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念反手摸了摸他的手,也是冰凉似寒霜,她给他的灵丝绳还挂在腕间,即使她往里融了灵火珠,他的体温也依旧是这般低。
“你自己也加个吧。”
礼尚往来,云念反手也给他加了个,即使知道?没什么用,但也想让他多少能?好受一些。
谢卿礼蜷了蜷掌心,收回了手:“嗯。”
徐从霄被安放在角落里,他此刻还在昏迷状态,有?缚灵绳捆着也不必担心他待会儿醒来后在背后捅刀。
皇后站在几层冰阶上。
她的身前是张冰床,晶莹剔透,在幽暗的石室内发着微弱的荧光。
皇后的神?情很奇怪,从云念这里可?以看到她的眼泪断了线般落下,一滴滴砸在冰床上,又沿着壁面滚落在地。
她在看冰床上躺着的人。
一身锦服,五官算不上出色,但气质儒雅,实乃谦谦君子。
他安然闭目,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做了什么愉悦的梦。
皇后抖着手隔着虚空触碰他的侧脸:“安之……”
是太子沈之砚。
在世人看来,皇后是死了二十五年的。
实际上她在许多年前便有?了意识,那般疼爱孩子的她是如?何在一个玉镯中过了这么多年的。
爱子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安之啊……”
她微俯下身,离冰床上的人很近。
目光缱绻流连,像是要将这些年缺的都补回来一般。
冰床上的青年与彼时缩在她怀中涂了她满脸口水的孩子渐渐重叠,纵使五官长开看不出来太多相似之处,纵使两人二十五年都未见过面,她也能?一眼认出。
这就是沈之砚。
是她的孩子。
皇后眼角殷红,哽着喉咙,半伏的脊背颤抖,眼泪随着她的动作肆无忌惮砸下来。
好似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思念都哭出来。
她的哭声?回荡在幽静密闭的石室,一声?声?一阵阵,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谢卿礼安静望着他们?,垂下的衣袖却被人拽了拽。
他侧首看去,云念仰着头?道?:“师弟,太子也是你的亲人。”
太子是皇后的孩子,那就是谢卿礼的表哥。
“所以师弟,你并?不是孤零零活在这世上,你还有?亲人。”
谢卿礼眼里一片风轻云淡。
衣袖被云念拽着,从他这个角度看,她的眼睛很大。
她说太子是他的亲人。
谢卿礼对沈之砚的生死并?不关心,当初在傀儡师的老巢内之所以没有?丢下他,也只是看在他是程念清孩子的份上顺带捎了他一程。
但对着云念希冀的眼神?,谢卿礼还是点了点头?。
“嗯。”他说:“师姐也是。”
云念弯眼:“还有?师父,师兄,师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谢卿礼的心很安静,她实在太温暖了,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让他想要牢牢抓住她这个太阳。
谢卿礼没说话,耳边是皇后的啜泣,两人安静并?肩站着,等待皇后平稳情绪。
皇后并?未哭太久,知道?事态紧急很快平复好自己的情绪。
她别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皮肤惨败眼眶却通红,瞧着有?些诡异。
“阿礼,云姑娘,你们?过来。”
等到两人走上前之后,皇后指着沈之砚道?:“能?帮我?将安之抬起来吗?我?拖不动他。”
谢卿礼动作很快,皇后的话刚落地,他便一言不发闷头?将沈之砚揽了起来。
兴许是顾及着皇后在这里,谢卿礼的动作很轻,并?未如?之前那般拽着沈之砚粗鲁地将他拖拽起来。
冰床上的人被抬走后,整个冰面便露了出来。
皇后道?:“通往望月台的通道?阵法就在这下面,从这里就能?上去,从上面也能?下来。”
论阵法的话在场没有?人比云念更懂。
她俯身仔细看了眼,很快便认出来这阵法是何。
是个普通的传送阵法,根本不需要破阵。
但是……
云念仰头?环顾着这间石室。
这里有?些诡异,太冷了,还夹杂着些莫名的危机感,她进来后浑身不适,脊背一阵发麻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她一般。
从刚刚她就有?这种感受。
这间石室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可?要是真的用灵力?去探,却又什么都探不出来,这里除了这个传送通道?之外便没有?别的灵力?波动.
云念问皇后:“这里只有?这一间石室吗?当时没有?设置什么其他机关?”
皇后摇头?:“当年我?设计这间石室只是为了储酒,那时我?与沈敬感情还好,我?们?每年会在琴溪山庄住许久,夜晚会在望月台一起赏月饮酒。”
云念又问谢卿礼:“师弟呢,有?察觉出别的东西吗?”
谢卿礼放出灵力?。
不过瞬息后他摇摇头?:“没有?。”
一向沉默的系统也忍不住开口:【你在怀疑什么?】
“我?就是有?点心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但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
明明一路走来都颇为顺利,除了遇见徐从霄之外,他们?根本没有?别的危险。
但走进这间石室的一刹那,云念的心却总是提着放不下来。
她环视着周围,可?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这里只有?一张冰床和?他们?几个大活人。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男主都说没有?什么危险了。】
云念没应声?。
连谢卿礼修为这么高的人都觉察不出什么,难道?真是她太敏感了?
她总觉得这不像间石室。
更像是个深渊。
而他们?无知无觉走了进来。
“师姐,别担心。”少年淡声?安抚她。
他的目光依旧安宁,始终跟在她身侧。
云念稍微安心了些。
有?谢卿礼在身边,她总归是能?安心些,好像他在身边时无论再?难的事情都能?解决。
云念松了口气:“兴许是我?太敏感了。”
皇后却在此刻开口:“天?罡万古阵现在还在,若开启后,你们?或许会没有?反击之力?,所以我?们?不能?等他们?出手。”
她抬眼看过来:“从这里出去,沈敬现在就在望月台,你去杀了他。”
“还有?阿玉,阿玉虽然是以人身入妖道?,但他当年生剖了自己的心,他的弱点不在心口,在灵宴穴。”
“云姑娘去杀沈敬,阿礼去杀阿玉,至于那个人……我?不知他何时会出手,总之你们?先解决这两人。”
她异常果断,面对两个深爱她一心想要复活她的人,开口却是让他们?杀了这两人。
云念觉得皇后就该是这样?的人。
永远清醒,永远明辨是非,永远不会被情感冲昏头?脑。
皇帝和?傀儡师残害了数千条人命,今日本就不能?活。
人皇又如?何,千年大妖又怎样??
杀了人,就该偿命。
云念了然点头?:“好——”
“呵。”
几乎是与她同时开口,一声?轻笑传来。
声?音幽冷,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云念尚未瞧清楚发生了什么,少年动作很快,拔剑便朝来者劈斩而去,剑光呼啸要劈碎来人。
强大的剑光与一人的灵力?罩碰撞在一起。
两位大能?全力?一击,威压不是他们?能?承受的,但谢卿礼布下了防护罩,将云念皇后包括沈之砚和?昏迷的徐从霄一起罩了起来。
谢卿礼挡在云念身前。
云念越过他愕然看向从石室外走来的人。
黑色劲装,闲庭散步地自外步入。
他停下了,刚好侧对着一颗镶嵌的照明珠。
照明珠的微光照亮了他的脸,浓眉、高鼻、薄唇,硬朗锐利的五官。
“元太傅?”
是元奚。
不,应该叫——
又或者,傀儡师。
他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原先硬朗又平平无奇的五官逐渐虚化,再?次浮现之时已然变成?了另一张脸。
是很俊秀的一张脸。
是云念在皇后记忆中见过的人。
他笑盈盈望着皇后,目光缱绻温柔,带着浓重的眷恋。
“阿清。”他开了口,声?音颤抖:“你醒了。”
皇后脸色很复杂,“阿玉。”
席玉捂住脸,修长的手遮住眼,泪珠从指缝中溢出淌满了下颌。
他勾唇笑了起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啊……”
“好久了啊……二十五年了……我?等了你二十五年……”
他越笑越大声?,身子微微佝偻,肩膀颤抖,活像个疯子。
他们?没一人说话。
席玉许是觉得没劲,又笑又哭会儿后抬头?看了过来。
他的眼眶通红水润,有?些委屈的样?子,拉长尾音像在抱怨:“可?你好狠心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杀我??”
“你要杀我?阿清?你怎么可?以杀我??”
他说着有?些激动,向前走了几步。
一柄长剑出鞘立在他的眼前,剑尖直直对着他的面门。
席玉也不动了,挺直身体负手而立,看向谢卿礼的眼神?阴冷如?蛇。
“啧,你想杀我??”
谢卿礼只道?:“你该死。”
“我?该死?”席玉又弯起了眼,眉目盈盈笑得愉悦:“你想杀我?啊,我?倒是想看看你今日要怎么做?”
他歪了歪头?,似笑非笑道?:
“谢卿礼,你要不要回头?看看?”
他就站在那里,笑意戏谑又恶劣。
仿佛喉口被人扼住,又仿佛一颗心被死死揪紧丢进冰天?雪地,寒意比之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邃,咆哮着要将他拖拽沉入深海。
谢卿礼这才惊觉,他好像没听到身后的呼吸声?。
太安静了。
他浑身发寒,明明只是个转身的动作却好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他僵硬转身。
“师姐……”
谢卿礼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在那?一刻连路都不会走, 两步并作一步扑上前茫然抱住她,而她就倒在他的怀中。
她死?死?揪着他的衣领,纤细的手指用力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喘气的声音很急促凌乱。
“师姐,师姐……”
谢卿礼的大脑好似被猛烈撞击,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又刺痛。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她微弱的嘤咛。
那?些心底早已被压制许久的心魔蠢蠢欲动?想要再次吞噬他, 寒意冰封了他的经脉与神智, 他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
“师弟……”
他的意识舒尔回来。
他颤着手去揽她:“我?在, 师姐我?在。”
少女细白的脖颈上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它隐藏在肌肤之下,沿着经脉蜿蜒爬行着,凸起扭曲的纹路在云念的脖颈上实在明显。
她很疼, 疼的脸色发白, 额上面上浸满汗水,整个人汗湿到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谢卿礼不管不顾探入灵力, 强硬压迫着深埋在她肌肤之下的东西,一鼓作气便想要碾死?它。
在灵力触碰到藏在云念肌肤下作祟的那?东西时, 她揪着他衣领的手越收越紧, 挣扎着要从他怀中起来。
“疼……疼……”
她疼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秀丽的脸上都是汗水。
肌肤下埋藏的东西挣扎的越发剧烈, 突起了大块扭动?着要破开肌肤, 将她的肌肤撑的薄如蝉翼, 仿佛瞬息之间便能破开肌肤让她血肉横飞。
谢卿礼离她很近,近到能清楚地感知到她的生机在迅速流失。
他忽地便收回了手不敢再碰她一点,灵力撤出的那?一刻, 她颓然倒在他的臂弯之中大口喘着气。
“师姐,师姐……”
谢卿礼的眼睛酸涩刺痛, 喉咙堵塞难以?呼吸,喊她的声音模糊不清。
云念拼命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听到他在喊她,也知晓自?己出了事。
系统在脑海里拼命唤她保持清醒,谢卿礼无措地抱紧她。
她明明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可身体好像无法?操控。
她想回答他和系统的话?,可张了张嘴,只溢出一句:
“疼。”
疼到难以?忍受,疼到她觉得自?己像是从中被劈开了一般。
神魂被什么东西蚕食着,她拼命调动?浑身的灵力和那?诡异的东西对抗,可越是反抗便越是疼,越疼便越要反抗。
若她什么都不做,她一定?会死?的。
云念不想死?。
她还有事情没做。
茫然中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五指尖利朝着抱着她的少年而来。
而谢卿礼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对身后逐渐逼近的危险无知无觉。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在瞬息之间便推开了紧紧抱着她的少年,从他的怀中滚落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召出听霜替谢卿礼拦下了那?致命一击。
谢卿礼反应很快,纵使再过心慌,却?也知道现在需要先解决更大的威胁。
他提剑便与傀儡师打在一起,逼着他远离云念这边。
云念知晓谢卿礼不会输,只要他稳住心便一定?能赢。
她费力仰头看向身前,冰床旁倒着一人,大红的芙蓉衣裳铺了满地,裙摆妖艳如花,与她温婉的面容实在有些不衬。
她站不起来,撑着双臂朝皇后那?里爬去。
她们?的距离不远,云念忍着钻心的疼,伸手去抓皇后的手。
她的手太过冰冷,已经完全摸不出一点人的柔软,硬化到与块石头也没什么区别。
“皇后……”
云念终于来到了她身边,抖着手拂开她的鬓发,对上一双灰暗的眼。
皇后睁着眼,清亮的瞳仁是衰败的暗淡,瞳色也逐渐灰暗起来。
听到云念喊她,她的瞳仁微颤。
皇后动?了动?唇,云念咬牙一边抵抗着肌肤下疯狂涌动?的东西,一边凑到皇后的耳边。
不过一息功夫便能完成的动?作,在此?刻却?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噬魂蛊……云姑娘,是……是噬魂蛊……”
“唔。”
云念忍不住痛呼出声。
那?东西逆着经脉往她的识海中去,随着它逐渐逼近识海,云念的神魂越来越痛,这实在太过难捱,便是她渡劫之时劫雷劈在身上都不如此?刻十?分之一。
好像有人在往脑颅里砸着钉子,那?只虫子已经快要爬到她的识海。
【云念!噬魂蛊不是好捱的!快运功点住你的穴位,别让它钻进你的识海!】
云念艰难抬手点住自?己的穴位,一旦封禁穴位,她的灵力也无法?用,与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皇后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云念也没法?动?。
她仰面躺在地上,身边的皇后侧躺着,不远处是平躺的沈之砚,角落里是靠墙昏迷的徐从霄。
如今这里站着的只有谢卿礼和傀儡师。
耳边是系统不断在与她说着话?试图让她保持清醒,夹杂着谢卿礼那?边传来的打斗声,他布下的灵力防护罩还在,打斗的的余波传不过来。
事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便是再蠢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镯里的移魂阵从一开始就是皇帝故意混淆视线的,他知道以?谢卿礼的修为,在见到那?玉镯的当场就能察觉出里面的阵法?,谢卿礼一定?会毁了它。
实际上,皇帝是想要她这具身体。
但皇帝真正?的计划是噬魂蛊。
噬魂蛊,苗疆邪佞的蛊术,分为母蛊和子蛊,子蛊在云念体内,会啃食掉她的神魂。
而母蛊在皇后体内,会吸取皇后的神魂后从她的身躯中脱离出来,爬到云念这具身体中,吃掉子蛊,将皇后的神魂带到她的体内。
她到底何时中的蛊?
云念想不明白。
她很困,眼皮在打架。
理智告诉她不能睡,睡了就完了。
可身体不听使唤,石室顶部的光落在眼里逐渐模糊,腰间的凤扣一明一灭,听霜在耳边嗡鸣着,蹭着她的肩膀希望她给与回应。
云念什么都做不到。
意识坠入深渊的前一刻,她听到了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
“你真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
云念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闭上眼的那?刻,正?与席玉打在一起的少年余光瞧见,下手的动?作一窒,席玉尖利的五爪瞬间便划破他的胳膊。
白衣被撕烂,深可见骨的伤痕裸露在外,血水涌出染湿了白衣,伤痕出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席玉冷嗤:“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分心?”
谢卿礼向来进退有度,便是心底掀起轩然大波面上也极少有失态之时。
可如今他下颌紧绷,眸色黑的骇人带着戾气,磅礴的灵力卷起凝聚在剑尖,毫不留情下了十?足的杀意挥剑而去。
席玉生抗了他这一剑,闷哼一声唇角溢出暗黑的血。
“你真的该死?。”
少年高束的马尾被剑意卷起飘荡在身后,紧抿着唇,周身酝酿出一场风暴,宛如从修罗狱中爬出的厉鬼,周身的杀意浓的骇人。
他不给席玉一点反应的机会,招招致命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命门也不遮挡,俨然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碎荆在他手中游龙似水,剑锋每一次都精准朝着席玉的灵宴穴而去。
席玉从始至终挂在脸上轻蔑又挑衅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很强,谢卿礼不是他能对付的。
他轻敌了。
席玉咬牙护住自?己的命门,冷着脸问?:“谢卿礼,我?们?布了二十?五年的局,靠着无数修士的鲜血养着阿清的身体,目的就是为了找具人身让她复活,她的那?具身体在逐渐腐败你应该看的出来,若不尽快移魂她活不了几天!”
“她是你小姨!我?们?寻了那?么久才寻到一个与你小姨魂印相契的人,云念还悟了剑心,体格强健,是最适合做容器的人!”
“你闭嘴!”谢卿礼挥剑过去,剑锋划过席玉的左肩带出汩汩鲜血,“你是什么东西,敢拿我?师姐当一个死?人的容器?”
有那?么一瞬间席玉甚至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
谢卿礼趁这时候又捅了他一剑,险些刺穿他的灵宴穴:“你很惊讶吗,你以?为我?是什么在乎血亲的人?程念清不早已经死?了吗,何谈所谓的复生?”
“她死?又如何,活又怎样,我?眼都不会眨一下。”谢卿礼捅穿席玉的腰腹,握着剑柄狠狠扭转着:“但你今日若敢伤我?师姐一根头发,沈之砚、沈敬,包括你——席玉,你们?今日都得给她陪葬。”
他抽出剑,将席玉狠狠摔在身后的石壁上。
席玉捂着腰腹的血窟窿单膝跪地,面色毫无血丝,血水成串滴落。
他抬起头看着提剑朝他走来的少年,少年身量很高,是极尽温润清明的长相。
席玉见过他看向云念的眼神,唇角的笑意柔和,乖巧又温柔。
他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浑身戾气毫无温度的模样。
席玉笑了:“这里的人我?只在乎阿清,你以?为——”
“那?我?先杀了沈之砚如何?”
少年轻飘飘打断了他的话?。
手中握着的长剑突然刺出,在虚空中划出簌簌的风声,去往的方向……
是沈之砚。
“不要!”
席玉毫不顾忌自?己的伤,身形一晃扑在了沈之砚身上,碎荆剑从他的右肩穿入将他钉穿。
剑身深入他的身体,一半露在胸前,血水沿着剑尖滴落在沈之砚身上。
他猛烈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花溅开。
“你不是还在意沈之砚吗?”
少年迈着轻快的脚步上前。
“我?一直在想,贵妃到底在这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为何皇帝说贵妃死?了,可我?们?见到的尸身却?是假的,我?可不认为沈敬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会念着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留贵妃一命,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个妃嫔?”
“直到我?见到了沈之砚。”谢卿礼来到了他身边,冷眼看着席玉身下护着的沈之砚,“噬魂蛊是可以?移魂,但需要某种阵法?护法?,而布下这阵法?的关键,便是亲人的心脏。”
“沈敬不是让你去抓沈之砚吗,你为何没动?手杀他?”
席玉擦去唇角的血,拔出胸口的长剑。
谢卿礼自?顾自?道:“你不舍得,你不想杀他。”
“沈之砚之前与我?们?说,贵妃很疼他,还经常与他讲皇后的事情,一个根本没见过皇后的人为何会讲这些?明明是养母,却?时常与继子说他的生母有多么爱他,这贵妃是闲的吗?”
“席玉,你是贵妃,也是元奚,我?说的对吗?”
席玉转身仰头望着少年,笑着道:“你很聪明,果然是阿清的外甥。”
谢卿礼面不改色:“你有改变身形与外貌的能力,当年程念清死?后,你便化身贵妃来到沈敬身边?”
席玉还在笑:“沈敬这人做皇帝还行,做父亲实在不合格,除了阿清他谁也不在乎,阿清死?后他浑浑噩噩天天招魂,再也没见过安之,安之高烧半月他都没去看过,孩子是需要陪的,我?自?然不舍得阿清的孩子这般受苦。”
谢卿礼:“所以?你化身贵妃与沈敬合作,要求是沈敬将沈之砚过继给你,同样,你还有另一个身份,元奚,这个身份既可以?教授太子,又可以?让你做些后妃不方便做的事情掩人耳目,比如出宫去抓修士,你可以?以?公事为由。”
席玉:“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谢卿礼勾唇轻笑:“你想要我?的心脏是吗?”
席玉冷了脸。
“你不舍得杀沈之砚,也不舍得放弃程念清,但程念清在这世上的亲人只剩我?和沈之砚了,皇帝选择沈之砚是因为那?个人要我?,他只能杀了自?己的孩子,但你准备瞒着他们?杀了我?保下沈之砚,是吗?”
席玉眯了眯眼,撑着胳膊往后一靠颇为闲散的模样:“你们?谢家人是真的一个赛一个聪明,你既像你娘,又像了你爹,你爹当年可是天下最杰出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谢卿礼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我?不想与你在这里废话?,解蛊的方法?是什么?”
他收紧力道,席玉的脸逐渐涨的通红。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说话?,只是望着谢卿礼笑。
谢卿礼看了眼倒在不远处的云念。
她就那?般躺着,蛊虫已经爬到了她的耳根,在她的耳根处挣扎着试图冲破她封闭的穴位,她已经昏迷,封闭的穴位不知何时便会被蛊虫冲开。
她的痛呼嘤咛还在耳边回绕着。
他这一路来失去了太多人,他拼了命也想留住这最后一人。
他想留住他的师姐。
他只有她了。
谢卿礼呼吸急促,不敢再看她一眼,别过眼阴沉着眸子道:“席玉,解蛊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席玉艰难道:“你真傻,我?会与你,会与你说——呃!”
谢卿礼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你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如我?杀了沈之砚如何?”
他拽着席玉的衣领将他扔掷在远处,席玉重重摔在地上吐出大口鲜血。
抬眼之际,便见谢卿礼一剑捅穿了沈之砚左胸,只消再偏一点便能直接划破沈之砚的心脏。
席玉怒吼:“不要!他是你表哥!”
谢卿礼握着剑柄下压,沈之砚的伤口越来越大。
少年风轻云淡:“我?连程念清的生死?都不在乎,会在乎沈之砚一个所谓的表哥?他身上流着沈敬的一半血呢。”
“你在乎,你怎么可能不在乎?”席玉红着眼道:“你们?谢家人是一脉相承的嘴硬心软,实际最重情分,当年阿清为了程家人嫁给了沈敬,你这些年满江湖查当年那?些事情,不也是为了替你们?谢家人报仇?”
“南泗城那?些坟头前每年都会多上纸钱和果盘,不是你去拜祭的吗,你冒着被那?人发现的风险也要去拜祭他们?。”
“你拜入玄渺剑宗是为什么,你还在查那?件事不是吗?你参加翠竹渡一是为了那?柄剑,更大一方面,不是想要扬名?,让那?人主动?来找你?”
“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引出来他,你只想为了那?些人报仇,你明明很在乎他们?,你在乎那?些因你而死?的亡魂,你在乎程念清。”
席玉站起身:“三年前皇宫遭人闯入,来者?修为很高,冲破了一众修士的防护,沈敬险些死?在他手上。”
他问?:“是你对吗,你想来接走阿清的尸身,将她安葬在谢家祖坟,顺带杀了沈敬替她复仇。”
席玉笑了笑:“谢卿礼,你在乎亲情,你可以?为了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小姨独闯皇宫,可以?为了去拜祭那?些坟头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你没有你自?己想的那?般冷漠。”
谢卿礼握着碎荆的手没动?,没有继续压剑伤害沈之砚,也没有拔剑救他。
他只是看着席玉,眸底毫无波澜宛如一潭死?水。
席玉还在说:“你今日是要救一个只与你认识三个月的人,还是要救你的小姨。”
“我?可以?不杀你,也可以?放弃安之,只要我?们?一起合作杀了云念,阿清复活后我?会与你一起并肩,届时你我?一起一定?能杀了那?人,你可以?平安走出这琴溪山庄,沈敬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缓缓逼近,声音带着引诱:“谢卿礼,一个女人罢了,你以?后会遇到比她更漂亮,天赋比她更高,对你比她更好的人,她有什么好的?”
“听话?,我?们?一起杀了她救下阿清,和沈敬一起找那?人替你们?谢家——不,还有柴家、裴家,当年因为那?件事死?的人有三大家族,整整一万三千人,你不想替他们?报仇吗?”
“今日便是我?们?的机会,你的修为是渡劫前期吧,我?是大乘后期,沈敬还带了一大批修士来,我?们?合作今日一定?能杀了——谢卿礼!”
他的声音因为惊讶有些尖利。
少年抽出剑,又狠狠捅了沈之砚的腰腹,他拧着剑身看着血水越流越多,笔挺的侧脸看不出神情,周身的气息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