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不肯说,那就让他多写点呗。
陆玄愔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拿起狼豪,在上面写着:【父皇的旨意不能更改。】
褚映玉不安地说:“可是阿桃并不愿意嫁入皇家……”
【父皇那日亲自过去,便已经有主意,当时走个过场罢。】
褚映玉怔然,猛地想起赏花宴那日,圣人离开时,那些嫔妃们的神色,就连淑妃、敏妃也有些黯然,显然明白圣人突然来这一趟的目的,传达给她们一个意思:八皇子妃和九皇子妃的人选由他来定。
太后是关心孙子,但孙子再好也越不过儿子。
更不用说太后当年为了提拨庆阳大长公主的后代,随意给陆玄愔定下褚惜玉,导致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也让太后怕了,怕自己又好心办坏事。
是以明白圣人的意思后,她毫不犹豫地丢开。
褚映玉呆呆地问:“父皇为何要选姚桃……”
陆玄愔写下四个字,【姚大将军。】
看着这四个字,褚映玉苦笑,其实她早就知道的,姚大将军镇守西南,怎么可能没人心动?圣人再疼儿子,但他也是一个帝王,帝王要平衡朝堂各方势力,每一个决策都颇有深意。
看她像卸了力般,无力地靠着他,陆玄愔心里又涌起熟悉的涩然,心口闷闷地难受。
明知道不该,姚桃是个姑娘家,可他仍是忍不住吃味。
她太过关心那个姚桃,元宵花灯许愿,许的是姚桃平安归来,姚桃被赐婚九皇子,为她六神无主……
褚映玉心里太过难受,并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喃喃地说:“听说英国公府的傅姑娘倾慕九皇子,又是九皇子的嫡亲表妹,圣人何不成全她……”
有这么一个表妹,姚桃将来和九皇子成亲,只怕不会太好过。
陆玄愔垂眸,提笔写下:【父皇不允许傅家出一个皇子妃。】
当年淑妃进宫时,福宜长公主还未下降英国公府,加上淑妃又只是英国公府的一个庶女,进了宫后,只封为嫔,圣人根本没放在心上。
也是淑妃的运气好,一次承宠便怀上九皇子。
后来福宜大长公主与英国公互许终身,下降英国公府,有她在太后面前说情,太后便帮淑妃一把,圣人封妃时,终于将她提为四妃之一。
福宜长公主是个有野心的,朝堂的争储她自然也想赌一把,来个从龙之功。她看好九皇子,这些年,没少在太后、圣人面前说九皇子的好。
因为怀着那样的心思,想将女儿嫁给九皇子,让女儿成为九皇子妃。
元康帝心里清楚,正是如此,直接给九皇子另择姚大将军之女,断了福宜长公主的妄想。
毕竟是同胞妹妹,元康帝对福宜长公主还是有几分宽容的,就算她插手皇子争储之事,也没有过分迁怒她。
褚映玉看着纸上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字,上面的内容但凡任何人见到,都要惊骇不已。
可他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写出来,分析给她看。
褚映玉看完后,只剩下苦笑。
这还真是那位圣人会做的事,圣人登基已有二十五载,君临天下,帝王权柄在握,越发威严,平衡朝堂手段圆融成熟,给皇子定下的皇子妃,都是经过重重考量,以平衡朝堂和皇子各个势力为主。
唯一的例外是七皇子陆玄愔。
褚映玉突然想到上辈子,自己死后,朝中的格局会是怎么样的?
不知最后是谁登上那位置。
她死前,圣人的身体还很硬朗,听说还能拉得动弓,能吃酒喝肉,胃口极好,再活个十年都没问题。
或许她死了,对陆玄愔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没了一身污名的替嫁妻子,圣人可以重新给他择选一个名声好、家世好的贵女,将来不管是谁登上那位子,都能助他立于不败之地,没人能动他。
翌日一早, 褚映玉去了姚府。
刚进姚府,发现姚府比以往都要热闹,府里的下人一脸喜气洋洋的,一个个走路像是带风一般。
看到这般情景, 褚映玉的脚步微顿。
她突然想起, 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天威浩荡, 府里若是出了个皇子妃, 是一件极为荣耀之事。更不用说九皇子虽非嫡子,但在朝中素有贤名, 圣人也夸过他, 是位名声极好的皇子。
也莫怪姚府的下人如此高兴。
褚映玉一边往里走, 一边问姚府的嬷嬷:“你们家小姐呢?”
嬷嬷笑道:“小姐这会儿应该在桃花斋那边上课。”
“上课?”褚映玉下意识地问。
“是啊,乌嬷嬷正给小姐上课呢,夫人说, 小姐现在身份不一般,要学好规矩……”
乌嬷嬷便是姚夫人为女儿请的教养嬷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曾经伺候过宫中的一位太妃, 年纪到了, 便选择出宫。
姚夫人会给女儿请教养嬷嬷,也是做给世人看的。
世人对武将之家的姑娘都有一种刻板的印象,觉得将门虎女只喜舞刀弄枪, 规矩肯定比不得那些书香世家, 只怕连字都不识几个。
姚夫人不想自己女儿被人评头论足, 说规矩不好, 在女儿七岁后, 就大张旗鼓地迎了一名教养嬷嬷进府里。
姚桃自然也是不喜欢学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的规矩的,这些年只学了个皮毛,看着似模似样,却不能深究的那种。
姚夫人对女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她没想过要让女儿高嫁,特别是随着丈夫日渐高升,想要高嫁,选择的范围非常狭窄,真的没必要。正是因为如此,是以她对女儿的规矩也没怎么严抓,看得过去就行。
直到昨日接到赐婚圣旨,姚夫人自然不能让女儿再去当一个假把式,重新抓起她的规矩礼仪。
不说学得像褚映玉这般赏心悦目,至少能经得住宫里的考验。
褚映玉来到桃花斋,进门就见到乌嬷嬷正给姚桃讲女四书。
姚桃端庄地坐在那儿,脸上的表情却是不以为然,乌嬷嬷当作没看到,继续用刻板的声音念下去,解释其中的释意。
瞥见褚映玉的身影,姚桃惊喜地跳起来:“阿丑!”
“嗯哼!”乌嬷嬷咳了一声。
姚桃马上坐下,又恢复端庄的模样,朝乌嬷嬷笑得很是文静乖巧,“嬷嬷,雍王妃来了。”
乌嬷嬷知道她的意思,倒也没说什么,上前朝褚映玉行礼。
褚映玉客气地道:“嬷嬷,打扰了,我今儿来找阿桃,有些事和她说。”
等乌嬷嬷识趣地离开,姚桃高兴地跳起,过来拉着褚映玉,笑嘻嘻地说:“阿丑,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听嬷嬷念多久的女四书,这玩意儿就不是正常人能学的……”
褚映玉唇角含笑,打量她的神色,发现她一如既然,声音活泼,神态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也只是被迫去学女四书。
似乎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昨日的赐婚圣旨,没有影响到她什么。
姚桃一边抱怨,一边拉着她到偏厅坐下,让人上茶点。
丫鬟觉得自家小姐今儿辛苦了,让厨房做了好吃的酥酪点心等,还准备了果子露和蜜水。
姚桃说话多,正口渴,当即端起蜜水就灌了一杯。
喝完后,她好像才反应过来,问道:“阿丑,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过来看看你。”褚映玉说道,“看到你和以往没什么变化,我就放心了。”
姚桃捧起一碗酥酪正在吃,闻言看向她,“我要有什么变化?”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笑道,“你也知道我被赐封为九皇子妃啦?”
褚映玉嗯一声,目光安静而柔和地看着她。
姚桃将碗放下,挠了挠脸,“其实我也没想到,圣人会给我和九皇子赐婚,我连九皇子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呢。”她双手托着下巴,一脸忧愁的模样,“万一很丑怎么办?我虽然不歧视外貌,但若是作为夫婿的话,起码要五官端正吧,这要看一辈子的,总不能丑到自己的眼睛……”
“九皇子不丑。”褚映玉忍俊不禁地为九皇子正名,“他的母妃是淑妃,当年淑妃进宫,也是以美貌闻名的,九皇子也是一个美郎君。”
姚桃顿时松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见她瞅着自己,姚桃笑嘻嘻地说:“阿丑,你是担心我嘛?没什么好担心的,虽然我对皇子妃之位没什么兴趣,但圣人赐婚,不高高兴兴地接受,难不成要哭丧着脸?这不是打圣人的脸吗?”
褚映玉:“……”虽然她这么说很对,但听着还是挺心塞的。
姚桃用手肘顶了顶她,嘿嘿地笑,“其实我昨晚睡觉前想了想,成为九皇子妃也挺好的,到时候咱们就是妯娌啦!我简直不敢相信,咱们居然这么有缘份!”
褚映玉:“……”
似乎成为皇子妃的意义,还不如和她做妯娌来得开心。
褚映玉终于没办法绷着脸,跟着笑了。
姚桃总是这般乐观,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她总能笑着面对,就算生气也很快就会露出笑容,不管是什么事,她总是先想好的一面。
“阿丑,你不必为我担心啦。”姚桃认真地说,“我爹可是大将军,九皇子不敢欺负我的!”
褚映玉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孩子气的话,一个男人要是不喜欢你,不会看你是什么身份,身后有多少靠山。
不过她也说对一件事,有姚大将军镇着,九皇子但凡是个聪明的,都不会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可是褚映玉还是希望姚桃这辈子能幸福,嫁给一个她喜欢的男人,过她喜欢的生活。
上辈子,姚桃母女俩的死是她心中无法释怀的痛,这辈子好不容易姚桃幸运地活下来,她希望姚桃能得到幸福。
姚桃笑着晃了晃她的手,“阿丑,映玉,你别皱着眉啦,再愁下去,真的就是个丑姐儿了!”
褚映玉嗔怪她一眼,“我这是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是谁啊,我可是姚家阿桃!”姚桃故作大气地说,“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嫁什么男人,现在有现成的,正好不用烦恼啦。”
褚映玉深吸口气,知道事已成定局,自己多想无益。
姚桃这种乐观、随遇而安的性格,肯定能过得比自己更好——只要无人再存心害她。这辈子姚桃被圣人钦点为九皇子妃,应该没人再会对她下手罢?
想到这里,褚映玉问道:“对了,章副将查出那些山贼是何人指使的了吗?”
姚桃突然听她提这事,先是一愣,然后说道:“没查出来,线索断了。”她拧着眉,“不过章叔让我不要多想,他会禀报给我爹,交给我爹处理。”
褚映玉闻言,并不奇怪。
只怕章副将应该查出什么,只是不想让姚桃掺和进来,没有告诉她。
姚夫人应该知晓一些。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快到午时,便去正院陪姚夫人用膳。
姚夫人看到褚映玉,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今儿会过来,姚桃被赐婚九皇子,你也不必担心,我听说过九皇子为人,他的性子温和、心性仁厚,是个不错的。”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比起其他皇子,九皇子就算有些小心思,但品行还是不错的,算得上出众。要是女儿被赐婚的是其他皇子,只怕姚夫人还要担心一些,例如八皇子。
和光风霁月的九皇子不同,八皇子心思诡谲,行事难测,女儿被她养得太过天真娇憨,若嫁的是八皇子,那才是令人担心的。
姚桃听到娘亲的话,笑道:“你看,连我娘都这么说,阿丑你就别担心啦。”然后又笑呵呵地对她娘说,“娘啊,您瞧瞧,我以后和阿丑居然就是妯娌了,这缘份真是妙不可言。”
以前她娘想收褚映玉为义女,却被长平侯夫人坚定地拒绝,当时她心里也颇为遗憾。哪想着,姐妹没做成,居然做了妯娌。
姚夫人见她傻乐的模样,好笑地摇摇头,招呼两人坐下来用膳。
午膳过后,三人坐在一起喝茶,姚桃开始抱怨学规矩的事。
“学规矩就学规矩,为何还要从女四书开始学起?”她很是不高兴,“这女四书听着就烦,真不是写来迫害咱们女性的吗?”
“胡说八道什么!”姚夫人斥道,“这话可不准在外面胡说。”
姚桃哼了一声,“我又不傻,当然是在你们面前才说的,在外面我保证一个字儿都不说。”
姚夫人无奈地道:“女四书这东西,你不学也可以,但至少要了解它,免得将来有人用这东西攻击你时,你居然不知道是出自何处,到时候岂不是怎么反驳都不晓得?”
姚桃张了张嘴,最后道:“好吧,娘你说得对,我继续听就是了。”
喝过茶,姚夫人赶女儿去歇息会儿,下午还要继续学规矩。
姚桃苦了脸,慢吞吞地起身,朝褚映玉道:“阿丑,你要不要也去我那儿歇个晌午再走?”
褚映玉含笑道:“不用啦,我等下要回王府。”
等姚桃离开,见褚映玉还坐着,姚夫人了然,问道:“映玉,还有什么事吗?”
褚映玉放下手中的茶盏,迟疑了会儿,低声问道:“姚姨,你们回京路上遇到的那些山匪的来历,可是查清楚了?”
姚夫人神色一顿,故作轻松地说:“不过是一些寻常的山匪罢了。”
“姚姨!”褚映玉抿着嘴,神色坚定,“您就和我老实说罢,章副将应该查到什么。”
姚夫人定定地看她半晌,神色变得严肃,“映玉,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能说,告诉你,只会给你带来危险。”
褚映玉默然,心脏微微漏跳了一拍。
她又想起上辈子死前,曾听说姚大将军降了南诏的事,这事引起天下哗然。后来想想,姚大将军此举,只怕是和姚夫人、姚桃之死有关。
不过她始终相信,姚大将军对大周的忠诚,只是不知此举是疑兵之计,还是另有计划。可惜她死得太早,很多事都不清楚。
好半晌,她低声道:“是和……有关吗?”
她的手指竖起,指着屋顶外的天空。
姚夫人叹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我还是希望你别去掺和。”
褚映玉心里冷笑,怎么可能不掺和?她视之为母、视之为姐妹的亲人死了,连她自己最后也死了,怎么可能会放下?
“是谁?”褚映玉的声音压抑,“姚姨,你告诉我罢!我如今是雍王妃,已经入局,不可能置身事外的。你告诉我,我也好有个防备,以我和姚桃的关系,想必幕后之人不会觉得我是无辜的。”
姚夫人想说什么,看到她沉静到极致的眼,心中徒然一惊。
她有些恍惚,不过两年未归,这孩子似乎变了,不再是被困在长平侯府后院、被孟蓉压制得弱小无助又压抑的孩子。
现在的她,像是挣脱某种束缚,又像是被很深的恨意勒着。
姚夫人闭了闭眼睛,说道:“映玉,这事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修书一封,你带回去交给雍王罢。”
褚映玉怔了怔,惊讶地看她。
姚夫人朝她微微一笑,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以后她的女儿也是皇子妃,有姚大将军的支持,九皇子将来未尝没有实力去争一把。
可争这个做什么呢?
他们夫妻俩都没那个野心,对女儿的要求,也只是想让她幸福快乐,没想过要用她来换取什么。
她的女儿也不适合当皇后,只怕最后反而给人作嫁衣裳。
可现在,他们都已经入局,想要脱身不可能。
既然如此,不如选择和雍王合作,不求别的,只求能在关键之时保住女儿。
这是姚夫人昨晚一宿没睡,深思熟虑的结果。
离开姚府,褚映玉坐在马车里,背靠着车壁,突然一股疲惫袭来,不禁闭上眼睛。
上辈子,直到她去世时,九皇子都没有娶妻。
不娶妻的原因倒是简单,因为傅云姝之死。
傅云姝爱慕九皇子,然而九皇子只将她当妹妹看待,为了得到九皇子,傅云姝好像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结果没想到反而害死自己。
上辈子,褚映玉因为替嫁一事,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一直避居在府里,根本没怎么关注外面的事,只是后来偶然听人提了一句。
至于八皇子妃,并不是吏部尚书之女连静萱,只是一个小官之女。
这辈子之所以变成连静萱,只怕是九皇子妃定下姚大将军之女,八皇子妃怎么也不能选个身份太低的,是以变成连静萱。
回到王府, 褚映玉先问一声:“王爷回来了吗?”
“没呢。”回答的是苏媃,“王妃可是有要紧事找王爷?要不要奴婢让人去将王爷叫回来?”
这是褚映玉难得回府就第一时间询问王爷的行踪,苏媃以为有什么要紧事。
褚映玉沉默了下,觉得也不必如此急切, 摇了摇头, “不必了。”
她回到正院,先进内室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身宽松的居家服, 解下钗环首饰, 净了脸面,然后坐在榻上, 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旁边的桌面上, 摆着一封信。
信封很普通, 上面甚至没有署名,信也没有特地封口。
褚映玉盯着它,并没有贸然地将之打开。
姚姨很了解她的性子, 知道她不会做这种事,是以交给她很放心,并不担心她会偷看。
夜幕降临,陆玄愔终于回到王府。
刚进门, 便见苏媃迎过来, 说王妃有事要找他。
陆玄愔难免有些惊讶,问道:“何事?”
“奴婢也不知,王妃没说。”
陆玄愔脚步不停, 朝内院而去。
不知道她找自己有什么事, 这是大婚以来, 她第一次主动找他, 不免让他有些开心。
进入内院, 陆玄愔一眼便见到坐在窗边的人,如同无数次的记忆那般,她坐在灯下,靠在窗边,安静地等待他归来。
不管多少次,看到这一幕时,心里仍是难以抑制地涌起一股热意。
酸酸涩涩的,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褚映玉正在发呆,听到动静,抬头便见陆玄愔回来了。
他走过来,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问道:“找我,有何事?”
褚映玉先是呆了呆,难得又听到他说这么长的句子,虽然中间有明显的钝挫感,却不会让人觉得生涩难听。
其实他的重言之症并不算太严重,只是他素来不爱开口,世人皆不知他的情况怎么样,难免会越传越难听。
她朝他看过去,明显能感觉到他微微紧绷的面容下的期待。
略一想,便明白应该是苏媃将她回来就找他的事告诉他,让他以为自己有什么要找他。
褚映玉看他风尘仆仆的,没有回答,而是问:“王爷,您用膳了吗?”
陆玄愔摇头,仍是盯着她。
“您先去更衣,用过膳再说罢。”褚映玉将他推去净房。
陆玄愔见她不肯说,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催促她,乖乖地去隔壁净房洗漱更衣,换了一身舒适的长袍出来。
褚映玉已经让人安排好晚膳,被他拉到桌前一同用膳。
他回来得晚,用过晚膳后,时间已经不早。
两人坐在榻上喝茶,褚映玉让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退下,将姚夫人写的那封信递给他。
“我今儿去姚府,这是姚姨……就是姚夫人给您的信,让我带回来给您。”褚映玉平静地解释。
陆玄愔看着她递过来的信,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没有吃惊也没有太在意。
他取出里面的信,快速地看起来。
在他看信时,褚映玉垂眸,捧着一杯秦嬷嬷特地为她做的药茶,慢慢地喝起来。这药茶有安眠的作用,睡前喝一杯,晚上多少能镇得住一些梦魇,但它的味道其实不太好,喝着极为清苦。
那清苦的味道,一路从嘴巴浸入喉咙,仿佛连心坎都泛着微苦。
陆玄愔看完信后,将它收了起来,并没有递给她的意思。
见她抬头盯着自己,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声叫了一声:“映玉。”微微一拉,将她整个人都拉到怀中,低头吻了吻她微颤的眼睑,“别怕。”
褚映玉想说自己没怕的,到嘴边又咽下去。
不知道姚夫人在信里写了什么,他居然这种反应,难不成他以为她怕?
“有我在。”
他轻抚着她微微紧绷的背脊,继续怜爱地哄着她,直到她在他怀里慢慢地放松下来。
经过姚夫人这封信,陆玄愔和姚大将军似乎达成什么协议,只是不管是姚夫人还是陆玄愔,都没有告诉褚映玉的意思。
褚映玉着实有些无奈。
不过她也不是那般执意想知道,开始关注起九皇子和傅云姝的事。
褚映玉心里很是懊悔,上辈子她没有过多关注九皇子和傅云姝,连傅云姝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她和傅云姝不熟悉,只知道这位英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身份贵重,是天之骄女,生下来就像在蜜罐之中。
外祖母是太后,亲舅舅是皇帝,母亲是皇帝的胞妹,父亲是国公,就连天家贵女都没有她得宠。
她活得张扬肆意,是个骄傲明艳的女子,这世间几乎没什么她得不到的。
褚映玉实在想不出,她为何会用下作手段去逼迫九皇子娶她,反倒累了卿卿性命。
因傅云姝之死,福宜大长公主痛失爱女,如同疯了一般,做了很多不理智的事,若不是太后求情,只怕会被雷霆震怒的圣人送去皇家寺院清修。
而九皇子也因为愧疚,一直不愿娶妻。
褚映玉会为姚桃担心,不仅是因为姚桃性子单纯,也是因为有傅云姝的存在。
傅云姝那般痴恋九皇子,会不会又如前世那般,做出什么?
届时,若是傅云姝再次出事,以福宜大长公主的性格,只怕会迁怒上九皇子和姚桃,但凡她在太后和圣人面前说点什么,姚桃这九皇子妃都不好做。
褚映玉当然是想避免这些事的,可她上辈子在内宅中,自身难保,得到的消息太少,随意地听人提了一句,压根儿就没多少有用的消息。
没办法,褚映玉只好去找苏媃,让她安排人多盯着九皇子和傅云姝。
苏媃虽不解,却也没多问。
转眼就到昌乐公主的赏花宴。
褚映玉收到昌乐公主让人送来的帖子,邀请雍王夫妻俩一起去赏花。
晚上,陆玄愔回来,她将帖子递给他,问道:“王爷,您要去吗?”她觉得,以陆玄愔的性子,应该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
哪知道陆玄愔看后,点头应下,表示会去。
见她盯着自己,陆玄愔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很忙,平素确实不理会这京中有什么宴会,众人也难得一见,但昌乐公主这次的赏花宴会出事,他想去看看,再次印证梦境之事。
到了昌乐公主赏花宴那日,褚映玉打扮妥当后,和陆玄愔一起前往公主府。
雍王府的车架到来时,正好遇到宁王府的车架。
看到下车的宁王夫妻俩,褚映玉有些惊讶,看来昌乐公主这次的赏花宴,邀请的不仅是未婚男女,皇子皇子妃们也在她的受邀之列。
宁王见到他们,手里摇着把白玉扇,脸上露出风流倜傥的笑容,“七弟,七弟妹,你们也来啦。”
褚映玉和陆玄愔上前,分别叫了一声“六哥、六嫂”。
宁王妃热情地和褚映玉说话:“七弟妹,许久不见,前些日子我给你下帖子请你来府里听戏,可惜你没来。”
她的声音如人,透着一股娇媚劲儿,埋怨时像是在撒娇,让人有些受不住。
褚映玉便有些受不住,脸蛋微红,小声说:“六嫂,我当时身子不舒服……”
没别的,就是正好小日子来了。
她有体寒的毛病,每次月事时,都会十分难受,需要在床上躺一两天才行。
宁王妃理解,女人嘛,都是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特殊时期更是难受。
她携着褚映玉的手,“我知道,就是你没来,挺可惜的。”
正说着,昌乐公主和驸马卫国公世子赵奕一同迎过来。
昌乐公主笑道:“你们真是凑巧,一块儿到了!”
宁王摇着扇子,问道:“皇姐,没想到你连七弟都请过来,不会还请了其他兄弟罢?”
昌乐公主掩嘴笑道:“这是当然,我可不是那种厚此薄彼的人。”
宁王摇了摇头,“我猜,只怕你还给八弟、九弟未来的皇子妃也发了帖子吧?”
昌乐公主嗔怪他一下,“知道就行,别贫嘴!”
要说宁王这人,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过风流,耽于女色,曾因此被圣人斥责过。
寒暄片刻,昌乐公主夫妻招呼他们进来。
公主府里到处都是开得极妍的花,姹紫嫣红,从进门伊始,宛若进入花的海洋。
昌乐公主夫妻俩陪着他们,前往公主府的园子赏花。
作为圣人的第一个活到成年的孩子,虽然是女儿,但昌乐公主当年是颇受宠的,不仅为她挑选卫国公世子为驸马,赐下的公主府也是所有公主中最富丽堂皇,面积最大的。
园子分东西,以一面湖泊隔开,湖中央还有一个湖心岛,湖心岛上建着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亦是赏景游玩之地。
到了园子,男女要分开。
驸马赵奕引着宁王、雍王到东边,昌乐公主则带着宁王妃、褚映玉往西边去。
刚走几步,便又听下人来报,安王、八皇子、九皇子等人来了。
闻言,宁王妃体贴地道:“皇姐,你且去忙罢,我和七弟妹过去就行。”
昌乐公主也不推辞,叮嘱周围的下人好生伺候着,匆匆忙忙地过去接人。
两人被公主府的下人引到一处赏花的观景台,发现这里来了不少人,都是年轻的姑娘家。
褚映玉一眼就见到坐在人群中的傅云姝。
没别的,而是因为她今日打扮过于隆重,坐在一群贵女之中,如同熠熠发亮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