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循环—— by柯布西柚
柯布西柚  发于:2024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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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手机里的线索
赵奕民趴在教案上奋笔疾书,看见成桦,疑惑地停下手中动作:“体育课你不运动,跑回来干什么?”
“老师,我爸周末上医院了,我实在放不下心,能打个电话问问不?”
赵奕民态度一缓:“打吧。”隔了两秒,他问,“怎么现在才来?我马上要吃饭了。诶,温西泠不是有手机么?”
成桦拨号的动作一顿,又迅速恢复镇静,佯装生闷气:“懒得找她。”
赵奕民了然一笑,摇摇头,继续写教案。
成桦瞟了一眼他的进度,又抬眼看钟,有些头疼。
教室里,温西泠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几个人围在她身边,她清清嗓子,打开免提:“喂?”
“爸,是我。”
郝墨川笑出声来,惹得旁人也忍俊不禁。温西泠嘴角弯了弯,但不敢太戏谑,只“诶”了一声。
电话那头自顾自地接上话:“我哪有什么事,我们体育课,解散了。我是想问你,你身体咋样?你前天去医院,医生咋说?什么病?严重吗?”
“他真毒啊!”郝墨川咂咂嘴,凑上前,“你爸我好着呢。”
“……”成桦无奈地压紧了听筒,警惕地看看赵奕民,正对上他关切的视线。他装作没听清:“啊?什么病?”
叶修按住郝墨川的手:“编个病名给他,免得赵奕民问。”
“有什么病?”郝墨川摸摸脑袋,“他想要严重的还是不严重的?”
温西泠试探道:“胃炎?行吗?”
“嗯。”对面从喉咙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多说一点。”叶修示意她。
她舔舔嘴唇:“那个……肚子疼、胀,好一段时间了,周日撑得难受,恶心,就去医院做了胃镜,结果是……呃,慢性萎缩性胃炎。严重不?你自己判断吧,我就编到这儿了。”
这一串话把成桦唬愣了,他不禁入了戏:“要住院吗?”
“不,不用。”
“那你是在家休息吗?还是去学校?”
温西泠也不自觉认真起来:“在学校呢,下午给本科生上课。这个病嘛,吃吃药,注意饮食、作息,按时复查,上课不影响的。”
李恩语把手表横在她面前。她如梦初醒,忙道:“成桦,没时间了,赵奕民还不走吗?”
成桦看看钟,再看看赵奕民的教案。赵奕民大概知道自己饭前备不完课了,干脆放下笔望着成桦。
成桦皱了皱眉:“还没——还没下课,我等他们打完球一起吃。你不用操心我,我还能饿着自己吗?”他说着,装模作样地捂住话筒,“老师,您先去吃饭吧,我再跟我爸说几句。”
11:58。赵奕民看看时间,站起身:“行。你走的时候如果没人,就把门带上。你爸还好吗?”
“胃炎,不严重。”他轻声应。
赵奕民拍拍他的肩,向门外走。
他对着话筒说了个“好”,又不敢掉以轻心,继续道:“你再说详细点,医生还说什么……”
看见赵奕民的身影,教室门口佯装聊天的江望月和白皖棠拍拍门框:“出门了。”
郝墨川和叶修立刻起身,准备去帮忙。
等了一会儿,白皖棠再拍拍门框:“进电梯了——关门了!快!”
与此同时,温西泠对着手机喊:“他走了!”
成桦挂断电话,飞快地上前打开赵奕民的背包,翻了几个兜,终于找到钥匙,打开抽屉。叶修和郝墨川冲进来,在装了二十多部手机的袋子里挑出目标。
下课铃打响。几人心弦一紧。
三个贼还在里头,生物老师黄东风却踩着铃声从四班出来,大步直逼办公室。走廊上的四个女生来不及阻拦,差点惊叫出声,千钧一发之际,张卓元突然拐出楼梯口,横在黄东风面前,高喊一声:“老师!”
“哟!吓我一跳!课代表,干啥?”
三个贼闻声猛地刹住脚步,后退到远端那扇门,猫着腰溜出来,从簕杜鹃枝叶里浮出半个脑袋。温西泠松了口气,远远给张卓元比了个“OK”的手势。
“呃……下午生物课要讲练习册吗?”张卓元憨憨地搓手,像一只为自己无意叨扰感到抱歉的苍蝇。
“讲啊,正好你在,把你们班练习册抱回去。”
大功告成。
八人拿到手机,定下的第一条作战方针,是晚自习顶风作案吃顿庆功宴。庆功宴上,成桦突然问:“西泠,你……怎么会想到胃炎?”
温西泠愣了一下,倒是叶修边剥小龙虾边答:“这是赵奕民的病吧?萎缩性胃炎。”
“对,他以前告诉过我。”她点点头,“我前两天正好想起来过。”
成桦好像松了口气。“什么时候得的病?”
“你身为学委兼物理课代表,一点也不关心你家主子。”郝墨川抢话,“连我都知道,他早就得了,慢性病,一直吃药呢。”
“哦。”成桦啃了一口鸡翅,“可他今天下午打听我爸的情况,我照你说的回答,他听了也没反应。他怎么不同病相怜?”
“他该怎么同病相怜?给成教授热情推荐老中医?以赵奕民那种谨小慎微的性子,生怕多问一句就被当成趋炎附势。”
成桦也轻轻笑了笑,笑中有些自嘲的意味。他有意转移了话题:“你们看了手机,有什么发现?”
“我好像有一条线索。”江望月有些犹豫地回答,“我翻了聊天记录,发现我的替身和……那个谁,竟然在高一下学期分过手。”
她的三个舍友同时皱皱眉。温西泠对江望月的故事再熟悉不过,轻声问:“也是……一样的原因吗?”
江望月猛地摇头:“不是,他和秋虹高三才熟。具体原因他说得不清楚,但我们没分开太久,暑假又和好了。”
“那些破纪录,有什么好看的。” 听见顾星和秋虹,李恩语便要打抱不平。
江望月脖子一缩:“是,这个人渣早跟我没关系了。可问题是,原世界在他变心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顾星是二班班长,成绩好,性格开朗,在各种计算机竞赛里获奖。在原世界,没有贺文的竞争,他拿下了高一那年的实验学校奖。而江望月虽成绩普通,也无才艺,但长相温柔可爱,个性单纯乖巧,很讨人喜欢。
这二人初中就认识,高中又同在羽毛球社团,一来二去,自然而然地好上了。头两年他们着实好得如胶似漆,后来新鲜感褪去,这位计算机大神把恋爱谈成了程序,每天来找江望月变成了毫无波澜的上班打卡。
江望月心里委屈,暗自纠结良久,给顾星递了张纸条,说想冷静几天,顾星同意了。隔了几日,顾星来找江望月,说是认真谈谈,她以为他反思有了成效,欣然前往,不料他只是冷淡地说了分手。
那天是 2018 年 12 月 31 号。江望月身上连纸巾都没有,在海华公园里哭得鼻涕涟涟,还是温西泠、李恩语和白皖棠来找到她,先给她擦脸,再送她回家。
仅过了两周,顾星和同班的秋虹在一起了,这事在年级上传得沸沸扬扬。
赵奕民开导了江望月三回,还嘱咐温西泠等人守着她,才没让她出岔子。
后来江望月说,她当时万念俱灰,对一切都毫无眷恋,已经开始物色高度和地理位置都合适的楼了,突然转念一想,无论她从哪栋楼上跳下来,赵奕民职业生涯都要毁于一旦。可怜的赵奕民,只带过一届学生。于是她放弃了。
她嘴上说毫无眷恋,可温西泠知道,她始终放不下顾星。就在最近几天,温西泠还撞见过几次她偷偷和顾星见面。
温西泠只当没看到。她想起了自己刚刚穿越的时候,即使已经知道结局了,还是在成桦面前假装无忧无虑。
“顾星会不会是穿越者?”叶修问。
“绝对不是。”江望月摇头。
“两种可能。第一,我们的到来引发了蝴蝶效应,或许是军训时的某件事在你的替身和顾星的心里埋下了种子;第二,这些替身并不完全是我们的复制版,他们也有自己的性格。”
“说到替身——” 张卓元擦擦手,点开微信某条聊天记录,翻到 2 月 10 号,“我昨晚想起来,当年军训完,我和初中同学聊天,我告诉他,军训可刺激了,我们把教官给举报了。今天我找出来看了一下。”
他把手机亮出来:“我同学问,你军训完了?体验如何?我替身说,晚上有点冷,基地的水巨他妈难喝,没啥别的体验,恍恍惚惚五天就结束了,感觉跟没去似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经历的事,替身不记得。”白皖棠突然放下奶茶,“我找替身翁琰套话了。下午我俩练铅球,瞎聊着扯到军训,她突然说,她其实不太记得军训发生的事了。我问她,是隔太久了吗?她说,她军训结束后一直没记起来过。”
“完全不记得?”
“也不是。她对那五天的大致过程有印象,也认识朱炳一,知道我们拿了第二名,可一旦涉及细节,她脑袋里的画面就中断了。但她并不觉得奇怪,也没提到被人占据身体,只是单纯印象不深。”
郝墨川忽然插嘴:“我不得不请教一下,你瞎聊啥才能聊到军训啊?”

第16章 添个好兆头
那天,郝墨川和叶修本来预备攻克海狮,找到关于替身的突破口。可他们商讨了半天话术,怎么也绕不到军训,遂放弃。
听到这个问题,白皖棠心虚地埋下头继续吸溜奶茶:“很……很硬,比植入都硬。我编了一点温西泠和成桦的八卦,骗她说你们最近闹分手。”
被点名的两位异口同声:“这和军训有什么关系?”
“她有点惊讶,问你俩啥时候在一起的,我说,军训的时候……”
连郝墨川都被硬得说不出话。叶修替他点评:“硬到这种程度还能植入进去,也算是种业务能力。”
“这么说来,替身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成桦泠若有所思,“那些残存的记忆足够他们继续生活,不会感觉割裂,所以即便是我们共用一具身体,也能和平共处。”
“那我们是不是不用防着他们?反正他们会忘干净的。”
成桦摇摇头:“不对。替身只会忘记自己被替代的时候发生的事,现在对于那五个替身来说,他们就是独立的个体,只有我们这些幸存者离开以后,我们的替身会失去这一段记忆。”
“现在替身的问题算是弄明白了,可以暂告一段落。接下来还剩两项任务:第一,摸清楚两个世界的差异;第二,观察我们的行为对穿越的影响。”温西泠总结。
“两个世界的差异有什么含义吗?”
成桦沉默片刻后道:“先记录着吧,也许日后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到规律。”
他忽然一笑:“况且,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里探索,本身就就很有意义。”
温西泠心里一动。就像读一段艰深晦涩又冗长的题干,初读毫无头绪,须得反复推敲,才能找到答题的要点藏在哪里。
庆功宴结束后,她与他走在最后头,轻声打趣:“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么诗意的话了?”
“不敢当,算不上诗意,是有感而发。”
“我感觉你乐在其中,并不怎么担心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他不答反问:“你呢?”
“我?”
“没有高考,没有毕业,只是待在这儿。”
“听起来多腻啊。”她说了句违心话。
“腻吗?可是我每天睡前都对第二天满怀期待。”
“期待什么?”她的声音轻了。
“期待——发生更有意思的事。”他答。
切。她哼哼两声:“能发生什么?无非是从一段过去跳到了另一段过去,跳着跳着,又要高考了。”
温西泠说着,丢下成桦,向前小跑几步,蹿到李恩语和江望月中间。
他果然还是和她不一样啊。他期待每天都有新的风景可看,但她却会在八个人围在小茶几边“交杯换盏”的时候,幻想时间在此刻永久停驻。
庆功宴一过,日子匆匆忙忙就到了啦啦操比赛当日。
温西泠携十一大汉出现在海实本部。十二人手握红色花球,大汉们身着红上衣白短裤,温西泠的短裤换成了百褶裙,这本是一套最常规的服装,但由于过分极端的男女比例,使得他们成了整个校园最惹人注目的一只队伍。
本部校园电视台敏锐地捕捉到了素材,扛着长枪短炮半路截下他们。小记者将话筒举到领头的温西泠面前。
“同学,请问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组建了一支这样的队伍呢?”
“呃……”温西泠面对突如其来的镜头和话筒,一时间有些窘迫。
“不好意思。”成桦突然上前一步,夸张地将一只手挡在温西泠面前,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快步带她离场,还回头冲着郝墨川等人喊了声:“保安!”
温西泠噗嗤一声笑了:“你干啥?丢不丢人?”
成桦一脸正经:“这是你本次穿越获得的女明星限时体验卡。”
她脑袋一扬:“上次穿越没有吗?”
“呀!”他好像很遗憾似的,“有,过期了。体验卡只能在限定场景使用,你下次记得来找我兑换。”
三班的比赛在下午。午休过后,赵奕民领着学生坐进体育馆。在啦啦队前去候场之前,温西泠作为班长,照例走出来“交代后事”。成桦跟在她身边,在她正要开口的时候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你的装扮还不够亮眼,再添个这个吧。”
“添个什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藏了半天的红蝴蝶结发圈,在她惊讶的目光下,一边替她绑在脑后的马尾辫上,一边在她头顶轻声道:“添个好兆头。”
温西泠心里倏忽酸了一下。
不出意外,今天啦啦操结束,就会发生下一次穿越。他们会去哪儿,又有谁会失踪,都是未知数。
“你哪来的这个?”
“从你桌洞里偷的。”他理直气壮。
她嘴角浅浅地弯了弯,不再理他,面向班级提高音量:“我们要去准备了,一会儿赵老师也会离开一阵,大家不要出体育馆,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李恩语!”
她说完,正准备招呼队员离场,成桦按住她:“你转个圈。”
她一脸茫然,被他摆弄着转了 180 度,背对大家,随后感到脑袋上缓缓落下一只手,轻拍了三下,还捏了捏她的蝴蝶结。
赵奕民眼神顿时犀利了:“成桦!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干吗呢?”
成桦不回答,只是环视全班,意味深长道:“记住班长说过的话。”
他说完,手滑至她右肩轻拍两下,说了声“走”,随即恢复常态,笑嘻嘻地朝着郝墨川等人挥了挥手:“保安,跟上!”
三班啦啦队倒数第二个出场。此时的观众早已疲惫困倦,主持人报完幕后,现场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紧接着,掌声便被细碎的议论盖了过去。
舞台只走上来了一个人。
温西泠并不为议论声所动,昂首挺胸走到舞台正中,背过身摆好开场动作。
望见评委交头接耳,看台上的李恩语嗓子眼里咯噔一声,对镇定自若的温西泠由衷佩服。
音乐声响,温西泠转过身,粲然一笑,开始做动作,动作也不难,都是基础的套路。体育馆内的议论声更大了。
突然,成桦从舞台背后的入场通道走出来,手里捧着书,低头行色匆匆地上了舞台。温西泠只仿佛没看见,成桦行至她身后,戛然刹住脚步,扭头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几秒,走到背景板前放下书,拿起一对花球,跟上她的动作。
开始有观众明白过来。他们玩得倒不是什么新花样,但出现在啦啦操比赛上却是史无前例。
紧接着,郝墨川和叶修提着公文包挂着工牌上来,如法炮制。
而后是玩着篮球的贺文宿舍。
最后四人更离谱,有提扫把的,有拖行李箱的,有拄拐杖的,最后一人甚至是戴手铐的。评委老师看得津津有味,还在手铐同志自己为自己开锁时笑出了声。
12 名队员上齐,表演也走向常规。就在众人以为他们招数已用尽时,突然从两侧冲出四名老师,全然不顾形象地爬上舞台,指着他们暴跳如雷。
12 人慌了神,动作停了,队形也乱了。四名老师骂着骂着,不自觉走到舞台中间,突然,16 个人踩着鼓点整整齐齐地开始做动作。
表演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啦啦操和运动会的颁奖典礼在操场上进行。
温西泠站在从前的位置,比赛服外裹着殷鹿鸣借的风衣,嘴上的口红被吃得所剩无几。她自知本班啦啦操不符合规范,对于名次已不甚在意,只是心中难免还抱有一丝幻想。
三等奖名单宣读完毕,没有三班。二等奖也没有。
“接下来念到的是获得一等奖的三个班级。第三名,本部高二 6 班;第二名,本部高一 24 班,第一名——”
温西泠看着脚下的草,提前泄气似地浅笑了一下。
“——本部高二 18 班。”
还是菁英班。
温西泠已经浅笑完了,现在有点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一等奖颁奖结束,主持人仍拿着名单站在原地。
“接下来要颁发的,是本届海城实验学校啦啦操大赛特设的最佳创意奖——恭喜来自海华分部的高二 3 班!”
温西泠眉头一跳,抬起头。站在队伍前头的赵奕民冲她拼命招呼:“班长,去领奖啊!”
她还有些懵,照着指示往前跑了跑,又猛地回头,把风衣脱给赵奕民,这才跑上领奖台。
站在台上,她远远望见皋丽和胡万军跑到了队伍前头,像学生一般兴奋地朝她挥手;她望见赵奕民憨憨地笑,笑着笑着,扭头去看隔壁殷鹿鸣——小鹿老师身为二班班主任,却也沾了三班的光,故意不搭理赵奕民,表情有些傲娇。
她的目光越过几位老师,望向她的三班。几件红衣混在队伍中,可惜成桦的脸模糊在人群里,她无法得知他的表情。
此刻,他是在为这份意外收获高兴,还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下一次穿越而担忧?
回程的大巴车上,温西泠感觉到强烈的困意,知道将发生什么,没有丝毫抵抗,坦然闭上眼。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手臂有些发麻,耳朵里朦朦胧胧传来一个女声:
“前方到站,吉安。”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靠窗的位置,温西泠趴在两排座位间的小桌板上,脑袋压麻了胳膊。
夜间没有广播,女乘务员穿过走道,用清脆的嗓音重复:“吉安下车的旅客请注意,列车预计在十分钟后到站,请带好您的行李准备下车!”
温西泠醒了,抬起头。
车窗外是漆黑一片,只能看见玻璃倒映出的车内景象。
她身边的李恩语还在睡,身子歪斜着,脑袋一沉一沉。对面的江望月和白皖棠似是刚醒,迷瞪着眼睛呆滞地看着她。
一个声音从她脑袋上响起,把她吓得抖了一抖。
“都醒醒!下车了!把身边的人叫醒,行李箱可以放下来了,检查一下东西,别落在车上。一会儿动作快点,到站只停五分钟啊!”是赵奕民的声音。
李恩语被他吵醒了,身子正了过来。
温西泠的手机就在小桌板上,她打开屏幕。
2018 年 3 月 5 号,星期一,凌晨 3:48。
其实,她不用看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海城绝大部分高中都会在高二安排一次集体研学旅行,目的地是江西省井冈山市。在这些高中里,又属海实研学时间最长,为期一周。
看上去,这次穿越的事件已经十分明朗了。无他,唯研学尔。
环视周围的三个室友,温西泠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她没带红蝴蝶结。她懊恼自己考虑不周,从未设想过穿越后的地点会在校外。
她与三个室友面面相觑,都张了张嘴,却没人敢先开口。这也是温西泠的疏忽,她潜意识里觉得她们太熟,且她有蝴蝶结作为标志,竟没有给宿舍定接头暗号。
这节车厢坐的是三班和部分四班的学生。此时,不少男生已站起来,将头顶的行李箱一个一个往下拿。车厢里一片嘈杂。
“你们四个发什么呆?没睡醒呐?”赵奕民低下头,叉着腰看着她们。
“我来拿我来拿,来,接一下。”郝墨川挤过来,开始从温西泠头上搬行李。
趁着混乱,李恩语一面站起来接行李,一面漫不经心地开口:“西西,你听说过海城二模吗?”
她这一问,座位上的三个人又惊又喜地抬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火种。”温西泠毫不迟疑。
白皖棠瞥她一眼,答道:“我也火种”。江望月生怕被落下,忙跟上:“那我也火种。”
“你们宿舍的暗号这么抽象吗?”郝墨川弯腰放行李时,顺势压低了嗓音。
“你——你也是?”李恩语两眼放光地抓住他。
“我也是火种吗?我不是,我郝墨川。”他嬉皮笑脸。李恩语松开他,翻了个白眼。
“行啦,我是,学委也是,那俩还没来得及问,其他人不知道。”
听见“学委也是”四个字,温西泠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
“先确定他俩,是的话,待会儿我们八人汇合,再商量下一步。”温西泠说,“我没带蝴蝶结,得另想办法和大家相认。”
“学委也没穿他那双旧 AJ。”郝墨川应道,“没事,‘咱们的人’都急着找到组织,肯定会想办法显示身份的。”
火车在吉安站停下。
车门打开,在各班老师的催促下,拖着行李箱的学生鱼贯而出,海实四十个班级渐渐占领了月台。
三月的井冈山比海城冷得多,更何况此时是凌晨。温西泠衣服没穿够,冻得一哆嗦,但她顾不上这些,焦灼地观察周围的同学。
看到一撮一撮和站台合影留念的同学,她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班长呢?整队点人数啊!”
最后从火车里出来的赵奕民看着外头乱哄哄的一群人,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他脾气向来温和,只是如今出门在外,36 人的安全都在他肩上担着,他便少了些耐性。
温西泠这才回过神来,只得暂时放下接头的事,匆匆忙忙地整队。点人数点到成桦时,她顿了一下,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成桦明白她的意思,点了一下头,轻声说:“确认了,我们四个人都在。”
“我们也是。”她快速应了一句,继续点人。
一千多人缓缓流动,出了火车站,陆陆续续登上在外等候的大巴。
大巴开动后,第一排站起一名戴着红帽举着红旗的女导游。
“同学们大家好!我知道大家很困,我先简单说几句:接下来两天我都负责咱们三班的行程,大家有问题可以找班主任老师,也可以找我,一会儿我们先去酒店放行李吃早餐,然后前往第一站——井冈山风景名胜区。车程大概两小时,同学们可以再睡一觉哈!”
她刚说完,李恩语的脑袋已经沉到了温西泠肩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温西泠打开,看见一个新的八人微信群跳出来,群名简单粗暴:自己人。成桦在群里说了句话:“在这商量。”
江望月:“我隐约感觉失踪人数变多了,怎么办?”
叶修:“我也这么感觉。没事,各个宿舍有接头暗号,只要温西泠想办法亮明身份,幸存者自己会来报到。”
温西泠有些头疼:“我一下想不到怎么亮明身份。”
“不着急。实在想不到,先观察两天也无妨。”成桦说,“我想了一下,这三次穿越刚好分布在三个学期,每次虽然时长不同,但都是刚好完成某个事件,这么看来,还是有规律可循的。”
白皖棠:“照这么说,在回到高考前还能再穿越两次。”
郝墨川:“要是每次都有人失踪,那高考岂不没人了?”
群里轮番发了几个夸张的表情包。
叶修:“打住打住,乐观一点,是不是真的失踪还不一定呢。”
张卓元:“不容乐观,你刚看到贺文他们仨在火车站疯狂自拍了吗?那是穿越的人会干的屌事吗?”
温西泠叹了口气,手指飞快地打字:“我尽快想办法,争取今天之内确认完所有人的身份,把幸存者拉到群里来。”
成桦:“OK,要我们做什么直接喊。”
群里暂时安静了。过了一会儿,群里又跳出成桦的一条消息:“谁记得这两天的行程?”
没人答上来,温西泠回忆了一会儿道:“今天去黄洋界,什么大井小井,我有点儿分不清。明天去烈士陵园和博物馆,晚上有个讲座。我只能记得大概。”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担心道:“我建议咱们这两天低调一点,集体活动时别扎堆,别开展太惹人注目的特殊行动。”
郝墨川:“为啥?”
温西泠:“红色路线,比较严肃,而且赵奕民这两天脾气不好。要开会的话,晚上回了酒店再开;其他行动等后天到了下七乡再说吧,那儿自由。”
群里蹦出几个 OK 的表情。
温西泠记得,当年去革命烈士陵园,下车时大家看见路边有便利店,一窝蜂拥上去买雪糕。她们也买了,走出便利店没多远,见赵奕民面无表情地站在路口的垃圾桶边。
“扔了。”他说。
四个女孩也知前面是陵园,不敢反抗,老老实实把刚咬了两口的雪糕丢了。
可温西泠没想到的是,才到景区大门口,她就带头破坏了自己提议的“低调”原则。
彼时,海实各班缓慢地排队在门口的标志前拉横幅合影。三班到得晚,只能等在外围,听导游介绍景点概况和游览路线。
一直心神恍惚的温西泠百无聊赖地抱着高二 3 班的牌子,朝着导游的方向发呆,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过她背后合影的人群,最终落在正热情讲解的导游身上。她手上那面小红旗懒洋洋地晃着,温西泠的目光却突然有了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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