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语,静安郡主冷笑一声,“好,很好!你不说,就等着咱们全家都一起被问罪,到时候咱们全家一起流放吧!”
“你知道咱们会流放到哪里吗?不是最北就是最南,听说北疆那里天寒地冻,人去了那,不是受不住严寒被冻死,就是被茹毛饮血、生啖人肉的胡人杀死!最南边则是瘴气丛生,到处都是吸血虫,人到了那里,不到半个月就没了,死后肚大如萝,肚子里都是虫子……”
褚惜玉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显然被母亲描述的事吓到了。
长平侯虽然心有不忍,但想到小女儿做的事,又忍不住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全家都要被问罪的,轻则被夺爵,重则被流放。
褚惜玉最后还是开口,将她和荣亲王世子相识相恋的过程告诉父母。
在她的话里,两人的相遇非常浪漫,上元佳节,火树银花,不慎迷路,少年搭救,互揭面具,一眼定终身。
尔后情难自禁,在一次次的相遇中,终于忍不住互相倾心。
然而听在静安郡主耳里,却恶心坏了。
以往常听人说荣亲王世子如何优秀,难道他的优秀就是觊觎自己堂兄的未婚妻?
明知道褚惜玉是有婚约,他仍是“情难自禁”,是畜生不如管不住自己,还是另有居心?
说到最后,褚惜玉含着泪,楚楚可怜地说:“娘,我和子晏哥哥是真心相爱的,我不喜欢七皇子,我一直不想嫁给他!我和七皇子的婚事,是太后娘娘口头应下的,太后当年也只是说褚家姑娘为七皇子妃……对了,咱们褚家不是还有一个姑娘吗?可以让长姐嫁给七皇子啊,咱们这不算是欺君之罪,反正都是褚家的姑娘……”
褚惜玉还是不想死的,这一刻发挥了她的急智。
她想到最近去了庄子的长姐褚映玉,正好她现在没有婚约,将她嫁给七皇子适合不过,这样皇家应该就不会问罪。
静安郡主脸色一僵,看着天真无知到愚蠢的女儿,顿时无比的后悔。
后悔以往太过溺爱她,以为有自己在,定能护住一双小儿女,不需要他们如自己这般,苦心谋划。等小女儿将来嫁给七皇子,成为皇子妃,再给小儿子也挑个高门贵女为妻,一双儿女的未来都有保障。
可她哪知道小女儿居然愚蠢成这般,似是没有脑子。
长平侯却觉得小女儿说得有些在理,忍不住说:“阿蓉,惜玉说得有道理……”
关于左家和褚家的交易,知道的只有几个人,只要他们不说,谁知道他们已经给长女定下左五郎?
更何况,这不是还没定嘛,只是一个口头约定罢了。
见父亲也同意自己,褚惜玉双眼一亮,期盼地看着母亲。
她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地和心上人在一起,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看母亲能不能答应。
母亲很聪明,只要母亲肯帮她谋划,一定能成功的。
静安郡主简直要被这对愚蠢的父女俩气笑了。
可这是自己挑的蠢男人,是她生的蠢女儿,她有什么办法?
静安郡主心累地说:“我有多大的脸啊,要我去和太后娘娘说,因为当年她只说褚家的姑娘许予七皇子,在世人一直以为七皇子妃是褚家的二姑娘时,现在又要她改口,对外说当年她看中的是褚家的大姑娘……哈哈,你们觉得太后是会乐呵呵地接受呢,还是直接让人将咱们一家都下狱?”
父女俩顿时低下头,满脸羞愧之色。
他们也知道自己想当然,现在宫里的太后和皇后、圣人必定十分生气。但事已至此,如果一个弄不好,连七皇子的名声也要受累。
想必圣人和太后应该会为了保住七皇子的名声,多少顾忌一些罢?
长平侯道:“阿蓉,事情也不是没转机的,太后十分疼爱七皇子,她肯定不舍得七皇子的名声受损,说不定会同意咱们的提议……”
静安郡主猛地看他,双眼布满血丝,比刚才看褚惜玉时的眼神更可怕。
她轻声问:“你想让我去求太后,将惜玉和七皇子的婚约,变成映玉和七皇子的?”
长平侯嗯一声,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现在只能这样了。”他又叹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将这事压下来,先解决它,否则咱们家真的……”
静安郡主不语。
“阿蓉……”长平侯又叫了一声。
褚惜玉也偷偷瞄着母亲,不太明白母亲在犹豫什么,此时她的脸很疼,却不敢叫疼,一颗心提得老高。
这是褚惜玉生平第一次被人打得这么疼,而下手的还是母亲。
但她不敢怨母亲,只是仍是免不了委屈,觉得母亲不疼自己,明明她有喜欢的人,母亲却不肯为自己打算。
好半晌,静安郡主道:“好,我进宫!”
她的神色很平静,唯有那双依然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人知道,她心里是在怨在恨的。
长平侯顿时高兴起来,赶紧叫丫鬟进来给她更衣。
等静安郡主穿戴整齐,长平侯又道:“阿蓉,你也不必太担心,虽然惜玉……但还有荣亲王世子呢,荣亲王不会看着唯一的嫡子被毁的,若是可以,赶紧将荣亲王世子和惜玉的婚事定下来。”
说到这里,他也是生气的,气荣亲王世子诱拐自己的女儿。
明知道他女儿和七皇子有婚约,荣亲王世子仍是做出这种事,可见是个品行不端的。
若是平时,这般品行不端的人,他绝对不允许女儿和他在一起。
可现下,他只希望赶紧将小女儿和荣亲王世子的婚事定下来,如此也能挽回几分脸面。
静安郡主嘴角扯了扯,没有他这么乐观。
回想前些天,左老夫人还请荣亲王妃过来当说客,荣亲王妃笑盈盈的,聊完正事后,嘴里在唏嘘感慨自己的儿子老大不小了,准备给他相看姑娘之类的。
当时静安郡主心里有多不以为然,现在就有多打脸。
她哪知道,最疼爱的女儿居然会和荣亲王世子私下往来,还……
这一刻,静安郡主也是恨毒了荣亲王世子,要不是他,女儿何至于犯下这种错,为世人耻笑?
如果女儿没犯下这些错,她会是七皇子妃,以圣人对七皇子的宠爱,将来不管是谁登上那位置,都会安排好七皇子,一个亲王肯定是少不了,还不用被卷入夺嫡风云,一辈子安稳富贵。
静安郡主闭了闭眼,心知想那些无益,先渡过眼前的危机再说。
她吩咐一声,匆匆忙忙地坐上马车朝皇宫而去。
来到庄子后,褚映玉歇息一晚,第二天便去香山寺上香。
香山寺不若相国寺的名声大,胜在清净,加上香山这边有不少贵人的庄子,很多贵人来庄子里时,大多会顺便去香山寺上香,香火倒是旺盛。
香山寺就在半山腰处,一日来回没问题。
寺里有供给香客歇息住宿之地,为了表示虔诚,褚映玉打算到寺里住个几天,哪知道她刚提出来,乐嬷嬷就开始劝她。
乐嬷嬷是秋藜院的管事嬷嬷,也是教养嬷嬷,有管教小姐之责,最常做的事就是劝阻褚映玉,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若是褚映玉不听,她便去告诉静安郡主。
这些年,乐嬷嬷也习惯大小姐像个面团儿一般,随着她揉圆搓扁。
这会儿,乐嬷嬷也劝道:“小姐,这可不行,寺里清苦,粗茶淡饭,您的身子骨娇弱,哪里能受得住?要是侯爷和夫人知晓,只怕会心疼您了。”
褚映玉面无表情,“我要去!”
“小姐……”
褚映玉没和她客气,直接道:“你若是再说一句,我便让人送你回京。”
乐嬷嬷噎了下,不敢再多嘴。
她倒是不怕被送回京,就怕自己回府后,夫人见她不在大小姐身边跟着会生气。
当年夫人派她到大小姐身边,让她好生教导大小姐规矩,还有一个,就是盯紧大小姐,不管她去哪里,都必须看紧大小姐,不管大小姐做了什么,都要向夫人汇报。
乐嬷嬷虽然不知道夫人是何意,不过府里是夫人管家,她一个当下人的,除了听夫人的,又能如何?
所以对于大小姐,乐嬷嬷也只能诸多劝戒,不让她行差踏错,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眼皮子。
这会儿不是在府里,夫人不在面前,只能先稳住小姐,等回京后再向夫人打报告了。
见乐嬷嬷闭嘴,褚映玉让丫鬟们收拾东西,去寺里住几天。
这名义也很正当,给已经去世的长平侯老夫人祈福。
她这当孙女的,去寺里吃斋念佛,给祖母祈福也是应有之义,说出去还能赢得好名声。
天空阴沉沉的,虽未下雪,但天气也不算好。
马车行到山脚后,褚映玉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沿着阶梯往上走。
乐嬷嬷一边走一边唠叨:“小姐,这天儿冷,还下着雪呢,您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出门,万一您的身体又病倒,侯爷和夫人会担心的。”
褚映玉当作没听到,慢慢地往上走。
寄春厌恶地看了一眼乐嬷嬷,说道:“嬷嬷,你就少说两句,小姐可是给老夫人祈福,你想让她被人说不孝吗?”
寄春很不耐烦乐嬷嬷倚老卖老,但也知道她是夫人派过来的人,不能撵走她。
她很心疼小姐,也有些担忧,自从落水后,小姐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很少见她开颜。
虽然以前小姐也很少笑,文文静静的,大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待着,但至少那时候小姐的心态是沉稳平和的,而非像这段时间,似是心里压抑着无数的苦痛,沉甸甸的。
最让寄春难受的是,小姐几乎每晚都没睡好,总是半夜惊醒,然后再难入睡。
好几次,寄春听到动静半夜醒来,发现小姐还没有睡,静静地躺在床上发着呆,也不叫人。
次数多了,寄春便知道小姐晚上能安睡的时间并不多。
乐嬷嬷不高兴地说:“你这小妮子,我也是为小姐好!夫人多疼小姐啊,小姐每次出门,夫人都会叮嘱咱们好好伺候小姐,不能离开小姐身边,以免小姐发生什么事……”
寄春真是气笑了,打量她眼瞎,什么都不知道呢。
夫人每次安排那么多人,难道不是让他们盯着小姐,管教小姐?好像怕小姐做什么丢脸的事似的。
别的姑娘至少还有玩乐时间,她家小姐除了学规矩,就是读女四书,不然就是做绣活,其他的都不允许她多碰,说会移了性情。
怎么不说二小姐移了性情呢?
这时,褚映玉突然停下。
周围的人见状,也跟着停下来。
褚映玉转头,冷冰冰地对乐嬷嬷说:“你再啰嗦,我让人将你从这里丢下去。”
瞬间,所有人都噤了声,连呼吸都变得极轻,乐嬷嬷愣愣地看着褚映玉,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
这是一个姑娘家会说的话吗?
怎地如此恶毒?
褚映玉见她终于闭嘴,继续慢慢地往上走。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山道两边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来到香山寺,褚映玉先去添香油钱,然后进宝殿上香。
上完香,她又为祖母点了一盏长明灯,接着跪在佛前,默默地诵着经,为祖母祈福。
褚映玉对祖母的感情很深,当年父母之所以会答应将她从青州接回来,也是祖母要求的。
回到京后,她在祖母身边养了半年,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长辈疼爱的滋味,那时候她心里希望,祖母能长命百岁。知道祖母生病,她甚至在佛前许愿,愿意将自己的一半寿命给祖母。
可惜那时候祖母的身体已经很不好,给她和孟瑜山定下婚约后,便去世了。
褚映玉想到这些,难得有些失神。
当年祖母去世之前,曾将她叫到面前,告诉她,已为她定下和孟家的婚约,希望她以后长命无忧。
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她也觉得祖母是疼她的,祖母知道父母不喜欢她,才会为她定下这桩婚约,以免等她长大后,父母随便挑个不知好坏的人将她嫁出去。
至少,靖国公府是她的外祖家,孟瑜山当时已经十岁,勤奋好学,稳重自持,看着就不是那些纨绔子弟,日后若是自己嫁给他,定然过得不差。
直到现在,她方才明白,祖母当年为她定下这桩婚事,可能不仅仅是爱护她,还有其他用意。
她有很多疑惑,有很多未解之事,很想问问祖母。
可惜祖母已经不在,无人能给她解惑。
褚映玉诵完经,去隔壁的偏殿抄经书,将之供奉在寺庙里,直到时间差不多,便去客院歇下。
连续几日,褚映玉都在寺里认认真真的诵经、抄佛经。
日子过得乏味而虔诚。
直到这日,不知哪家的女眷也来到香山寺上香。
褚映玉刚从佛堂出来,便见到前方的院子里,松柏树下站着一个少年郎。
少年体魄健壮,面容英俊,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勃勃英气,天气虽冷,他穿得并不多,修身的锦衣衬得他英姿焕发。
光是这外形,就是个极出色的少年郎。
在她从佛堂出来时,那少年的眼睛就看过来。
因是在寺庙里,她的衣着打扮极是朴素,宛若出水芙蓉,明净纯澈。
褚映玉淡淡的望了一眼,瞬间明悟这人是特地来看自己的,再略一想,便已猜出他的身份。
果然,就见那少年上前。
他有些紧张地说:“这位姑娘,打扰了,在下左家五郎左明尚,陪长辈来此上香,不慎迷路……”
迷路的借口很好用,香山寺虽然不算小,但也不至于大到能让人在这里迷路。
褚映玉只是平静地望着他,左明尚的声音渐渐地变弱,英俊的脸浮现些许赧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借口极为拙劣。
问清楚他要去的地方,褚映玉给他指明路,拐角就到了。
左明尚的脸又红了红,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搁,最后在人家姑娘平静的目光中,只能落荒而逃。
左明尚匆匆忙忙地来到一处斋房,左家的大夫人和儿媳妇赵氏正坐在这里喝茶。
两人看到他毛毛躁躁的,都有些想笑。
“可是见到人了?”赵氏笑问道。
左明尚挠了挠头,然后红着脸点头。
见他这模样,便知他是相中人家姑娘了,左大夫人和赵氏不禁一乐,心里十分高兴。
左明尚是左家年轻一辈的弟子中极为优秀的。
当初为了左明珠,左老夫人要牺牲左明尚的婚事,大伙儿都不同意,但架不住老夫人实在疼孙女,坚持己见,最后拗不过她,只能无奈应下。
左明珠是左大夫人的女儿,她也是疼爱女儿的,可要牺牲三房的五郎,她心里十分愧疚。
从静安郡主那里听说褚映玉要来香山寺上香后,左大夫人便决定过来看看这姑娘,顺便也让左明尚见一见。
如今看这孩子自己也相中了,她们心里总算松口气。
这事也是静安郡主同意后他们才过来的,不然哪里好意思贸贸然去见人家姑娘,未免太过失礼。
原本静安郡主这当娘的应该也陪同一起来,等他们到了这边,才听侯府派过来的人过来说,她有事脱不开身。
左大夫人也是个门儿清的,如何不知道静安郡主偏心,对长女分明就不上心,心里难免有些可怜褚映玉这姑娘,怨不得他们老夫人提出要补偿褚映玉时,长平侯府压根儿都没争取,就直接答应了。
赵氏笑道:“听说褚家这大姑娘的规矩是极好的,模样也不错,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姑娘。”
“静安郡主和长平侯都是俊男美女,有这样的父母,女儿自然是长得不差的。”左大夫人也笑着说。
“这可真不错,以后褚大姑娘嫁过来,有个这么漂亮的弟妹,我们都有眼福了。”
“……”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看左明尚,见他挠着头傻笑,不禁摇摇头。
长平侯府的车驾抵达皇宫后,静安郡主坐在马车里,低头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方才扶着丫鬟的手下车,然后递牌子进宫。
守宫门的侍卫没有拦她,让她进去了。
直到进入皇宫,走在安静的宫墙之中,静安郡主略略定神。
只要宫里的贵人没有拦着她,不让她进宫,事情还是有转寰余地的。
迎着凛冽的北风,静安郡主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她心里积着无数的事,沉甸甸的。
抵达慈宁宫,静安郡主求见太后,却不见太后身边伺候的狄嬷嬷出来,出来的是一个年纪较小的宫娥。
宫娥道:“长平侯夫人,太后娘娘不见您,请您回去。”
静安郡主神色一变。
虽然她嫁给了长平侯褚伯亭,按理是应该称她一声长平侯夫人的。但因为她是皇室御赐的郡主,是以太后更喜欢叫她的封号“静安”,宫里的人也大多跟着叫她静安郡主,极少会叫她长平侯夫人。
静安郡主脸色变得苍白,嘴唇颤了颤,然后默默地跪下来。
宫娥见状,想说什么又闭上嘴,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转身进了宫殿。
此时天寒地冻,静安郡主跪在慈宁宫外,路过的宫人看到这一幕,各种探究的视线投过来。
有同情的,也人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宫里的人精可不少,先前昌乐公主进宫找太后哭诉时,便隐约有消息传来,后来荣亲王妃也匆忙进宫,现下还在里面跪着请罪呢。
现在再看静安郡主同样匆匆忙忙地进宫,以往她进宫时,太后都会第一时间让人将她请进去,如今太后却不见她,静安郡主也不敢走,甚至直接跪下来,便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静安郡主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这些年,她能讨得太后的欢心,得太后抬举,在宫里也算是得脸的人,宫人们也处处笑脸迎逢。
何时受过这么大的罪?
静安郡主跪得头昏眼花,膝盖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浑身冷得宛若冰棍,却不敢有丝毫的抱怨,只是默默地受着。
到底养尊处忧这么多年,静安郡主跪了一个时辰,身体就承受不住,软倒在地。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啪的一声,一根簪子摔在雪地上。
没人敢去扶她,宫人们默默地看着,静安郡主只能靠自己勉强地爬起来,咬紧牙关,重新跪好。
第28章 赐婚
不知过了多久, 静安郡主只觉得自己全身好像都没知觉,先前那传话的宫娥总算出现。
宫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长平侯夫人, 太后娘娘让您进去。”
好半晌,静安郡主被冻得僵硬的脸庞终于多了些波动。
她的双眼迸射出亮光。
静安郡主知道自己赌对了,只要太后还念着母亲庆阳大长公主当年恩情, 太后对她还是有几分宽容的。
静安郡主想要起身, 却因跪得太久,身体被冻得僵硬麻木,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双腿一软又跌了下去,还是宫娥伸手扶了一把, 将她扶起来。
“多谢。”静安郡主感激地朝那宫娥说。
宫娥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到底还是念着静安郡主往日对他们这些宫人还算和气,低声提醒一句,“荣亲王妃也在。”
静安郡主心弦一颤, 总算明白为何太后这次对她如此不留情面。
荣亲王妃比她先进宫,能想像她会说什么,左不过是先将荣亲王世子摘出来,再将过错都推到她的女儿身上。
靖安郡主迈着僵硬发麻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天气冷, 慈宁宫里烧了地龙,帘子一掀,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静安郡主刚从外面进来, 身体冷若冰棍,这会儿被热气一薰,喉咙就止不住发痒, 差点咳嗽出声。
她勉强忍住,上前给太后请安,同时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荣亲王妃,对上荣亲王妃仿佛欲要生啖她的表情。
荣亲王妃素来在太后、皇后面前都极得脸,作为亲王妃,这京城里能让她跪的人不多,以往过得风光无限。
然而因这次的事,她也受到牵连。
在昌乐公主进宫哭诉后不久,得到消息的荣亲王妃也匆匆忙忙地进宫,比静安郡主来得还要早一些。
长平侯和静安郡主怨怪荣亲王世子诱拐他们的女儿,荣亲王妃又如何不恨毁了自己儿子的褚惜玉。
在荣亲王妃心里,褚惜玉就是个不检点的狐媚子,都有未婚夫了,居然还去勾搭其他男人。她的儿子素来守礼,一定是被狐狸精蒙骗,否则哪里会做出抢夺堂兄未婚妻这种事?
荣亲王妃憎恨褚惜玉,也深恨静安郡主教出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
要不是在太后面前,只怕她见到静安郡主时,就忍不住上前扇她几巴掌,以消心头之恨。
太后的年事已高,殿内烧的地龙比较旺,静安郡主刚才在雪地里跪了许久,这会儿又被殿内的热气薰着,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虚,冷热交替,让她十分难受,脑子有些昏沉。
但她不敢晕厥,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
静安郡主没理荣亲王妃,请完安后,便开始向太后请罪,“太后娘娘,臣妇之女做错了事,罪该万死,臣妇不敢为她求情,只望太后娘娘莫要气坏身子……”
说到最后,她哽咽地抬起头,关切地看向太后。
太后原本沉着脸,看到进来的静安郡主,便想到褚惜玉所做的事,一腔怒火便憋不住。
然而,看着磕头请罪的静安郡主,再听她一片殷殷关切之情,神色有些复杂。
她气道:“静安,你糊涂啊!惜玉那孩子也是个糊涂的!”
静安郡主又磕了几个头,流着泪道:“娘娘说得是,是静安教女无方,教出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儿,还请太后娘娘降罪……”
说到最后,她痛哭出声。
旁边的荣亲王妃看得冷笑连连,倒是明白静安郡主此举的用意。
她也不向太后为做了丑事的女儿求情,更不提七皇子,而是直接让太后降罪褚惜玉。
好一招以退为进!
不愧是庆阳大长公主的女儿,懂得如何让太后心软,不过她以为太后心软就没事了?别忘记了,还有圣人和皇后呢。
太后看她狼狈的模样,心里多少是有些难受的,又恨铁不成钢。
若是其他事,看在死去的庆阳大长公主的面子上,她也就轻拿轻放,直接揭过不提。可是这次关系到七皇子陆玄愔,世人都在看着,若是不狠狠地惩处一番,七皇子的面子往哪搁?
皇家的颜面又往哪放?
就在太后沉着脸,想着怎么处理时,有宫人过来禀报,皇后过来了。
太后顿时一惊,忙不迭地问:“她怎来了?这般冷的天气,她的身子可受不住。”
每到冬天,皇后大多数都在珅宁宫养病,足不出户,就怕吹了冷风,一个不慎人就吹没了。
不过想到今儿发生的事,倒能明白皇后为何过来。
太后叹气,也不去管静安郡主和荣亲王妃,赶紧让皇后进来。
不一会儿,皇后被人搀扶进来,刚坐下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人心惊胆战,生怕她再咳下去就要咳断气。
太后赶紧让人去请太医过来,又让人去端参茶。
宫人们围着皇后团团转,好半晌,皇后的咳嗽渐渐地平息,只是人看着仍是十分虚弱,脸色苍白中透着青色,一看就是个命不长的模样。
太后埋怨道:“皇后,你有什么事让人过来说一声便好,何须亲自来?”
皇后听到这话,就忍不住哭了,用帕子捂着眼睛,泣道:“母后,玄愔遇到这种事,您让臣妾怎么还坐得住?臣妾已经没了玄泽,只剩下玄愔,他在宫外,本宫想照顾也照顾不到,原是盼着玄愔成亲,府里有个媳妇照顾他,哪知道却遇到这种事……”
太后忙道:“你放心,哀家绝对不会让小七吃亏的。”
下方跪着的静安郡主和荣亲王妃听得胆战心惊。
荣亲王妃知道皇后的厉害,别看她一直避居坤宁宫养病,宫务交给林贵妃和姜贵妃管,可若是这后宫有什么事,两个贵妃还得要去请示她,无法越过她。
荣亲王妃赶紧道:“皇后娘娘,臣妇有错,没有教好儿子!王爷知道这事后,当即就命人打了他三十板子……”
“打了三十板子?”太后吓了一跳,“人怎么样?”
荣亲王哽咽道:“屁股都打烂了,当场昏迷过去,不能让这逆子亲自来给圣人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罪……”
听到这话,静安郡主神色一滞,心知荣亲王世子被打,不过是先发制人,做给圣人他们看的。
这次的事,褚惜玉有错,荣亲王世子陆子晏同样有错。
两个当娘的心里都很清楚,这事是撇不开的,只能努力地降低圣人和太后、皇后的怒火,为他们争取一番。
皇后冷笑一声,“天底下这么多女人,陆子晏为何谁都没看上,反倒看上他堂兄的未婚妻?”要说陆子晏没点想法,狗都不信。
荣亲王妃羞得满脸通红,赶紧磕头认罪,“是臣妇教子无方,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静安郡主也赶紧跟着磕头请罪。
皇后显然是被气得狠了,伸手指着这两人,张嘴想说什么,一口气喘不过气来,直接晕厥过去。
众人:“……”
慈宁宫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甚至连正和大臣议事的元康帝都惊动了。
稍晚一些,静安郡主和荣亲王妃被人抬出了宫。
紧接着是荣亲王、荣亲王世子和长平侯被降职的旨意传来,以及静安郡主被禠夺郡主封号。
听说静安郡主孟蓉回去后就病倒了。
因皇后晕厥,太医说最好不要移动她,太后便让皇后留下,皇后现在还在慈宁宫的偏殿里躺着。
太后担心皇后的身体,过来安抚她一番。
皇后确实很伤心,用帕子拭着眼泪,“母后,臣妾一直盼着玄愔早点成亲,以免像玄泽那般,没留滴骨血就去了,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