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和宁王则是羡慕不已,能让他们这骄傲的姑母说一句软话可不容易。
望着陆玄愔夫妻俩离开的方向,宁王摇着手中的玉骨扇,说道:“咱们这七弟,可真是幸运。”
安王憨厚地笑着,“可不是,七弟确实是个幸运的。”
安王妃和宁王妃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两人明智地保持沉默。
八皇子和九皇子也没在这里多待,他们跟上陆玄愔夫妻俩。
九皇子神思不属,这次的事虽然与他无关,但确实也是因为他遗失母妃送他的玉佩,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若是傅云姝真的死了,他难辞其咎。
八皇子沉默地走着,神色有些阴沉,像是谁欠了他。
他素来就是这般,因敏妃出身不好,他从小就是宫里一个透明的皇子,直到年纪大些,懂得如何争宠,终于让元康帝注意到他,敏妃也母凭子贵,得以封为四妃之一。
几l人重新来到苏媃休息的客院。
姚桃和连静萱都在这里陪着苏媃,同时也是不放心她,听到外面响起下人行礼的声音,两人走出去,正好与几人迎面撞见。
看到跟在陆玄愔夫妻俩身后的八皇子、九皇子,两人都有些傻眼。
这是赐婚以来,这两对未夫妻俩第一次正式见面。
幸好,虽然姚桃认不出哪个是八皇子、哪个是九皇子,但连静萱是认得的。
她拉着姚桃上前请安。
褚映玉心情虽然沉重,看到这两对未婚夫妻撞见,心里也略有些那啥。
她暗暗拉了下陆玄愔,说道:“王爷,咱们进去看看苏媃。”
陆玄愔毫不迟疑地进去,没理会傻站在那儿的四人。
正好公主府的下人煎好药,热气腾腾的药端上来。
褚映玉原本是想喂苏媃喝药的,但碗太烫,她捧不住,只好鼓起脸吹了吹。
苏媃不禁有些好笑,下意识地看向王爷,果然发现王爷身上的气息变得极是沉闷。
等药凉一些,褚映玉端过来,要喂她喝药。
苏媃感觉到旁边某道如实质的目光,无奈地说:“王妃,不用您喂,奴婢一口气闷完,不用受罪。”
褚映玉想到自己以前喝药,也是宁愿一口气灌完,不愿意被人一口一口地喂着煎熬,便将药碗递给她。
等苏媃喝完药,福宜长公主也来了,特地过来谢她救了自己女儿。
福宜长公主比昌乐公主更有诚意,不仅说话好听,也给出实际好处,许诺苏媃一件事,只要她能做到的,尽管提,甚至愿意为苏媃赎身,给她一个自由身。
虽然苏媃是雍王府的下人,但她这姑母开口,想必陆玄愔会给自己一个面子。
苏媃含笑道:“多谢公主,公主的美意苏媃心领了,只是苏媃现下是王爷的人,苏媃答应过皇后娘娘,会好生照顾王爷和王妃的。”
福宜长公主听后,目光微闪,倒也没勉强。
“倒是本宫不好强求!不过本宫的许诺不管多久都有效。”
时间已经不早,公主府里的宾客离开得差不多。
姚桃和连静萱也离开了。
因为苏媃受伤之故,褚映玉和陆玄愔是离开得最迟的。
昌乐公主有事将陆玄愔叫走,褚映玉则是守在苏媃床前,看到她的模样,又有些忍不住,难受地问:“苏媃,好些了吗?”
苏媃道:“喝过药后好多了。”
褚映玉抿嘴,自责地说:“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去盯着他们……”
她不知道傅云姝什么时候死,就让苏媃派人去盯着,根本没想到,苏媃居然会亲自去救人。
虽然她不想傅云姝出事,可也不想苏媃为救她受伤,如果让她选的话,褚映玉宁愿傅云姝死,苏媃好好的。
苏媃哪里看不出她的自责,怕她继续自责下去要闷出病,只好小声道:“王妃,您不必自责,是王爷让奴婢去救傅姑娘的。”
“什么?”
褚映玉眼眶里还含着泪,愣愣地看她。
苏媃道:“来公主府前,王爷曾经吩咐过奴婢,让奴婢今日跟着傅姑娘,若她有危险,出手救她。”
不久后陆玄愔过来接她。
离开前,褚映玉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苏媃,吩咐公主府里的人好生伺候着,顺便将弄月留下来照顾她。
弄月的力气大,能搭把手,万一有人对苏媃不利,还可以保护苏媃。
昌乐公主和驸马赵奕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夫妻俩一个劲儿地感谢陆玄愔。
“玄愔,这次多亏有你,真是谢谢你啊!”
“改日若能捉住陷害傅云姝的真凶,定亲自登门致谢。”
面对夫妻俩的感激,陆玄愔仍是冷冷淡淡的,矜冷而孤傲。
昌乐公主并不在意这些,转而热情地拉着褚映玉说话,“七弟妹,下次我再给你下帖子,请你过来玩啊!对了,我最近刚得了些玩意儿,也不值什么,明儿让人送些过去给你赏玩……”
对于她的热情,褚映玉心里是拒绝的。
昌乐公主的赏花宴好像每次都要出点事,她觉得以后没事还是别过来了,省得不小心沾上倒霉事。
至于她说不值什么的玩意儿,褚映玉没放在心上,和陆玄愔一起离开。
直到坐上马车,仍能看到昌乐公主夫妻俩站在那里,一脸殷切地盯着他们。
褚映玉不禁有些奇怪。
以昌乐公主的性格,那是无利不起的,就像她一心想要让自己儿子赵仲成娶明惠郡主,其实也是看中安王皇长子的身份,想用儿子的婚姻来赌一把。
对陆玄愔,她虽然看重,但也不是那么看重。
看中的是陆玄愔嫡子的身份,以及他身后的皇后,但也因为陆玄愔的缺陷、皇后的病重,有时候难免轻慢几分。
马车启动,车轮辗过青石板路。
褚映玉靠着车壁,像是累着了。
一双有力的手臂探过来,将她揽到温暖宽厚的怀抱里,熟悉的冷香扑鼻而来,让她紧绷的精神缓解些许。
他轻抚着她的背,声音温醇,“累了?”
褚映玉不想说话。
她确实有些累,却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上的累。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问他,想问他刚才昌乐公主找他去做什么,也想问他为何要吩咐苏媃去救傅云姝……
只是话到嘴边,突然又咽下。
她发现自己在畏惧,甚至在逃避,一时间居然怯于知晓答案……
陆玄愔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催她,宽厚温暖的手有节奏地拍抚着她,让她紧绷的身体渐渐地放松下来,像块甜糕似的,依靠在他怀里。
他将她抱了个满怀,低头轻轻地蹭着她温暖柔嫩的脸蛋。
两人亲密地相拥,彼此气息交融,成为这世间最亲密的人。
可是褚映玉的神色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茫然,眸心深处是极度的沉静。
陆玄愔素来敏锐,如何没发现她的异常,神色一顿,问道:“怎么了?”
褚映玉仍是没作声,继续保持沉默。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抵达王府。
总管柳全迎过来,确认两个主子都好好的,总算松了口气。
高门大户之间的消息灵通,更不必说雍王府,先前他听说福宜长公主之女傅云姝在昌乐公主府中坠楼时,吓了一跳,担心波及到两个主子。
不过这口气显然松得太快了。
等两人下了马车,他就发现两个主子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不仅是他,正院伺候的下人也发现两个主子之间的情况不对,呼吸都放轻许多。
虽然王爷仍是如往常那般,牵着王妃的手,可两人之间那种别扭古怪的气氛,就是让人莫名有所感。
陆玄愔好几次看向褚映玉,发现她正在走神,明明就在他身边,却感觉像离自己很远。
他的唇抿紧,下颌微紧,身上的气势越发的冷冽凛然。
然而纵使如此,坐在他身边的她却仍像是没看到一般,倒是周围的下人都骇得脸色微白。
直到宁福儿过来,恭敬地道:“王爷,华先生有事找您。”
华先生便是府里的幕僚华预章。
陆玄愔闻言,神色一顿,朝褚映玉叮嘱一声,便转去了书房。
褚映玉站在门口处,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语。
“小姐。”寄春有些担忧地问,“您怎么啦?是不是和王爷置气了?”
私底下时,她仍是习惯叫褚映玉小姐。
明明先前在公主府时,小姐看着还好好的,难不成是回去的路上,两人在车里起了什么矛盾?
褚映玉无语地看她,“为何是我和王爷置气,不是他和我置气?”
寄春如实回答,“因为王爷将您放在心里,事事以您为重,大伙儿有眼睛的都能看到。”
自从大婚伊始,只要王爷在府里,便会陪着她家小姐,关心她的衣食住行,甚至有王爷在,她家小姐被噩梦惊醒后,有个人安抚陪伴,多少能睡会儿,精神看着好了许多。
寄春原本还觉得,王爷每天来回奔波,晚上有时候回到府里时都三更半夜了,不若在军营那边歇下,省得累坏身体。
后来她听秦嬷嬷提过一次,才发现王爷会每天坚持回来,是担心没有他在,小姐晚上惊梦后睡不好。
得知这事,寄春心里自是感动的。
只要对她家小姐好的,她都觉得是好人。
褚映玉却有些发怔。
是啊,自从大婚伊始,他就对她就很好,关心她吃没吃饱,睡没睡好……正是太好了,让她觉得不真实。
后来才知道,他倾心于她,所以才对她好。
可是他怎么会突然倾慕自己呢?她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看到他写的那首诗,明白他的心意后,心里涌起的却不是高兴欢喜,而是更多的茫然和不解。
直到今日听到苏媃那话,她心里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可她又迟疑,因为他的某些反应不太对,不像是重生的。
褚映玉想得头都疼了,浑浑噩噩地由着丫鬟们簇拥着去伺候着洗漱更衣……
直到安静的夜幕中,梆子声遥遥传来,她茫然地转头。
“几点了?”
寄春拿着一把小剪刀,将灯芯剪掉,说道:“戌时末了。” 她打了个哈欠,问道,“小姐,您要先去歇息吗?”
傍晚时宁福儿过来,说王爷有事要和华先生商量,不知什么时候忙完,让王妃先用膳歇息,不必等他。
时间都这么晚,王爷还没回来歇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寄春觉得小姐不必再等。
褚映玉怔怔地看着五连珠大红宫灯,摇曳的灯光在她的眼瞳里晃动着,将她黑色的瞳仁映衬得越发的黝黑油润。
她倏地站起,膝盖上的佛经滚落到地上。
寄春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佛经,不解地看她,“小姐,怎么啦?”
每当她家小姐心神不宁时,就喜欢看佛经、抄佛经。
看她翻了一晚,还以为她的心情平静下来了。
禇映玉不语,飞快地趿上鞋子就要往外走。
“王妃,您要去何处?”秦嬷嬷赶紧抓起旁边的一条披风,一边跟上。
褚映玉埋头走,“我去找王爷……”
王妃要去找王爷,没人敢拦着。
这暮春的夜晚还有些冷,秦嬷嬷给她系好披风,让人掌灯,以免路太黑,害得王妃摔着了。
褚映玉脚步不停,一个劲儿地朝着陆玄愔的书房走去。
跨过月洞门,远远的便看到书房的灯亮着,透过那大开的窗,能看到坐在书房里的人的身影。
宁福儿和两名玄甲卫守在书房外。
发现王妃过来,宁福儿吓了一跳,赶紧上前,“王妃,您怎地来了?”
褚映玉的面容陷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楚神色,她的语气听着很柔和,“我有事找王爷。”
宁福儿闻言,没问什么事,亲自迎着她过去,说道:“王爷就在里面,王爷吩咐过,您直接进去就行。”
以前王爷就吩咐过,只要王妃过来,不需要拦她。
褚映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神色微微一动,朝开着门的书房走进去。
进入书房,她一眼就看到坐在朝南的窗口边的大书案前正在忙碌的陆玄愔。
案上堆着不少公文,还有一些信件、宗卷之类的。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过来,发现是她时,眼神明显变得柔和,甚至还有些高兴,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朝她走来。
褚映玉站在那里,看着他走来,神色有些木然。
他拉着她微凉的手,将她带到书房里靠墙的长榻坐下,温和地问:“映玉,怎么?”
褚映玉木木地盯着他的脸,低声道:“你今日为何要叫苏媃去救傅云姝?”
陆玄愔没说话,望着她的面容。
然而褚映玉却不再看他,移开了视线,继续说:“你是不是提前知道傅云姝会出事?”
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还是……他经历过?
褚映玉一颗心提了起来,她知道雍王府的消息很灵通,如果他提前得到消息也没什么。既然如此,那上辈子他为何不让苏媃救下傅云姝?难道是因为上辈子他们两人都没去参加这次的赏花宴吗?
她的思绪又飘回上辈子。
成亲的第一年,两人形同陌路,她避居在王府,他则很少回府,夫妻俩莫说一同去参加什么宴会,就是在府里见面的次数都少。
难道便是因为如此,所以前世时他不救?
在褚映玉努力地分析时,她冰冷的手被人握住。
也不知道是这一路走来夜风太凉,还是她此时情绪不对,手脚发冷,被他温暖的大手一碰,她下意识就要将手抽回去。
然而那只手霸道地握着她,没让她收回。
褚映玉瞪着他那只紧握住自己不放的手,喉咙发干。
然后,她被他抱起来。
他将她抱到那张巨大的书案前,将案上的公文信件随意地往一旁堆过去,然后拿起狼豪笔,在一张白纸写下一行字。
【我梦到的!】
“梦?”她傻傻地抬头,看他的侧脸。
他继续挥豪:【我梦见傅云姝会死在今日的赏花宴,死得极度不光彩……】
傅云姝会死在昌乐公主府的观星楼,死前中了某种秘药,身体在极度的亢奋中,失足从观星楼摔下来。
当场死亡。
后来传出,傅云姝想用下作手段逼九皇子娶她,结果反而害了自己的消息。
褚映玉怔怔地看着白纸上的字,几乎以为自己变成了文盲,不认识上面的字了。
她喃喃地说:“所以,你做了梦,在梦里看到的?”
陆玄愔神色坦然,“嗯,是梦。”
“真的是梦?”
“是。”
…………
陆玄愔担忧地看着她,发现她现在的情况比今儿从昌乐公主府回来路上时,看着还要糟糕。
他放下笔,捧着她的脸,逼着她正视自己。
“映玉!”
褚映玉涣散的瞳孔渐渐地聚焦,看到他面上的焦虑之色,仍是不敢置信,下意识地问:“你还梦到什么?”
“很多。”他说。
“有什么?”
陆玄愔深深地凝望她一眼,再次提笔继续写。
【我梦到你被家人逼着替嫁。】
【我们并未在婚前认识。】
【陆子晏和褚二的事没被人发现。】
【婚礼前一晚,褚二消失,你被家人逼着替嫁给我,他们说你自愿上花轿。】
【我还梦见,你总是坐在窗边等我回来……】
…………
【第二年时,我们终于圆房……】
他写了很多,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褚映玉看到“圆房”两个字时,眼皮不禁跳了跳,发现他的笔戛然而止,催促道:“还有呢?”
陆玄愔丢开笔,“没了。”
“没了?”她像鹦鹉学舌般地重复他的话,看着很傻, 仿佛有口疾的那个人是她。
陆玄愔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一本正经地说:“没梦到。”
这些日子, 他做的梦又开始断断续续的, 并不连惯,每次都在梦到两人圆房后就戛然而止。
褚映玉转头看他时,恰好捕捉到他眼里的笑意。
他很少笑,像这般轻松的笑更是难得一见。
她张了张嘴,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
陆玄愔只好又拿起笔,蘸了蘸墨,在另一张空白的纸写下:【去年在安王府,你落水后的当晚。】
去年她落水?
那不正是她重生之时?
褚映玉的瞳孔震颤,愕然地看着他。
她重生的那天晚上,他突然梦到上辈子的事?
他的梦是真的只是一个梦,还是他其实也重生了,那是属于他的记忆在苏醒?
褚映玉嘴唇微颤,用极轻的声音说:“你……会心仪我,是因为你做了梦吗?”
她总算知道,他这辈子为何会喜欢她,若是人一直在做梦,梦到一个人,肯定会有些心思的吧?只是以他的性格,他居然没有将她当成妖邪,找得道高僧来灭了她?
这不太像陆玄愔的性格。
陆玄愔神色一顿,下颌明显紧绷起来。
“不是。”他语气有几分压抑,“不是、因为梦。”
为何会爱上她?
若只是梦,就算夜夜梦到一个女子,他也不会轻易爱上她,只会万分防备。
可他的心欺骗不了自己,每次想到她,心坎间涌起的欢喜都要满溢出来,一颗心都要装不下,心脏为之绞痛,疯狂地催促他,赶紧去到她身边,拥她入怀。
当亲自看到她时,是那样的欣喜,那样的激动,那样的迫不及待,让他难以克制地做出像登徒子般的事,只想碰碰她、亲亲她。
这些根本骗不了人。
人最不能欺骗的就是自己,任他再怎么否定,也没办法否定自己的心。
就好像……
【我们前世已经认识。】他一笔一划,用力写下,【我前世便已爱上你。】
陆玄愔转头看她,开口道:“那是,我们的、前世。”
作者有话要说:
按前世今生算,那可不就是他们的前世吗。
只是她实在不懂,为何他是以梦的形式来梦到前世的事。
如果说上天垂怜自己,让自己得以带着记忆回到过去,得以重活一回,他这又算什么呢?为何只以梦的形式来记起前世,而且梦还有限制的,并未梦齐全。
或者,那真是梦吗?
“映玉。”
她的脸又被他捧住,他比她高太多,两人站在一起时,她总是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此时他俯首,一双深邃的桃花眼专注地盯着她,眼波潋滟,似是含情脉脉。
仿佛她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这个认知让她的背脊微僵,褚映玉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说,他在前世便已经爱上她。
怎么可能呢?明明、明明……
褚映玉心神大乱,结结巴巴地说:“王爷,你、你或许弄错了,你前世不可能喜、喜欢我的,因为你当时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话还没说完,便见到他脸上的了然之色。
褚映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越发的慌乱,下意识挥开他的手,转过身,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书案的一角,指骨泛白。
她背对着他,身体绷紧,看起来可怜又孱弱,像一只踏入陷阱中的小动物。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紧接着是贴来的男性灼热坚实的身躯。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揽到怀里,低头在她耳侧吻了吻,声音低哑,“映玉,你也、一样,是不是?”
这种时候,他不再介怀自己的言辞,而是选择直接开口询问。
褚映玉的身体颤抖起来。
她从来没想过要在他面前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可他刚才透露的消息太多,甚至还说他前世已经爱上她,让她心神失守,居然无意识地在他面前暴露自己重生的事。
她的身子被他转过来,一只手揩去她眼角的泪。
他爱怜地吻了吻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心里有些刺痛,轻哄道:“别哭。”
褚映玉安静而沉默地流着泪,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推开他,压抑地说:“你走开,我没有,我……”
陆玄愔身体岿然不动,她的力气根本推不动他修长有力的身躯。
只是看她快要崩溃的样子,他心中大痛,将她拥在怀里,说什么也不放开。
褚映玉挣不开,最后只能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哭得声撕力竭,哭得委屈极了,似是要将两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
守在书房外的玄甲卫和宁福儿等人听到里面突然响起的哭声时,面面相觑,俱是吃了一惊。
王妃怎哭成这般?
难不成王爷欺负她了?
除了这个念头,他们实在想不出会发生什么事,能让王妃哭成这般。
宁福儿头皮发麻,担心不已。
王爷对王妃有多爱重,这些日子他们这些下人算是看明白,他宁愿每天来回奔波,也要回府看一眼王妃,陪她入睡。
除了王妃外,这辈子还没哪个女人能让他如此,只怕将来也不会出现另一个能让他如此的女人。
现在宁福儿不求别的,只愿王妃和王爷好好的,白头偕老,夫妻恩爱。
只希望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别折腾来折腾去的,再深的感情也会折腾没。
书房里,褚映玉的哭声越来越小,同时也哭花一张脸。
她哭得累了,恹恹地靠在男人怀里,任由他拿帕子给她拭去脸上的泪,然后她自己也摸出一方帕子,自己擤鼻涕。
今晚这一哭,什么形象都没了,哪个刚新婚的女人会在自己年轻俊美的夫婿面前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的?
褚映玉无地自容。
不过这一哭,倒是让她的脑袋恢复清明,理智也回归,人跟着冷静下来。
有时候情绪的宣泄,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现在她心里的郁结在这一场大哭中消除不少,能理智地面对前世的某些事。
褚映玉胡乱地将脏了的帕子塞进袖子里,见他手里还拎着一条给她擦眼泪的帕子,一把抢过来,也塞进去,眼不见为净。
见他眼里露出笑意,她凶巴巴地说:“你笑什么?”
陆玄愔绷住脸,严肃地说:“没笑。”
褚映玉认认真真地审视他,确认他没有笑,也没有嫌弃后,再次确定他是真的爱她爱到居然能忍受她这么糟糕的形象,忍受她在他面前哭得稀哩哗啦的。
要知道,这位王爷以前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不是让人叉出去,就是转身就走。
“王爷。”褚映玉心平气和地说,“你说,你是做了关于前世的梦,是吗?”
陆玄愔点头,反问她,“你呢?是不是,也做梦?”
褚映玉并不蠢,心知秦嬷嬷和关嬷嬷是皇后派来的人,她也没有试图收服她们,对于她的情况,她们私底下肯定有和他提的。再加上大婚后,两人基本都是同床共枕,就连她的小日子到来时,也没有分开过,她晚上做噩梦惊醒的事,他也知道……
他会觉得自己和他一样,也是做了前世的梦,好像也挺正常的。
褚映玉便顺势道:“是的。”
承认自己也做了前世的梦,比说自己是死后重生归来的要容易多了,也更好理解。
陆玄愔不动声色地问:“梦什么?”
他问她梦到了什么。
褚映玉身体一僵,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就和王爷梦到的一样,我妹妹惜玉在婚前失踪,爹娘怕婚礼上没有新娘子,婚礼无法顺利进行,会让你成为笑柄,得罪圣人、皇后和太后,所以就押着我上花轿……”
听到这话,他的神色有几分不愉。
褚映玉继续说:“成亲当晚,王爷您掀开盖头,发现新娘子换了人,你很是生气……”
“没生气。”陆玄愔赶紧说。
他确实没生气,清楚地感觉到梦里的“自己”当时的心情,新娘是哪个他并不在意,既然是她嫁过来,那他的皇子妃就是她。
甚至在圣人和太后生气时,也是他作主要将她留下的。
他非常庆幸自己当时这么决定。
褚映玉怅然地道:“您是没生气,只是也没在意。”
陆玄愔无话可说。
她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难得见他被噎住,却并不觉得高兴,只是为上辈子的自己心疼。
“翌日进宫请安时,我爹娘已经提前一步进宫,向圣人请罪,说我自己上花轿,贪慕虚荣……”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很淡,像是千帆过尽早已看开,已经不在意了。
只是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陆玄愔搂着她的腰的手徒然收紧,让她觉得有些疼,不由看向他。
他明明心疼她的,却忍不住问:“你不愿……嫁我?”
褚映玉觉得好笑,是真的笑了,也不怕得罪他,冷静地说:“王爷,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你,虽然曾见过你,但每一次见你时,你都是以褚惜玉未婚夫的身份出现,你觉得我会愿意嫁给自己的妹夫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厉。
只是她的嗓音天生软和,就算厉色也不明显,唯有那双眼睛闪耀着熠熠的光亮。
陆玄愔低头认错,“抱歉。”
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到,如果没有前世的替嫁,他们不会有交集,或许她会嫁给孟瑜山,或者是左五郎,绝对不会是自己。
两人将来只会是妹夫和妻姐的关系,形同陌路。
每每想到此,他心里就生出一股酸涩,整颗心变得空洞洞的,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
她是他的妻。
他是如此的爱重于她,习惯她每晚坐在窗边等他归来,习惯她夜晚的相伴……
绝对不能放手!
“你弄疼我了。”褚映玉平静地说,让他放开手。
陆玄愔回过神,发现自己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扯在怀里,赶紧松开,果然看到那嫩白纤细的手腕上出现的痕迹,顿时心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