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珠映玉—— by雾矢翊
雾矢翊  发于:2024年0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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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过来的孟瑜山看了看,说道:“映玉表妹,累不累,要不要去屋里歇一歇?”
褚映玉抬头看他一眼,轻轻地应一声。
在褚映玉被下人引去客院歇息时,孟月盈也拉着褚惜玉去屋子里说话,同时对兄长道:“二哥,你自去寻你朋友,不必在这里守着我们啦。”
孟瑜山温和地笑了笑,叮嘱几句便离开。
两个姑娘坐下后,丫鬟们端来热茶,并几样瓜果点心。
孟月盈道:“对了,明惠郡主也来了,她在隔壁别庄办法赏梅宴,邀请咱们明儿去那边赏梅,那里有一个梅园,就在山腰那一带,听说梅花开得很好,赏梅吃鹿肉,别有一番趣味。”
褚惜玉瞪大眼睛,“明惠郡主也来了?”
“是啊。”孟月盈耸了耸肩,“我也是今儿到了这里后才知道的。”
褚惜玉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又看了眼孟月盈,到底不好说什么。
对于明惠郡主的心思,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当然,这也是因为明惠郡主从来没有刻意收敛的意思。
作为天家贵女,圣人宠爱的第一个孙女,有什么男人得不到的?
既然倾心孟瑜山,便不用遮遮掩掩的。
她知道舅母和月盈都不喜欢长姐当儿媳妇(嫂子),如果是明惠郡主,只怕她们会更高兴吧?
但她觉得长姐嫁给瑜表哥还是挺好的。
如果长姐的婚事出了问题,只怕爹娘会担心,届时他们会更操心长姐吧?
褚映玉在屋子里小憩醒来,褚惜玉正好回来。
见到她,褚惜玉马上说:“长姐,听说明惠郡主也来了。”她窥着褚映玉,“明惠郡主邀请咱们明儿去隔壁庄子赏梅吃鹿肉呢。”
褚映玉神色一顿,问道:“去的人多吗?”
“肯定多啊。”褚惜玉理所当然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惠郡主喜欢热闹,不管去何处,都是热热闹闹的……”
褚映玉想到今儿遇到七皇子的队伍,宁福儿说七皇子被邀请去安王的别庄游玩,不知道明天会不会遇到他……
这么一想,她便道:“算了,明天我不去了。”
按她以往的行事准则,人多矛盾也多,不如哪都不去,这样事就找不上她。
褚惜玉睁大眼睛,“长姐,你为何不去?瑜表哥可是去了的。”想到什么,她看褚映玉的眼神变得恨铁不成钢,“长姐,瑜表哥可是你的未婚夫,你不能将瑜表哥拱手让人啊!”
褚映玉无语地看她,什么叫拱手让人?
她不去赏梅,就变成将未婚夫拱手让人?
只是她没想到,第二天,褚惜玉会亲自来叫她。
“长姐,快准备,月盈和瑜表哥已经在外面等咱们了。”褚惜玉催她,同时朝寄春、寄冬吩咐道,“你们还不赶紧给你们家小姐打扮打扮?”
寄冬哦一声,就要去拿衣裳,寄春则看向褚映玉。
褚映玉仍是不紧不慢地坐在那里喝着热茶,说道:“外面太冷,我不想出门。”
“不冷的,我问过了,梅园那里还有暖阁呢,暖阁的窗扇上镶着透明的玻璃,坐在里面也是可以赏梅的,一点也不冷。”
褚映玉:“……”
最后褚映玉还是穿得圆滚滚的,和褚惜玉一起出了门。
看到她的打扮,孟月盈一言难尽。
就算再怕冷,也不能将自己裹成这般啊,明惠郡主的赏梅宴可是来了不少公子和贵女,届时大家怎么看她?就不怕被嘲笑吗?
褚映玉却不管。
其实她非常畏冷,天气冷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虽然刚入冬,但因为时不时会下雪,这天气还是挺冷的,她可不想到时候冷得手脚发麻,月事来时,躺床上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等孟瑜山看到打扮成这样的褚映玉时,愣了下,然后以拳抵在唇前。
“你瞧,我哥都笑话你了。”孟月盈没好声气地说。
褚映玉看向孟瑜山,褚惜玉也跟着看过去,笑嘻嘻地说:“瑜表哥,你瞧我姐现在咋样啊?”
被几个姑娘盯着的孟瑜山有些窘迫,不过他面上仍是一本正经地说:“挺好的,很……可爱。”
孟月盈和褚惜玉见鬼一样地看着他,不约而同地想,难不成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褚映玉愣了下,又垂下眼,没什么反应。
孟瑜山原本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还有一种隐秘的愉悦,瞥见她脸上的神色,不知为何,那股刚升起的愉悦如泡沫般消失。
他是个聪明的,自然看出褚映玉对他的冷淡,看着规矩守礼,其实少了少女该有的羞涩。
或许是他以往和映玉表妹相处太少,又离京两年,确实有些不负责,所以映玉表妹暂时无法对他交心罢。
孟瑜山如此宽慰自己。
褚映玉三人坐上马车前往安王的别庄,孟瑜山则骑马随行。
两家的别庄离得确实近,不过一会儿就抵达。
他们被管事迎进去,来到山腰处的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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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梅园,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
抚琴之人的技艺非常高超,天空明湛,满园寒梅绽放,残雪点点,恍惚间叫人如入仙境。
孟瑜山有几分惊讶,问带路的管事,“不知是谁在弹琴?”
管事笑道:“应该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姐谢姑娘,听说谢姑娘琴艺一绝,中秋宫宴时,太后可是亲口赞过的。”
今年的中秋宫宴,礼部侍郎之女谢清婉表演一曲高山流水,赢得满堂贺彩,才女之名远扬。
褚惜玉兴致勃勃地拉着孟月盈道:“走,咱们也去瞧瞧。”
两个少女正是活泼爱玩的年纪,哪里有热闹就喜欢往哪凑,已经手牵着手朝着琴声的方向而去。
留在原地的孟瑜山先是打发了引路的管事,转头看向褚映玉,“映玉表妹,我们也过去罢。”
褚映玉应了一声。
两人走在梅林的小径之中,褚映玉是姑娘家,加上穿得实在臃肿,走得很慢。
偏偏孟瑜山也特地放慢脚步配合她,时不时会伸手为她挡住枝头上落下来的残雪,低首朝她微笑。
这一幕看在旁人眼里,却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在孟瑜山又一次为她挡住技头的落雪时,褚映玉正欲道谢,突然眼角余光瞥见前方的一道身影。
她下意识抬头望过去,便看到站在一株梅树下的男子。
是七皇子陆玄愔。
他的身姿修伟,穿着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的锦衣,这种厚重的色泽特别适合他,更衬得他英挺不凡,举止投足间尽显天家皇子的贵气和威仪。
也教人不敢直视。
褚映玉心头微微一颤,对上那双幽冷的黑眸时,仿佛又回到当初被迫替嫁之时,他掀开盖头,看她的眼神也是这般冷冽清幽。
似是她的替嫁不在他的预期之中,令他心生不悦。
孟瑜山也是怔了怔,然后带着她上前拜见。
“见过七殿下。”
褚映玉也默默地行礼,然后将自己隐在孟瑜山身后。
她这种行为是正常之举,毕竟孟瑜山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下意识寻求他的庇护。但陆玄愔看到这一幕时,脸上的神色似乎又冷冽几分。
孟瑜山心里有些纳闷,不知七皇子是不是正好心情不好。
他与七皇子并不熟悉,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不过因为褚惜玉和七皇子有婚约,靖国公府算是被划分到七皇子这边,对这位皇子倒也亲近几分。
孟瑜山问候完七皇子,说道:“臣与未婚妻还要去赏梅,便不打扰殿下了。”
陆玄愔没说话,深邃的眼眸扫过他,只能看到孟瑜山身后露出来的一角大红色刻丝的斗篷下摆,便知她是在躲自己。
或者说是在避嫌。
他的神色很冷,微微颔首,似是允了对方的请求。
孟瑜山再次行了一礼,带着褚映玉离开。
褚映玉一直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孟瑜山身后,只是她总觉得身后有一道迫人的视线盯着她,她的身形僵硬,脚步都有些不稳。
直到那道紧迫逼人的视线消失,褚映玉暗暗松口气。
“表妹,你怎么了?”孟瑜山是个细心的,自然看得出褚映玉的异样。
褚映玉道:“七皇子殿下看起来太过威严,我、我有些紧张。”
孟瑜山心里了然,含笑道:“七殿下是镇守北疆的战神,杀敌无数,不是寻常之辈,你们姑娘家紧张是正常的。不过他是个值得敬佩的,守护北疆无数百姓,光是这点便不是其他皇子能比……”
最后那句,他说得极为小声,在心里微微一叹。
当今圣人的皇子不少,年纪最大的皇长子安王,如今也有三十好几,其余的年长的皇子更不少,然而太子之位却一直悬而未定。
不是圣人不肯立太子,而是曾经已有一位才德兼备的太子。
可惜十年前,太子被害身亡。
当年太子之死一直是圣人心中的痛,自先太子死后,圣人大病一场,甚至连续废了两个皇子,杀了不少人,血流成河,导致前朝后宫人人自危。
先太子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排行第三,与七皇子是同胞兄弟。
想到京里那些年长的皇子,孟瑜山心下可惜,如果七皇子没有重言之症,在先太子去后,他应该就是下一任太子。
正因为先太子没了,七皇子又生来有疾,其他皇子都觉得自己有机会,对太子之位虎视耽耽。
其中呼声最高的,要数作为皇长子的安王。
孟瑜山却不看好安王,安王志大才疏,他能入得了圣人的眼,也不过是有个受圣人宠爱的女儿明惠郡主为他周旋。
但明惠郡主是女儿身,到底不是男儿,亦不是皇长孙。
或许正因为明惠郡主是孙女,圣人宠起来方才会毫无顾忌。
孟瑜山想到京中的局势,心头难得有些复杂,低头看到褚映玉清透的眼睛时,那些情绪又压下来。
他朝褚映玉笑了笑,“表妹,我们走罢。”
褚映玉嗯一声。
两人抵达目的地时,那琴声早已停下,众人正在玩击鼓传花的游戏。
男男女女在开阔的园子里玩耍,四下挂着描金行幕,喧闹的气氛驱散了几分寒冷的天气。
褚映玉的脚步停下。
她看向正前方那一行人,很多都能说得上名字,也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大多数簇拥在明惠郡主身边。
明惠郡主的容貌明艳大气,一脸自信,举止投足间,将天家贵女的骄傲和矜贵展现得淋漓尽致。
褚映玉也看到先行一步的褚惜玉和孟月盈,她们身边还有齐润怡等人。
发现她停下,孟瑜山跟着停下,询问道:“表妹,要不要过去一起玩?”
大周的男女之防虽然严,但像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玩乐,男女还是可以凑到一起的。这里的气氛热烈,很容易感染人,孟瑜山觉得褚映玉过于沉静,希望她快乐一些。
褚映玉毫不犹豫地拒绝。
她可没忘记自己这未婚夫有多受欢迎,不说别的,他身上那种如玉般的世家贵子的清雅气度,不知迷了多少少女心。
虽离京两年,然而至今对他念念不忘的贵女仍是不少。
可以说,孟瑜山和陆玄愔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男子,都一样的出众。
不过相比起气场太强、令人不敢造次的陆玄愔,孟瑜山这种温润清雅的男子,更容易令姑娘倾心追逐。
要不是他早有婚约,不知道往他身上扑的女子有多少。
孟瑜山见她不愿,也没强求,正欲要陪她一起去逛梅园时,一名年轻的公子过来,拉着他就走。
“瑜山,你来得正好,那边要斗诗呢,你赶紧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孟瑜山摇头拒绝,未婚妻就在身边,他不能丢下她。
哪知道褚映玉却道:“瑜表哥,你去罢,这里太冷了,我想去暖阁那边坐坐。”
她对那些贵女们玩的游戏不感兴趣,这里也没什么交心的好友,只有无视和排挤,不如一个人清净。
孟瑜山道:“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找个下人带我过去就行。”褚映玉朝他摆手。
孟瑜山还想说什么,来找他的公子已经不耐烦,一把将他拉走,同时对褚映玉说:“褚家姑娘,瑜山就先借我,等会儿再还给你啊。”
这话说得有趣,褚映玉以袖掩唇,双眸微弯,清柔的声音响起。
“好呀。”
孟瑜山看得一愣,一个没防住便被人拉走。
见孟瑜山离开,褚映玉也离开这边。
远离行幕那边后,她往四处看了看,想找个下人给她带路,然而梅园里伺候的下人都在行幕那边候着,根本找不到人。
对此她也没太在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随便挑了个方向走。
不知走了多久,还是没有见着人,褚映玉已经累出了汗,后悔今天穿得太多出来。
看了看周围,正准备找个地方歇息会儿,一个人迎面走来。
看到他时,褚映玉下意识又想要躲,但这次没有孟瑜山在,旁边的梅树也没有粗壮到能遮挡住一个人的地步。
她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处,微微垂首,恭敬而立,希望他别搭理自己。
人越是不想什么,越是来什么。
褚映玉看到视野里出现一双黑底云纹的靴子,停在她面前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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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静静地吹拂,此方天地似乎都变得安静。
褚映玉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那双男性靴子,没办法再自欺欺人,说他只是路过。
两人谁都没有出声,一直安静地站着。
好半晌,还是褚映玉怕被人看到,朝他行了一礼,主动询问:“殿下,若是没什么事,臣女……”
“过来!”
他打断她的话,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悦。
褚映玉神色一顿,见那双靴子已经移开,越过她,朝前走去,随着他的走动,冷风吹起那玄色的衣袍下摆。
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默默地跟上。
其实她也想知道他这般反常到底是为什么。
撇开刚才在路上的偶遇不谈,在靖国公府,他让苏媃叫自己过去见面,以及现在寻过来的举动,都让她心头发紧,隐隐觉得不对劲。
心里的某个怀疑再次生起。
难不成他也重生了?
这么一想,褚映玉心中惊疑不定,终于抬头,看向前方的男人的身影。
他的身姿挺拔修伟,身高腿长,虽然走得不快,仍是让她跟得吃力,不过一会儿,两人的距离就拉得老远。
直到他突然回头,看到她落后一大段路,便停下来,站在那里等她。
见状,褚映玉又有些犹豫,觉得他不像重生的样子。
如果他也重生了……
上辈子最后见他时,两人曾经一起去香山寺,当时在香山寺的竹林里,他特地放慢脚步,陪她走在竹林间。
那时候的他虽然不算得体贴,多少学会迁就她。
褚映玉想,养只狗都能养出感情,何况是养个妻子。她努力地作好他的妻子,甚至当时为了过得好一些,也曾讨好过他。许是她这皇子妃做得不错,他对她的态度也渐渐地多了些软化,学会关心她的意愿。
褚映玉一路胡思乱想着,发现他越走越偏,不禁有些忐忑起来。
他们来到一处被梅树环绕的亭子。
亭子里的圆桌上,红泥小炉正咕嘟地煮着茶水,旁边还有几个食盒,周围竖起行幕,能挡住凛冽的北风。
陆玄愔走进去,然后偏首看她。
褚映玉越发的糊涂,不解地看他,揣摩他的意思。
和他夫妻三年,因他不爱说话,她也学着揣摩他的言行举止,推测他的意思,大多数时候,她都做得极好。
是以在见他默默地盯着自己,又抬手指着铺着藤黄色葛布坐垫的石凳时,褚映玉明白他的意思。
他让她坐下。
她忐忑地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幕真的让她惊讶了。
只见那位尊贵的七皇子殿下拿起红泥小炉上的铜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正好她刚才走了许久,出了汗,冷是不冷的,但渴了起来。
褚映玉盯着那杯色泽澄澈的茶,越发的谨慎。
她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单刀直入地问:“七殿下,您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然而,她问得直白,那位殿下也很直白地指着桌上的食盒,对她说:“吃!”
这是让她吃的意思。
虽然话不多,也简短了点,不过很容易理解。
褚映玉头皮发麻,试探性地说:“这、这不好吧,七殿下和舍妹有婚约,您若是有事可以直接找惜玉,不必如此迂回……”
听到她这话,陆玄愔的眉头微微蹙起,神色居然透着几分不悦。
“不是。”他冷声说。
“什么?”褚映玉一时间有些懵。
他抿起嘴,眉宇间的神色越发的冷冽,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盯得她背脊发寒,有些僵硬地移开目光。
可能是上辈子的习惯,只要看他摆出这副模样,褚映玉居然会下意识地想,他这是又生谁的气了?
不会是生他自己的气,在想着要怎么说话吧?
会这么猜,也是上辈子有好几次,她都发现他莫名其妙地生气,又不像是生她的气,更像是生闷气。
褚映玉觉得这样不行。
七皇子的行事实在太怪异,明明他和褚惜玉有婚约,等到腊月时,宫里就会赐婚,自己和他坐在这里算什么?
原本她还猜测他是不是也重生了,但这一番观察下来发现,他并没有重生,如果他也重生,不会对她如此陌生,至少会知道,她其实不爱吃豌豆黄,不会让人准备这东西。
既然他没有重生,这些古怪的行为就很令人费解。
至少上辈子,在她替嫁之前,两人根本没有在私下见过面的。
两辈子太多的不同让褚映玉警惕起来,让她实在无法安心地坐在这里。
于是她大着胆子站起,撒了个谎,“殿下,臣女的妹妹应该要来寻臣女,臣女就不打扰殿下,先走了。”
说着她站起身,端庄地行了一礼,便低着头离开。
褚映玉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
直到走离那地方,都没有听到七皇子开口叫她的声音,也没有见有侍卫出来拦住她,总算松了口气。
如果是其他皇子,她断然不敢如此大胆。
但若是陆玄愔的话……她知道他的规矩虽严,却从来不会迁怒无辜之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个难得体恤下属的好主子。
她为他打理皇子府,在府里等待他归来,不时向他汇报府里产业的收益,其实和苏媃等人也没什么不同,也算是他的下属吧?
褚映玉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站在梅树下怔怔地发了会儿呆,然后继续走了。
这次比较幸运,终于遇到一个下人,对方将她带到附近的暖阁。
来到暖阁,褚映玉脱下斗篷,坐在那里喝着茶,望着窗外的梅花,如此赏雪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不久后,那些游玩的公子小姐也过来了。
明惠郡主被人簇拥着,脸上的笑容明媚,坐在主位上和旁边的人说话,笑声一阵阵的。
明惠郡主在暖阁旁的一处花厅设宴。
宴上虽分男女席,却没有竖起屏风,能互相看到对方,是以贵女们比以往要更斯文、更秀气,一举一动,端庄优美。
下人将烤好的鹿肉端上来,女客桌上有果子露、花酿等,男客则配上清酒。
褚映玉看向男客那边,没有见到七皇子的身影时,先是松了口气,尔后心里微微一哂。
这里受邀过来的,大多都是京里的那些勋贵世家的小姐和未出仕的公子,或者是像孟瑜山这种住得近的,礼貌应邀。
像七皇子那种手握兵权,或者位高权重的,自是不屑受邀,与这些人坐在一起。
如果是以前,褚映玉一定觉得,七皇子会来此,是因为未婚妻褚惜玉在这里。
但现在,她有些不太确定。
虽然肚子有些饿,褚映玉仍是没什么胃口,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慢慢地吃着烤鹿肉。
鹿肉烤得外焦里嫩,放了香料,极是美味,不少人皆赞叹不已,纷纷感谢明惠郡主今天的款待。
明惠郡主笑得很爽朗,“诸位不必客气,难得来此,都放开来吃喝。”
众人端起酒敬她,可谓是宾主尽欢。
许是难得男女凑到一起,气氛渐渐地变得热烈,男客那边开始斗酒。
褚映玉看到被人拉着喝酒的孟瑜山,他虽然婉言拒绝,仍是被人灌了不少酒,那张斯文俊逸的面容涌上几分酒意,温润的黑眸越发的湿润,含笑坐在那里,如玉公子,令人见之忘俗。
女席这边大多数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明惠郡主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公子们发现明惠郡主对孟瑜山的关注,越来越多人朝他劝酒,就算孟瑜山拒绝,仍是被灌了不少,最后借着酒力不胜,被几个友人扶下去歇息。
明惠郡主见孟瑜山离开,似乎觉得无趣起来,便摆了摆手,让大家继续吃,吃饱后又带着众人继续去游园。
褚映玉就这么看着,垂首思索起来。
旁边有人道:“褚大姑娘,孟二公子好像喝醉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褚映玉转头,看向说话的姑娘,发现很是面生,疑惑地问道:“你是……”
“我姓陈,家父是吏部的员外郎……”
褚映玉恍然,原来只是一个小官之女,怨不得以前没怎么见过,温言笑道:“原来是陈姑娘。”
陈姑娘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又问道:“你真不去看看孟二公子吗?”
褚映玉定定地看她,陈姑娘腼腆地笑着,她的长相不算出众,只能称之为清秀。
好半晌,褚映玉含笑道:“嗯,我确实该去看看他。”
“我陪你一起去罢。”陈姑娘很是积极地说道,“我以前来过这里,熟悉这里的路。”
褚映玉没有拒绝,客气地说:“多谢陈姑娘帮忙。”
两人一起出了花厅,陈姑娘一边带路,一边和她聊天。
她的声音清灵悦耳,像只百灵鸟,十分活泼,光是听她说话就是一种享受。
褚映玉道:“你的声音真好听。”
陈姑娘面露羞涩,“谢谢,我也觉得我的声音好听,大概是我身上唯一的优点……”
两人来到梅园附近供客人歇息的客院。
刚进客院不久,便见一个男人醉薰薰地出现,两个姑娘脸色俱是一变。
褚映玉果断转身就跑,陈姑娘好像吓傻了,傻愣愣地站在那儿。
见状,褚映玉便要去拉她,哪知道陈姑娘似乎受到惊吓,狠狠地甩开她,褚映玉原本就穿得多,被她这么一甩,整个人往后仰倒,摔在地上,人都摔懵了,一时半会起不来。
陈姑娘已经吓得转身跑开,她跑得极快,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褚映玉撑着摔疼的身体爬起来。
因这一耽搁,那醉汉已经靠近她,一只手朝她抓来,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将她往旁边的房间拉过去。
男人身上浓重的酒味薰得她欲呕。
褚映玉整个人踉跄着,被人拉了进去,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关上。
门关上的瞬间,褚映玉抓着袖子里的银簪,朝扑来的男人的脖子狠狠地扎了过去,男人惨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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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映玉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她的眼前一片血红,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飞溅入眼里,刺得她的眼睛生疼,恍惚之间,她以为自己仍是支离破碎地躺在崖底下,在极致的疼痛撕扯间,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慢慢地流逝……
“啊啊啊——”
男人惨叫出声,疼痛让他狂性大发,只想弄死眼前这个扎伤他的女人。
只是他还没动手,那支锋利的银簪再次朝他扎过来,这次扎的是他的心口,快准狠,这一下扎得极深。
男人张着嘴,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那双因为惊恐而瞠大的眼睛里,倒映着面前少女的模样。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冰冷漠然,不像一个养在深润里的柔弱女子,更像没有生命的木偶,机械地行事。
那只持着银簪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被簪子另一端扎破手心,沁出殷红的血,为她添了几分疯狂。
嘭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
进来的人脸上带着狂怒和焦急之色,只是当他看到屋子里的一幕时,神色一滞,不过没有停下来,而是上前握住那只正在流血的手。
那只握着银簪的手死紧,根本拉不开。
他用了点巧劲按在她的手腕上,终于让她松开了手,身体踉跄地往后退。
然后,他探臂将她搂入怀里,将那张染血的白晳秀美的脸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胸膛,任她脸上的血浸入了他的衣襟,黑沉的眼眸里难掩震怒。
跟在主子身后赶来的苏媃也愣住了。
先前接到消息时,他们都担心坏了,第一时间赶过来,就是怕她出什么事。
虽然派了暗卫跟着她,但这里是安王的别庄,暗卫不好进来,以免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苏媃作了很多设想,甚至都做好心理准备,褚姑娘可能已经吃了亏。
但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褚映玉好好地站在那里,反倒是那醉汉脖子的脉博恰好被利器撕开,他的心口还被银簪扎中,且扎得极深。
看这模样若是不及时救治,只怕活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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