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芙沉着脸坐在那里,没有作声。
自从书房事件后,夫妻俩的感情破灭,两人其实许久没有说过贴心话,亦无法再恢复以往的融洽。
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两人明面上仍是当作无事发生,僵硬地处着。
“阿蓉……”长平侯见她不作声,继续道,“你素来聪明,你觉得会是什么?”
对于妻子的聪慧,他从来不怀疑。
孟芙被他烦得不行,“我哪知道!”
她不愿意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却又猜不透太后突然召唤他们进宫的原因。
听他口口声声地叫着“阿蓉”,若是以往她没觉得有什么,这是她自己选的人生,是她选的丈夫,就算蠢了一点,至少是个侯爷。
可这会儿L,她突然就有些忍不住了。
她低喝道:“别叫我阿蓉!”
长平侯被她突如其来的喝斥弄得有些懵,下意识地往外看,紧张地说:“阿蓉,你在说什么啊?”
孟芙冷冷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下,说道:“只是不爱听你这么叫我。”
长平侯并未因她的态度生气,反而越发的惴惴不安,“阿……夫人,你别这样。”
以往夫人都不会这么喝斥,她的态度变化,让他直觉不安。
孟芙只是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心里有些失望,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他。
马车抵达宫门前,夫妻俩下车时,发现旁边还有一辆马车,是靖国公府的马车。
靖国公站在马车停,似是在等人。
在靖国公身边,还有慈宁宫的太监候在一旁。
看到这一幕,孟芙的心沉得更加厉害,艰难地叫了一声“爹”。
长平侯小心地问:“岳父,您怎会在此?”想到什么,他大惊失色,“太后也召见您?”
靖国公看着沉着脸的女儿L,以及满脸惊慌的女婿,心里已有种预感。
和这一年被彻底地排挤在权贵圈之外、完全接收不到消息的长平侯府不同,靖国公府有庆阳大长公主的遗泽,还是很风光的,是以在宫里来人召见后不久,靖国公就得到消息,知道雍王妃一早就进了宫。
想起四月份时,褚映玉私下来找他,咄咄逼人的态度,靖国公不禁闭了闭眼睛,心里生出无限的悔意。
当年那孩子出生时,就应该除掉她。
若不是长平侯老夫人拦着,长平侯也迟疑不决,何至于留下这祸根?
靖国公再次睁开眼睛,朝女儿L、女婿道:“走吧。”
带证人进来的是苏媃。
看到苏媃时,元康帝眸光微动,原本的八分相信变成十分。
苏媃是暗卫营出来的
暗卫,知道这事的极少,宫里只有元康帝和皇后知晓,甚至当初将苏媃送到陆玄愔身边,也是元康帝允许的。
那时候太子死了,皇后身中巨毒,陆玄愔年纪又小。
为了保护仅剩的嫡子,也为了保证他的将来,元康帝答应皇后,将嫡子送去北疆挣军功,同时也派苏媃跟去保护他。
苏媃是暗卫营中最优秀的暗卫,优秀到甚至不能以性别来区分她,这样优秀的暗卫,一般都是用来保护未来储君的。
元康帝原是想将苏媃送去给太子的,可惜还来不及送,太子就死了。
基于补偿的心态,他答应皇后,将苏媃送到陆玄愔身边,保护他周全。
以苏媃的本事,若要查清当年之事,却是有可能的。
其他人也知道苏媃,不过都以为是皇后特地让人调|教好伺候小儿L子的,倒也没怀疑什么。
毕竟皇后调|教出来的人,都是不差的。
苏媃恭敬地将整理好的证据呈给元康帝。
其他皇子很是克制,才没有伸长脖子去看那些证据,其实心里好奇得不得了。
元康帝看完后,又将证据递给皇后。
至于为何没给太后,是因为太后年岁已大,有些老眼昏花,平时看件信等都是让宫人读给她听,现在也没必要给她看。
太后看了这些证人,听着苏媃一个个介绍过去,不时地点头。
直到孤鸿子时,她有些纳闷,“这位道长又是何人?”
孤鸿子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太后娘娘,贫道是松鹤道观的弟子,道号孤鸿子,重山道长是贫道的师父。”
太后讶然,她知道松鹤道观,松鹤道观的道士们医术都很不错,名闻天下,就算她在宫里,也略有耳闻。
她不解地问:“道长怎地也成证人了?”
松鹤道观的道士不是很少会插手权贵之事吗?
孤鸿子无奈地解释,“当年贫道路过京城……”
听完他的解释,太后勃然大怒,气得拍桌子,“真是混账东西!靖国公居然想出给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批命,说她刑克六亲,他这是想做什么?要逼死映玉不成?映玉不是他的外孙女吗?哪有这般恶毒的外祖父?”
俗话说虎毒尚不食子,老人有隔辈亲,靖国公如此行为,让素来对孙辈慈和的太后简直不能理解。
皇后冷笑道:“母后,他连亲生女儿L都能不顾,何况只是一个外孙女罢了。”
太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看向褚映玉的目光越发的怜惜。
原本以为这孩子已经够苦,没想到还能更苦,差一点就要顶着刑克六亲的名头长大,有这样命格的孩子,哪家敢娶?哪家敢接近?
褚映玉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身子微颤,似是伤心到极点。
陆玄愔握着她的手无声安慰。
终于,在苏媃介绍到老吴时,靖国公和长平侯夫妻俩到了。
三人进来时,发现殿里的
人很多,所有的视线都落到他们身上。
长平侯有些慌乱地跟着岳父、妻子上前行礼,靖国公和孟芙显得极为镇定,让人不禁感慨一声,不愧是父女俩,心都是一样的硬。
三人跪在那里,没人叫他们起,他们也不敢起。
太后盯着孟芙看了看,说道:“你就是孟芙?”
听到这话,长平侯脸上露出惊骇之色,靖国公心头一紧,唯有孟芙,垂首跪着,默默不语。
看到长平侯没有掩饰的反应,众人便知褚映玉说的是真的。
再看靖国公和孟芙,两人仍是不动声色,倒是衬得长平侯实在蠢得厉害。
想到这么蠢的人,居然敢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连元康帝都觉得匪夷所思,他是如何敢让孟芙取代元配妻子的?就不怕哪天真相暴露?
太后又道:“孟芙,抬起头来。”
孟芙仍是没动,便有宫人过去,粗暴地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脸上,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听说孟芙和孟蓉长得都像靖国公的母亲,孙女肖似祖母,这倒也是常事。
太后盯着孟芙看了许久,转头问道:“狄嬷嬷,当年你是见过静安的,你说这孟芙像不像静安?”
狄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伺候太后数十载,经历风风雨雨,自然也见过真正的孟蓉。
“回娘娘,这孟芙确实长得极像静安郡主。”狄嬷嬷肯定地说,然后嘘唏道,“这不仅长得像,神态也像,这些年观她行事,为人处事居然也像,老奴还真没发现静安郡主原来换了个人。”
这话说得寻常,听到的人却也明白。
孟芙肯定是早有预谋,故意学静安郡主的作派,不然如何能装得这么像,连曾经常接触孟蓉的狄嬷嬷都看不出来?
她一个外室女,要是没人帮助,怎么可能接触得了静安郡主,知道她的喜好和行事方式?
不少人的视线落到靖国公身上,心里已经认定,靖国公绝对在其中出过力。
想到靖国公为了一个外室女,迫害嫡出的亲生女儿L,这冷心冷肺的心性,让人一阵悚然。
太后没再看孟芙,而是问老吴,“你说一说当年的事。”
老吴跪在地上,呜咽着说:“……当年奴才在外院伺候,听说郡主难产时,还很担心,便想去打探情况,哪知被人拦下来,正院那边有老夫人和侯爷守着,奴才无法得知郡主的消息。后来奴才从一个内院的相好那里得知,郡主会难产,原来是长平侯的外室跑到郡主面前,故意刺激到郡主……”
其实老吴并不清楚这些事,他也没相好,那些知情人大多已经死了。
不过为了让圣人、太后相信,他按照苏媃姑娘提前吩咐的,加了一些合情合理的经历进去。
有时候,证据这种东西,其实也是人为编出来的,若不然,历史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冤假错案。
“……后来奴才听说,长平侯的外室难产死了,郡主虽然也难产,
不过顺利地生下大小姐,只是伤了身子,加上庆阳大长公主之死,让她心里难受,便去庄子休养。郡主这一休养,奴才再也没有见过郡主,奴才后来被人引诱着犯错,被侯爷发卖出去……”
老吴说完这些,看向长平侯,说道:“侯爷可还记得老奴?老奴是吴安啊,是郡主的陪房,当年您让人将老奴打了一顿,说老奴在府里赌博,坏了规矩,还让人将老奴发卖出去。”
像他这样的家生子,身契捏在主子手里,是可以随便发卖的。
长平侯抬头看他,过了这么多年,哪里还记得他。
更何况,老吴的模样发生极大的变化,而且当年处理的下人太多,他也没心思一个个地去记。
老吴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不记得自己。
不过他也不在意,向太后说了一些当年在靖国公府伺候的事,他是庆阳大长公主安排给静安郡主的陪房,证明是庆阳长公主信任的人,知道一些主子的事,说起来头头是道,也证明是他的身份。
太后已经相信他的身份,因为老吴说了一件当年她送给庆阳大长公主的礼物,老吴的老子娘在庆阳大长公主身边伺候,倒是见过,无意中说给儿L子听,让他记住这件礼物。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记得的也只有狄嬷嬷。
老吴的身份确凿,他的话自然也是有力的证据之一。
其实到这里,已经不需要靖国公等人狡辩什么,他们的罪证确凿,端看圣人怎么处置。
元康帝一脸失望地看着靖国公,“国公,你糊涂啊!”
靖国公伏跪在地,磕了几个头,沉声道:“陛下,当年之事,臣其实也是事后方才知晓,只是臣已经没了一个女儿L,不能看着第二个女儿L……所以臣当时只能保持沉默。”
靖国公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但听这话,好像又给自己辩解了。
好一个身不由己的父亲,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选择不知情,放任另一个女儿L取代嫡女的身份,成为长平侯夫人。
这话听着就觉得是狡辩,也让人恶心坏了。
在场的人忍不住看他,没想到靖国公居然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亲生女儿L,这看着好像不怎么爱这外室女啊。
孟芙身子一颤,伏跪在那里,仍是选择不语。
只有长平侯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靖国公,说道:“岳父,你说什么啊?你当年不是一直都说,你愧对阿、阿芙,明明阿芙是你在老家所娶的妻子所生,却要委屈阿芙当外室女,所以你对她多有补偿,甚至想让臣舍弃映玉,以免她活下来会威胁到阿芙,要不是我母亲当初极力反对,许是映玉就死了。”
靖国公眼里掠过几许阴霾之色,嘴里却道:“伯亭,你记错了,当年我没说过这种话。映玉是我的外孙女,是阿蓉留下的女儿L,我再狠心,也不至于如此对自己的外孙女。”
长平侯再蠢也知道靖国公这是推御责任,想将罪名都推给他们夫妻俩。
更准确地说,他是在保全靖国公府。
长久以来被岳家压制的窝囊气一下子爆发出来,长平侯终于忍不住,气得叫道:“岳父,您怎能如此?明明当年主张要除去映玉的就是你,要不是我和母亲拦着,映玉就死了。”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褚映玉,焦急地解释:“映玉,爹一直都不想这么对你的,也不想伤你的母亲,你母亲是难产而亡,爹当时真的不知道孟芙会借着岳母之死,趁机混进府里去见你母亲,害得她难产而亡……”
他不愿意担上杀害静安郡主的罪名,就算他有错,也只是帮孟芙隐瞒身份,没有犯下杀人大罪。
褚映玉没作声,她的脸色白得透明,用帕子捂着嘴。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的嘴脸,再一次面对时,仍是让她恶心得想吐。
胃里翻江倒海,若不是在御前,怕御前失仪,褚映玉真的要吐出来。
长平侯为了脱罪,继续说:“还有,这事我母亲也知道的!她为了保住映玉,以此威胁岳父,在她死前,让岳父为映玉和瑜哥儿L定下婚事,其实也是为了让映玉将来有个保证!”
孟芙肯定不喜欢孟蓉留下来的孩子,说不定哪天就趁机弄死她,没有谁能发现。
为了保住这孙女的命,长平侯老夫人只能尽量给她安排。
靖国公仍是一派平静地说:“伯亭,你何至如此?我当年之所以答应长平侯老夫人给映玉和瑜哥儿L定下婚约,也是因为映玉是我的外孙女,我也是心疼她的。”
“你心疼她?你心疼她到想让映玉进府里给瑜哥儿L作小吗?”长平侯冷笑,不客气地揭穿他的意图,“其实你是想让她嫁进孟家,将来好让她悄无声息地在后宅病逝罢?如此她就不再是威胁,不用担心将来会暴露。”
这一刻,这对相得多年的翁婿俩终于撕破了脸面,揭穿残酷的真相。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越发的觉得褚映玉可怜。
陆玄愔心里涌起一股戾气,双目阴沉地盯着靖国公。
“够了!”元康帝开口喝道,满脸不悦之色。
长平侯和靖国公一惊,再次沉默下来。
元康帝冷冷地看着靖国公,没想到以为忠心的臣子,竟是这般心狠手辣之辈,任他再多狡辩,真相摆在面前,众人都不是蠢笨的,哪里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老吴鼓起勇气说:“皇上,奴才当年被人追杀,就是靖国公府派去的,奴才有证据。”
说着,他看向苏媃。
苏媃躬身道:“陛下,老吴那里还留有靖国公府标志的箭矢。”
靖国公镇定地反驳道:“老吴以前是靖国公府的下人,有府里标志的箭矢是正常的。”
苏媃道:“国公爷只怕不知,当年您派出去追杀老吴的侍卫,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被您让人暗地里杀了他们,却有一个躲了起来,并没有死。”
说着,她看向元康帝,请示他让那证人进宫。
元康帝允了。
不久后,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进来,
他穿着十分落魄,面上饱经风霜。
这人曾经是靖国公府里的侍卫,他身上还留有靖国公府的身份证明,并且只需要派人去查,他的身份也能对得上。
侍卫将当年靖国公如何吩咐他们去杀那些平阳侯府里被发卖的下人的事说出来,并摆出了证据。
至此,靖国公再无法反驳自己不是知情者,什么都没做。
靖国公确实没有杀女,但他在事后为了另一个女儿L,不仅帮忙遮掩长女之死,还要杀人灭口,甚至连外孙女都不放过,狠辣之极。
陆玄愔终于忍无可忍,倏地站起,一脚朝靖国公踹过去。
靖国公猛地倒在地上,哇的喷出一口血。
他的年纪毕竟大了,就算看着身体硬朗,精神矍烁,其实也是一个已经年过七旬的老人,哪里经得住年轻力壮、且有武艺的年轻人这么一踹。
元康帝的眉头跳了跳,想说什么,看到嫡子脸上的戾气,形若疯癫,到底没说什么。
太后和皇后默默地移开目光,当作没看到。
其他皇子见元康帝没开口,心里顿时各种不平,老七当众暴打一朝国公,父皇居然什么都没说。
长平侯被吓到了,惊惧地瘫在地上,看着长身玉立,却像个魔煞般的女婿,牙齿上下打颤,说不出话来。
孟芙挣开押着她的宫人,尖叫一声:“爹!”
靖国公趴在那里,宛若一条死狗。
听到女儿L的叫声,他又咳出一口血,虚弱地叫:“陛下,臣有罪,请看在臣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看在庆阳的份上……”
“你有什么脸提庆阳?”太后厉声道,“你若真爱惜庆阳,当年就不应该养外室,更不应该这么对庆阳的女儿L!”
突然想到什么,太后又惊又怒,“当年庆阳突然病逝,不会是你做了什么罢?”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皇上,你一定要派人查一查。”
庆阳大长公主对他们母子有恩,太后一直惦记着她的恩情,若是知道她生病离世是人为,定饶不得凶手。
元康帝闻言,点头道:“母后放心,朕会着人去查。”接着他也不看地上的靖国公,直接道,“来人,将他们押到天牢,待查明他们的罪证,再作处置。”
原本可以当场定罪的,不过多了当年庆阳大长公主病逝这事,便先查清楚,再一起定罪。
待三人被禁卫拖下去,元康帝看向坐在那里的褚映玉。
以前因为长平侯府的丑闻,其实他是不太满意这儿L媳妇的,但人却是个好的,仪态容貌皆出众,配得上老七。
这会儿L知道她的身世及经历的事,不免又想起庆阳大长公主当年的恩惠,元康帝看她时多了几分慈爱。
“雍王妃。”元康帝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朕定会还你、还庆阳姑母一个公道。”
褚映玉苍白着脸站起谢恩。
她的身姿纤弱,神色憔悴,双眼哭得红肿,满脸木然之色,让人怜惜不已。
“儿L臣谢过父皇……”
话还没说完,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下去。
“映玉!”
陆玄愔惊得出了一声冷汗,在她落地时,及时将人抱住,刚才还满脸戾色的脸庞露出惊慌之色。
不过半天时间,慈宁宫发生的事便已经传遍京城。
历来宫里的消息总是传得最快,毕竟盯着皇宫的人实在太多,不管是明着或暗里,专门传递宫廷消息的人不少。
特别是这次褚映玉进宫找太后作主时,并未遮掩自己的行为,可谓是大张旗鼓,再加上当时还有那么多皇子、宫人在场看着,这事也不可能瞒得住。
得知靖国公、长平侯夫妻已经被投入天牢,众人又惊又懵。
很多人第一反应都是不敢置信。
这未免也太过大胆了,居然敢混淆皇室血脉,甚至害死真正的静安郡主,并且这么多年来,居然没人发现长平侯夫人是假的?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荣亲王府离皇宫近,得到的消息也最快。
乍然听说这事时,荣亲王府里的人都被它砸懵了。
“不可能!”褚惜玉第一时间尖叫出声,愤怒地瞪着前来禀报的王府总管,怒斥道,“胡说八道!我娘就是外祖母的女儿,她是庆阳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是静安郡主,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攥紧成拳,仿佛管事敢再说一句,她就会扑上去撕了他。
王府总管苦着脸道:“世子妃,这消息千真万确,属下可没说错,外面大伙儿都在传这事呢!而且这是从太后宫里传出来的,不可能有假。”
嘴里为自己辩解着,其实心里生出几分鄙夷。
现在的长平侯夫人是假的,听说曾经还是长平侯的外室,那她所生的儿女,岂不是奸生子?
不仅总管这么想,其他反应过来的人也是这么想。
原本以为的尊贵无双的侯府嫡女,哪知道原来是一个奸生子。
当然,若不是她的身份一直隐瞒着,奸生子怎么可能嫁进亲王府,还成为亲王府的世子妃?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褚惜玉嘶声大叫,疯狂地摇头,绝对不相信他的话,甚至指着总管,厉声喝道,“你安的是什么心?居然敢乱传长平侯府的闲话,就算你是王府的总管,长平侯府也定饶不得你!”
荣亲王妃见她状若疯癫,要扑过去撕打总管,喝了一声:“行了,成何体统!”她不耐烦地朝儿子道,“晏儿,还不拉住她!”
陆子晏上前拉住激动的妻子。
捉住她时,发现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便知她嘴里骂得厉害,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总管说的多半是真的,只是嘴里不愿意承认。
陆子晏心里也有些怔然。
原来他的妻子居然只是一个奸生女……
褚惜玉目光哀切地看着他,“晏哥,一定是骗人的吧?我娘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她明明就是外祖母的亲生女儿啊!是不是长姐怨恨母亲对她偏心,所以才会编造出这样的谎话来报复母亲?长姐实在太过分了……”
“得了吧!”荣亲王妃厌恶地看她一眼,实在听不下去了。
“听说罪证确凿
,圣人都将他们投入天牢,怎么可能是骗人的?”她冷笑道,“你就算不能接受这事,也不能这般诬蔑雍王妃吧?看来你自己也知道你那外室娘有多偏心,怪不得她对雍王妃不好,听说从小就将人家丢到青州老家自生自灭,恁地狠心。”
当初被左家请去当说客时,她还在心里嘲笑过长平侯夫人明明是个偏心的,面上还要装模作样,没得恶心人。
现在得知真相,倒也能理解了。
只是真没想到啊,那孟蓉——不对,应该叫孟芙的女人,居然只是个外室女,还给长平侯当了外室,而且胆子居然这么大,窃取皇家郡主的身份,骗过了所有人。
“不是的!”褚惜玉摇头,拒绝相信,“我娘不可能是假的。”
她失魂落魄,身体抖得不行,不愿意相信这事。
荣亲王妃现在看她就烦,朝儿子道:“晏儿,你带她回你们院子里,别让她在这里,吵得我头疼。”
陆子晏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道了一声“母亲好生歇息”,便拉着褚惜玉离开。
褚惜玉嘴里反复地唠叨着不可能,浑浑噩噩地跟着他离开。
走出门时,遇到回府的荣亲王。
陆子晏上前给父亲请安。
荣亲王看了一眼像是傻了一样的儿媳妇,明白他们也听到外面的消息,他没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
荣亲王妃见他回来,上前伺候他更衣,一边说道:“王爷,长平侯府的事你知道了罢?”
荣亲王坐下来,端着一盏热茶,微微颔首。
“臣妾真没想到,那孟芙如此大胆。”荣亲王妃像是嘘唏不已,“臣妾以前就觉得,能养出褚氏这样的女儿,想必长平侯夫人也不是什么好的,没想到臣妾居然说对了。”
她一直都不喜欢褚惜玉这儿媳妇。
然而却不得不捏着鼻子让儿子将她娶进门,心口就像梗着一口痰,吞不下、咳不出,看到她就恶心。
不过现在好啦,褚惜玉从长平侯府的嫡女变成奸生女,只要想到此,她就能大笑出声。
荣亲王妃道:“王爷,如今世人都知道长平侯夫人是假的,原来是长平侯的一个外室,她所出的两个孩子便是奸生子,咱们晏儿的妻子可不能是个奸生女。王爷,您说……”
荣亲王知道她的意思,先是摇了摇头,在她有些急切时,又道:“过些时日再说罢。”
虽知道长平侯夫妻和靖国公已无翻身之日,可在他们刚获罪,荣亲王府就急急忙忙地休了褚惜玉,这让外人怎么看他们?
荣亲王府还是要脸面的。
荣亲王妃有些失望,她真是恨不得马上就休了褚氏这丢人现眼的儿媳妇,一刻都不想让她在王府里待着。
不过丈夫说得也对,若是现在就将她休了,外人会说晏儿薄情,对儿子的名声不好,还是再等等罢。
被陆子晏拉回房的褚惜玉木然地坐在那里,嘴里依然唠叨着不可能。
陆子晏开口宽慰道:“惜玉,你也莫急,岳父岳母现在被关在天牢,圣人还未处置他们,或许还有转机。”
他这话纯粹只是安慰,然而褚惜玉听进去了,振作起精神。
“你说得对!”褚惜玉紧张兮兮地扑到他身上,不安地说,“晏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娘绝对不可能是假的,定然是长姐的报复……晏哥,你一定要帮帮他们!”
她哀求地看着他,如今自己能求的人,也只有他了。
如果外祖父没出事,她会回靖国公府去求外祖父,可外祖父也被一起关起来,舅舅又是个不顶事的,她现在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丈夫。
至于婆婆和公爹,褚惜玉很清楚,他们一直不喜欢她,若是求他们,他们不会答应的。
陆子晏为难道:“惜玉,天牢不像其他地方,若是没有圣人手谕,是不能轻易进去的。”
圣人直接将他们关进天牢,从中也能看出他的态度。
靖国公三人的罪是板上钉钉的,没人能为他们求情,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结果。
褚惜玉怔怔地看着他,迷茫地道:“那、那我该怎么办?那是我爹娘啊!”
这一刻,她痛苦不已。
那是从小就疼她、宠爱她的父母,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的。
陆子晏想了想,说道:“其实你想救他们,也不是没办法,可以找雍王妃。”
褚惜玉一听,瞬间就振作起来。
“对,还有长姐!”她咬着指甲,有些神经兮兮地说,“对的,长姐不可能这么狠心的,那可是她爹娘!就算我娘真的……但我娘对她也是有养恩的,生恩不如养恩,更不用说爹也是她的亲爹,她不能这么不孝!”
陆子晏听到她的话,眉头又皱起。
这话就连他一个外人听着都觉得刺耳,若是雍王妃听了,只怕会更加恨罢?
褚惜玉有了目标,马上就要去雍王府找褚映玉。
不过被陆子晏拦下了,“听说雍王妃还在宫里,没有出来。”
“那、那好罢,我等她出宫。”褚惜玉说道,原本她想说进宫去找人的,想到自从去年伊始,宫里的太后就没再召见过自己,她也知道太后是恶了自己,就算她现在递牌子进宫,太后也不会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