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
谢卿礼眉头轻挑,意味深长地说:“啧,一心敬重侍奉的先祖明明还在下界没有飞升,竟眼睁睁看着裴家灭门,对他们的生死置之不理。我若是这裴家后人,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恨不得出来扒了这先祖的皮。”
“我没有办法救他们,但我可以救你。”
裴凌打断了咄咄逼人的谢卿礼。
他看向谢卿礼的眼神复杂,这小子倒真是会扎人心,知道说什么话最能刺痛人。
面对浑身带刺的少年,他轻舒口气。
“谢卿礼,比起裴家的灭亡,我看到了更为可怖的天命。”
他握着折扇的手缓缓收紧。
他的呼吸在抖,像是回忆起了极为惊骇的事情。
“谢卿礼,你是唯一可以破局的人,但你早已经入瓮,若真走到那一步,便算是无法扭转了。可现在,我找到了转机。”
谢卿礼眼眸森然,眸色深沉。
裴凌道:“你们都已在局中,若你无法破局,最后修真界要亡,云念也得死。”
话音刚落,凌厉的剑意朝着他的面门劈斩而来,裴凌躲闪不及,剑光擦着他的脸蹭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不过转瞬间,在血液涌出之前,留在他脸上的伤痕便消失。
“你自以为什么都知道,冠冕堂皇说着拯救苍生的话,因着是近三千年来修真界唯一入渡劫的人,便以为你的话所有人都得信,都得按你计划的走?”
“你自己都做不到改变天命,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族人被杀,却又以救世者的姿态出现在我的世界,道貌岸然地要我师姐成为改变天命的转机,将别人也拉入这趟浑水。”
谢卿礼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修为强大,剑锋醇厚,灵力深不可测。
裴凌一边以折扇挡着,一边观察着他的剑法,眸光中隐隐露出一丝赞赏。
这小子年纪尚小,修为却着实不低,如今修真界,怕是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
谢卿礼瞧见他唇角的笑意后,心底的戾气在翻涌。
他手挽剑花,直挺挺逼上前去,趁着裴凌抵挡的瞬间来到他的背后,木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后心。
谢卿礼听到一声闷哼,在裴凌自己修复伤痕前,他生生打折了裴凌的双臂,剑身朝前穿膛而过,将他狠狠钉在树干上。
一缕碎发垂下,遮住了少年阴郁的眼。
他拧着木剑,剑身在裴凌的体内扭转。
裴凌面无表情,脸色却悄悄苍白。
谢卿礼幽幽说:“看来我猜的没错,听说渡劫后期的修士可以剥魂离体,只要有载体,分魂便能独立存在,这不是你的本体,你将一缕分魂融进了碎荆剑身,你能感知到疼痛。”
他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
他拔出木剑,卷起裴凌狠狠砸向身后的假石,石面上缓缓爬上裂痕。
裴凌无力跌落在地,吐出大口鲜血,双臂以诡异的姿态垂落。
少年缓步上前:“疼吗,前辈?”
裴凌吐出唇齿间的血浆,挑眉笑道:“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在生气,你生气我私自将云念拉进了剑境,害她差点死在里面?”
谢卿礼停下脚步。
裴凌道:“你不该感谢我吗,我替你验了这小姑娘,她对你可没有二心,否则她根本出不来剑境,听霜也不会选择她。”
“谢卿礼,我可以向你发誓,她是这世间唯一在乎你的人。”
谢卿礼一剑捅穿了他的右臂。
他用平静来掩饰自己已经要抑制不住的杀意。
他拧着剑垂眼看他:“裴凌,你的本体在哪里?”
裴凌咽下喉口的血,清了清嗓子,还有空跟他开玩笑:“这么急着见我啊,那你可别急,不到最后时刻,你找不到我的,我在一个目前的你绝对没有能力能找到的地方。”
谢卿礼震碎了他整条右臂。
他依旧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你说不说?”
裴凌满嘴是血:“都说了让你别急,时间到了你肯定能见到我的。”
谢卿礼笑了:“这样啊,原来你出不来啊……”
裴凌的笑意一僵。
不是,他哪句话泄密了!
谢卿礼怎么就看出来了!
谢卿礼笑的温柔:“能困住渡劫后期修士的地方……还真是好奇呢。”
裴凌生怕他再看出来什么,冷着脸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她是转机吗?”
谢卿礼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一句话也不多说。
“进入剑阁前,云念和江昭走的那条路是你故意指的,那条路离出口很近,灵兽不多,凭他们两人未尝没有走出去的机会,但你没有想到,她回来找你了。”
裴凌笑了笑,脸色越发苍白,“你这般残暴的人,却对她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她成了你的转机,而听霜恰好也选择了她。”
“我也想试试,这天命有没有可能改变!”
强大的威压自裴凌身上迸发,谢卿礼被砸到数十丈外。
他撑剑稳住身形,缓缓抬头看来。
裴凌站起身随意扭了扭手腕,两条被打折的手臂便恢复如初,身上的伤痕也在一息间消失。
他呲了呲牙:“臭小子下手真狠,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牛劲。”
谢卿礼漠然站起身。
裴凌勾唇轻笑,手上忽地出现一柄长剑。
剑身古朴,复杂的纹路自剑柄延展到剑身,周身的气息醇厚,强大的剑意环绕在它身边。
裴凌拎了拎,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你小子此番进翠竹渡不就是为了这柄剑?它的剑意可以压制你的经脉,打败我,它便是你的。”
“我为铸剑者,剑境由我所创,你的剑心是否参悟由我评判,谢卿礼,我给你的考验是——”
他负剑而立,冷声道:“用你真正的功法,打败我。”
谢卿礼勾了勾唇,清凉的嗓音带了杀意:“凭你,还不配。”
他冲上前去,两个年纪差了三千多岁的打在一起。
溢散的灵力将四周的亭台楼阁炸碎,激起百丈高的水柱。
裴凌一边打一边问:“你为何不使出你的功法?谢卿礼,你是正派的人吗,用什么正派的剑法?”
“闭嘴!”
“你不敢,怕自己丧失神智?”
“关你屁事!”
裴凌还有心情开玩笑:“难不成是怕伤到我?你别担心,我皮厚。”
“你话这么多,舌头拔了算了。”
谢卿礼说着,剑尖便真的往裴凌舌尖去挑。
裴凌连忙后退。
两人又打在了一起。
裴凌:“你进玄渺剑宗是为了什么,你还在查那件事是吗?”
谢卿礼抬眸,寒意乍现,一字一句问:“你知道?”
裴凌趁这时候挥剑砍向他的胸口,伤口从谢卿礼的左肩一路划到右腹。
谢卿礼眼里没什么温度,薄唇紧抿,好似根本没有痛觉,看也不看那伤口,又朝他打来。
谢卿礼:“你知道什么?”
裴凌笑道:“我知道的不多,但也比你多,我不会与你说。”
“你口口声声要改变我的命运,为何不与我说?”
“现在还不是时机,与你说了,你的命运才算是注定了走向毁灭。”
裴凌又是一剑砍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打在地上。
他冷睨着谢卿礼,“你很生气是吗,我就是故意耍你,我知道一切,但我就是不与你说。”
“你心魔太重,像你这样的人迟早会走向毁灭,云念或许也会因救你而死。”
“哦对了,你猜她会不会因为听霜剑境中看的那些画面对你避之不及?”
谢卿礼挥剑的动作一滞。
裴凌直接将他的剑打飞。
他活生生捅入谢卿礼的腰腹,碎荆剑的剑意冰冻,将谢卿礼的经脉凝结。
裴凌道:“毕竟你杀了她的师父,师兄,师姐们。”
“毕竟她喜欢的是那个温润知礼的谢卿礼,你这样的疯子谁会爱呢,难保有一天你不会杀了她。”
“毕竟。”他狠狠扭转长剑,看着少年的血水成珠般滴落,“你连我的一缕分神都打不过,踏雪峰的小师妹凭什么喜欢一个废物?”
“谢卿礼,你要怎么做,是推开她,还是死死抓住这世间唯一毫无保留守护你的人?”
谢卿礼的灵力凝结成刀刃劈过去:“你闭嘴! 轮不到你来置喙! ”
裴凌誓要逼他使出真正的剑法,一句接着一句戳着他的心窝:
“谢卿礼,为何不用你的剑法?”
“你恨我是吗,来杀了我,碎荆便是你的。”
“她看到你拿了碎荆剑,说不定会因此慕崇你,毕竟人都是慕强的。”
“谢卿礼。”
裴凌的脸逐渐模糊。
彻底消失。
随之而来的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面具外露出的下颌苍白瘦削。
那人戴着兜帽,冰冷启唇:“小崽子,滚回你该待的地方。”
谢卿礼的眼前一片血红,裴凌方才握着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他现在握着的,是碎荆剑。
他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般。
“去——死!”
剑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成刀刃,随着他的动作挥向眼前的人。
与此同时,云念的脑海里一阵嗡鸣,尖锐的爆鸣声几乎将她的耳膜划破。
她推开扶潭真人为她疗伤的手,痛苦地捂住头,额上冷汗直流。
【警告! 警告!任务进度倒退!】
脑海里的机械音还在不停警告。
云念喊着系统关闭了警报,终于觉得能喘过来气,脑海里一阵嗡嗡的响。
谢卿礼出了事。
“念念!”
“师妹!”
扶潭真人和江昭吓得不轻。
云念按住扶潭真人的手,擦去额上的汗,脸色有些虚弱,但比之方才的模样好了许多。
“我没事。”
她看向不远处的光圈,它一直在缓慢缩小,如今狭小到只容一人通过。
“还有多久到故陵剑墟关闭的时间?”
江昭道:“不到两个时辰。”
不到两个时辰。
若谢卿礼出不来,他要被困在里面整整三百年。
【现在怎么办?我已经关了警报声,但局里还在不断发警告。】
怎么办?
书里根本没详讲这些,到如今这个地步,云念现在也不确定谢卿礼到底能不能出来。
怎么办?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万千思绪化成乱麻,搅得她的神智都不清醒。
有什么东西在蹭她的肩膀。
云念侧首看去,一柄莹白的长剑便依偎在她身侧,剑柄勾着她的袖口,剑身变大想要将她勾上来。
她喃喃着:“你知道怎么找到他?”
听霜颇有灵性地点了下。
裴凌说,听霜和碎荆皆为他所作,云念也听扶潭说过上品宝剑是生了灵智的,或许听霜与碎荆可以互通。
她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胡乱绑好散开的发髻。
扶潭真人和江昭还没动手拦她,云念已经跳上了听霜:“走!”
“云念!”
“师妹!”
周围是燃起的熊熊烈火。
已经打了快一天了。
黑衣人又是一剑捅入白衣少年的右肩,将他狠狠钉在地上。
谢卿礼挣扎着,却瞧见那人长身玉立,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当年你打不过我,现在你依旧打不过我。”
“你娘拼尽全力护的,便是一个这般的废物,我捏碎了她浑身的骨头,她都没有说出你的一点消息,可你就这般能耐?”
谢卿礼已然疯魔,眼里都是杀意。
“滚!闭嘴!不许提她!”
黑衣人蹲下身,迎着少年恨极赤红的眼,像以往那般拍了拍他的脸,是极尽羞辱的模样。
“你总想着逃跑,可这般弱小的你能跑到哪里?我可以废了你第一次,便能废了你第二次。”
他站直了身,脚踩着少年腰腹间的伤口,微微用力,殷红的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淌了出来。
他抬起了手中的剑,“小崽子,这次你别想再出来了,我会打碎你的腿,将你永远困死。”
谢卿礼紧抿着唇,死死盯着执剑的人,强烈的恨意化成浓重的杀气,汇聚在他右手握着的剑身之上。
而戴着兜帽的人毫无察觉。
赤红的剑即将落在谢卿礼的中元穴之时,少年的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威压,一鼓作气破开那人的灵力压制。
他的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古朴的剑身微光闪烁,在黑衣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谢卿礼已经将他狠狠击飞。
黑衣人撞毁了身后立着的石柱,瞧见谢卿礼的剑意后,瞳孔微缩:“你,你修的是——”
少年的衣袍在烈火之中翻滚。
他面无表情,看不见自己苍白的面色和遍体鳞伤,看不见自己右侧腹部可容纳一拳的血洞,看不见身上从左肩一路划到右腹的伤口。
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戴着兜帽和面具的人。
那是他寻了这么多年的人。
“杀戮道。”
他以杀戮为道,在杀伐中觉悟大道,违逆世道,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
成为强者,杀了他。
魔纹爬满了他的脸,清冷的气质陡然间乖张。
黑衣人横剑想要抵挡,赤红的剑与少年手中的古剑相碰。
“咔嚓——”
他亲眼见到跟随自己百年的剑身上爬上了一道道裂纹。
随后彻底瓦解,一片片掉落在地。
“你,呃——”
他的话还未说完,碎荆穿透了他的右肩,将他牢牢钉在身后的巨树之上。
血滴喷溅在少年的脸上,谢卿礼的眼前一片红。
他扭转着剑柄,连带着剑身也在那人体内旋转了一圈,如愿听到了眼前人的痛呼声。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那几年,他每次见到他都会说这句话。
——我会杀了你,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在黑衣人颤抖的痛呼声中,他拔出剑,剑身缓缓下移。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谢卿礼抬眸,勾出了温柔的笑意。
在此时此刻,却宛如厉鬼。
他笑:“你不能死的太便宜。”
他猝不及防地捅入那人的右臂,在一片喷溅的血水中,和着他喑哑的嘶吼声,少年握着剑柄下压,竟直接震碎了他整条右臂的骨头。
一声大过一声的惨叫之中,他故技重施,震碎了他的左臂、左腿、右腿、颈骨、椎骨……
直到血水顺着古木留下,没过了少年的鞋底。
他抽出剑,被震碎了浑身骨头的人如一滩烂泥般下滑,已经看不出来人样。
“疼吗,你疼吗?”谢卿礼蹲下身,拽住那人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
他笑得肆意,眸中泛着水光。
“我问你疼吗!你为何不说话!”
黑衣人一脸恨意地看着他。
浑身的骨头被震碎,下颌也被他碎成渣渣,涎水夹杂着血流了满身。
谢卿礼旁若无人地笑了一会儿,随后拽着宛如烂泥的人,拖着他朝某处走去。
火花燃烧了他的衣摆,他毫无反应。
他拽着那人一路穿过长廊,像是在自家一般悠闲,穿过幽深的密林,踏过无数的尸骸,血痕在山路上蜿蜒。
他来到了山崖边,眺望着下面看不到底的深渊。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他旁若无人般自问自答:“下面有鬼牙兽,它们抓到猎物会不急着先弄死,而是今天吃一条腿,明天吃一只手。”
“它们的口水有疗伤的功能,会想办法吊你一命,直到你的身上没有什么能吃的,才会一口——”他忽然弯腰,对上地上躺着的人惊恐的双眼,唇角咧开柔和的笑。
“咬下你的头啊。”
尾音被他拖长,从容貌绮丽的少年口中说出,像是在跟自家的长辈撒娇一般。
“但你放心,在你被咬死之前,我会下去将你带上来,装进罐子,放入食人蚁,日日夜夜啃噬你,如何?”
“啊……啊……”那人张着嘴想要说什么。
谢卿礼弯起眼眸,“我送你下去好吗?”
他像是蹴鞠一般,脚下轻踹,无骨的人便直挺挺滚落下去。
谢卿礼听到巨物落地的声音,他等了几息,如期传来野兽嘶吼拖拽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了起来,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脚下已经淌了一大片血,浑身湿淋淋的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
杀意逐渐吞噬了他,他执剑的手在颤抖。
还不够,还不够。
只杀他一人还不够。
那些人呢?那些人呢?
那些背叛的人呢?
身后传来惊恐的声音:“你——”
谢卿礼回眸。
那人瞧见他的模样后瞪大了眼:“魔……魔!”
谢卿礼勾了勾唇,微微歪头,像是喟叹:
“找到了。”
他飞身上前,冰冷的手攥住温热的脖颈,毫不留情地扭断了他的头。
身后的密林之中冒出了数个人头。
他们穿着寻常的麻布衣衫,像是刚干完活回来,肩上还扛着农具。
在这满是尸骸的地方出现根本不合理,但谢卿礼已经杀红了眼。
他看到的不是粗布衣衫。
而是一身身绣着鸟头的黑衣。
他看到的不是一张张惊恐的脸。
而是一个个冷漠的人。
他听到的不是慌乱的哭泣与求饶。
而是不屑与鄙夷的一声声谩骂:
“一条贱命,别弄死就成。”
谢卿礼笑得胸口都疼,呼吸不上来,窒息感让一张如玉的脸憋红。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错,错的是这些人,是这些恶心到骨子里的人,是这些烂到泥里的人。
是这些臭虫,是这些废物。
他为何不能杀了他们?
他要杀了他们!
呼啸的风将整个林间的枝叶掀起带动阵阵哗啦的声音。
剑光所过之处,倒下一具具尸骸。
鲜血填满了剑身的沟壑,玄铁所造的古剑周身寒凉,死于它剑下的人浑身覆盖了霜花。
没有人知道谢卿礼修杀戮道。
他真正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飞升成仙的大道,而是灭世的杀戮道。
此道会影响他的神智,让他慢慢丧失人性,放大他的心魔,令其逐渐被心魔缠身。
裴凌让他看到的天命,是谢卿礼早就预料到的。
他迟早会失去人性。
直到彻底成为魔物。
但成为魔物前,他要杀光——
所有该死的人。
密林里面有许多人,他的脸上尽是温热的血,血腥气息让他兴奋,大脑极度活跃,满心满脑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不知道杀了多久,那些人在他手下毫无反击之力,被他一击致命。
只除了——
一人挡下了他的剑。
谢卿礼歪了歪头,眼前血红模糊看不清,能隐约看见是个女子的身形,但落在他的眼中,他什么都看不清。
她的五官模糊。
她的声音模糊。
她没有哭,在喊他,在用剑阻拦他。
谢卿礼笑了,笑意浮于表面。
“你想活?”
在他的剑下,无人能活。
他挥剑劈斩过去,带了十足的杀意。
那女子迅速退开,却还是被他的剑意刮蹭到了右臂,留下了一道伤痕。
他听到低低的一声痛呼。
“师弟……”
谢卿礼茫然停顿。
“师弟,我好疼啊……”
他捂住了头,尖锐的疼痛像把利刃一般狠狠钻着他的大脑。
他呼吸颤抖,遍布血污的手背上覆盖上温暖的柔软,面前的女子握紧了他的手。
她竟敢碰他!
他的手遏制住她的脖颈,冰凉似寒霜的手触碰到少女的柔软,好似温度都被融化了些。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怎么都收紧不住力道。
“师弟,我流血了……”
她流血了。
她握住他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
“师弟。”
谢卿礼指尖轻颤。
“我是云念。”
他一时疏忽,一股温暖的灵力便涌入了自己的大脑。
那股灵力像是春水,极为柔和温暖,灵敏地窜入他的识海,仔细谨慎地替他拔除着一直在他脑海中作祟的东西。
谢卿礼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像是某种花的味道。
脑海里下意识对上了人脸。
是一张极为清丽的脸,笑盈盈地将灵丝绳系在他的手腕上,对他说:
“谢师弟,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眼前的血红散去,少女的容貌显露,五官明媚,一身青衣。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唤他:
“师弟,我找到你了。”
是云念。
她找到他了。
“师姐……”
少年的呢喃声极为虚弱。
云念修为不够,尚不能替他完全清除,但暂时压制还是没问题。
她听到他在喊她。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朝她砸下,血腥气混着少年的气息像网般将她包围。
“谢卿礼!”
云念艰难地扛起他,瞧见谢卿礼长睫垂下盖在眼睑上,俨然一副昏迷的模样。
她没听到警报声,证明他暂时没有生命安全。
云念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一如她进入听霜剑境的时候。
裴凌从白雾中走出,依旧是光风霁月的模样。
他看了眼云念肩膀上靠着的人,道:“他的考验,通过了,碎荆剑是他的了。”
云念问:“前辈给他的什么考验?”
裴凌答的很快:“初心。”
云念皱眉:“什么?”
裴凌道:“剑心这种东西,可以是一种信念,可以是一种能力。你的剑心是保护他们,这是你的信念。而我要让谢卿礼参悟的剑心,是在铸成大错前醒过来。”
修杀戮道,势必会被心魔吞噬。
但谢卿礼不能弃了此道。
倘若一切都注定会发生,裴凌希望,他能有从心魔中醒来的能力。
不要成为被杀戮道驱使的魔物。
裴凌叹气:“你在剑境中看到的,也是我预知的天命。”
云念面无表情。
她当然知道那是未来会发生的,她的任务便是阻止这件事。
裴凌诧异抬眸,“你竟一点也不害怕?”
云念:“我不会让这些发生的。”
裴凌愣了愣,随后轻笑了声,目光复杂道:“我没看错人。”
云念没工夫听他打哑谜,拉着谢卿礼便要离开。
“欸,等等。”裴凌叫住了她。
云念并未回头。
裴凌支支吾吾道:“若可以的话,能帮我去休宁城……看看吗?”
云念知道他的意思。
裴家满门死后,就葬在休宁城。
“好。”
裴凌松了口气,许久以来的心结疏散了些道:“走吧,听霜和碎荆会护送你们出去,让这小子别找我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这三千年来的等待。
他等到了。
白芒消失,听霜将云念和谢卿礼带起,碎荆在前面开路。
在故陵剑墟关闭的前一刻,云念抱紧了谢卿礼,冲出了传送通道。
故陵剑墟再次关闭,下一次打开,又是三百年后。
来这里的人又会换一批。
她来到主殿,向守阁的弟子出示了弟子玉牌之后便进了藏经阁。
故陵剑墟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江昭似乎是说了在剑墟中的那些事情,扶潭真人和几位长老前去探查了传送阵法。
可什么都没发现。
一切都毫无痕迹,就好像只是个巧合。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进入翠竹渡的,云念也没想明白。
她对此的解释是,或许这就是男主的气运,无论在哪里都能碰到众人难求的机遇。
而江昭和苏楹在十天前便离开了玄渺剑宗下山除魔了,踏雪峰又只剩下她自己。
还有个重伤昏迷的谢卿礼。
她在五天前去了休宁城,拜祭了裴家人,算是圆了裴凌的心愿,随后便一直待在这踏雪峰上。
这几日云念清晨起床先去看谢卿礼醒来没,随后便来到这藏经阁,一待便是一整天。
她接着昨晚还未看完的书继续。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念坐在青砖上,身旁又是摞瞒了不少的书。
她的眼前有些花,一个个字落在眼里重影起来。
系统:【这藏经阁里不一定有记载,关于那鸟头,连你师父扶潭真人这般学识渊博的人都不曾见过,你也别给自己压力了。】
云念放下书捏捏眼角:“我得帮他想办法。”
系统沉默了。
书中的谢卿礼黑化的突然,这个世界的任务评级并不高,他们都以为云念可以应付的来。
可如今出现了新的势力,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系统终究还是舍不得她太辛苦:【我用积分帮你探察一下。】
云念秒变星星眼:“爹,你是我亲爹!”
系统:【……】
系统消耗积分,将整个藏经阁的藏书扫描进数据库。
它看着快速变少的积分,越发觉得这次的任务不划算。
这简直就是单赔本生意啊!
人工智能终究比人力要好,云念等了不过半个时辰,系统便跳了出来。
【找到了些东西,我觉得应当是你要找的。】
云念立马来了精神:“你说。”
【这鸟头像是一种灵鹤,相传是仙界帝君用仙笔所画从天梯投入修真界的,叫金尾鹤,是祥瑞之兽,给人间带来福祉。】
“还有呢?”
【这种鹤数量稀少,仅剩的三只隐居在南泗城外的不舟渡,五百年前突然消失,后经查证是被人给抓走了。】
“什么人抓的?”
【不知,但相传对此鹤不敬之人会受到天帝惩罚,因此人间百姓对此鹤尊崇有加,这么多年来便连魔域和妖域也从未抓过它们,所以……】
云念懂了:“所以,抓它们的人很有可能与这组织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