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对错, 碍于孝道,婆媳间的较量, 大多都是当儿媳妇的吃亏。
在褚映玉心里, 姚桃的性子虽然单纯活泼, 然而在姚夫人的教导下,亦是个明理懂事的姑娘, 断然不会做出无故打人之事。
肯定有什么原因。
皇后道:“不必担心,本宫已经问过,里面有误会。”
“误会?”褚映玉不解。
端着茶点过来的翡音不禁抿嘴一笑,说道:“其实这事也和定王妃怀孕有关,听闻定王妃有喜的消息时,淑妃便私下给贤王府送了好几个美貌的宫女过去,说是让她们伺候贤王夫妻……”
褚映玉闻言,顿时有些明白。
她拧起眉头,没想到淑妃居然心急成这般,就算她急着抱孙子,九皇子和姚桃成亲不过大半年,太医又没有说姚桃不能生,有什么可急的?
大周的传统重嫡庶,一般人家在正妻怀孕之前,都尽量避免弄出一个庶长子,以免日后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大概是看出褚映玉脸上的一言难尽,翡音继续解释:“……听说淑妃送去的宫女中,有一个不安分的,用了下作手段要害贤王,贤王妃很生气,动手时不小心伤到贤王……哪知这传到外面,就成贤王妃动手打人。”
褚映玉无话可说。
不管这是怎么传出去的,对姚桃都不好,明显是在指责姚桃居然殴打夫婿,打的还是当朝的皇子。
若是圣人和太后是不明理的,届时岂不是姚桃要受责罚?
果然,很快就听说淑妃带着姚桃去慈宁宫,要找太后作主。
褚映玉有些担心,看向皇后。
皇后朝她宽慰地笑了笑,说道:“不必担心,太后是个明理的。”
褚映玉还是不太放心,毕竟太后对皇子们是隔辈亲,她平时再慈和不过,对每一个皇子都很关心,知道皇子妃居然敢打皇子,她心里肯定会先帮被打的孙子。
再加上还有一个淑妃在旁拱火,她怕姚桃应付不了。
见她实在不放心,皇后便带她去慈宁宫看看。
她们到来时,淑妃正向太后哭诉儿媳妇不贤不孝,是个妒性大的,将她送去伺候贤王的人都关到偏院里,不准她们靠近贤王。
太后正欲开口,发现皇后和褚映玉来了,赶紧让人给她们看座。
“皇后,你怎来了?身体可无碍?”
然后又关心褚映玉的身体,问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问太医有没有固定去给她请平安脉之类的。
皇后坐下来,含笑道:“母后放心,今儿天气好,本宫想出来走走,不妨事。”
褚映玉也腼腆地谢过太后的关心,表示一切都好。
她趁机看了一眼跪在那儿的姚桃,这时姚桃也看过来,朝她眨了眨眼睛。
太后关心完两人的身体后,重新将话题转回来,问道:“贤王妃,淑妃说的可是真的?”
姚桃脆生生地说:“皇祖母,不是这样的,孙媳当时是无意的……”
话还没说完,便有宫人过来禀报九皇子贤王来了。
太后神色一顿,让贤王进来。
贤王来得极为匆忙,进殿后先是朝跪在那里的姚桃看了一眼,见她安然无恙,总算松口气,然后跪下来给太后、皇后请安。
淑妃正等着太后作主呢,见到儿子进来后,目光先是朝儿媳妇那里看,差点被气了个仰倒。
在贤王进来时,众人都看到他下颌处有一道明显的伤,像是被某种利器刮破的,伤口已经愈合,但那伤痕很明显。
更有些眼睛毒辣的,看出像是被指甲抓出来的。
太后惊道:“贤王,你脸上的伤……”
贤王一脸羞愧地说:“皇祖母,这是孙儿不小心伤到的。”
“胡说!”淑妃激动地说,“你这伤哪里像是不小心伤的?分明就是被人抓的,肯定是姚氏抓伤你,你现在居然还在袒护她?!”
说到最后,淑妃气得不行,觉得儿子居然还在护着那狐狸精。
贤王垂眸,“母妃,真的是儿子不小心伤到的,并非王妃所伤,当时儿子……”他脸上露出难以启齿之色。
众人一看,便知有异。
这伤若真是指甲抓出来的,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抓伤堂堂皇子?
只是淑妃已经认定是姚桃所为,仍是不依不饶。
或者说,难得能捉住儿媳妇的把柄,让她不想错过这次的机会,要给儿子讨个公道,压一压她的气焰。
“玄宇,你莫要担心,如实说便是,太后娘娘定会为你作主的。”淑妃鼓励道,以为儿子忌弹姚大将军。
在淑妃心里,儿媳妇是姚大将军之女,这身份虽然好,能帮助儿子,但将门之女实在没规矩,总气得她心口疼。
淑妃心中的理想儿媳妇是娘家侄女傅云姝,偏偏圣人当初越过所有人,直接给她儿子定下姚大将军之女。
自从儿媳妇进门后,她便看不顺眼。
更让她生气的是,也不知道这儿媳妇有什么好的,居然将她儿子的心都勾走,她几次三番想将自己身边的心腹宫女派去伺候他,他都拒绝了。
定然是姚氏这狐狸精妒性大,不许他儿子亲近别的女人。
淑妃其实也有些埋怨皇后和雍王妃的。
她觉得姚氏会如此,定是学雍王妃的作派,雍王妃现在都有了身孕,身子不便,不能伺候男人,居然还不给雍王张罗女人。皇后也是的,居然也不给自己儿子安排,难不成她真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个女人把持住?
只是淑妃心里再不舒服,却不敢表现出来。
她不敢和皇后这么说,雍王妃也不是她的儿媳妇,她想说教也不能越过皇后。最后只能紧盯着儿媳妇,总怕她太善妒,委屈了自己儿子。
在淑妃一句句的催促中,贤王终于无可奈何地说:“母妃,儿臣之所以被伤到,是因为有人给儿臣下药,王妃当时为了让儿臣清醒过来,不小心弄到的……”
“什么?!!!”
淑妃又惊又怒,“谁给你下药?”
太后也是满脸震惊,给皇子下药是大罪啊,谁这般大的胆子?
这下子,贤王妃不贤不孝已不算什么,众人都关心贤王被下药的事。
褚映玉来之前从皇后这边得知真相,倒是没太惊讶。
她心里暗忖,看来皇后手里应该也有专门收集消息的人,她的消息才如此灵通,皇后也不介意让自己知道这点,先前才会让翡音直接告诉她。
贤王为难地看淑妃一眼,困难地说了一个名字。
“绿莺?不可能!”淑妃震惊道,“她不会对你下药的,她是本宫派去伺候你的,最是贴心不过!何况本宫曾告诉过她,若是她能怀上你的孩子,本宫会为她请旨,让圣人封她为侧妃,她不会给你下药……”
因为太过震惊,淑妃脱口而出,话落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
太后哪里还不明白,大怒道:“淑妃!”
淑妃战战兢兢地请罪,“太后娘娘,臣妾、臣妾……”
太后气得不行,她的年纪大了,众人都担心她气坏身子,赶紧涌过去给她顺气,让她别生气。
最后淑妃被罚,要不是贤王和姚桃求情,只怕连妃位都不保。
虽是如此,淑妃也被太后勒令回去闭宫思过,没旨意不准踏出她的宫门一步,同时也让她别去插手孩子间的事,省得给贤王搞出个庶长子来。
这事很快就传开,众人总算知道贤王妃打人的真相,难免有些嘘唏。
若不是淑妃硬是闹出去,世人也只会以为贤王妃不贤惠,居然敢殴打夫婿,哪里会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内情。
连静萱、褚映玉和姚桃三人再见面时,连静萱道:“淑妃也真是的,她难道就没看出来,圣人和太后都希望皇子们的嫡子先出生,最厌烦先搞出个庶长子吗?”
只要看前面的安王、宁王和平王府里的情况,便能猜测出一二。
就连雍王这里,在褚映玉没怀之前,宫里的皇后、太后也没说要给雍王府塞人,便知都是想让雍王妃先生个嫡子再说。
当年圣人就是先帝的嫡长子。
虽说圣人的先太子并非是嫡长子,但那时候是因为情况特殊,圣人有一次喝醉了酒,临幸了个丫鬟,哪知道那丫鬟怀上后故意隐瞒,偷偷生下安王。
安王出生时,恰好皇后刚好进门。
但不管怎么说,太后和圣人的思想都是比较传统的,都希望皇子们先有嫡子,绝对不会喜欢先搞出个庶长子。
除非皇子妃迟迟未有消息。
姚桃撇嘴道:“其实我也不急的,我进门才半年呢,急什么。”
更何况贤王也说了,他并不喜欢弄出个庶长子,看安王就知道庶长子有多不麻烦。
除此之外,他也不喜欢淑妃总将手伸到府里,纵使淑妃是亲娘。
没办法,贤王觉得他的亲娘脑子不怎么好,不仅不能帮儿子,反而还会拖后腿,当儿子的更希望她安分地待在宫里,别去掺和那些事。
褚映玉道:“幸好这次有惊无险,阿桃你没事。”
姚桃朝她笑,“放心啦,我能有什么事,我爹的身份摆在那里,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她连安王妃都敢怼,淑妃这在宫里的婆婆更没什么好怕的。
确认姚桃没什么事后,褚映玉便放心了。
不过很快,她的心情又变得不太好,因为陆玄愔要出远门。
“去哪?”
陆玄愔道:“北疆。”
闻言,褚映玉拧起眉头,第一个反应便是北疆有异动。
上辈子便是如此,成亲的第三年,因为北疆战事告急,他去了北疆,直到她死前都没见到他。
幸好,他很快就告诉她,最多一个月左右就会回来。
“真的?”褚映玉不放心地问,“不打仗?”
“不打!”
陆玄愔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将人搂到怀里,低头蹭了蹭她,说道:“等我。”
等他回来!
他其实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京城,主要是她现在怀着孩子,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地变大,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柔软和责任感,只想好好地保护她。
陆玄愔很快就离开。
他离开时,褚映玉还在睡,等她醒来,身边的被窝早已经冷了,显然人走了许久。
陆玄愔是秘密离京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不在,褚映玉越发不爱出门,平时来看她的,也只有姚夫人和姚桃,或者连静萱给她下帖子,请她去定王府里赏花品美食。
自从怀孕后,连静萱胃口大开,什么都想吃,口味也变得古怪。
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欲,定王府里的厨子天天都要搅尽脑汁钻研出新菜系,好满足他们王妃的嘴巴。
褚映玉去吃了一次连静萱推荐的美食,便再也不想去了。
虽说女人怀孕后的口味确实会变得很怪,但再怪也没连静萱的怪,褚映玉觉得自己还是正常人的味觉,实在欣赏不来连静萱喜欢的食物。
倒是姚桃很感兴趣,有时候很捧场,有时候也被古怪的味道吓退。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
过了端午,褚映玉就开始在数陆玄愔回府的时间。
明明上辈子,陆玄愔也时常不在府里,甚至因此外面有了流言,说他不喜替嫁的妻子。那时候褚映玉除了被流言所困外,对于陆玄愔回不回府,其实也是没什么感觉。
然而现在,她却对他多了一种思念。
盼着他平安归来,想和他分享胎动的喜悦,三更半夜醒来时,会忍不住将他的枕头抱在怀里,想念他身上的气息。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早在五个月时,她就感觉到胎动,六个月后,胎动越来越频繁。
半夜被肚子里的孩子踹醒时,褚映玉难免又想起他。
什么时候回来呢?
就在褚映玉盼着陆玄愔回来与他分享胎动的喜悦时,没想到却得知他遇刺受伤的消息。
第114章
乍然听说陆玄愔遇刺受伤的消息, 褚映玉的脑子一懵,下意识地抱着自己的大肚子。
“王妃?”
苏媃担心地看她。
褚映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 似是堵着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妃,您没事罢?”
苏媃更加担心了,眼看她还没反应, 便想去将孤鸿子叫过来给王妃看看。
在她就要去叫人时,褚映玉终于开口,嘶哑地问:“他伤得如何?”
苏媃沉默地看着她。
见状, 褚映玉明白了。
若非情况实在严重,苏媃定不会主动告诉她这事。她现在还怀着孩子, 受不得刺激,不到万不得已之时, 王府的人不敢冒这个险。
心脏宛若被一只手紧紧捏住, 几乎喘不过气来。
褚映玉深吸口气, 看起来很冷静,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苏媃仍是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身体不舒服, 说道:“王爷现在的情况很危急, 听说一直昏迷不醒……”
听到陆玄愔已经昏迷五天时, 褚映玉一颗心沉沉地往下坠。
明明天气已经变得炎热,可她却觉得屋子里好冷, 是不是冰鉴里的冰放多了?
“……已经在望州请了过大夫, 只是那些大夫都看不出什么名堂, 王爷一直未有苏醒的迹象,如此下去, 只怕他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可能……”
陆玄愔遇刺的地方在望州城附近,那里离京城不远,快马加鞭的话,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抵达。
在陆玄愔受伤昏迷后,暗九便将他送到望州城找大夫。
然而望州城只是个小城,这里的大夫医术比不上宫里的太医,他们至今仍是没看出什么,找不出陆玄愔昏迷不醒的原因。
因无法确定陆玄愔的情况,加上大夫们叮嘱,侍卫们不敢轻易移动他,怕伤及他的身体。
他们没办法,也不能看着王爷一直昏迷下去,只好给京城这边传递消息,让王妃拿个主意。
苏媃禀报完后,低声道:“王妃,王爷现在情况不明,最好赶紧派个太医过去……”
“不行!”褚映玉断然道,“不能派太医。”
陆玄愔遇刺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让那些皇子知道,不知道他们会趁机做什么。
“让孤鸿子过去。”褚映玉冷静地说。
苏媃神色一顿,然后点头,“属下马上去找孤道长一起去望州……”
她也不赞成找太医,就算有皇后帮忙遮掩,也不能保证不会透露什么风声。幸好府里还有个孤鸿子,他的医术不错,让他过去倒是方便。
哪知道她正要去安排,又听到褚映玉说:“我也去。”
“王妃?”苏媃愕然地看她。
褚映玉扯了扯嘴角,“不亲自去看看,我不放心。”
苏媃沉默地看她半晌,见她神色坚定,冷静自持,最终没说什么:“属下马上去安排。”
等苏媃下去,褚映玉仍是坐在那里,久久不语。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一点也不冷静,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颤。
她不明白,为何陆玄愔这辈子会遇刺受伤,甚至昏迷不醒。明明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直到她死前,他一直都好好的。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这辈子很多事与前世不同,所以两人的命运也改变了?
褚映玉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神色晦涩不明。
突然,肚子被踢了一下,她低头看着自己高耸的肚皮,手轻轻地抚上去,然后手贴着的地方又有一个凸起,像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和她打招呼。
凝重混乱的心情刹时稍稍缓和,心里的茫然和无措也退去。
褚映玉很快又振作起来。
她相信人定胜天,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放弃,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一队人马护着一辆低调的马车,从王府的后门驶出,悄无声息地出了京城。
马车里,褚映玉和孤鸿子、苏媃相对而坐。
事有轻重缓急,此时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先赶去望州再说。
有孤鸿子这大夫在,如果褚映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也能及时医治,倒也不担心。
不过出门前,苏媃还是让孤鸿子给王妃请脉,若是她身体不适合出行,就算以下犯上,她也得将人劝住。
孤鸿子给褚映玉把了脉,说道:“王妃的脉相平稳,身体养得极好,出门也没什么大碍,只要小心些便是。”
苏媃这才松口气。
其实让王妃去望州有些冒险,毕竟王妃的肚子这么大,舟车劳顿,怕对她的身体不好。
然而王爷生死不明,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若是王爷有个万一……
褚映玉笑了笑,温声说道:“你们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会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的。”
不管如何,她都要亲自去一趟,不亲眼看到他,确认他的情况,她不能安心。
这种时候让她在府里等消息,她反而会胡思乱想,食不下咽。
她有些庆幸,自从怀孕后,她的身体便养得不错,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健壮安稳,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马车出了城后,褚映玉就靠着苏媃闭目养神。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
因要赶时间,是以晚上也不休息,争取在明天傍晚抵达望州。褚映玉也没让人操心,努力地将自己照顾好,尽量不给人添麻烦。
翌日傍晚,一行人总算抵达望州。
在城门关闭前,他们顺利进城。
接着马车朝着望州城的城东而去,来到城东一处清幽的巷子,然后驶进了一座宅子。
马车停下,苏媃扶着褚映玉下车。
宅子里警戒的暗九见到褚映玉时,浑身一震,赶紧过来行礼,“见过王妃!”
褚映玉焦急地问:“王爷呢?怎么样?”
暗九低声道:“王爷在屋子里,还未苏醒……”
褚映玉顾不得其他,朝着宅子里的一间被侍卫重重守着的厢房而去。
苏媃扶着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的肚子。
先前在马车里,可能是舟车劳顿,也可能是这两天休息不好,王妃的神色不怎么好。
虽然孤鸿子给她把过脉,说没什么事,多歇息便行,但苏媃还是无法放心。
王妃肚子里这孩子,不仅是王爷唯一的血脉,宫里的皇后也十分看重,甚至可能关系到……让她无法不担心。
褚映玉进门,见守在床前的宁福儿。
宁福儿看到褚映玉时,也和暗九一样,人都要傻了,结结巴巴地叫道:“王、王妃……”
王妃怎么来了?
这里可是望州,距离京城有两三日的路程,算算时间,王妃应该是昨天晚上出发的,估计连夜赶过来……
宁福儿想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担忧地看着褚映玉的肚子。
褚映玉没理他,来到床前,看到床上面容变得瘦削的男人。
距离他昏迷至今,已经过去七天。
七天的时间,人不吃不喝,如何受得了?
如果他继续昏迷下去……
褚映玉忍住涌上心头的酸楚痛苦,朝跟进来的孤鸿子说:“孤道长,你快过来给王爷看看。”
孤鸿子上前时,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着意外。
这一路,她都没叫过一声苦一声累,咬着牙跟着他们赶路,明明是孕妇,吃不好、睡不好,却硬撑过来了,着实让他吃惊。
还以为她见到人时会崩溃,哪知道她仍是控制住了情绪,平静地面对。
在孤鸿子给陆玄愔查看身体时,褚映玉坐在床前看着。
宁福儿注意到她的嘴唇有些干躁,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小声地说:“王妃,喝口水。”
褚映玉心不在焉地捧着杯子,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
天色已经暗下来,屋子里亮着几支白烛。
就着明亮的光线,褚映玉凝望男人熟悉的面容,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的想他,不过一个多月未见,他的眉眼轮廓让她眷恋。
她无法想像,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他,自己会怎么办?
或许她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坚强地活下去,像过去那般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人生没有什么目标,感觉不到活着的乐趣……
孤鸿子检查一遍,特地检查陆玄愔的头部,很快便明悟。
“王妃,贫道要给王爷施针,若无意外,王爷明儿应该能醒。”
褚映玉还愣着,苏媃和宁福儿已经双眼大亮,惊喜地看着他,“真的?”
“自然!”孤鸿子自信地说,“王爷这种情况,我以前也见过,应该是与人打斗时不慎撞击到头颅,导致颅内有瘀血,让他陷入昏迷状态,只要施针将头颅中的瘀血化开便能醒来……”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苏媃和宁福儿再三确认,脸上总算露出笑影。
太好了!
褚映玉双眼也露出惊喜之色,赶紧催促他施针。
孤鸿子取出一套银针,先用火炙烤过,给银针祛毒,然后让宁福儿将人扶起来,给他的头部施针。
很快,陆玄愔的头部扎满密密麻麻的银针,长短不一,让人看着都有些害怕。
褚映玉不忍,好几次都移开视线。
苏媃见状,轻声问:“王妃,您要不要出去……”
“不用。”褚映玉道,“我能撑得住。”她的一只手始终搭在高耸的肚子上,似是在安抚着肚子里的孩子,又似在安抚自己。
这两天,苏媃一直密切地关注她,时刻注意她的情况。
这么看下来,她发现褚映玉远比想像中要坚强,看似柔弱,纤姿楚楚,不堪一击,实则如蒲草般坚韧,似乎不管风吹雨打,都无法将她催折。
她始终是平静的,纵使这平静的表象下也许带着惊惶不安,却也努力地让自己撑下来,不给他们添麻烦。
苏媃心里一叹,尔后微微一笑。
她有些明白主子这般冷硬又无趣的男人,为何会对她倾心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也会为美人化为绕指柔。
特别是这美人看似柔弱易折,实则坚不可催,是个能担事,与男人并肩而立,男人怎会不心动呢?
孤鸿子施针的时间有些久,整整忙了一个半时辰。
屋子里静悄悄的,众人都不敢出声打扰他,屏息地看着。
直到他施完针,宁福儿小心地将人扶着躺下,孤鸿子说:“好了,明儿早上应该能醒。”
宁福儿忐忑地问:“万一没醒呢?”
苏媃闻言,朝他瞪了一眼。
会不会说话?
孤鸿子并未因他的质疑而生气,淡然地道:“若是没醒,再施几次针便是。”
等孤鸿子离开,苏媃见褚映玉仍守在床前,问道:“王妃,您要不要去歇息?”
褚映玉其实已经累得狠了,却不想离开,说道:“我想陪他。”
“这样可不行,您得去歇息。而且您这两天吃得不多,要是饿坏身子可不好,王爷醒来会心疼的。”苏媃劝道。
宁福儿闻言,也跟着劝起来。
被两人一起劝,褚映玉只好先去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然后又去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重新回到房里。
她看着床上依然安静沉睡的男人,朝苏媃道:“我今儿在这里歇息。”
苏媃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床,床确实挺大的,王妃想陪王爷也不是不可以,便道:“属下就在外面守着,您有什么事可以叫属下。”
褚映玉嗯一声,温声道:“苏媃,辛苦你了。”
等苏媃下去后,褚映玉慢吞吞地爬上床,挨着他躺下。
她将脸凑近他,又闻到那股熟悉的冷香,干干净净的,清冽怡人,原本浮躁不安的心瞬间就宁静下来。
她的身体也跟着渐渐地放松,甚至只来得及握住他的手,便沉沉睡下。
门外,宁福儿小声地问:“你怎么带王妃来了?王妃肚子里的孩子都快七个月,这舟车劳顿的,万一……”
“没有万一!”苏媃打断他,“我问过孤道长,孤道长说王妃的身子养得极好,可以出行,这一路上有孤道长盯着,能有什么事?而且王妃想来,我怎么阻止她?”
宁福儿无语地看她,“我不信以你苏媃姑娘的口才,劝不住王妃。”
这是不想劝吧?
当他不知道苏媃在心里想什么,万一王爷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王妃见王爷最后一面……
“你对王妃可真好。”宁福儿小声地嘀咕,“你别忘记,你的主子是谁。”
他觉得苏媃越来越不像话,完全倒向王妃,若是让她在王爷和王妃中选一个,苏媃绝对会选王妃。
苏媃白他一眼,“我知道我的主子是谁!倒是你,小心王爷醒来骂你,连王妃都不敬着。”
宁福儿委屈,他怎么不敬王妃了?
褚映玉两天没有好好休息,累得狠了,虽然心里存着事,身体却无法抵抗睡意,一整个晚上都沉沉地睡去。
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却怎么也无法挣扎着醒来。
直到一股极大的力道袭来,拉扯着她的手臂和肩胛,疼痛让她总算从睡梦中苏醒。
她睁开眼睛。
刚刚醒来,神智还有些混沌,不知身在何方。
“映玉……”
一道颤抖的声音响起,褚映玉的反应慢了半拍,她缓缓抬眼,看到俯视她的男人,他凑得极近,头发垂落到她颊边,带来几分痒意。
褚映玉双眼瞪大,抱着肚子,惊喜地坐起。
“王爷,你醒了。”
男人就坐在床边,任她将自己柔软的身体贴过来。
他浑身僵硬,原本抓着她手臂和肩胛的手渐渐地松开,似是有些无措,僵直地任由她贴近,直到她整个人投入他怀里,没有动作。
“王爷?”
褚映玉很快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她稍稍退开,抬头看过去,与一双泛着血丝、蕴着无尽癫狂戾气的双眼对上时,心脏微微一悸。
第115章
褚映玉明显感觉到陆玄愔的不对劲。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多想, 因为她嗅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那血腥味儿让她有些想吐,定睛一看, 便看到他胸膛的衣襟泅染出一片血色,顿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