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眼泪又滚滚而下。
太后听她提及先太子陆玄泽,同样面露伤感之色。
太后怕她哭出个好歹,赶紧道:“皇后,你也莫伤心,咱们小七好着,天下的好姑娘多得是,哀家会重新给小七再择一佳妇。”
“可是……”皇后低头拭泪,“经此一事,谁不知道玄愔的未婚妻琵琶别抱,而且对象还是他的堂兄弟……还不知道多少人嘲笑他。”
太后无话可说。
这确实是一桩丑闻,只是太后和元康帝震怒过后,也不能直接杀了荣亲王世子吧?莫说荣亲王这些年立下的功劳不小,就是荣亲王世子是宗室,也不好真的因这些事杀他。
太后苦闷地哀叹一声,“皇后,是哀家当年轻率了,不应该提那婚约的,对不住你们……”她有些后悔,当年不应该为了恩泽庆阳大长公主一脉,就轻率地将七皇子的婚事许出去。
原本以为褚惜玉是个好的,哪知道会这样。
皇后拭去脸上的泪,眼皮还有些红肿,说道:“这与母后何干?母后也只是关心玄愔,想给他挑个好媳妇,当初臣妾也觉得那褚家二姑娘不错……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太后越发的愧疚,觉得对不起皇后和七皇子。
皇后又道:“臣妾也知晓当年庆阳姑母对母后有恩,母后想要恩泽庆阳姑母的后人,方才会促成玄愔和褚二姑娘的婚事,是褚二姑娘不懂母后的用心良苦……”
太后脸上的愧疚又变成生气,气褚惜玉的不知好歹,如今倒是害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外头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看她呢,给七皇子挑了这么一个不检点的姑娘。
皇后看了一眼太后脸上的怒气,又道:“其实事情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褚家不是还有个大姑娘吗?”
太后愣了下,“褚家大姑娘?就是那个和孟家退亲的?”
她人虽在深宫里,对这事也是有耳闻的,因为这事,安王和明惠郡主都被圣人斥责。
皇后点头,温声道:“母后,听说褚家大姑娘是个规矩又稳重的,以前臣妾也见过她,小小年纪的,规矩礼仪十分不俗,若不是长平侯老夫人早早为她和孟家二公子定了亲,其实臣妾觉得她配玄愔倒也使得。”
太后啊了一声,吃惊地看着她,许是没想到皇后居然这么想。
“母后,臣妾也是不突然这么想的。”皇后叹了口气,满脸愁绪,“玄愔生来有疾,不爱说话,人也冷冰冰的,仿佛谁都走不进他的心,臣妾都要担心他一辈子就这样了。臣妾曾经一直想着,要给他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不能太活泼的,玄愔不喜欢活泼的,他怕吵;也不能太孩子气的,不能体谅玄愔,最好要性子稳重,又能体贴人……”
太后愣愣地听着,越听越觉得皇后说得也不错。
孙子有重言之症,沉默寡言,想听他开口说句话都难,给他娶媳妇,确实要比给其他的皇子挑皇子妃要郑重一些,不能委屈了他。
“臣妾看褚大姑娘就很不错的,她明理懂事,人也稳重,定不会因为玄愔少言不语,就和他闹脾气……”说到这里,皇后又难过地说,“臣妾知道夫妻之间若是无法沟通,难免会有争吵,便想给玄愔找个懂事的、能照顾他、迁就他的脾气,莫要和他吵架……”
太后越听越觉得皇后说得在理,面上已有意动。
皇后知道太后是个宽和的性子,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个没主见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差点后位不保,连带着圣人都保不住太子之位,还得仰赖庆阳大长公主襄助。
所以只要旁人说得在理,她就觉得有道理,能听得进去。
皇后继续道:“如今褚大姑娘没有婚约,她又是庆阳姑母的外孙女,不正好合了母后您当初想恩泽庆阳姑母之意吗?将她许给玄愔正是合适。”然后又状似抱怨道,“其实当初,母后您应该是选褚大姑娘许给玄愔的,只是长平侯府的老夫人先给她定亲,只好将就褚惜玉……”
听到这话,太后立即高兴起来,猛地拍大腿:“对,正是如此。”
她叹了口气,抱怨道:“当年哀家也见过褚大姑娘,这孩子一个人坐在那里,乖乖巧巧的,格外好看,哀家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原本想着将这孩子定给玄愔的,可惜长平侯府的老夫人先一步……”
皇后面上露出笑容,“如此不正好吗?母后,明明您当年要许给玄愔的是褚大姑娘,可不是褚二姑娘,想必大家都明白您的。”
太后越发高兴。
这话赶着话,说到最后,都变成太后原本是相中褚映玉为七皇子妃的,可惜她有婚约,只能退而其次,现在一切拨乱反正,重新续定七皇子和褚映玉的婚事。
等元康帝和陆玄愔过来探望皇后,就见太后高兴地和他们说:“皇上、小七,其实哀家当年给玄愔定下的是褚大姑娘,只是因为她有婚约,只能退而求其次,定下褚二姑娘。现下褚大姑娘没了婚约,那就让她嫁给小七罢,她合该是小七的媳妇。”
元康帝:“……”
陆玄愔不禁看向躺在床上的皇后。
只见皇后一脸欣慰的模样,附和道:“母后说得对,这褚大姑娘本就是玄愔的未婚妻,母后早早就相中了。”
元康帝见太后一扫先前的愁容,满脸高兴的模样,到底不好拂了她的兴致。
不过他也没有因为太后高兴就马上定下来,而是看向陆玄愔。
“玄愔怎么看?”
皇后和太后纷纷看向陆玄愔,特别是太后,紧张地说:“小七啊,你觉得褚家的大姑娘怎么样?”
陆玄愔这次没有沉默,直接说道:“她很好。”
难得能从儿子嘴里听到这类似夸奖姑娘家的话,元康帝一脸意外,太后则笑得合不拢嘴,觉得孙子和自己的眼光一样好。
“既然小七也说好,那就赶紧给他们赐婚。”太后高兴地说,然后想到什么,又庆幸地说,“幸好先前没急着赐婚。”
皇后一脸笑盈盈的,嘴里附和着。
元康帝原本还担心皇后会气坏身子,有个好歹,太后也会一直耿耿于怀,郁结于心,哪知道突然峰回路转。
他看向陆玄愔,再次确认,“玄愔这次真的确定了?”
陆玄愔道:“父皇,儿臣、确定。”
元康帝听罢,也不再说什么。
听说昌乐公主府发生的事,他固然震怒无比,但也不想委屈儿子,想给他挑个更好的皇子妃。可若是太后、皇后和儿子都愿意,他总不好反对。
元康帝暗忖,大不了以后再给儿子择几个家世好、貌美温柔的侧妃,总归不能委屈了他。
褚映玉在寺里住了五天,第六天终于准备回庄子。
乐嬷嬷总算松口气,她还真怕大小姐一直住在寺里不回去。
寺里可不同自家的庄子,这里人多眼杂,每天都有来上香的香客,怕一个没看住,让大小姐出什么事,届时夫人可饶不得她。
下人在收拾东西,褚映玉则去给佛祖上炷香。
上完香,她静静地望着满面慈悲的神佛,沐浴着遍地檀香,仍是压不下满心的厌悒。纵是夜里,睡在宁静的寺院之中,仍是梦魇不断,不能安然入眠。
似乎连佛祖都不保佑她。
褚映玉呆立片刻,转身走出宝殿。
路过一处斋房,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一道笑声,接着声音的主人提起“静安郡主”,褚映玉不禁停下脚步。
“……静安郡主也是可怜,原以为是泼天的富贵,哪知却被禠夺了郡主封号。果然,这女儿若是养不好,不仅是给别人养仇人,也是给自己养仇人。”
“可不是,谁知道那褚二姑娘居然如此大胆,敢在昌乐公主的赏花宴和荣亲王世子私会……”
“七皇子再不好,能是她嫌弃的吗?”
“也不是七皇子不好,谁让荣亲王世子不结巴呢,姑娘家都想要个正常的夫婿,不是谁都……”
…………
褚映玉怔然片刻,没有惊动斋房里的客人,转身离开。
下人已经将行李收拾好,见她过来,便扶着她下山。
行到山脚处,别庄派来的马车已经等候在那里,褚映玉坐上马车,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她的思路不免又飘回刚才听到的事。
原来褚惜玉的心上人是荣亲王世子。
她对荣亲王世子没什么印象,以前大多数时间都被拘在府里学规矩,后来嫁给七皇子后,七皇子因极少回府,世人都知道七皇子对她这个无耻抢夺妹妹婚事的皇子妃不喜,自然也不会给她下帖子请她去作客。
至于后来,听说荣亲王世子在一次南下剿匪时牺牲了……
褚映玉总算明白为何上辈子直到她死前,褚惜玉和荣亲王世子的事没有暴露。
好像是明年夏天罢,荣亲王世子就会剿匪牺牲。
想到这里,褚映玉掀开车帘,看向外面被冬雪覆盖的皑皑雪山,面上无悲无喜。
回到庄子,褚映玉刚下马车,就见庄子的管事满脸凝重地过来。
管事道:“大小姐,先前庄子里采买的下人回来,说夫人生病了。”
褚映玉哦一声。
倒是乐嬷嬷和寄冬等人大吃一惊,夫人怎么会生病了,赶紧问道:“夫人病得严不严重?”
“这……属下也不知。”
因为褚映玉这大小姐住到庄子里,不能亏待她,是以庄子每隔两日会进京采买。采买的下人身份不高,恰巧遇到长平侯府的下人,彼此闲聊几句时,从中得知静安郡主生病,其他的一概不知。
管事想着,大小姐是夫人的女儿,夫人生病,总归要告诉她一声的。
接着又问道:“大小姐可是要回京?”按照正常情况,知道母亲生病,作女儿的要回去侍疾的。
褚映玉停下脚步,说道:“先派人个回京里问问。”
管事得了话,便赶紧去安排,因眼下天色不早,这一来一回需要大半天的时间,估计也要明天才能得到消息。
褚映玉确实没有马上叫人收拾行李回京的意思,径自回房歇息。
联系先前在寺里听到的那几句话,便知母亲这次肯定会很不好过,会生病也是正常的。褚惜玉和荣亲王世子的事暴露,引来的混乱定然不小,不是长平侯府所能承受,府里现在还不知道如何混乱呢。
这种时候,褚映玉并不想回去,反正见到她,母亲的病也不会突然好。
说不定母亲看到她,反而会更烦。
褚映玉坐在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冬雪寂寂的庭院,并不关心长平侯府会如何,最终会是被问罪,还是化险为夷,她都不在意。
“小姐!”
寄春一脸喜色地走进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她。
“姚小姐给您写信了。”
褚映玉平静的神色终于浮现几分波动,她接过那封信,盯着信上熟悉的字,慢慢地拆开看起来。
寄春高兴地说:“幸好来了庄子,咱们才能顺利地收到姚小姐的信,要是在府里,这信肯定又会送去夫人那边,最后能不能落到您手里,还不知道呢。”
说到这里,寄春不禁叹了一声,觉得小姐实在太难了。
寄春嘴里的姚小姐又名姚桃,是常州姚氏之女,姚桃的父亲是镇守西南之地的姚大将军,其母是青州人,出身青州葛家。
说起姚桃和褚映玉的相识,也是个巧合。
当年褚映玉在青州时,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差点被拍花子拐走的姚桃,至此两人相识,情同姐妹,姚桃也是褚映玉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好友。
去年时,姚桃的外祖母葛老夫人病世,她陪同母亲前往青州外祖家奔丧,两人已有近一年未见。
虽然不常见面,不过两人有书信联系,姚桃也会让人送些东西过来给褚映玉。
只是褚映玉能不能收得到,要看静安郡主的心情。
“小姐,姚小姐在信里说了什么?”寄春好奇地问。
褚映玉道:“姚桃说,明年春天她要回京了。”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寄春高兴地道,掰着手指头说,“现在已经是腊月,等过完年,就是春天啦。”
寄春由衷地希望姚小姐能赶紧回京,否则小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若是有姚小姐在,至少姚小姐还能时不时给小姐下个帖子,请小姐过府说说话,不至于总是闷在家里。
褚映玉看完信,让寄春磨墨,给姚桃回了一封信。
将信交给寄春时,她郑重地说:“这信你一定要交给信得过的人,别让人拆了。”
寄春神色一凛,明白她的意思。
夫人让乐嬷嬷她们盯着小姐的一举一动,就算是一封信,也要送过去给她过目才能寄出去。以往寄春也不知道这事的,还是有一回姚小姐告诉她们的,说她接到褚映玉的信时,发现信被人拆开过,还抱怨送信的人不可靠之类的。
她又想起小姐落水后,明明在病中,还写了几封信让她寄去青州的,但想必那信还没出府里,就被夫人没收了罢。
这几个月,小姐都没有收到姚小姐的信,也不知道是夫人没收了,还是姚小姐没写。
寄春拿着信出去,大半天后方才回来。
晚上,她伺候褚映玉洗漱,一边笑着说:“小姐,这次夫人生病,乐嬷嬷和管事都不怎么盯着奴婢,让奴婢寻了机会出去,奴婢已经将信交给姚小姐的人,让他带回去了。”
和褚映玉不同,姚桃那边有可以用的人手,这次寄信过来时,人也没走,在庄子附近等着。
褚映玉嗯一声,脸上总算多了些笑影。
这算是她重生后,唯一觉得高兴的事,只希望姚桃这次能顺利回京,莫要再遇到前世那样的事……
晚上,褚映玉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
醒来后,她就睡不着了。
她拥被坐起,拭去额头的冷汗,睁着眼睛,盯着黑暗中帐幔的轮廓,想着上辈子的两件憾事,一憾祖母去得早,无法承欢她老人家膝下,二憾好友姚桃之死。
可惜她重生回来,祖母早已经去世,无法挽回,此乃一憾。
不过还可以挽回另一桩憾事。
褚映玉坐了许久,直到寄春小心地掀开帘子,就着摇曳的烛光,看到她靠坐在床上。
“小姐,您又不好好歇息。”寄春心疼地说。
褚映玉有些懒洋洋的,也不和她争辩什么,说道:“我这就睡。”
寄春扶她躺下,去摸了摸被窝,确认被窝里还暖和,便盯着她,直到她闭上眼睛,似乎睡去了,方才掩好帐幔,退到外间的小床歇息。
翌日,褚映玉醒来时,人看着恹恹的,精神不太好。
屋子里伺候的人都习惯了。
似乎自从小姐落水后,她每天醒来时的精神都不太好,其他人不知道,只有寄春知晓,她每晚都没怎么睡,第二天怎么可能有精神?
褚映玉用过早膳,便开始等消息。
只是她还没等到长平侯府的消息,却等来赐婚的消息。
将近午时, 管事昨天派回京打探消息的仆人回来了。
仆人进门便说道:“圣人为大小姐和七皇子赐婚了!”
这话一出,满室皆静,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可能!”乐嬷嬷尖声惊叫,“你是不是弄错了,赐婚的应该是二小姐和七皇子才对!”
寄春等丫鬟不禁点头,点到一半想到屋子里的褚映玉,忙转头看她。
然而褚映玉十分平静淡然, 仿佛事不关己, 安静地坐在那儿, 一如他们印象中的那般沉静, 像个木头疙瘩。
那仆人道:“奴才没弄错,就是大小姐和七皇子!”
听到这消息时,他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特地多问几次, 最终确认圣人赐婚的对象是七皇子和大小姐, 并非是二小姐。
乐嬷嬷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
虽然她是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管事嬷嬷,但她其实忠心于夫人, 从未将自己当成大小姐的人。她一直以为,大小姐是逃不出夫人的手掌心, 以夫人的身份,天然就压制大小姐, 更不用说二小姐和七皇子有婚约……
自己听夫人的话准没错。
但她没想到,这样的大小姐有一天居然能翻身。
圣人怎会如此糊涂,竟给大小姐和七皇子赐婚?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二小姐与七皇子的婚约会落到大小姐身上?
如果大小姐成为七皇子妃,他们这些背主的下人……
同样慌的还有寄冬等人。
这些人和乐嬷嬷一样,虽在大小姐身边伺候, 不是另有主子,就是想另谋他处,伺候大小姐时,并不怎么上心。
现下大小姐要成为七皇子妃,大小姐若是要翻旧账……
管事很快就回过神,看到乐嬷嬷等人惊慌的模样,他自然知道他们为何如此。
连他都有些慌,不过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庄子里的管事,大小姐来到庄子后,他对大小姐的照顾也算尽心,大小姐应该不会一朝得势后,迁怒自己吧?
管事看向褚映玉,小心地询问道:“大小姐,您看……”
他想问大小姐拿个主意,是不是赶紧安排人再去打听一下?还是先回京城?
褚映玉却没看他,问那名仆人,“府里现下是什么情况?”
仆人迟疑地说:“回大小姐,奴才、奴才没来得及多问……奴才原本是想问夫人生病的事,但府里好像很忙,奴才没见到张总管,听到这消息后,就回来了……”
说到最后他有些羞愧,因这消息太过震惊,他也没有去其他地方打听,就直接出城了。
他说的张总管是长平侯府的总管。
若连张总管都无暇见他,可见长平侯府的情况确实很不好,极为混乱。
褚映玉沉吟片刻,说道:“你们收拾行李。”
“啊?”
一群人都被这消息惊住,一时间没了反应,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
寄春见一屋子的人都没动静,喝道:“大小姐让你们去收拾行李,你们杵在这里做甚?”
乐嬷嬷等人总算回过神,慌乱地应一声。
他们仍是浑浑噩噩的,显然被刚才的消息震得不轻,直到褚映玉朝她们看过来,那双清浚浚的眼睛似乎比以往还要冷漠威严,众人心中一颤,哪里还敢迟疑,赶紧去收拾。
待下人们都去忙碌,褚映玉对管事道:“原想明儿再去寺里住几日给祖母祈福的,却不想出了这事……你明儿再去寺里添些香油钱,将我昨晚抄的佛经供奉到寺里。”
管事躬身应下。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刻,他的姿态比以往都要恭敬。
管事离开时,不禁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大小姐,发现她仍是那般冷冷淡淡的,似乎圣人为她和七皇子赐婚这事,并未在她心里激起太大的波澜。
甚至无动于衷。
他想起以前曾听侯府的仆人说,大小姐就是个木头疙瘩,不讨人喜欢,现在看来,这性子确实不讨喜。
被皇上赐婚给皇子,是天大的福份,要是寻常姑娘,早就惊喜得要晕过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赐婚十分奇怪,大小姐高兴不起来。
毕竟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和七皇子有婚约的是二小姐才对,要赐婚也是给二小姐和七皇子赐婚。
下人们还没收拾好东西,庄子里又来了人。
来的是张总管。
看到迎着风雪而来的张总管,不管是庄子的管事还是乐嬷嬷等人,终于确定,圣人为七皇子和大小姐赐婚这事是真的。
张总管是奉长平侯之命来接褚映玉回京。
乐嬷嬷等人闻言,总算明白大小姐为何叫他们收拾行李,原来是猜到府里会派人过来接她回去。
不过想想也对,圣人为大小姐和七皇子赐婚,大小姐肯定不能再待在这里。
褚映玉看着风尘仆仆的张总管,问道:“府里的情况如何?”
“不太好。”张总管的脸色很不好,眼底青黑,满脸憔悴,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夫人病得厉害,二小姐和世子都受了伤,侯爷……”
张总管说着,不禁看了褚映玉一眼。
“怎么?”褚映玉问道,“他们如何?”
张总管只好道:“侯爷被降职了,夫人也被禠夺了郡主封号……”
他一边说,一边瞄着褚映玉,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很可惜,褚映玉很平静,平静到仿佛是个局外人,这些事没有一个能让她动容,纵使听到父母遭遇不幸,仍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张总管觉得大小姐这反应不对啊。
哪有当女儿的,听到父母遇到这些事,还如此镇静的?这也太不孝了。
和褚映玉的平静不同,乐嬷嬷等人俱是骇然。
夫人居然被禠夺郡主封号?
要知道,夫人的郡主封号是当年庆阳大长公主在世时,主动为她请封的,可不是所有公主的女儿都能封郡主的。
怪不得夫人会病得厉害,这种事谁受得住?
乐嬷嬷等人心急如焚,巴巴地看着张总管,很想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们不过是来庄子几天,京城咋就变天了呢?
褚映玉又问:“惜玉和瑾玉怎会受伤?”
张总管犹豫了下,含糊地说:“二小姐的伤是夫人打的,世子的伤是和同窗打架,不慎伤到了……”
闻言,褚映玉明白了。
褚惜玉和荣亲王世子的事暴露,想必母亲震怒之下,失控对最疼爱的女儿动手;至于褚瑾玉,他向来护着同胞的姐姐褚惜玉,想必是外头的人说了什么,便与人打起来了。
张总管见她不再问,暗暗松口气。
虽然现在整个京城都知晓长平侯府的丑闻,但那些事他一个下人哪里好张口,再加上大小姐现在身份不一般,他实在说不出口。
张总管怕她再问,赶紧道:“大小姐,圣人为您和七皇子赐婚,侯爷说让你赶紧回府,明儿要进宫谢恩呢。”
褚映玉嗯一声。
等下人收拾好行李,褚映玉扶着丫鬟的手登上马车。
管事带着庄子里的人过来恭敬送行。
不仅是管事,就连伺候褚映玉的人,甚至是张总管,皆变得恭敬不少。
因准备得充分,虽然下着雪,马车里却十分暖和。
褚映玉抱着温暖的手炉,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马车里还有寄春,此时她满脸不可思议地说:“小姐,圣人怎么会为您和七皇子赐婚呢?是不是弄错了?”然后又摇头,“不会,圣人怎么会犯错呢!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褚映玉睁开眼睛,看向寄春,简单地将自己昨儿在寺里听到的事告诉她。
寄春听得瞠大了双眼,惊得不行,“二小姐居然做出这种事?天啊,二小姐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她居然……”
虽然震惊得不行,不过寄春还是觉得不太对,“二小姐做出这种事,照理来说,宫里的太后娘娘和圣人必定会震怒,取消婚约是正常的,可是为何又给您和七皇子赐婚……”
她都被弄糊涂了。
比起圣人给她家小姐和七皇子赐婚一事,突然觉得二小姐做的那些事都没这么不可思议了呢。
按照正常的情况,二小姐的事肯定会连累大小姐的名声,怎么着七皇子妃的人选都不会再挑褚家的姑娘。
褚映玉见她满脸迷糊,难得笑了下,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后娘娘心善,记着当年外祖母的恩惠,是以再给褚家一个机会罢。”
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寄春哦一声,“这样啊……”她挠了挠脑袋,还是觉得不太真实,“那太后娘娘确实是个心善的,没想到小姐您居然就要成为七皇子妃,我觉得在做梦一样……”
她从小跟着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就是她的天、她的主心骨。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小姐在长平侯府的处境有多难,虽然衣食无忧,却如同牢笼般,她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严厉地管教着,不能有自己喜好,不能做别人不喜欢的事,像个木偶一般,按着别人的要求成长。
如果小姐成为七皇子妃,夫人应该不会再像以往那般严厉地管教小姐了吧?
寄春没想太多,她只希望小姐能过得松快一些,别再被逼得喘不过气,连自己的喜好都不能有。
马车在风雪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褚映玉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因为马车停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这时,寄春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她,声音里压抑着兴奋,“小姐,七皇子殿下来了。”
褚映玉瞬间清醒。
她坐直了身,昏暗的光线让她的面容变得模糊而晦涩。
寄春知道七皇子就在外面,见小姐看过来,便会意地伸手将车窗打开。
车窗外,漫天风雪絮絮而下。
风雪之中,身披玄色貂毛斗篷的男子骑在高大的黑马上,如同沉默守望的骑士,雪落眉间,弱化了那清隽面容上的冷冽。
他如同那雪中玉质的公子,美得透彻。
褚映玉望着他,双眼明净,倒映着他在雪中的身影。
他也望着马车里恬静清冷的少女,白雪遮住了他眼里克制的欣喜,久久方道:“回罢。”
马车重新启程,陆玄愔骑着马随行,侍卫在后头跟着,拱卫着中间的那辆马车。
寄春激动又紧张,没想到七皇子会出现在这里。
不管是路上巧遇,还是他亲自过来接小姐回京,都证明七皇子有心了。
进了京城后,七皇子将人护送到长平侯府。
半个月前,七皇子也送褚映玉回府,只是那时候在外人眼里,他和褚惜玉尚有婚约,而现在,他亲自送的是自己的未婚妻。
长平侯府的人尴尬地看着七皇子。
直到长平侯褚伯亭得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看到马背上的七皇子,愣了下,赶紧过来行礼。
陆玄愔没有下马,就这么受了他一礼,道了一声“起!”
褚映玉从马车里下来,客气地感谢他护送自己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