了一声,柔顺地枕在他的膝上。
“少君此去可有见到姐姐?姐姐没出什么事吧?”
乌发如绸缎般在他腿上铺开,沉邺垂眸看着落在他指尖的长发,与记忆里浸在水中悠悠荡开的长发重合。
“她没事,已经回到上清了。”
昭粹理所当然地认定是沉邺出现,替濯缨解了围,她才能平安返回上清。
于是感慨道:
“虽然知道上清天宫一贯严苛无情,但没想到竟然会逼迫姐姐立下心魔誓……还好有少君你在我身边,这世上就没有少君你做不到的事,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严苛无情?
沉邺又回想起了谢策玄那副与濯缨交情匪浅的模样。
记忆的最后,是谢策玄拉着她的手离开的背影,那两道背影烙印在他眼底,烫得他心口灼痛难忍。
“只不过……”昭粹试探着开口,“少君打算何时吞并西海?”
昭粹隐约记得沉邺曾跟她提起过,前世的荒海最初吞并的就是西海。
拿下西海,荒海才正式开始入了其余三海的眼。
沉邺眸色沉沉:“为什么这么问?”
她状似天真道:
“我听说海域中央的不知火山有一部分就在西海境内,要是少君能早日吞并西海的话,冬日就可以去不知火山附近过冬了。”
沉邺笑了笑:“有这么冷吗?你姐姐体虚畏寒,从前政务太忙也都是留在抚仙宫……”
空气凝滞了几息。
昭粹和沉邺同时神色大变。
沉邺有些意外。
他为何会说濯缨留在抚仙宫?
抚仙宫是荒海君后的住所,濯缨即便是来荒海做客,也不会住在那里。
而一旁的昭粹则是被惊得心跳都为之一颤。
因为前世的濯缨正是住在抚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