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家的小娘子—— by陈六羡
陈六羡  发于:2024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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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对方凉凉的语气,梁映章心间一抖,抓住了他的手,“是……是我自己跳下去的。不关其他人的事。”
“为何要跳下去?”
“我的东西被扔进河里,我必须去捡回来。”
“在你眼里,那些东西比你的命还重要?”
“我水性很好。”
宋清辞紧盯着她,眉间已然有了些许不悦:“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你翁翁难道没教你,人要惜命吗?”
“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还敢有下次?”
“我不敢了。”
梁映章垂头,不再辩解。
宋清辞起身,准备走出去,“病了一天未进食,应当是饿了,我让绿绮给你准备吃的。你好好躺着,不要下床。”
梁映章讷讷点头,刚才她从宋清辞的眼睛里看到了好几条血丝,没敢多问。
明显感觉床上的人对他的疏离和警惕,宋清辞终究是没沉住气,把话敞亮了说出来:“上次在马车里那句让你不准喜形于色的话,我收回。”
他后悔当日说那样的话,像一块石头落在心间,总沉不下去。
“你以后什么时候想笑,什么时候感到不快,遇到难过委屈的事情也无需忍着。他人面前注意分寸,在我面前无须收敛,只管说真话。我不会再说你。”
梁映章眼睛通红,“可我还生着兄长的气呢。”
宋清辞无奈地轻笑了声,“那你希望我怎么给你赔罪?”
梁映章盯着他好看的笑颜,眼里精神好了不少,“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我要你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三件可好?”
“再好不过。”
“得寸进尺。”
“哼,你别等我病好了就反悔,我可没那么好哄。”
房里其乐融融的对话,传到了外面。
宋相悄悄压下心头的窃喜,佯装严肃脸,挥手道:“这么多人挤在这儿,回去吧。映章人已经清醒了,就让清辞留在这里照顾她好了。”
宋毓敏陈嫣夫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宋相的眼神威势下,打道回府。
两人在路上谁也没说话,各自琢磨着心中的疑惑。
最后,陈嫣实在忍不住了,揪住丈夫的肩膀,“夫君,你说说看,到底是不是我看错了。刚才屋里头那个会哄人会笑的含情脉脉的男人是咱儿子吧?”
宋毓敏直滴冷汗道:“夫人,你在说什么胡话。”
陈嫣目睹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亲儿子有如此陌生的一面,令她不由得怀疑自己眼睛耳朵出错了,“清辞该不会对映章是那种……男女之情?”
宋毓敏挥挥手,打断她的胡乱猜想,自信地斩钉截铁道:“清辞对映章只是兄妹友爱,没有你想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陈嫣自我安慰道:“没错没错,一定是兄妹情。”
梁映章吃着早饭,看到包子,昨晚被挟持的记忆回来了,张大嘴道:“兄长,书袋里有那个人给你的东西!”
宋清辞把她按下,示意她继续用餐,“我已经拿到了。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看了那样东西就知道他是谁了。”梁映章大口嚼着包子,脸颊鼓鼓,“哦,他还约你两日后在郊外的城隍庙见面。”
宋清辞目光一闪,从她憔悴的面上扫过,“昨晚你害怕吗?”
“起初很怕,我还以为遇到了杀人劫命的那种歹人。但是后来发现他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发现我病了,还很快将我送回来了。”
“你是有福之人。”
“这句话说对了,翁翁以前就夸我福大命大,说我吉人自有天相。”
“不烫了,喝吧。”
宋清辞把放凉了的粥碗递过去,留意到梁映章接过去时,露出了破皮的右手掌心。他抬起她的那只手,眼神发暗,问道:“这是怎么伤的?”
梁映章自己也没留意手上的伤口,大概是昨晚被马甩下马背时擦破的。
她自己并不在意,宋清辞却握着她的手检查了数遍,确认没伤到骨头才罢休,临了突然一本正经地来了句:“这双手用来抚琴,是厚了点。”
“……”梁映章气呼呼地把手抽回去,被嫌弃手粗了。
“倒是适合打算盘。”
下一句,又把梁映章给夸乐了,多云转晴。
宋清辞看着她丰富多彩的神情变化,不禁抿唇笑了笑,道:“你不是对算术很感兴趣吗?等你病好了,我亲自教你。留在我的那道题,先学会了再说。”
说起这个,梁映章有些犹豫,“兄长不会很严厉吧?”
宋清辞微微颔首,一下接着一下,搅动着瓷碗中的米粥:“我向来赏罚分明。”
梁映章还在挣扎,希望对方放弃这个念头,“……兄长公务应该很忙吧?”
“教你的工夫还是有的。”
梁映章有些不适应他对她学业的共度关心,接着又听到头顶传来的噩耗:“以后放了学来我侍郎府学一个时辰算术。”
那岂不是要天天面对?
“兄长,书院的功课很多,我平时就要做到很晚。再加上练琴,睡觉时间都不够了。我还长身体呢,睡觉对我很重要。”
“其他功课我也可以帮你监查。”
梁映章委屈地低下头,盯着他的手,修长的手指夹着白玉筷子,将一块糕点夹到了她的碟子里,他自己倒从头到尾没吃下什么东西。
躲不过,真躲不过,以后想偷点懒都不行了。
梁映章化悲愤为食欲,干下了两碗小米粥。
立在外头的冯魏,等到了宋清辞从里面出来,原本在他走出来时挂在脸上的笑意一闪而逝,目光中寒光出现,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我要你寸步不离地保护小姐。“
“是。”
冯魏从来只听宋清辞的话,跟随左右,无从二心。因此把冯魏留在这儿,宋清辞是放心的。
宋相的书房内,堂前一轮将圆之月,洒下的清辉甚是凉凉。
过了会儿,乌云遮月,轮廓散发着淡红色的光晕。
宋清辞乘着月色踏进院内,径直走入里面。
宋相在特意等他,人进来后直接开门见山:“风和殿的贪污案,此前我一直都没有找你商谈这件事,就是想看看你要如何处理。如今的局面,你可有料想到?”
宋清辞颔首垂眸:“我没想到会把梁映章牵扯进来。”
“除了这个呢?”
“这个案子我原本想点到为止,尽早结案。显然,地方上比我们更急于杀人灭口掩藏证据。监理官蒋添明全家被灭,就是最大的证明。”
宋相起身走动,“我知道是你从中说服太子,放弃借此案打压工部的机会。朝政之事,重在权衡。维护局面稳定乃是国之稳定的根本。这个案子要查到哪个关节,停在哪里,你知道分寸就好。”
“我明白了。”

第24章 携手
“明日是城隍庙的庙会,届时京城各地的人都汇聚于此庆祝庙会,鱼龙混杂。蒋添明约你在那里见面,显然不是诚心想跟你会面。”
韩舒的两指在虹陵的布局图上城隍庙的位置点了点,抬头望向对面正坐着的人。
宋清辞道:“他在试探我会不会单独出现跟他赴面。”
韩舒道:“蒋添明行军出身,昨夜他从谢琉璃眼皮底下把梁映章劫走,说明此人对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且又在灭门之祸中脱身逃至京城,这个人很危险。届时我们的人会乔装改扮混在人群里保护你,以防他对你出手。”
“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他逃走第二次。”忆起昨晚的遭遇,谢琉璃愤愤不平地握拳道,恨不得立即将蒋添明捉拿归案,好一雪前耻。
宋清辞扫向屋子里的另外两人,说道:“你们要留意,当务之急是不能把城隍庙赴会的消息泄露出去,行动必须保密。蒋添明的仇家一定还在找他,所以他才隐秘自己的行踪。他有很大的顾虑,我要先取得他的信任,他是案子里的关键人证,还拥有另一半的账本。先一步一步来吧。”
韩舒和谢琉璃的神情都陷入了凝重,他们都明白,如果这一步的会面没有让蒋添明放下戒心与他们合作,后面他就更不会再出现,会使案子陷入僵局之中。
密谋的屋子里,推门进来一人,正是刚从刑部赶来的谭念月。
一进门,他就神情激动地对三人说道:“那半本账本果然有用!我刚审讯了风和殿转运使唐正、督造使韩戌坤,将账本中的一点点内容假装透露出来,他们很快露出了马脚。但是他们仍然在死撑着,不肯说出实情。看得出来,他们对上头的人很忌惮,宁愿守口如瓶也不肯招供。”
韩舒扬起不屑的嘴角:“有蒋添明一家被灭口在前,他们哪敢说实话。”
宋清辞的目光落在窗下光线里扬起的尘埃,指尖以缓慢的节奏敲击着桌案,“他们的上头,是豫川总督林漳安。比总督更大一阶的,就是工部尚书俞则山。”
未等他说完,谭念月就接话道:“再往上,是瑞王。”
宋清辞忽然发出笑声。
韩舒和谭念月同时看向他,很不解他为什么突然发笑。
谭念月还以为:“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宋清辞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我只是在想,想杀蒋添明的人比比皆是,他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他?”
韩舒和谭念月对看了一眼,都觉出了他话里的冷意。
梁映章今天可算能搬到院子里晒太阳。
一夜转凉,夏暑没了,秋高气爽,转眼离中秋没几日了。
白天的太阳也没有那么猛烈了,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晒出一股好闻的香草气味,晒得她梁映章一直想睡觉。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宋清辞坐在了对面的石桌旁,右手执书,神情十分专注。
梁映章悄悄眯开眼,偷看他。
她醒来后,宋清辞每天都会过来一趟,什么也不做,就在一旁看书。
梁映章有时怀疑,他这么爱看书,怎么不把朗水院里的书籍搬去侍郎府,这样省得他每次都要过来,多麻烦。
宋清辞早就察觉她醒了,还时不时发出那种苦恼的叹气声,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只好他主动开口:“你想说什么?”
梁映章看到他把书放下,侧头看向自己,于是从榻上坐起来:“兄长,你这么舍不得这些书,为什么不让冯魏把书搬去侍郎的府邸?”
“你这是提醒我碍了你的地盘?”
可别忘了,朗水院是他的专属院子。
梁映章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怕你麻烦。每天相府侍郎府的来回赶,一定很累。”
听出对方的话语里是关心他,宋清辞脸色好转些,又拣起书,目光落在书页上,随意扫了两行,没看进去,后补了一句:“我过来看书是次要。”
“主要是?”
“……”
“在这里看书比较舒服?”
宋清辞捏紧手中的书册,忍了忍,“明日城隍庙有庙会,你想去逛逛吗?”
梁映章恍然大悟,明日不就是跟那个人约定见面的日子嘛!
“兄长是想把我当诱饵吧?”
“怕了?”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然而,宋清辞的神情仍有几分顾虑。
梁映章鲜少看到他为难的样子,噗嗤笑出声:“你既然早就计划好了,直接跟我说就是,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反正有你在,一定会有人保护我们的。”
“没有。只有你和我。”
“……那我要考虑下!”
梁映章立即有了反悔的意思,想逃。
宋清辞伸出手掌按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了两下,响起沉稳的语气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保护你。”
梁映章脸颊熏红,躲开他的手,“又哄小孩。”
宋清辞脱口而出道:“我从未把你当做小孩子。”说到后,他自己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面色微烫,轻轻咳嗽了声,“好好休息,明日我来接你。”
落在了石桌上的书册,被秋风翻开书页,簌簌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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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映章打了个喷嚏,绿绮赶忙拿毯子给她围住,“小姐,您可别再病了。不然咱们相府上下又要人仰马翻了。”
“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照顾您是我们的职责。前些日子您在书院里的遭遇,侍郎已派人去打听了。宋相大发雷霆,连翰林和夫人都遭了殃。日后您遇到什么事,尽可以跟我们讲,别埋在心里。尤其是对侍郎,他允诺了相爷照顾好你,护你周全。”
梁映章明白过来,宋清辞这几日对她的态度亲近了许多,原来是相爷的嘱托。
庙会当天,人头涌动。
各种货摊杂耍摊占据在街道两侧,货架上琳琅满目,鲜花瓜果点心,尤其以桂花出现的最多,无论男女,几乎人人都手里拿着一两枝桂花,年轻的士子头插金桂,寓意科举“折桂”,爱美的女子佩戴桂花,自喻“桂馥兰香”,有芳香气。
由于车马进不去主街道,宋清辞和梁映章从街口就下了马车,一路步行,边走边看,朝着寺庙而去。
梁映章头一回在京城经历这么热闹的节日,自然是舍不得错过任何好吃好玩的。一进了街道,就被空气中各种香气给吸引住了,忍不住往前跑去。
“等一下。”宋清辞在后头叫住她。
梁映章停在原地,眉眼放轻,回头望向走来的宋清辞,原以为又免不了要听他叮嘱唠叨几句,却不想他走到了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这里人多杂乱,跟着我走,免得走丢。”
宋清辞牵着她往前头的人群走去。
梁映章凝望着他神情自若的侧脸,左手被包裹在男人的掌心,握住的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让她撤不回去也散不开,还真是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走丢。”她低着头小声嘀咕了句。
“莫忘了今天来此的目的。”宋清辞面上带笑,明明那笑容平常的很,却偏偏能令人觉出不敢轻视的警觉。
梁映章也知道,逛庙会是其次,主要是来找人的。
路过一个卖花的摊子上,老妇人手举着好几丛开满小花的桂枝,有金桂银桂,飘香四溢,正热情地吆喝着,不小心打到了梁映章的肩膀上。
“小娘子,让你郎君买束花吧。”老妇人不由分说,要将一枝金桂塞进了梁映章的手里,“我这儿还有做成干花的香囊,鸳鸯刺绣,也来一对吧。”
梁映章不知晓虹陵的桂市习俗,正要拒绝。旁边伸出一只手臂已经付了钱,将那支金桂放到了她的眼前,“还想要什么?”
宋清辞开口询问,视线顺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对一粉一蓝的鸳鸯刺绣香囊上。
“兄长,去别处看看吧!”梁映章生怕他又要付钱,把人拉离卖花的铺子。
宋清辞望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咦?”
梁映章在前面发出了好奇的声音,她盯着从旁边走过的几个头戴规划的年轻书生,忍不住问道:“兄长,那几个男的戴花是什么意思?”
宋清辞解释道:“这些是即将明年秋试的士子,金秋戴桂,秋试折桂,无非是想讨个好彩头,来年金榜题名。不过虹陵自来就有金秋戴桂的习俗,男女老少,不足为奇。”
梁映章认真地点头:“兄长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吗?”
宋清辞瞥见她眼里的嬉笑,就明白她又想到其他地方去了,“我不需要。”
不愧是十六岁就进士第一的人,这种漫不在乎的语气实在是太嚣张了,但也很理所应当。梁映章正在想象时,发髻上多了一样东西。
宋清辞看着她乌发间的金桂,淡笑道:“不错。”
梁映章去摸头发,被他轻轻拨开,复又拉起她的手,“好看的,别拿下来。”
望着他勾起来下不去的嘴角,梁映章十分郁闷,还真把她当小孩子哄习惯了。她看着周围满街的人都戴着花,也不去想这个了,倒是肚子开始饿起来。
出门前,绿绮知道她喜欢尝新鲜玩意儿,没让她吃多。梁映章也很期待,可真和宋清辞出来了,她不敢提要求,怕耽误他的正事。
离庙不远了,前面能看到进庙口的正门了。
一顶轿子停在庙门口,从里面走出来一人,梁映章见过那顶轿子好几次,当即认了出来:“是傅家的姐姐。”
正准备进庙里的傅仪贞听到后面叫她的声音,回身望去,适才发现了走上来的梁映章,右手举得老高正冲自己招手,而她的左手,则是被身边芝兰玉树的男子握着。
穿过香炉大鼎里的袅袅香火,宋清辞遥遥地向她颔首致意。

第25章 约定
这时,原本在街口分开的冯魏赶来了,手里还提着一样东西。宋清辞接过那包沉甸甸的油纸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宋清辞递给她:“绿绮说你特意留着肚子出来,先吃点这个。”
闻到香味的梁映章不禁垂涎,趁热咬了一大口,皮薄如水晶,汁水进入嘴里,鲜得她眉飞色舞,连问冯魏:“这是从哪里买来的?”
冯魏说道:“这是望京楼的梅花包子,号称天下第一,每日只卖一百个。主子特意叮嘱我给小姐买来尝尝鲜。”
梁映章心里甜滋滋,悄悄偷看一眼宋清辞,被他逮了个正着,“谢谢兄长。”
“你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吃点好的。路边这些,等事情办完后回去给你买。”宋清辞眼里多了许多柔光,他对吃的东西并不嗜好,但是此刻看着她的吃相,竟也想亲口尝一尝,是什么味道能令她露出如此满足的神情。
冯魏接话道:“那可不,十贯钱一个的包子,除了望京楼,哪里都买不到。”
十贯钱!
原本囫囵吞枣的梁映章听到这个惊心的价格,放慢速度,咀嚼地小心翼翼,生怕从里面吃到金子银子之类的。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此时,进庙里上香的香客倒是不多,都在外头的庙会上看热闹。
正殿里是一尊巨大的佛像,香火缭绕,钟鸣清澈。
殿外的斜后方有一棵巨大的榕树,上面挂满了无数的祈福牌。他们进去时,梁映章看到了在树下祈福的傅仪贞。
“傅姐姐。”她过去叫道。
傅仪贞今日穿了一套紫绡翠纹裙,在秋意正浓的季节里,显得清丽不失妩媚,很符合她本人的气质。她见到梁映章熟络地过来跟自己打招呼,心里存了一丝暖意,笑着夸对方:“你头上的这支金桂真好看。”
“傅姐姐喜欢的话,就送个你好了。”梁映章不在乎外在的美不美,反正自己也看不到,就直接把金桂取下来,递到了傅仪贞的手中。
傅仪贞手指纤纤捏起桂枝嗅了嗅气味,“很香。”这时,宋清辞朝她们走了过来,她抬起眼眸,向对方示意:“好久不见,宋侍郎。”
宋清辞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傅仪贞随即垂眸,盯着手上的金桂,似乎陷入了某种心事。
在场的气氛有种安静的古怪。
梁映章率先察觉,灵机一动,难得地向宋清辞开口要求道:“兄长,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一个特别想买的玩意儿,能不能让冯魏陪我去买回来?”
宋清辞掀起眉,未等他开口,梁映章就拽着后头的冯魏出了城隍庙。
剩下的两人,在风吹动的大树底下静立了片刻。
傅仪贞捻着手中金桂,微笑虚浮在脸上,略带几分讥讽地望着对面的男子:“远伯侯家已选定日子,在冬至派官媒说亲。宋清辞,我已等不起了。”
风声寂寂,几片叶子从头顶飞落下来。
“恕我要违约了。”
宋清辞伸手接住那一片即将落在傅仪贞头发上的青黄叶子,随意地丢弃在一旁,话音和那片叶子同时落地。
得到了答案的傅仪贞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表情几分释怀,几分伤感,“上次在琼花楼上,你说会给我一个最终答复。从那以后我就始终不见你的人影,原以为你还是像从前那样迟迟拖着不肯见我。却没想到你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宋清辞略感尴尬:“户部事忙,我并非不愿主动见你。”
“好了,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不会对我说假话的。”傅仪贞立即笑着打断他,眼神沉了沉,“你喜欢的那个人出现了?”
宋清辞轻轻摇头,“说在意更合适些。”
“能令你宋清辞在意的人,这世间能有几个?”
宋清辞没有说话。
傅仪贞笑话他:“你何时这么优柔寡断了?我们当初立下约定,若是没有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就契约成亲,以家族利益为先,相敬如宾,互不干涉。你为了一个仅仅只是在意的人就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太无情了。”
宋清辞睨了她一眼,“有人比我多情。”
“别人我可负不起。唯独你,我是不怕辜负的。哪怕是被迫嫁人,我也要找虹陵城家世才华样貌仪态最好的男子成亲,一点都委屈不得。可惜你啊,要抛弃我了。”
傅仪贞一边说着,前倾身子,照着旁边的池水,将桂枝插进自己发髻。
莲叶池子里,傅仪贞望见了身边男人正勾着笑目光望着别处,那种笑应该叫相思没错。她忍不住凑了过去,在他耳边威胁道:“那小娘子是谁,我可认识?你们成亲之日,你就算来请我,我也不会去喝喜酒。”
宋清辞眼神闪了闪,望向进来的寺庙大门,离开的人有一会儿没见了,怎么还没回来。
这会儿,梁映章正被小吃摊上的食物挑花了眼。
冯魏付钱的速度都快赶不上她吃东西的速度,一转眼没留神,人就被挤到后面去了。他在花花绿绿的人群里寻找着梁映章的身影,扫了几个来回没寻到。
周围,谁也没有发现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担把一名少女拉走了。
在一片偏清静的街面上,蒋添明放下扁担,假装卖货:“你兄长呢?”
梁映章想着宋清辞查案的正事,没有声张,配合对方讲价,“他在庙里。”
不远处,有三五个家丁打扮的打手正在街上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蒋添明把头压低,“你告诉他,现在情况变了。他如果想得到另外半本账本,我要先看到他的诚意。”
“你直接说你想要什么,我转告他。他能办到这笔生意就算成了,他不能办到你开再多条件也没用。”
“我要杀我妻女的幕后黑手血债血偿。”
梁映章怔住了,捕捉到对方眼里深深的痛楚,“你把账本给他,他就能替你抓到那些人。这不就行了吗?”
蒋添明沉重地摇头:“那个人并不在账本中。仅凭这本账本,根本扳不倒他。所以我才要找一个能够扳倒他的人。”
梁映章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对方的血海深仇是她无法理解的,“兄长他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男人苦笑起来,“世间从无公道,唯有利益为先。”
梁映章目送他挑起扁担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意识到手里多了两枚黄澄澄的柿子。
“双市桥的桥下有一个茶摊,常有贩夫走卒闲散游民在那里歇脚。”
宋清辞凭借着蒋添明给的两个柿子,猜出了对方留下的暗号。
梁映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想起来了,是上次遇到你和那位谭大人的地方吗?”
马车里,宋清辞有些乏了,往后靠在垫子上,闭目冥神:“就让谭念月去吧。”
梁映章想起蒋添明当时的眼神,仍然觉得心惊,“他指明了要见你,他说你是可以扳倒害他妻女幕后黑手的人。”
宋清辞睁眼,神情一凛,正襟危坐,对着目光恳切的梁映章说道:“他明知这件事不可能办到,还想跟我谈条件,无非是想借刀报仇。”
“难道就任由害他家人的凶手逍遥法外吗?未全力以赴,怎知办不到?”
梁映章激动地争辩,眼眶微微发红,宋清辞后悔将她牵扯了进来,不由得叹口气道:“朝廷的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耳边响起了蒋添明的声音——
“世间从无公道,唯有利益为先。”
后面的一路上,梁映章闷不吭声,没再争什么。
她甚至感觉到身心很寒,也许是虹陵的天凉得太快了,还是虹陵这座偌大的天子脚下是她根本无法想象深不可测的寒潭。
普通人一不小心被卷进去,就是一生。
忽然,额头上按了只暖热的手掌。
梁映章眼珠子向上转动,对上宋清辞投下来的目光,他正一副忧虑地样子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梁映章,你年纪不大,心思却沉得很,这个习惯要纠正。你要学会把自己置身事外,人各有命,你顾好自己即可。”
这番话听上去严肃,有点像来自长辈的训诫,但是梁映章听出了他话里的担忧,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可人真的能做到完全的置身事外吗?
“兄长活得这么通透,是不是一点烦恼也没有?毕竟像你这么出身显赫,顺风顺水的人才能把人各有命说的这么坦荡自如。”
等她开口询问,他贴在额上的手已经伸了出去。
梁映章好奇地睁大眼睛等他回答。
宋清辞微哂,戏谑地斜睨她:“你想知道的话,自己猜。哪天猜中了,我赏你一份你最想要的东西。”
“当真?”
“当真。”
梁映章转过头去捂嘴偷笑,留给宋清辞一个后脑勺。
得意过后,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他的烦恼是什么,却不知道宋清辞正偷偷注视她,时不时浮现出满足而狡猾的淡笑,让她无暇去悲悯别人的沉重,多想想他也好。

马车并不是回相府,而是去了刑部。
梁映章不明白宋清辞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但是刑部庄严肃穆的气氛让她感到很紧张,只好保持沉默跟在他身后。
进到议事厅,里面有四五位刑部官员,其中谭念月是梁映章认识的。
“进展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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