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郡主脸上的笑容顿了下,淡淡地说:“听说身子不舒服,在秋藜院歇着呢。”这话听不出喜怒,但了解她的人便知道,其实她心里是极为不悦的。
昨天回来时看着还好好的,今儿就不舒服,听着更像是不愿意来给她请安。
褚惜玉瞅了母亲一眼,识趣地没再提褚映玉。
母女俩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用早膳。
用完膳后,褚惜玉仍是留在正院这边,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知女莫若母,静安郡主见罢便知道女儿有事,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去,说道:“说罢,什么事?”
褚惜玉讨好地朝她笑,给她呈了盏茶,小心地说:“娘,上次我说的那件事……我不想嫁七皇子,您……能不能允了女儿?”
静安郡主静静地看着她,许是上次已经动怒过,现在倒是极为冷静。
她的目光锐利地看着女儿,“为何不愿意嫁?”
“就是……”褚惜玉嘟起嘴,抱怨地说,“他有重言之症,是个结巴,听说不喜说话,一年半载都憋不出一个字,要是和他成亲,估计我闷都要闷死了。我希望嫁的良人,要像爹那样能哄娘开心,我未来的夫婿,也要哄我开心才行。”
静安郡主脸色微缓,“傻丫头,男人哄你开心,不代表真的在意你,是个良人。七皇子位高权重,以他立下的功劳,待你们成亲后,圣人肯定会下旨为他封王……届时你可是王妃呢。”
褚惜玉暗忖,只是王妃又不是太子妃,有什么可稀罕的?
要是七皇子以后是太子,她还会考虑一下。
谁不知道,七皇子虽然是中宫嫡子,可他是个结巴,和那位置无缘,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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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郡主不知道女儿心中所想,仍在劝她,同她分析嫁予七皇子的好处。
“……你与他成亲后,宫里的太后和皇后都会向着你,有这两位护着,无人敢欺辱你,除了宫里的几位贵人,放眼整个京城,谁能比你更尊贵?届时就算是明惠郡主,也只能乖乖地叫你一声婶婶……咱们女子立世,要的不就是这泼天的荣华富贵吗?富贵都送到你手里,你还不会抓,岂不是傻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静安郡主的一腔慈母之心都倾注在小女儿身上。
可惜,尽管她掰碎了和女儿讲,褚惜玉仍是没有听进去。
刚及笄的少女还是太过年轻,从小备受宠爱长大,顺风顺水,得到太多,从来没有吃过生活的苦、现实的无情,反而觉得那泼天的富贵并没有能与有情人相守更重要。
褚惜玉知道母亲素来固执霸道,认准的事很难改变心意,从她对长姐褚映玉的态度就能知道,有时候就连父亲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是以她只能低下头,咬着唇,委屈不已。
静安郡主如何看不出她的委屈,冷不妨地问:“惜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公子?”
她也是从少女时期过来的,知道年轻的姑娘天真烂漫,没见识过现实的冷酷,往往怀抱着极其愚蠢天真的想法,觉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更重要,为此不惜用愚蠢的办法来忤逆父母,自以为为爱情牺牲,自以为伟大,自我感动。
其实都是屁。
褚惜玉心头微微一颤,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起来,掐住手心。
等她抬起头时,面上一片懵懂之色,嘟着嘴反驳,“娘,我没有。”
静安郡主目光锐利地审视她许久,确认女儿并没有说谎的迹象,紧绷的神色变得柔软起来。
她伸手为女儿整了整发上的簪子,语重心长地说:“惜儿,你听娘的话,娘绝对不会害你的。等宫里来了圣旨,娘就给你准备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褚惜玉鼻头有些发酸,但仍是忍住了。
之后母亲再和她说什么,她并没有仔细听,沉浸在一种难过和绝望的情绪之中。
离开正院,褚惜玉回到自己院里,然后扑到床上,委屈地哭起来。
丫鬟香柳柔声细气地安慰她:“小姐别哭了,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和夫人说,夫人这么疼您,定会为您作主的。”
“……不会,娘不会为我作主的。”褚惜玉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哭着说。
她娘是铁了心要让她嫁给七皇子,可她真的不喜欢七皇子,她喜欢的另有其人。想到不能嫁给喜欢的人,褚映玉只觉得委屈又绝望,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难过得直想哭。
她甚至有些埋怨七皇子,他为何要回来呢?
要是她喜欢的人是七皇子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如此难过,她会欢欢喜喜地备嫁。
香柳看她哭成这般,也十分心疼。
作为贴身伺候小姐的大丫鬟,她自是知道小姐心里有人,甚至那人是谁她也知道的,毕竟好几次都是她帮忙把风,帮小姐一起瞒着夫人,不让人发现。
其实她心里是不赞成的,明明有七皇子如此尊贵的未婚夫,小姐实在不应该和别的男人往来,甚至和对方私定终身。
可她只是一个丫鬟,小姐的主意又大,她根本劝不住小姐,有什么办法?
眼看着七皇子回来,两人将要完婚,宫里的圣人太后和皇后都极为重视这门亲事,这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小姐就算再委屈又如何?
除非小姐或者七皇子哪一个出了事,否则这桩婚事绝对不会取消。
若是普通人家,还可以退婚,可这是皇家定下的婚事,谁敢退?除非全家都不想活了。
香柳想到最后,实在想不出破局之法。
她只好道:“小姐,要不然您就和……断了罢,安安心心地备嫁。”
褚映玉一听,哭得更伤心了,怕外面伺候的人听到,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埋在被窝里呜呜地哭着。
香柳生怕她哭坏身子,若是被夫人发现,她可讨不了好,赶紧转移话题。
“小姐,那您还给……那边传信吗?”
褚映玉哭声一顿,闷闷地说道:“晏郎说最近我们最好不要联系……”
她咬了咬唇,知道晏郎的意思,七皇子回京,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圣旨,届时她要开始备嫁,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让人发现两人的关系,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晏郎都不好。
褚映玉虽然被宠得天真娇纵,却也不蠢,她连母亲都不敢告诉,自己苦苦守着秘密,不敢让人知道。
香柳暗暗松口气。
这种关键时期,能不联系是对的。
很快她又不满起来,觉得那人明知道小姐和七皇子有婚约,却不克制自己,反而勾得小姐一颗心遗落到他身上……
碍于小姐的原因,香柳不好说他坏话,心里却是瞧不上的,觉得对方实在不堪为良人。
天气越来越冷,入冬的第一场雪如期来临。
褚映玉最近以身体不适为由,极少去正院请安,次数多了,长平侯府的人也砸摸出了点东西。
大小姐的身体有这么差吗?
以大小姐的性子,也做不出那种故意装病、不给长辈请安的事吧?
那大小姐现在到底是身体真的那么差呢,还是装病的呢?
一时间,不少人都暗暗盯着秋藜院。
褚映玉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想,父母会为此生气,不过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很多东西反而不那么在意。
例如亲情,例如名声。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嫁不出去,婚事没着落。她连死亡都经历过,还怕那些吗?
褚映玉很淡然,天气好就去请安,天气不好就窝着,不像过去那么傻,宁愿苛待自己,也要努力地讨好别人。
这日,褚映玉用完早膳,看天气还不错,慢悠悠地去正院请安。
还未进门,就听到褚惜玉和褚瑾玉的声音,十分欢快。
换开帘子,室内的热气扑面而来,褚映玉走进去,看到父亲长平侯等人都在,他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丫鬟们在旁边架了个红泥小炉子,正在煮茶。
看到褚映玉进来,室内的笑声顿止,静安郡主脸上的笑容微敛。
褚瑾玉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哟了一声,斜睨着人,“咱们的大忙人大小姐总算来了,这么久不见,我都快要忘记你长啥模样。”
话里的讽刺,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
长平侯和静安郡主皆不作声,慢慢地喝着茶。
不说静安郡主,长平侯心里是不愉的,除了休沐之时,他每天都出门很早,并不知晓长女原来已经许久不来给妻子请安。
知道这事,心里是不愉的,长女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她的母亲?
褚映玉仿佛看不到众人脸上的神情,上前给父母请安。
长平侯沉着声说:“映玉,你作为长姐,要有长姐的风范,给弟妹们竖个榜样。你母亲操持侯府,素来辛苦,难免会有忽略之处,但你不能不体贴母亲,连请安都不来……”
一通斥责下来,都在指责褚映玉不孝。
褚映玉没像以往那样闷不吭声地受骂,而是说道:“爹,自从女儿落水后,身子一直不舒坦,每当天气一变,心口就难受得厉害,实在无法出门……”
长平侯听罢,以为她真的生病了,略带关心地问:“可有看过大夫?”
褚映玉道:“看过了,大夫说是落水的后遗症,也给我开了药,让我仔细养着,女儿最近一直在喝着药呢,实在无法按时来给母亲请安,是女儿不孝。”
长平侯顿时哑然,无话可说。
静安郡主冷眼看着,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冰冷讽刺的笑。
这种内宅手段,她可比褚映玉精通多了,说什么落水的后遗症,不过是大夫看不出什么名堂,基于谨慎,没病也会说有病,胡乱瞎掰出来的。
说到底,这女儿翅膀硬了,自以为是地胆敢反抗父母,孰不知这些手段在她看来,真是愚蠢之极。
这女儿果然是个蠢的。
“真病啦?看着不像啊。”褚瑾玉上下瞅着她。
褚惜玉拿着一块糕点,“我觉得挺像的,最近这一个月,长姐的脸色确实一直白惨惨的,人都瘦了许多。”
褚映玉转头看过来,“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大夫。”
褚瑾玉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敢问?告诉你,我等会儿就去问,要是让我知道你是装病的,我可饶不得你,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撒谎精!”
“瑾玉!”
长平侯见小儿子越说越不像话,脸色沉了下来。
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就算自家姐妹真的装病,那也应该帮忙瞒着,大家心照不宣,而不是到处嚷嚷。
褚瑾玉很不服气,正要说什么,寻芳掀帘进来禀报:“侯爷,郡主,国公府那边来了消息,国公府的二少爷回来了。”
室内的人愣了下,尔后想起这二少爷是谁,顿时都极为惊讶。
“瑜哥儿回来了?”长平侯惊喜地说,“他几时回来的?”
寻芳道:“说是昨儿回来的,国公府的世子爷派人送来请帖,说过几天会带二少爷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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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正努力地为能堂堂正正娶老婆拆别人的姻缘中=v=
孟瑜山回来的消息在长平侯府掀起不小的波澜。
长平侯是最高兴的,长女褚映玉今年已经十七岁,明年就要十八,像这般年纪的姑娘,大多数都已经成亲。
更何况,宫里应该很快就为小女儿褚惜玉和七皇子赐婚,定下婚期,长姐未出阁,妹妹却先嫁,到底不好。
褚惜玉和褚瑾玉纯粹是为孟瑜山回来而高兴。
他们和外祖家的表哥表姐们的关系好,也是拿孟瑜山当兄长看待的,孟瑜山风度翩遍,文采斐然,很少有人不喜欢他。
褚惜玉姐弟俩也是极喜欢这个才高八斗的表哥的。
等儿女们都离开,长平侯对妻子道:“瑜哥儿这次回来,他和映玉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届时便将娘当年留下的梯己都给她罢。”
静安郡主的兴致并不高,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长平侯见她脸上的神色,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揽着她的肩膀说道:“娘素来疼映玉,她将自己的梯己留给映玉作嫁妆,也是想映玉将来有个好前程,衣食无忧。你也别担心,惜玉和瑾玉有咱们呢,咱们不会亏待他们的。”
静安郡主心口仍是堵着一口气,不过见丈夫的神色,她也没有说出什么讨人嫌的话。
“其实我也不是不疼她。”静安郡主道,“娘偏心她,甚至宁愿将自己的梯己都留给她,反倒是惜玉和瑾玉什么都没有,都是娘的孙子孙女,娘恁地偏心。我若是不多补贴惜玉他们,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我知道。”长平侯拉着她的手宽慰,“你已经做得极好。”
静安郡主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另一边,褚映玉三人一起离开正院。
刚走出正院,褚瑾玉那讨人嫌的声音就响起:“瑜表哥这两年在外头,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听说当年他会离开,都是某个讨人厌的家伙逼走了瑜表哥。”
这话的指向性太强,在场只要耳朵不聋的都听得出来。
周围的下人不禁屏住呼吸。
褚映玉猛地转身看他,冷声道:“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褚瑾玉,你信不信你再开口,我打烂你的嘴!”
她的神色极冷,明明还是那张秀美的脸蛋,披着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衬得身姿单薄,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上辈子褚映玉当了几年的皇子妃,后来又是王妃,别的不说,那股子气势确实养了出来。平时不动怒还好,一旦动怒,便有些控制不住。
那些原本欲过来劝解主子们的丫鬟婆子们都骇住,一时间居然不敢开口。
褚瑾玉也有些吓到,瞪大眼睛。
很快他就回过神,顿时有些生气,觉得自己居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震住,简直是岂有此理。
上次因为父母在,他没能找回场子,这次看她怎么逃。
眼看他气势汹汹地过来,寄春吓得挡在褚映玉身前,怕他伤到小姐。
虽然褚瑾玉今年只有十五岁,然而十五岁的少年郎像头蛮牛一样,可不是那些闺阁柔弱的姑娘能应付的。
果然,褚瑾玉一只手就将寄春拨开,一巴掌朝褚映玉打过去。
“瑾玉!”褚惜玉焦急地叫起来,“住手!”
褚瑾玉平时很听这同胞姐姐的话,但在气急之下时,哪里会听。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已经能想像到下一幕,大小姐绝对要吃一番苦头。
他们心里也有些埋怨,褚瑾玉是府里的世子爷,侯爷和夫人极为疼爱,素来霸道,大小姐又何必与世子硬碰硬呢?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没想到,惨叫出声的居然是褚瑾玉。
褚瑾玉迅速后退,那只原本打人的手还没沾到褚映玉就迅速地收了回来,颤抖不已,有眼尖的人已经看到,那只白嫩的手掌间居然溢出鲜血。
褚惜玉尖叫一声,“瑾弟!”
她扑上去,拉住褚瑾玉的手,看到他的手心被划了一道寸许长的伤口,鲜血沁出来。
少年的手心白晳细嫩,平时没做过什么粗活,甚至连茧都没一个,这道伤落在上面,白的肌肤,红的血,触目心惊。
“长姐,你用什么伤了瑾弟!”褚惜玉生气地说,“你怎么能伤人呢?”
众人看过去,发现褚映玉手里拿着一根银簪,簪子的一端格外锋利,泛着寒光,像是特地打磨过的。
面对众人的注目,褚映玉非常平静,微微抬起下巴,“他要打我,难不成我还得站着给他打?”
她心里冷笑,丝毫不在意众人的想法,也不在意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既然重活一回,她不想再过得憋憋屈屈、窝窝囊囊的,最后死得不明不白,大不了豁出名声不要,以后当姑子去。
“可是……”
没等褚惜玉再说,已经有人去禀报长平侯和静安郡主,两人匆匆忙忙赶过来。
褚瑾玉看到父母,眼泪就掉下来,哭着说:“娘,长姐她拿簪子伤了我的手,我好疼啊!”
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就算他逃课时夫子要打他的手掌心,也是轻轻地打,连道红印子都没有。
看到儿子手心的伤痕,静安郡主头一懵,然后愤怒地扭头盯着手持银簪的褚映玉。
“你居然伤了瑾玉?你竟如此恶毒……”
那一刻,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仿佛面前的不是亲生女儿,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晓是褚映玉早已知道母亲不喜自己,甚至可能没将自己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看到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恨意时,心里还是酸涩不已。
很快她又将这些没必要的情绪压下,冷声道:“他要打我,难不成我就得站着挨打?要是他不打我,我也不会伤着他!”
长平侯虽然也很生气,但看到受伤的儿子,以及手持着银簪一副防备姿态的长女,仍是被这一幕惊住。
等他瞥见妻子眼里没有掩饰的恨意时,他心中微惊,迅速地冷静下来。
“阿蓉,你先带瑾玉去处理手上的伤。”
静安郡主仍是充满恨意地盯着褚映玉,直到长平侯挡住她的视线,她闭了闭眼睛,震怒道:“我不管你们姐弟间有什么矛盾,伤人是不对的!褚映玉,看来你的性子还要磨一磨,你给我去跪祠堂、抄佛经,直到知道错为止!”
说着,她沉着脸带着受伤的儿子离开。
褚惜玉犹豫了下,跟上母亲和弟弟。
最后现场只剩下褚映玉和长平侯,以及几名噤若寒蝉的仆人。
褚映玉不闪不避地看向长平侯,她的脸色冷冰冰的,没有情绪,仿佛并不觉得自己错了,手里仍是紧紧地拽着那支银簪。
这一幕让长平侯有些恍惚。
好半晌,长平侯道:“映玉,这次的事确实是你错了,不管如何,你都不应该伤人,若是这事传出去,外人如何看你?你还要不要名声?”说着,他又有些痛心,“映玉,你怎会变成这般?”
长女素来孝顺,性子柔顺娴静,规矩极好,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长平侯向来对长女放心,比起闹腾的龙凤胎,长女从小到大从未让他操心过。
可是突然之间,长女变了。
不仅不听父母的话,居然还敢拿银簪伤人……这哪里是大家闺秀该做的?
褚映玉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脸心痛的模样,不为所动,平静地问:“爹,瑾玉要打我,我就该站在那里给他打?”
长平侯下意识道:“瑾玉怎么可能打人?你是他长姐,他不会的……”
“但他确实要打我。”褚映玉冷声说,她指了一个婆子,“你来告诉侯爷,刚才发生什么事?一句一字,都给我说清楚,若是不清楚,以后便不用在府里伺候了。”
被她点中的婆子懵住。
明明府里作主的是夫人和侯爷,大小姐不管家,就算说再多也没用。但是不知为何,当大小姐的淡淡地看过来,就让人不敢升起什么异心。
婆子小心地将刚才的事叙述一遍,她说得很详细,不偏不倚,将刚才的事还原出来。有大小姐盯着,她也不敢添油加醋,格外老实。
听完婆子叙述的过程后,长平侯再次顿住。
这次的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小儿子不对在前,不敬长姐,搬弄口舌,不是君子所为。
“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伤人……”长平侯勉强地说,盯着她手中的银簪,仍是难以接受长女的行为。
她不仅伤人,伤的还是自家兄弟,这事若是传出去……
天气很冷,呼啸的北风穿堂而过,褚映玉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仿佛连心肝都要冷掉了。
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转身离开。
“映玉!”长平侯叫道,发现她走的方向不是祠堂,“你要去何处?你娘让你跪祠堂……”
褚映玉停下,低声问:“爹也觉得我该被罚跪祠堂?”
长平侯避而不谈,说道:“你娘正在气头上,只怕会气坏身子。你是个孝顺的,就先委屈一下,等你娘消气后……”
看到褚映玉沉默地望着自己,那双眼睛黑浚浚的,似乎没有丝毫神采,长平侯的声音渐渐地变低。
他有些不自在地转头,莫名地不敢再看长女。
褚映玉却是认真地问:“爹,有时候我很好奇,我真是你们的女儿吗?为何你们能对我如此狠心呢?”
明明是他们让她替嫁,甚至求她,让她拯救全家,将她强硬地送上花轿。
可当宫里问责时,他们却说是她倾慕七皇子,主动上花轿的。
他们让她背负抢夺妹妹婚事的污名不说,也让她背弃自己的婚约,世人只会说她恬不知耻,背信弃义,不会觉得褚惜玉逃婚有什么错。
是啊,他们为了保护褚惜玉,让圣人、太后和皇后不问罪,不惜撒下弥天大谎,最后所有的罪都由她来扛。
长平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褚映玉却不再看他,也不再有什么期盼,转身离开。
长平侯默默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有些怔忡。
好半晌,静安郡主身边伺候的常嬷嬷过来,轻声道:“侯爷,夫人让您过去呢。”
长平侯回过神,不禁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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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春扶着褚映玉回到秋藜院。
许是天气太冷,一路走回来,主仆俩的脸色都是白惨惨的,寄春的脸甚至白里透着青,一副好像被冻坏了(吓坏了)的模样。
寄冬看到两人的模样,大吃一惊,赶紧吩咐小丫头备上热汤热水和手炉。
她和寄春一起将褚映玉扶着坐在薰笼上。
寄春抖着手,接过小丫头递来的毛皮毯子披在褚映玉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寄冬取了热汤过来,“小姐,喝口汤。”
褚映玉仿佛已经被外头冰冷的天气冻得僵硬了,坐在那里没动静,神色木讷僵硬。
最后还是寄春接过来,用调羹慢慢地喂她。
寄冬疑惑地看着她们俩,总觉得发生什么。
正当她想询问时,敏锐地看到小姐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她凑近一些,终于看清楚,那是一根银簪,而且打磨得非常锋利。
寄冬愣了下,心里狐疑,今天出门时,小姐好像没有佩戴这支银簪。
褚映玉就像个没有反应的木偶,被丫鬟们服伺着,直到她被塞到已经烘暖的被窝里,浑身暖烘烘的,僵硬冰冷的脸色渐渐地缓和,苍白的脸蛋也多了几分血色。
这其间,她一直拽着那支银簪,仿佛这是她的武器,只有死死地握着它,她才会有安全感。
寄冬有些心惊肉跳,有种错觉,仿佛下一刻那支银簪就会朝自己扎来。
不久后,等她听说小姐今天用簪子伤了世子爷,寄冬吓得几欲晕厥过去。
小姐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用簪子伤人——不对,她为何要带支银簪放袖子里去正院?不会是故意的吧?
寄冬突然为自己的未来担心得不行,跟在大小姐身边,根本就没前途,没指望。
屋子里,寄春坐在床前,担忧地看着卧在床里的人。
“小姐,您好些了吗?”
褚映玉轻轻地嗯一声,发现寄春的手仍有些颤抖,知道她今天吓坏了,不由握住她的手。
“别担心,我没事的。”她温声宽慰。
寄春是她从青州带过来的,也是这府里唯一能信任的人。不知道上辈子自己惨死后,寄春会如何,只希望陆玄愔看在她的面子上,让人好好地安排这丫头的去处。
寄春被她柔软的手握着时,心头微微一颤,也回握住她,却不敢太用力。
小姐的手白晳细嫩,柔若无骨,指如削葱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的手。可就是这么漂亮柔软的手,居然敢持着银簪伤了世子……
回想先前的事,寄春仍是后怕得不行。
她忍不住看向紧闭的门窗,担忧地说:“小姐,这样真的好吗?您这次伤了世子,夫人那般疼世子,肯定不会罢休的,若是她知道您不去跪祠堂……”
褚映玉摇了摇头,恹恹地说:“无事。”
看她这模样,寄春又心疼起来,到底不好说什么。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连侯爷都没说什么,夫人应该不会真的派人过来押着小姐去跪祠堂吧?
大半天过去,也没见正院那边有人过来让小姐去跪祠堂,寄春总算松口气。
这样的大冷天,跪祠堂可不好受。特别是小姐自从落水后,好像精神一直不太好,每天有大半的时间都是恹恹的躺着,要是真去跪祠堂,她的身体肯定受不住。
安心之余又有些纳闷,她惊奇地说:“小姐,您是不是不用跪祠堂了?”
褚映玉抱着一个暖炉,淡淡地嗯一声。
这次的事,她是故意闹大的,也计算好了褚瑾玉的反应,好叫人知道,她不会一直闷不吭声地受欺辱而不反抗,她也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默默忍受各种不公的褚映玉。
重生一回,很多事都看淡,不如自己活得舒心重要。
当一个人不在乎名声、也不在乎未来时,很多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
瞧,现在不就是了吗?
这次她伤了褚瑾玉,要是以往,就算不跪祠堂,也有得是手段对付她,让她苦不堪言。可当她变得不在意、不听话时,他们想要惩罚她,反而还要担心她会不会继续发疯,会不会带累府里的名声。
褚映玉笑了笑,“我娘是个重视名声的,她这是怕我再发疯呢。”
不管静安郡主先前如何生气,最后妥协的一定是她。
因为她是个聪明人,而且十分在意自己的名声,在意褚惜玉、褚瑾玉的名声,更不用说褚惜玉就要和皇家议亲,这当口是万万不能传出什么坏名声的。
如果褚映玉的名声坏了,肯定会连累褚惜玉,这年头讲究的是宗族,一个家族中出了一个坏名声的姑娘,整个家族的姑娘的名声也会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