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将自?己困在?过去?,你要向前走,别回头。”
少年抿紧了?唇。
皇后捂住嘴咳嗽几声。
“皇后!”
少年和少女的声音齐齐响起。
皇后背过身用衣袖擦去?唇角的鲜血,殷红的血染在?大红的芙蓉衣裳上,竟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们都知道,皇后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过去?还?有玉镯养着她的生魂,可如今她从玉镯中脱离出来,只会加速自?己消亡的速度。
皇后回身望着两人笑:“时?间要来不及了?,跟我来,我们去?个地方。”
她走了?几步并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身看去?才发现两人站在?原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皇后无奈道:“走吧,我们只有最多两个时?辰了?,琴溪山庄的一切,你们待会儿会明白的。”
谢卿礼回身背起了?被捆起来的徐从霄,云念上前几步搀扶着步伐不稳的皇后。
皇后道:“多谢。”
云念看了?眼她越来越白的脸色没说话。
雨后的青叶上坠了?水珠,风吹摇曳落下,小?院的门?被推开,庭阁如云,正中间的长?亭周围清水潺潺,一泓池水如明镜一般。
紧闭的房撞开,屋内萦绕着浓郁的梨香。
经过一晚的发酵,这股梨香俨然已经变了?味,后调带了?些诡异的味道,微苦,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刺鼻。
榻上只着中衣的少女闭目沉睡,两只手交叠在?薄被上,脸颊滚烫绯红。
一旁的少年趴伏在?榻,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少女的手。
“嘶嘶——”
两条蛇并行从打开的门?缝中游走。
蛇身粗壮,花纹斑驳,蛇信细长?。
一条蛇爬上了?床钻进了?薄被,一条蛇自?少年的腰身钻入将他托了?起来顶在?蛇身上。
薄被被掀开,那只钻进了?被中的蛇缠着少女,将她稳稳安放在?蛇身上。
两条巨蛇从屋中爬出来,弯弯曲曲在?地面爬行,不知是要去?往哪里。
大殿房门?和窗户紧闭,遮挡住了?一切光亮,只余点着的几盏烛火,蜡油滴落凝固成小?丘,青砖上倒映出瘦削狭长?的身形,黑袍曳地,面具下的薄唇和下颌在?摇曳的烛火下看不太清。
他闭眼懒散靠在?长?椅中,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扶手,直到听?到隐约的嘶嘶声后才睁开了?眼,薄唇勾起笑的肆意。
他坐起身,漆黑的眼底泛起些许血丝有些诡异,一贯冷静的人在?此刻激动的连呼吸声都急促起来。
他紧紧盯着转角处,那里一团黑,什么都看不见,但蛇信震荡发出的嘶嘶声却?越发明显。
很近了?。
找了?那么多年的人,他不知花了?多少功夫,那逃了?十年的小?崽子终究还?是让他找到了?。
他笑了?起来,笑的喘不过气?,莹白的下颌都涨红了?起来,脊背颤抖扶着扶手才能稳住身形。
直到两条并行的巨蛇从黑暗中爬了?出来,蜿蜒扭曲在?青砖上爬行。
他站起身快步走了?下去?,宽大的衣袍拖曳在?地,动作太过迅速而带起猎猎声。
两条巨蛇在?他面前停下,蛇头伏地极为?恭敬,蛇身上驮着的少年少女皆闭目安睡不知生死。
他看都没看那少女。
目光自?一开始便落在?了?白衣少年身上。
他比小?时?候长?开了?不少,身量抽条很快,以往只到他腰间的个头如今已经与?他并行,而他不过才十七岁,还?是在?长?个头的年纪。
他听?说了?这小?子的事情。
十七岁,拜入玄渺剑宗一年就结了?丹,以金丹之躯入翠竹渡却?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并且在?裴凌的指导下悟了?剑心,取得?了?天下第一名剑碎荆。
他不是想引他出来吗?
所?以他便来了?。
轻飘飘的喟叹悠扬:“小?崽子,这场局还?是你输了?啊……”
他笑的眼都眯了?起来。
少年无知无觉。
他附身想要去?拽白衣少年,随着距离的拉近——
不,不对劲。
眼神在?一刹那变得?凛冽。
苍白的指尖伸出探在?少年的腕间。
大殿内,男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废物! 都是废物!”
怒吼声回荡在?大殿,树立的石柱被震碎。
两条巨蛇吓得?想要缩起来,却?在?瞬间被男人遏制住七寸,在?瞬间炸为?漫天碎肉,血水迸溅在?他的脸上,有些沾在?银制的面具上,有些顺着下颌滑落。
而蛇身上的少年少女,也?化为?了?两张符纸,旋转着飘向地面。
他阴沉着道:“谢卿礼,你敢耍我。”
他大步打开门?走出去?。
江昭睁开了?眼,鼻息间是交杂的奇怪气?息,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嘶嘶声。
他屏息凝气?,不动声色地转过头。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皆都闭目无声无息,脖颈上是两个并排的血洞。
而他们的身边穿梭着无数花纹各异的蛇。
远处还?不断有蛇驮着人进来。
这些蛇与?假扮苏楹的那条蛇不一样?,它们没有神识尚未成精,只是被驯服后听?从命令。
江昭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黄纸,默不作声用灵力点燃,金光闪闪的符篆隐入掌心,他的身形逐渐透明虚化。
他翻身坐起,身边的蛇从他脚边爬过却?对他无动于衷。
它们看不见他。
这是谢卿礼走之前给他的隐身符。
江昭沉了?瞳色,想不到谢卿礼的修为?竟高到这种地步,连隐身符都能做。
他没空在?这里想这些,时?间快来不及了?,江昭翻身跃上房顶快速奔走跳跃在?一个个屋檐上。
杂草丛生直到腰间,林间只余一条小?路。
江昭不敢御剑怕被人察觉到灵力的波动,只能步行奔走上山。
他来到谢卿礼告知的地方,这里是一片空地,没有深可及腰的灌木,只有薄薄一层的青苔。
江昭取出一块圆盘,外形古朴,指针左右转着。
圆盘飞向虚空,强大的光亮迸发,整个地面隐隐颤抖,深埋其下的阵法逐渐被唤醒、削弱。
江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脊背上的汗毛舒而倒立,修士敏锐的危机感让他在?瞬间快速闪开。
可已经晚了?。
强大的剑光自?远处劈斩而来,一剑震碎了?虚空中的圆盘,碎屑横飞溅落在?地,余波卷起满地尘土朝江昭袭来。
他横剑要挡——
跟随了?他十年的凛寻剑在?眼前碎裂。
穿着青衣的人被狠狠击飞,一连撞折数十个树干,飞出甚远后重重摔在?地上。
江昭的肺腑好似被震碎了?,仰头突出大口鲜血,粘稠的血液中夹杂着些许血肉碎屑,浑身的骨头仿佛移位,本命剑碎裂带来的冲击,加上一个剑道大能毫不留情的杀招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
他咳着血,费力仰头去?看来者。
一人翩然落地,兜帽笼罩了?全身。
他俯身捡起地上已经看不出原样?的圆盘,轻嗤了?声:“谢卿礼想让你用这东西把天罡万古阵吸了??他消耗自?己三分之一的灵力在?这一个无用的容器上,真是蠢。”
他缓步朝江昭走来:“你们计划好了?是吗?你找机会来阻止天罡万古阵开启,他和云念前去?地道寻程念清?”
“啧,计划很好,但小?子,你们还?太年轻,席玉可已经去?地道了?,你猜他会不会遇上你那师妹和师弟?”
江昭满脸是血,血水从耳洞、眼窝、鼻孔、唇中溢出。
他喘着气?道:“你是……你是杀害我师弟阿娘的人?”
缓步走来的人停下了?脚步。
他居高临下看着江昭:“怎么了??你想杀我替他报仇吗?”
“你爬都爬不起来,连打我一掌的力气?都没,不过一个元婴期,还?想跟我打?”
他抬手,无形的剑意虚化,逐渐凝实,最终化为?一柄赤红的剑。
“小?子,我先送你下去?等他们。”
江昭曾想过很多次自己死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十岁父母死在妖邪手下, 亲眼目睹爹娘为护他而死,在他也将面临死亡之时,扶潭真人来救了他。
他拜入踏雪峰后勤奋修行, 彼时上头?有?两个师兄,师兄们?颇为照顾他,在修行上帮了他许多。
道?心坚固, 天?赋异禀, 十五岁结丹, 二十五岁元婴,他一直是年轻一辈的第一。
他除了数不清的妖邪,数次重伤濒死,江昭从未害怕。
人迟早有?一死, 他是修士, 承了百姓们?的敬仰尊崇,自当以命相护。
他以为自己的死会是有?价值的, 起码要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可?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做到。
找不到心爱之人, 护不住师弟师妹。
骇人的剑光朝他压迫而来, 卷起江昭的鬓发和?衣袍,他的眼前一片血红, 血水从数个血窟窿中涌出, 大量失血让他神?识不清, 经脉寸断肺腑破碎。
人之将死,他并?未觉得害怕。
只是觉得愧疚。
他没能?带苏楹、云念和?谢卿礼回去。
江昭倒在地上,侧脸贴着粗粝的地面, 青苔混着泥土的腥气实在不好闻,琴溪山庄的空气也不如?踏雪峰清新。
长睫半敛, 光线逐渐模糊。
死亡逼近的那一刹那,凛然的剑光划破虚空直逼面门——
粗重的喘息声?回响。
疼痛并?未到来。
身前的人呼吸声?实在粗重,却带了熟悉的气息。
有?股温暖又幽静的味道?。
江昭茫然睁眼。
模糊的视线中是纤细的身影,很瘦,个头?也不算高,但牢牢挡在他身前。
他听到日思夜想的人在喊他:
“阿昭……”
她哭了,声?音颤抖不稳。
她俯身抱起了他,两人周围的一切在迅速倒退、虚化、破碎。
“阿楹……”
等到传送阵法停下后,苏楹放声?大哭。
“阿昭,阿昭你看看我?……你别吓我?……”
苏楹根本不敢将他与以往那个红着脸哄她开心的人联系起来。
踏雪峰三弟子江昭,论天?赋是这一辈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他是骄傲肆意的,是干净整洁的。
他不应该是现在这副重伤濒死虚弱无助的样?子。
满脸是血,那些鲜红的血染红了青衫,夹杂着的血肉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
她用了半身的修为凝聚的这个传送阵,她想救他啊。
“阿昭,阿昭你别吓我?……我?害怕,我?害怕……”
苏楹手忙脚乱翻着乾坤袋,一向最为淡定?的人此刻慌得神?智全无,不管什么灵丹一股脑拿出来便往江昭嘴里喂。
他吃不下,她便捏碎唇对唇喂给他。
可?丹药又顺着鲜血吐出。
“阿昭,阿昭……”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口剧烈疼痛,却根本没工夫管自己的心疾。
怀中抱着的人唇瓣翕动。
苏楹忙不迭弯下身听他说话。
“阿楹……离开这里……”
苏楹只觉得绝望:“你在这里我?怎么走!我?走不了啊!我?不可?能?丢下你啊!”
江昭努力?仰起身,抬起无力?的手抚向她的侧脸,血迹染上少女莹白的脸,又在瞬间被她的泪水冲刷。
他喘着气道?:“念念和?师弟……和?师弟在地道?……傀儡师去了……你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计划有?误……让谢师弟做另外,另外打算……”
他举着令牌交给苏楹:“谢师弟,他给的……你拿着可?以……可?以找到他……”
苏楹俯首在他胸膛恸哭:“我?不去,我?不去!”
“阿楹。”他费力?拍着她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的话完整:“念念和?师弟……需要你,他们?需要你……”
“你是他,他们?的师姐……你要去保护他们?……”
“去救他们?……天?罡万古阵开启……我?们?,我?们?都完了……”
他们?都是剑修。
这种专克剑修的邪阵不是他们?可?以应付的,否则谢卿礼那么强大的人也不会浪费自己三分之一的灵力?凝聚在无量镜上,想让他用这镜子暂时吸走天?罡万古阵。
苏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江昭的话意味着什么。
她很想自私一次。
不想去管师妹师弟,不想去做这个拯救别人的人。
她想救他,也抛不下他。
可?江昭握紧了她的手:“阿楹……能?不能?帮我?一次……”
苏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她浑浑噩噩奔跑着,不敢回头?去看,只怕看一眼便会放下一切回去与他同生共死。
迎面的风吹来,泪水糊在脸上冷的骇人,明明才九月份,她却感觉像是处在寒冬腊月。
她跑的很快,完全不管自己的心疾。
要救下她的师妹师弟。
然后带着他们?来接江昭。
“阿昭,阿昭,再?坚持坚持,等等我?……”
她越跑越快。
云念随着皇后走了许久。
皇后的步伐越来越僵硬,先前尚能?如?常人一般走着,如?今走两步便喘起气来,额上的汗水细密。
在她又一次险些摔倒之时,云念慌忙托住她的小臂。
“皇后,您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皇后这次没有?逞强,她垂首看了眼自己的腿,无奈轻笑道?:“还真是不管用了。”
“云姑娘。”皇后抬起头?看来,“能?否请你背我??”
谢卿礼背着徐从霄安静站在两人身侧,望着皇后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云念应的很快,来到皇后身前半蹲下身:“您上来吧,我?来背您。”
皇后很轻,趴上来的重量对云念来说不足一提。
她是个修士,便是背个成?年男子也不显吃力?。
只是……
云念心头?有?些酸涩。
她背着皇后,双手放在皇后的大腿下,能?清楚察觉到皇后越来越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身体逐渐硬化,与之前像是塑胶的触感相比,如?今更像是个泥塑娃娃,云念抓的很紧,生怕她摔下来便碎了。
皇后别过头?小声?咳嗽着,云念没有?停下,依旧沉默地背着她向着她指引的方向走着。
谢卿礼跟在身后,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后身上穿着繁琐,头?上带了琳琅满目的头?饰,随着她咳嗽的动作声?声?作响。
她终于止住了咳嗽,靠在云念肩头?处。
“云姑娘。”
“嗯,我?在。”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这样?啊,比阿礼大些,也没事,你们?都还年轻。”
云念没应声?。
皇后也不嫌无趣,她好像是在试图缓和?他们?之间死气沉沉的压抑气氛,故意放轻语调。
“你与阿礼认识多久了啊?”
“快三月了。”
“你有?喜欢的男子吗?”
“……没有?。”
皇后似乎有?些失落:“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云念知道?她是在找轻松的话题。
她有?问必答:“温柔些的,脾气好的,性?格纯善的。”
“还有?呢?”
云念笑了:“长得好看的。”
皇后也笑了:“姑娘长得这般好看,未来的夫君想必也不会丑,想必好看的要紧。”
云念弯眼:“那是自然,我?是个颜狗。”
皇后和?谢卿礼听不懂颜狗是何意思,但多少能?猜出来。
皇后只顾着笑,目光在云念看不到的地方转向了身后紧紧跟随的少年。
她的眼神?有?些戏谑,谢卿礼也不是个脸皮厚的,欲盖弥彰地别过了头?。
皇后便道?:“我?倒是很好奇我?们?阿礼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趴在云念肩膀处跟她小声?说着:“我?跟你说啊,我?们?谢家人是出了名的疼媳妇,阿礼的舅舅,大伯,以及阿礼的外祖父,一个比一个疼心上人。”
云念:“……疼媳妇挺好的。”
皇后替云念擦去额上的汗,声?音很轻很柔:“云姑娘,我?们?阿礼也会对你很好的。”
云念没听出来她话中的含义,以为她是在托孤示意她好好照顾谢卿礼。
纵使心里有?些替她难受,但面上依旧一派淡然:“您放心,我?也会对师弟很好的,他如?今背靠玄渺剑宗,我?师父是数一数二的剑修,我?的几位师兄师姐也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师弟的。”
鸦雀无声?。
连皇后也不笑了。
云念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可?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小心问:“我?说错什么了?”
皇后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垂:“云姑娘,你真可?爱。”
云念:“……什么?”
皇后:“没事,夸你可?爱。”
云念:“……”
三个人的路,总有?一个人是不该出现的。
她就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而谢卿礼和?皇后两个谢家人似乎总有?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总是说些只有?她听不懂的话。
云念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少年背着徐从霄。
徐从霄个头?不矮,身量又魁梧,谢卿礼背了这般久腰杆依旧挺的笔直,脸色红都没红一瞬,瞧着分外精神?的模样?。
哦对,还有?他背着的徐从霄。
四人世界,只有?她和?徐从霄是多余的。
云念摇头?扼腕叹息。
“云姑娘,向左拐。”
这地道?四通八达,每当经过一个岔口,皇后便会拍拍云念的肩膀示意她往哪个方向走。
云念倒是不知道?她为何能?记住这么多的路,这里绕的她有?些晕,若是没有?皇后指引,她定?然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直到走了许久之后,皇后指了一条最为隐蔽的路。
是条死路。
谢卿礼也察觉出了。
迎面没有?一点风,不同于其他的路,这里安静死寂,前面幽黑深邃,两旁的墙壁上挂着的夜明珠兴许是时间长了有?些暗淡,像是个张牙舞爪等着他们?进入陷阱的深渊。
皇后指了指:“走吧。”
云念看了眼谢卿礼,少年冲她点头?。
皇后对他们?没有?恶意,不管她到底想带他们?去哪里,她所做的都是在帮他们?。
这条死路不长,等站在了一堵墙之前,皇后道?:“云姑娘,放下我?吧。”
刚落地她便晃了下,撑住墙才勉强站起。
云念发现,她似乎更加虚弱了。
好似个漏风的娃娃,一旦空气泄尽,便会迅速干瘪下去。
她拒绝了云念的搀扶,挪动着脚步走向那堵石墙。
旁人一息便能?走到的地方,她却走了好久,四肢僵硬难以动弹。
云念犹豫着要不要帮她,便见皇后冲她摇了摇头?,笑道?:“云姑娘不必管我?,我?已经油尽灯枯了。”
她很平淡,纵使即将面对真正的消亡,眉眼也毫无波澜。
石壁平整光滑,皇后回头?问:“可?否为我?照明?眼睛有?些不太好使了。”
云念自是同意的,连忙拿出照明珠举着。
“我?来举吧,娘娘您说要做什么?”
“那便多谢姑娘了。”皇后靠着墙壁微微喘气,指着石壁:“帮我?照一下这石壁,上面有?石画。”
云念上前几步凑近去看,身后刮起一股寒风,谢卿礼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
“师姐,你将照明珠再?凑近些。”
云念几乎将珠子挨在了石壁上。
光滑的石壁除了寒意什么都没有?,打磨平整,什么都看不出来。
云念的脸几乎要贴在石壁之上。
谢卿礼放轻了呼吸,似是担心打扰她的思绪。
皇后本就没有?呼吸,安静地靠在墙上等着云念。
云念轻轻嗅了嗅,眉心微拧又凑近了些。
她直起了身子。
“白松香。”云念道?,“白松加入明矾研制成?墨,透明无色,遇火可?显。”
云念推了推谢卿礼:“带着皇后退后几步。”
不用她说,少年已经走到了皇后身前。
两人对视,谢卿礼神?色平静,皇后却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笑意逐渐深厚。
少年别过了头?:“我?带您离开这里。”
他拦腰抱起皇后走了几步,直到离这面石壁几丈远之后才弯下身子小心将她放了下来。
若是云念这是回头?,便能?发现少年的动作极为轻缓,像是生怕摔着皇后一般。
皇后摸了摸他的头?,夹杂的情绪一时半会很难辨别出来。
谢卿礼将她与徐从霄放在一起后便回身去找了云念。
云念指尖点燃灵火,侧脸映着光,轮廓柔和?清晰,眸光专注。
灵火被扔掷在墙上却并?未熄灭。
浓郁的松木香溢散,扩向更远的地方,只是眨眼间整个地道?都是这股奇异的香气。
整个石壁燃起。
幽蓝的火焰跳跃,汇聚成?线,沿着特定?的路线行走,蜿蜒曲折爬行,直到一副画像浮现。
这简直诡异。
火焰覆盖了整面石壁,热气滚烫,熏烟袅袅。
“这是……琴溪山庄的俯瞰图?”
鳞次栉比的亭台,池水环绕的水榭,一个挨着一个的楼阁。
弯弯曲曲的小路。
云念正对着画像正中间,画上的水榭明显比其他的要高上许多,结合周围的布局,那里便是望月台,是皇帝居住的地方。
皇后在谢卿礼的搀扶下挪步上前:“是。”
云念只觉得神?奇。
作画的人画技已经到了出神?的程度,琴溪山庄地广,楼阁不知有?多少,竟能?被缩小画在这一面石壁上。
即使是缩略图,该有?的也一点不见含糊。
“这是我?画的。”
云念扭过头?:“……什么?”
皇后垂下头?无奈一笑,声?音飘渺:“这地道?是我?设计的,壁画也是我?画的,我?本家毕竟主攻机关,虽然我?并?未在谢家多久,但谢家时不时来看看我?,阿姐也教会了我?许多东西。”
她会机关,也会设计地道?。
云念终于知晓了为何她能?记住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路。
因为这一切都出自她的手。
皇后指了指石壁:“姑娘,有?些事情你过会儿会明白的,我?们?现在需要打开这面石壁。”
她依旧端着笑。
石壁上燃着的火焰有?灵力?加持越燃越大,白松点缀的画也越发明显。
皇后道?:“姑娘可?能?看出我?们?如?今在哪里?”
“这……不知。”
他们?沿着地道?走了一晚,早已不知道?走到琴溪山庄的哪里了。
皇后无奈轻笑,抬手在石壁上勾勾画画,最终落在了一处地方。
望月台。
“我?们?在这里。”
云念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我?们?便是从望月台附近出发的,走了这么久……”
不,不对。
他们?是走了很久。
但中间走了不少岔路,弯弯绕绕的地道?模糊感官,谁知道?是不是走回去了?
皇后拉着云念退后几步:“三十年前我?设计这地道?之时,特意在望月台下打造了这宫殿,从这里可?以上望月台,从望月台也可?以下来。”
云念抓住了关键词:“皇后的意思是,石壁后面可?以通向望月台?”
“对。”
云念心下一喜。
这感情好啊,他们?正愁怎么才能?走出去呢!
皇后站着不动,仰首望向燃着烈火的石壁:“等这灵火染尽,日光照到正轨,这石壁便能?打开。”
火光将寒凉的地道?照热几分,温度迅速升高,白松绘出的画越发明显,色彩浓郁到极点之时,灵火毫无预兆,在一刹那熄灭。
点点荧光似有?生命般沿着石画游走,万千条灵线交际汇聚,最终交点在一点。
皇后方才指的地方。
望月台。
光亮大作,皇后摘下手中的玉镯,无形的力?量托举着那玉镯飘向虚空,停在望月台的位置。
牢牢贴合在上面。
石壁转动,向后推进,阴冷的气息迎面而来。
皇后率先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上前去,云念正要喊谢卿礼带上徐从霄,便见着少年下颌微抬,目光全在石画之上。
他看的很专注,碎发遮挡在眼前,轮廓模糊不清,看不出丝毫情绪。
“师弟?”
谢卿礼看过来。
“你怎么了?”云念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这石画,也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这石画有?什么问题吗?”
谢卿礼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很漂亮。”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云念算是了解他的,自然是能?听出来他隐瞒了些什么。
她看着少年回身背起了一无所知的徐从霄,又踱步来到她身边:“师姐,走吧,皇后已经进去了。”
清淡的竹香一闪而过,云念尚未应声?,他便已经走了进去,步履依旧稳健看不出来一点异样?。
少年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之中。
云念提着衣裙跟了上去。
刚进入石室,云念的脚步顿住,足底似踩上极北之境,寒意顺着一股涌上头?皮。
这里面……很冷。
只在瞬息之间,她的眼睫和?眉毛上便凝结出了一片白霜。
明明才不到十月,这里的温度却比之寒冬腊月还要低上许多。
她的心跳忽然有?些快,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云念皱了皱眉,下意识搓了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双臂。
谢卿礼将徐从霄搁置在一角并?未管他,而是回身来到云念身边。
垂下的手被他拉起,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腕上细细圈着什么。
薄唇翕动,谢卿礼默念法决,泛着金光的符篆便隐入了云念经脉,寒意在一瞬间被驱散,只剩下如?火般的温暖。
“师姐,这里面冷。”
他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纵使是在这么诡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