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珠映玉—— by雾矢翊
雾矢翊  发于:2024年0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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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太后和皇后的态度,让她的处境好了不少。
褚映玉心里对太后和皇后是极为感激的。
她这辈子能得到的善意不多,特别是来自长辈的善意,皇后和太后对她的善意,让她格外珍惜。
褚映玉端着茶,听着内殿里隐隐传来的咳嗽声,有些失神。
上辈子直到她死前,皇后还在,虽然身体不好,却一直活得好好的,没能如那些人的愿,给她们腾位置。
只要她一日是皇后,圣人的嫡子就永远只有陆玄愔一人。
虽说皇帝的儿子都是皇子,不若王公贵族那般讲究嫡庶之分,但嫡子和非嫡子之间的差距也是极大的。
大周立国以来,便有祖宗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是以若是哪个皇子一跃成为嫡子,在夺嫡时胜算也大一些。
自从先太子去后,皇后的身体就一直不好。
这前朝后宫都有不少人盯着皇后,想着哪天她殡天了,便让圣人重新立后。那些有子的妃子对后位虎视耽耽,只要她们能成为继后,自己的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至于陆玄愔这个元配的嫡子,因有重言之症,大家都没将他当成竞争对手。
上辈子婚后,褚映玉时常进宫陪伴皇后,知道皇后是个心有成算之人,虽然身体不好,这后宫之中却无人能越得过她。
似乎只要有皇后在,对坤宁宫的人而言,这世间没什么让人揪心的难事。
说来可笑,上辈子每每入宫小住,躺在坤宁宫的偏殿里,居然给了她难得的安宁。
陆玄愔从内殿出来,便见到坐在那里发呆的人。
她手里端着茶盏,双眼看着前方,眼里没有焦距,身体呈现一种难得放松的姿态。
这是十分难得的。
陆玄愔每次遇到她时,目光都忍不住落到她身上,如何看不出她的谨小慎微,不管在何处,她从未放松过,身体始终紧绷着,如同一根绷得极紧的弦,随时可能会反弹或者绷裂。
他定定地看她一会儿,然后走过去。
视野里出现一双玄色云纹的靴子,终于让褚映玉回过神。
她眨了下眼睛,看到从内殿出来的男人,赶紧起身,问道:“皇后娘娘没事罢?”
陆玄愔简短地道:“无事。”
褚映玉又看他一眼,有很多话想问他,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而且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吧。
正当她犹豫时,便见他也坐下来,伺候的宫人忙给他端茶,同时呈上咸口的点心。陆玄愔素来不喜甜,这咸口的点心是特地为他做的。
两人安静地坐着,宫人都退到一旁,没有过来打扰他们。
褚映玉却有些坐不住,她盯着手中的茶盏,能感觉到对面的人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徘徊,让她很不自在,恍惚间,又觉得好像回到上辈子。
那时候,每当他回京,只要她在宫里,他都会特地过来接她。
就如现在,两人坐在坤宁宫的正殿,安静无声地面对彼此,极少交流,他们之间最常见的,便是沉默。
想到这里,褚映玉心里轻轻一叹。
难不成这辈子两人依然要当一对相对无言的夫妻,平时的交流几乎都没有?
正在这时,翡音过来了,笑着说:“殿下,褚姑娘,娘娘让你们进去呢。”
闻言,陆玄愔和褚映玉都站起,两人一前一后,极为自然地进入皇后居住的寝殿。
翡音跟在他们身后,抬眸看着两人的身影,突然掩嘴一笑。
许是歇了会儿,又喝过药,皇后的脸色总算没那么可怕。
皇后坐在床上,靠着一个姜黄色绣云纹的引枕,看到进来的两人,突然掩嘴一笑。
见他们同时看过来,她也不解释,和蔼地道:“你们坐罢,别拘束。”
两人坐在宫人端来的绣墎上,和皇后说话。
皇后先是对褚映玉道:“本宫的身体一直都是这般,刚才没吓到你吧?”
褚映玉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说道:“娘娘要保重好身体!”如果可以,她盼着皇后能长命百岁。
“好孩子。”皇后笑道,“对了,你可有小名?”
闻言,陆玄愔也朝褚映玉看过去,这一幕让皇后不觉有些好笑。
陆玄愔盯着她秀美的侧脸,回想梦里的自己似乎也曾叫过她的小名,她的小名是——
【阿丑。】
“有的。”褚映玉有些羞涩,“臣女小名阿丑。”
皇后惊讶地看她,有些忍俊不禁,“谁给你取这样的小名儿?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能叫阿丑?”
殿内的宫人们也忍不住掩嘴。
确实,褚映玉无疑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容貌出众的美人,气质清雅,如何都和“丑”字挂不上勾。
褚映玉羞涩地说:“是曾经照顾臣女的一位婆婆娶的。婆婆说,小孩子要娶贱名才好养活,能压得住命格,臣女小时候身体不好,常常生病,婆婆私底下就这么叫臣女,臣女便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闻言,皇后脸上多了些怜惜。
关于褚映玉的情况,她早已让人查得差不多,自然也知道这孩子七岁之前独自在青州老家长大,只有仆人照顾着。
想必这“阿丑”的小名,便是照顾她的仆人私下为她取的罢,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民间确实有这样的说法,给年幼的孩子取个贱名,阎王爷就不会收,孩子也能好好地长大成人。
其实如果褚映玉不说,“阿丑”这小名早就随着她离开青州湮灭在岁月之中。
然而当皇后问她有无小名时,她仍是说了这个名字。
这或许是她一生中,最初得到的善意,虽然名字确实不好听,难登大雅之堂,但她仍是十分珍惜。
皇后又问了褚映玉几句,褚映玉皆一一答了。
直到她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朝陆玄愔道:“玄愔,你好生照顾映玉,莫让她受了委屈。”
陆玄愔应了一声。
两人退出寝室,让皇后歇息。
翡音和宫嬷嬷一起伺候皇后躺下,翡音说道:“娘娘您没看到,刚才殿下和褚姑娘一起进来时,那份默契,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心有灵犀呢。”
宫嬷嬷也笑道:“可不是,褚姑娘一看就是好的,很适合殿下。殿下不爱说话,要是来个太过活泼的,叽叽喳喳地吵着殿下,殿下又不能反驳……”
皇后含笑听着,说道:“这孩子确实不错,真不像是孟蓉会养出来的。当然,还是玄愔喜欢更重要。”
只要是她儿子喜欢的,她这当娘的都会为他争取。
宫嬷嬷和翡音也想到长平侯夫人——以前的静安郡主,褚姑娘的性子确实和她不像,约莫是褚姑娘不是她养大的罢。
真是万幸!

第32章 吐血
皇后身体不适, 受不得打扰,褚映玉应该适时告退出宫的。但皇后又吩咐七皇子照顾她,显然是特地给他们相处的机会。
对于皇后的好意, 要是正常的未婚夫妻, 自然十分欣喜,满怀羞涩和期盼。
但对于褚映玉来说, 就有些尴尬了。
离开皇后的寝宫后,褚映玉便有些想出宫。
不等她开口, 袖子被人碰了碰,她抬头看过去,发现陆玄愔正低头看她,说道:“走罢。”
“去何处?”褚映玉下意识地问,等开口后方才反应过来,又闭上嘴。
她心里有些懊恼,果然短时间无法改变某些习惯。
每次只要他开口时,她都会第一时间给予回应, 以前是为了讨好他,让自己的处境更好一些。久而久之,便成为习惯。
不用特地看, 她都知道坤宁宫的那些宫人在想什么。
陆玄愔的神色也有些诧异,在褚映玉兀自懊恼时, 那双和皇后相似的桃花眼里一点点地渗出了笑意, 柔了和他眉间的锋芒,清贵无双。
他没回答,而是朝宫人看过去。
一名宫人将褚映玉刚才脱下的大红如意云纹白狐斗篷拿过来,陆玄愔伸手接过,亲自为她披上。
褚映玉浑身僵硬, 几乎是屏息着,垂下的眼能看到那双肤色冷白、骨节修长的手不紧不慢地为她系上斗篷的宝石扣子。
为她披好斗篷后,陆玄愔又接过宫人递来的手炉放到她手里,然后带她出了门。
坤宁宫附近有一座梅园。
正是梅花绽放的时节,寒梅傲雪,极为美丽。
两人走在梅园之中,呼吸之间,仿佛能嗅闻到寒梅幽幽的清香,连冰冷的空气都变得暧昧几分。
褚映玉没想到他会带她来梅园。
此情此景,让她不禁想到半个多月前,他们在安王府别庄的梅园的场景。只是那时候,他们各自都另有婚约,而非现在,两人成为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
这时,他停下来,伸手将落到她发上的花瓣摘下来。
褚映玉就这么仰头看着他,他清湛的眼眸倒映着她的模样,大红的斗篷,白色的狐毛,衬得她的脸精致美丽。
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然而美丽的容貌并没有让她得到来自家人的多少关爱,是以她从未在意自己长什么模样。
“殿下。”褚映玉突然叫了他一声。
陆玄愔嗯了一声,慢不经心地将那片梅花瓣拢在手心。
褚映玉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说:“您为何选我……其实您有更多的选择,不是吗?”
先前听他的意思,是为了成全太后的一片慈爱之心。
她相信了。
但现在,褚映玉觉得根本不是这样。
若真是成全太后一片慈爱之心,没必要再扯什么太后当年早就相中她这种事,这些明显就是于她有利,连太后都夸她好,遗憾当年没将她定给七皇子……
如此,就算她和孟瑜山退婚,世人也只会觉得退得好,退得对。要不然,为何刚退婚不久,圣人就马上为她和七皇子赐婚呢?
褚映玉拥有一个好名声,好前程,无人敢说她不好,敢说这桩婚事是褚惜玉不要的,从褚惜玉手里抢过来的。
至于七皇子,虽然也能从褚惜玉这前未婚妻的丑闻脱身,到底没有她得到的益处大。
褚映玉甚至有些惶恐。
皇后为何会插手干预?她毫不怀疑皇后的手段,可皇后完全能给七皇子挑一个更好的世家贵女,并不需要在名声败坏的褚家找儿媳妇。
她很清楚,皇后不会为了成全太后的慈爱之心,牺牲自己儿子的婚姻。
陆玄愔垂眸看着她。
虽然她努力地维持面上的平静,而她也做得很成功,从进宫伊始到现在,她表现得落落大方,进退有度,沉稳从容,令人称赞。
但他仍是感觉到她的不安,甚至从她某些不经意的举动中看出来。
看到这样的她,陆玄愔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梦里的她乖巧沉静,在夜色中等待他归来,同时也在讨好他,却没有像现在这般不安惶恐。
他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最后只道:“合适。”
褚映玉怔了怔,然后自嘲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合适吗?
上辈子他们婚后的第一年,两人极少有接触,她就算想要讨好他,改变自己的处境,也很难等到人。直到第二年,他回府的时间终于多了一些,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变长,然后圆了房……
第三年时,她已经彻底地习惯皇家媳妇的生活,做好自己的职责,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家媳妇,挑不出毛病。
两人的关系也比以往要亲密许多。
想必他对她是满意的,她不仅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做好为人|妻、为人儿媳妇的本份,让他无后顾之忧。
可不就是合适吗?
陆玄愔明显能感觉到她脸上的变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却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这让他有些焦急,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更冷峻几分。
未等他想好要怎么说,她却开口道:“殿下,我进宫已有些时间,该回去了。”
说着,她也不管他,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便感觉到一只手如铁钳般钳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差点往后仰倒。
她的手腕极细,男人没轻没重的力道,像是要折断它一般,褚映玉疼得嘶了一声,那只抓着她手腕的大手瞬间松开。
褚映玉想将手缩回去,然而那只大手却将她的手拉过来,先是看她的手腕。
果然上面红了一圈,她的肤色极白,这红色也更刺目。
“抱歉。”他开口说道,脸上难得露出懊恼的神色。
褚映玉被他的动作弄得呆了一呆,飞快地说了一句“没关系”,便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哪知道他握住极紧,根本抽不回来。
陆玄愔查看完她的手腕,又拉开她虚拢着的手心,看到手心上那道已经结疤的伤,前些天刚脱了疤,留下一道色泽还有些粉嫩的痕迹。
这是上次在安王别庄时,她用银簪伤醉汉时留下的伤。
陆玄愔确认伤口已经好全后,又看向她的脸。
先前听说她的脸被静安郡主的指甲刮伤,戴了好几天的面纱,许是当时用的是上好的药,现在脸上的伤也恢复。
因为今天要进宫谢恩,难得上了妆,涂了脂粉,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他凑得极近,褚映玉又闻到他身上的那种冷香,似松雪的气息,极为干净。
她忍住后退的冲动,低声说:“殿下,能不能放开臣女?”
陆玄愔放开她,感觉到她的排斥,眼神微黯,轻声道:“抱歉。”
他不是故意弄疼她的,只是不愿意她就这么带着误会离开,可是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解释他这两个月来,天天都梦到她,梦到她嫁给自己吗?
若是他这么说,她会不会视自己为登徒子?就算她相信自己的梦,会不会觉得是因为那梦,他才会想娶她的?
因梦境不全,陆玄愔也无法从梦里窥探到什么,只是梦醒之时,心里有个冲动,让他想要赶紧将她纳入怀里,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让她不再受外界的纷纷扰扰……
在陆玄愔松手后,褚映玉迅速地退后,再次提出了离开。
这次陆玄愔没做什么,而是带她回到坤宁宫,让宫人抬来软轿,送她出宫。
如今两人已经是未婚夫妻,倒是不用刻意避嫌。
何况今儿宫里的人都知道褚映玉进宫谢恩,七皇子亲自送她出宫,也昭示皇后和七皇子对她的重视。
陆玄愔不仅将人送出宫,甚至直接送到长平侯府。
不过大半天,京城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同时也听说慈宁宫中太后的话。
众人听后,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先前圣人突然为七皇子和褚家大姑娘赐婚时,他们还是挺懵的,怀疑圣人是不是老糊涂了。这褚二姑娘刚做了那种不知廉耻的事,褚家的名声都烂掉了,圣人就算急着想让七皇子成亲,也不至于再去长平侯府找儿媳妇吧?
宫里的太后和皇后没意见吗?
若她们真没意见,这褚家到底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难道太后仍念着当年庆阳大长公主的恩惠?可这人都没了十多年,更不用说这些年圣人对靖国公府的处处优容,太后对长平侯夫人亦是处处关照,都已经还得差不多了罢。
哪想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太后所说的话也经由几位宗室的太妃、亲王妃传出,就算世人仍有存疑,也将之当成了真。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长平侯府不管如何,这褚大姑娘都是好的,她的规矩连太后、圣人都要夸一句。
对了,听说褚大姑娘是在青州长大的,回京后都在府里学规矩,她和那没规矩的褚二姑娘完全不一样的。
可以说,有了太后这话,长平侯府再怎么烂,都和褚映玉无关了。
褚映玉回到府后,先去拜见父母。
因孟蓉还在生病——早上被方德中的话气吐血,长平侯担心妻子见到她时又会太过激动,于病情不利,便没让褚映玉去请安。
长平侯关切地问:“今儿进宫还顺利罢?”
褚映玉:“很顺利,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对女儿颇为宽容慈爱,宫里的娘娘们都很是随和亲切。”
长平侯总算放下心来。
如今府里变成这样,他不仅被降职,同时也被罚在家反省,圣人没说要反省多长时间,以至于他现在完全无事可做,只能待在家里。
长平侯如今还没到不惑的年纪,正是男人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也是有野心的,虽然能力和野心不相匹配,但也不想一直待在家里,他还是希望哪天圣人让他重新回到朝堂。
就算只是一个清闲的职位,也好过无所事事。
是以长女被赐婚七皇子后,长平侯虽然也惊讶不已,却没有像妻子的反应那么大。反正都是褚家的女儿,七皇子妃是长女还是次女都没关系,他都是七皇子的岳父,这就足够了。
长平侯心里还希望,等女儿嫁给七皇子后,七皇子能帮他这岳父重新回朝堂。
长平侯又说了几句话,便让褚映玉回去歇息。
稍晚一些,太后在慈宁宫说的那些话也传到长平侯府。
孟蓉原本正在喝汤药,听到那些话,气血上涌,直接喷出一口血。
“阿蓉!”长平侯又惊又急,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大夫正好在府里,因娘三个生病的生病、受伤的受伤,长平侯索性让大夫驻守在府里。
大夫过来,看到孟蓉灰败的脸色,给她摸了脉,心里了然。
他委婉地说道:“侯爷,夫人不宜再受到刺激,最好心平气和,否则将会落下病根……”
大夫给孟蓉扎了针,又重新开了药,心里暗忖,也不知道侯夫人又受什么刺激,都气急攻心,要是再多气几次,只怕神医来了也没办法。
长平侯勉强地应下,让人下去煎药。
他坐在床边,看着妻子苍白颓丧的脸色,叹了口气,说道:“阿蓉,映玉也是咱们的孩子,她成为七皇子妃挺好的,你也莫要太难受。”
孟蓉冷冷地扯了下唇角,想说什么,心口便是一阵绞痛。
“这原本是惜玉的……”她困难地说,双手紧紧地扯着被子,手背上青筋毕露!
可太后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否定了褚惜玉,抬举褚映玉。
以后谁还会说褚惜玉和七皇子有婚约?
众人只会觉得,和七皇子一直有婚约的是褚映玉才对,太后不过是因为褚映玉当年被长平侯府的老夫人提前定给了孟家的二公子,才会作罢。
孟蓉很清楚,经此一事,她的惜玉算是废了。
只有褚映玉,不仅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反而得到好名声,还得到了好姻缘。

褚映玉进宫谢恩的第二天, 正好是腊八。
这是进入腊月的第一个节日,也预示着这一年即将要过去。
腊八这日,各家只要有条件的都会煮腊八粥, 寻常百姓的腊八粥的材料也就那几种, 比较简单,富贵人家能选的就多了,煮出来的腊八粥可谓是多种多样。
一大早,张总管来到秋藜院, 向褚映玉请示做腊八粥的事。
褚映玉昨晚没休息好, 整个人显得恹恹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的张总管,说道:“为何不去问母亲?”
张总管忐忑地说:“夫人正在生病……”
“父亲呢?”
“侯爷让奴才过来请示大小姐。”
闻言,褚映玉明白了。
看来母亲这次病得极为严重, 已经没精力去管家,原本还有个褚惜玉帮忙的, 只是褚惜玉名义上是在自己院子里养伤,实则是被禁足,自然不可能帮忙管家。
至于父亲长平侯, 估计不耐烦这些事, 便让管事过来找她。
褚映玉其实也没想管家, 并不稀罕这管家之事,直接道:“按以往的来。”
这言下之意, 就是按照孟蓉以前定下的规矩来行事。
张总管闻言,仍是十分忐忑,但见大小姐已经不耐烦,不敢多嘴再问,只好退下。
现在大小姐的身份不同以往, 圣人为她和七皇子赐婚,她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府里谁敢得罪。
其实张总管会特地过来,也是想向大小姐卖个好。
以往夫人管家时,虽然秋藜院看着没缺什么,但和二小姐的浣纱院待遇完全不同,这其中的门道多得是,只有当家的人才清楚。
府里的管事们虽然不说,都看在眼里。
他们知道管家的好处,原想着夫人生病了,没办法管家,二小姐又禁足浣纱院,侯爷又不擅长这些,是以府里能管家的只剩下大小姐,大小姐应该会很高兴。
哪知道大小姐居然拒绝。
孟蓉已经卧病在床好些天,褚惜玉和褚瑾玉也在养伤,偌大的侯府里,现下只有长平侯和褚映玉两个建全的。
长平侯褚伯亭其实还有四个兄弟,当年长平侯老夫人去世后,便分了家,其他几房移府别居,住在隔壁的西院,算是各过各的。
也幸好现在侯府里的主子只有这么几个人,不然按这情况,侯府早就乱了。
虽然府里没乱,但也没以往的井然有序。
褚映玉没什么感觉,现在没人敢亏待她,自从她回京后,秋藜院的待遇直线上升。至于正院那边,也没有下人敢唬弄,只有褚惜玉和褚瑾玉能感觉到母亲管家和不是母亲管家时的区别。
只是两人都被禁足,不能出去,就算有意见也没办法。
府里的腊八粥还没做好,便听说宫里的皇后着人送来了腊八粥。
长平侯又惊又喜,赶紧让人去叫褚映玉,自己亲自接待宫里的人。
送腊八粥过来的是宫女翡音,随同的还有两名嬷嬷。
长平侯并不认识翡音,不过听说这是坤宁宫的大宫女,自然高兴不已,知道皇后这是重视长女呢,才会让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腊八粥过来。
每年腊八节,宫里的圣人都会赏赐群臣腊八粥,但也不是谁都能得到赏赐的,唯有那些极得圣心的,才能得到圣人的赏赐。
如此可以将之视为一种恩宠,也是风向标。
长平侯以往也能得到宫里赏赐的腊八粥,不过今年显然是没有的,长平侯早有心理准备。现下能得到皇后赏赐的腊八粥,他已经心满意足,这还是托了长女的福。
褚映玉先是谢过皇后娘娘的赏赐,然后让人取红封过来塞给翡音,辛苦她在这大冷天的走一趟。
翡音没有收,委婉地拒绝了。
主要是她知道未来的七皇子妃听说挺穷的,哪里好意思要她的打赏,万一七皇子知道,只怕要不高兴。
至于她是如何知晓褚映玉穷的,当然是暗卫查出来的。
据说七皇子妃只有月例,没有其他的进项,虽然衣食不缺,但长平侯夫人私底下从未补贴过她,要是想买点女儿家的东西,这月例根本不够用。更不用说平时还要打赏下人,这一来二去的,根本就存不住银子。
翡音今儿不仅奉命过来送腊八粥,还带了两个教养嬷嬷过来。
一般圣人赐婚后,宫里都会送教养嬷嬷过来,一是教导皇子妃的宫中规矩礼仪,二是等成婚后,要一并带去皇子府里,代替婆母教导皇子妃规矩。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送教养嬷嬷也要看怎么送。
等翡音离开,褚映玉也带着两个教养嬷嬷回秋藜院,让秋藜院里所有伺候的下人都过来,见见两位嬷嬷。
那些洒扫的粗使下人便罢,像乐嬷嬷和寄冬等人心里十分忐忑。
原本乐嬷嬷是秋藜院的管事,也是褚映玉的教养嬷嬷,她是侯夫人孟蓉指派过来的,整个秋藜院都要听她的。可这会儿宫里送来两个教养嬷嬷,代表的还是皇后,乐嬷嬷就算身后有侯夫人,也越不过这两位嬷嬷。
两位嬷嬷一个姓秦,一个姓关。
秦嬷嬷的年纪略大一些,也就四十左右,白晳富态,看着十分和气。关嬷嬷则是高高瘦瘦的,不苟言笑,往那一站,令人不觉悚然。
等两位嬷嬷自我介绍过后,褚映玉就简单粗暴地安排好她们,“以后咱们院里的事,都交给关嬷嬷来管,秦嬷嬷则在屋子伺候。”
这话一出,众人躁动起来。
乐嬷嬷焦急地问:“小姐,那奴婢呢?”让关嬷嬷管秋藜院,那她做什么?
褚映玉道:“你就回夫人那边伺候罢。”
乐嬷嬷大惊失色,虽然她是夫人的人,可夫人身边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如果她回了夫人那里,下场只有一个,不是被送去庄子,就是去做一些又苦又累的活计,哪里有在大小姐身边轻松自在?
然而褚映玉压根儿不理她,不仅让乐嬷嬷回去,同时也点了好几个丫鬟的名字,让她们回正院去伺候。
这些人中就有寄冬。
寄冬扑通一声跪下来,哭求道:“小姐,请您别赶奴婢,奴婢以后一定会好好地伺候小姐的,绝无二心……”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哭求。
褚映玉听得心烦,起身进了内室。
她坐在暖炕上,端起一碗杏仁乳羹慢慢地喝,并不理外头的事,直接交给两位教养嬷嬷去处理。
不久后,外面的哭声渐渐停歇,很快就没了动静。
寄春一直关注外面,惊喜地说:“小姐,关嬷嬷好厉害啊,乐嬷嬷和寄冬她们哭着不肯离开,关嬷嬷几句话就让她们无话可说,然后又让人将她们送去正院……”
褚映玉垂眼听着,并不意外。
上辈子她成为皇子妃后,皇后也派了这两个教养嬷嬷到府里,她对这两人的能力是非常清楚,知道两人擅长什么。
正是清楚,是以她连试探都懒得,简单粗暴地交给她们。
等关嬷嬷和秦嬷嬷进来,褚映玉让她们坐下,惯例问她们擅长什么。
虽然心里清楚,不过该问的还是问一下。
秦嬷嬷道:“奴婢略通岐黄之术,若是姑娘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告诉奴婢。”
褚映玉点头,心知她不仅是擅长,医术还很不错。
关嬷嬷道:“奴婢略通算数,于厨艺一道也略懂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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