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梁映章的身世就更是古怪了。
宋清辞乃是门阀贵族,大魏丞相嫡孙,娶一个从偏远小镇迁来的平民女子。而且这个小娘子无父无母,只有一名祖父。对于讲究门第等级森严的门阀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一场婚事。即便梁映章是一名还算成功的商人,能够被门阀大家接纳,这场婚事只要仔细一琢磨,就会发现太不寻常,不符合常理了。
肃湛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来一趟宋府探探这个梁映章的真实底细。不管这是巧合,还是真有内情,这个小娘子他要定了。哪怕是养在眼皮子底下每日看着,也可以慰藉他内心之苦。
若是后者……肃湛的眸子瞬间黑沉了下来,看到不远处宋清辞姗姗赶来,走到他跟前,行了个一本正经的君臣之礼。
“太子殿下突然临驾侍郎府,不知有何贵干?”宋清辞气定神闲地问道。
肃湛的一双黑沉眼睛却是盯着他空无一人的身后,怎么就他一个人来了,他家小娘子呢。他假装问起:“宋夫人不在府里?”
宋清辞眉心微动,淡淡说起:“夫人略感风寒,身体不适,正在房内歇息,不便带着病体来见贵客。望殿下谅解。”
肃湛露出失望的神情,“那是要以身体为重。”
他抬了抬头,看着夜里的天色,屋檐上的积雪白日里融化了不少,顺着屋顶的渠道落下来的雪水,又在气温骤降的夜里凝固成一根根手指粗细的冰珠子。
肃湛望着那一根根折射出月光的冰晶,语气深沉地突然感慨道:“想不到虹陵的冬天与北齐的冬天差不多冷,甚至还要冷上几分。”
宋清辞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夜间来访是想跟宋某谈论天气的?”
“上次说了,我要来给二位赔礼道歉。”肃湛定了定神,收回思绪,往后一指,跟来的侍卫抬进来一口沉甸甸的箱里,里面是一箱子的金银衣帛。
明显都是给女人的。
宋清辞看着那一箱子的金银珠宝,眼皮子也没眨一下,“太子殿下客气了。夫人若是看到殿下送来的贺礼,定会十分感谢殿下的用心。”
这句话取悦了北齐太子,“宋夫人喜欢就好。本王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宋大人和宋夫人的意见。”
看到他脸上恣意桀骜的笑,宋清辞顿感不妙,“太子请讲?”
肃湛拂了拂宽大的袖子,负手而立道:“明日我要进宫见你们皇帝陛下,我已让我的文官拟了一份上书,想认宋夫人为义妹,封北齐清河郡主。”
此刻,正在房内吃着晚饭的梁映章一边赏雪,一边挑着鱼骨头,扔到外面的地上,喂给喵喵叫着等待投喂的大喜母女。
小丫鬟秋意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进来,“夫人,出事了!”
“怎么了?”
梁映章捧着饭碗吃得正香,喝了一口绿绮舀过来的冬笋鸡汤,听到秋意复述北齐太子的话时,把还没吞进去的鸡汤喷了出来。
“北齐太子要认夫人做义妹,这是怎么一回事?侍郎正在前头跟太子争辩,让太子收回上书,把太子气得脸都红了!”秋意说的很激动。
梁映章想到兄长的口才是可以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把北齐太子气到。可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北齐太子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与他只见过一次,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让她当妹妹?
她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跟那些朝廷中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哪怕是跟宋清辞成亲后,他也主动将他那边与朝廷有关的公务和人事隔离开来,不让她去刻意迎合融入让她不舒服的圈子里。上次在洗秋山意外偶遇大魏和北齐的两位太子,已经让她见识了那些高不可攀的人物。
跟他们相处,还不如村子里的阿猫阿狗好玩。
没劲透了。
如今这阴晴不定的北齐太子找上门来,竟然是要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这些有一出是一出的大人物,究竟要做什么!
梁映章越想越气,啪的放下碗筷,“我去看看。”
梁映章提着裙摆跑到了前厅。
绿绮和秋意在后面追着她,两个丫鬟都是见识过她的脾气,她在宋府里被侍郎和宋家其他人宠得娇惯,在外人面前言行举止还得让绿绮看着点,一不小心就会露了底。
“夫人,您慢点。”
绿绮她们哪跑得过在田野里山林里撒欢儿跑长大的梁映章,追都来不及。
这会儿的她一生起气来,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就像一只打架的公鸡,转眼间就冲到了宋清辞和北齐太子面前,因为夜色黑没看清脚下的最后一级台阶,被台阶一绊,身子向前倒去。
面前伸出两只手臂来,梁映章用力抓住,好在站稳了没摔下去。她吸了口气,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北齐太子那张笑意洋洋的脸,对她说着:“可有事?”
梁映章秀眉蹙起,立即松开了他的手,但是没放开宋清辞的手。宋清辞握住她的手,夜风中跑来把她的脸颊都吹红了,“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送一下太子殿下。”梁映章反应机灵。
肃湛心想,他还没打算走,她就要赶客,自己看来很不受待见。
“也罢。那件事等我明日进了宫再谈。”肃湛朝宋清辞递了个准备告辞的眼神,又将目光落在了梁映章清亮好奇的双眸上,不由得悲从中来,若是那个孩子活下来,也该长成这般玲珑窈窕、惹人怜惜的模样。
北齐太子走得如此干脆,梁映章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偃旗息鼓了。她回头问宋清辞:“兄长,你与他谈了什么事?”
宋清辞挽起她落在肩上的秀发,眼神示意着旁边那口箱子,“太子送了一箱东西给你当作那日的赔礼。”
梁映章过去一瞧,“不好惹太子出手还挺大方的。他想认我当义妹你是怎么回绝的?”
“并未回绝。”宋清辞将她牵起来,走回住院里去,“这个北齐太子行事霸道,一意孤行,他提出这个奇怪的要求,阿映可有想过?”
梁映章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宋清辞被她逗笑,与她在一起,她带给自己的只有欢笑多,而且总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候。
梁映章看他笑得那么好看,忍不住调皮地伸手去捏他的脸,调侃道:“总不能是我人见人爱吧。我在青镇时,村子里的大妈大姨们说我性子野嫁不出去,我还真没有人追过。兄长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
宋清辞抓住她调皮的手指,递到唇边亲亲她的指尖,“你若是人见人爱,我可能还需要费些周折才能娶到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让你娶的太容易了?”
“有你阿翁在,他若不同意,谁也娶不到你。”宋清辞猜想映章在青镇时,肯定是被梁辉看的紧,才没有男人敢觊觎,有那样一位身手高超的祖父在,无人敢造次。
宋清辞在梁映章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找了梁辉,开门见山地跟他谈起:“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关于映章的身世,你打算何时告诉我们。你藏着秘密是为了她好,但如今有了麻烦。昨日北齐太子肃湛来找我,意图上书陛下要认映章为义妹,封她为北齐郡主。堂堂别国太子,只与映章见了一次面,就把她看的如此重要。为了映章的安危,我必须知道她的身世。”
梁辉立在院中的枯藤下,正在将一坛刚腌好的酱菜搬到阴凉处,听到宋清辞的话后,转身疑惑道:“北齐太子当真是这么说的?”
宋清辞面色冷峻,缓缓握紧了双手,语气克制道:“今日他就要进宫面圣。你如果不想映章的身份暴露,现在告诉我还来得及去阻止他。”
梁辉仰起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最先怀疑映章身份的人竟然是来自北齐皇宫。”
“映章到底是谁的女儿?”
“你不是猜到了吗?”
梁辉缓缓转过身来,用笃定的目光回应宋清辞的质问,“映章的生母和亲去了北齐,她在虹陵最牵挂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位便是你的祖母汝清郡主,她们之间情同母女。我想这就是割不断的缘分,让你和映章有了如今的结局。”
宋清辞震惊过后,坦然地接受了面前的事实,“我不明白,当年扶摇公主在北齐为北齐皇帝肃临诞下一女后难产而亡,那个孩子也没有保住。这么大的秘密,你是如何将映章从北齐皇宫中带出来?而你,又是前裁春司的人。这一切都解释不通。”
“你是想问,我作为裁春司的旧部,又是如何帮助扶摇公主将她的独女从北齐带回来,而又不让北齐皇宫和大魏皇宫知晓的对吗?”
梁辉沧桑的眼里,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沉重到如雪山崩顶,将世间清明掩埋。而他本人,只是这万里红尘中的一片雪花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习惯了隐居在偏远镇子里,开一家养活生计的饼店,抚养映章长大。
这世间若失还有什么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无非就是对故人的承诺——他用一生在履行着这个重如千金的承诺。
“裁春司中并无我的名册,十二煞里也没有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从年轻时期就负责扶摇公主的安危。初次见公主,她还很小,只有五六岁,她的身世只有少数的人才知道。扶摇公主并非是先帝与后宫里的妃子所生,她是裁春司主人淑越长公主的女儿,生父不详。
长公主嫁去了骊南,裁春司没落,扶摇公主被接进了皇宫里,先帝封她为扶摇公主,也不过是怜惜她,让她有个体面的身份待在皇宫里。后来便是她成人后与北齐和亲,此后再也没有回到虹陵。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梁辉六十余年,亲眼看着扶摇公主长大,又看着她的女儿长大,护她们母女周全,这份执着又感人的承诺,已经超越了他与扶摇公主主仆之间的忠诚。
落叶飞花间,春秋几十载。
宋清辞平生所有的钦佩与动容都给了眼前这位老者,若没有他对扶摇公主忠贞不渝的至死追随,就没有映章,也就与他宋清辞此生无缘了。他喉咙发紧,不敢细想下去,开口嗓音已苦涩至极:“映章离开北齐……是她的意思吗?”
“你想想看,扶摇公主的一生,生母非母,亲子分离,远嫁和亲,客死异乡。虽是尊贵的公主之身,却步步身不由己。她不想自己的女儿跟她遭受同样的命运,于是计划了这一切,托付我把孩子带走,让这个孩子像自由的鸟儿一样替她飞出皇宫。这个孩子被赋予了她的期望,是她活着的念想。可没想到,她自己却在生下孩子后早逝了。”
说到此处,梁辉双眼泛起泪光,默然低头,不忍再说下去。
这时,前店传来了梁映章的声音,“小九,我阿翁呢?”
“梁姥爷在后院呢,今天还没出来过。”莫小九回答道。
“这个给你。”
“是什么?”
“好吃的。”
“嘿嘿,谢谢映章姐!”
店里传来有说有笑的对话。
“阿翁,我在街上买到了拔丝红糖年糕,跟我们在青镇里吃到的几乎一样……夫君怎么在这里,你早上没去户部吗?”梁映章欢喜地走进院子,手里捧着一包油纸包好的还热着的拔丝红糖年糕,看到宋清辞也在时,她顿时愣住了。
宋清辞眉心微动,竟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得知真相后的情绪,上前一把将她拥如怀中,双臂用力牢牢将她箍紧,恨不得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让她成为自己骨血里的一部分。
梁辉默默地走开,让他们两人单独相处。
“夫君怎么了?”梁映章被宋清辞突然抱住还有点懵好在是自己店里的小院里,不是在大街上,没人看见,她红了红脸,伸出手臂回抱他。
宋清辞捧住她的后脑勺,低首在她额间亲了一下,“只是想抱抱我的宝贝。”
他这句话说完,她脸更红了。
清冷矜持的男人一本正经说起情话来,让梁映章无法抵抗。她靠在他怀里偷偷地笑,戳着他的胸口:“宋大人,你这样可不行,早上才刚出门不到一个时辰,你就这么想我。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好。”
宋清辞捏着她的小脸,暗暗警告:“你永远都休想离开我。”
书房外,几枝疏梅散落在院墙之间,尽显冬日的清冷寂寥。
在日光的折射下,袅袅的紫烟在窗上显现出了虚无缥缈的形状,宋相靠坐在椅背上,沉吟不语,面前摆放着宋清辞给他展示的那样东西,直到纸上的那些字迹渐渐消失后,他变幻莫测的神情里才稍有了一丝平定。
“这样东西除了你和映章看过,还有第三人知晓吗?”宋相看向对面立着的宋清辞。
宋清辞神情镇定地摇头。
“那就好。”宋相缓慢地点点头,将眼前的这本手记丢进了旁边的炉火里,一瞬间,凶猛的火舌吞噬了它,将其烧为了灰烬。
“祖父……”宋清辞抬起手想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本手记烧了,他只觉得可惜。
但他也知道,如果不烧了这本手记,因此它而死的人就不止是苏秉淮一个人,会涉及更多无辜的生命,会把映章牵扯进来,这是宋清辞最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宋相看着火炉里的火势又渐渐平息变小,抬头对宋清辞说道:“回去跟映章说,这本册子被我不小心烧毁了。也算给她个交代,让她不要再惦记了。”
宋清辞松了松气息,眼里仍有一丝困惑,以及不甘心的郁结:“祖父,我们究竟是来自何处?是姓宋,姓沈,还是姓萧?”
“清辞,你要记住,不管你是谁的子孙后代,人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是谁。再伟大的人物,随着历史烟云,最终都会烟消云散。”宋相满含真心地说。
宋清辞被他的话顿时触动。
人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是谁。
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明白了。”
宋相欣慰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抬起手示意宋清辞过来搀扶自己,徐徐地从座椅里站起来,和他走到了门外,看着满园的积雪,墙角里的那几枝腊梅令宋相神伤起来。
“你祖母去世后,我对世间的眷恋已不深,只是仍对朝廷的前景感到担忧,勉强支撑了这些年下来。你也看到了,一场春闱,暴露了多少人性丑恶,潜藏在民间的那些势力,正伺机等待机会卷土重来。我这把年纪,早该退下了,不退并非贪恋权势,我只是觉得自己还能有些用处,坐镇一日,一日不乱,也聊感欣慰。
你父亲淡泊名利,一心从文,我是不担心他的。唯独对你期望过高,慧极必伤,锋芒毕露,终有一日会被卷进去,所以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正如这本手记里的短短几行字,几乎可以要了我们宋家所有人的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再者,如今又多了映章身世的秘密,牵涉到两国皇宫。你祖母对扶摇公主疼爱有加,她的孩子如今又回到了我们宋家,如果你祖母此刻还在这里,她会怎么做你知道吗?”宋相说起自己的妻子,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笑。
宋清辞淡淡道:“祖母会听之任之,让我们自己做决断。”
“去吧,了了扶摇公主的遗愿。”宋相挥挥手,不再多说了,而是专注地望着墙角那几枝妻子生前最喜欢的腊梅,他实在太老了,历经三朝,疲乏至极,想歇息了。
“陛下近几日给太子皇子们各分派了案子,祖父是怎么想的?”宋清辞离开前,想起了一件事,转身问道:“太子昨日来找过我,他手上拿着的是骊南的案子。我想陛下给了他这样一个最难解决的问题,必定是深意。”
宋相手里拄着拐杖,在雪地上写下了一个字——平。
“平骊南?”
“是另一个‘平’,太平的‘平’。”宋相意味深长道。
“太平?”
宋相为三省六部之首,站在他那个位子,看得不仅最高,也最深刻,他缓缓道来:“所有给到皇子们手中三省六部的案子,最终深挖下去,牵扯到了一个人——淑越长公主。几十年来裁春司在朝中朝外的势力依旧不减,暗自潜伏其中,始终是陛下的一块心病。而骊南,又是淑越长公主坐镇的地方。陛下是想考验太子,想的跟他是不是一样。”
被宋相最后一句话提醒,宋清辞瞬间豁然开朗了许多,与他猜的八九不离十,文帝并非是想借太子之手去平定骊南的隐患,否则这件事他早自己动手了。之所以一直在忍让着骊南,视而不见,无非是不想再起祸乱,求一个“安定太平”。
朝中官员时有谏言,称文帝太过于仁慈,甚至到了优柔寡断的地步,这些批判的话里隐约有含沙射影骂皇帝不作为。
民间结党文社也常有大胆的言论。
七年前骊南之祸,是淑越长公主的一次试探,好在被及时掐灭了苗头,但也牺牲了骊南王和骊南王郡主两位皇室族人。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淑越长公主那么大把年纪了,野心未灭,文帝只能“无为而治”,继续等待。
这一次,大概是到了他等待的最后期限,才会出了这么一道考验所有皇子萧氏子孙的问难题。最主要的是想看看未来的储君会不会让他失望。
原本弥漫着不安气息的东宫,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宋清辞从东宫离开时,太子妃亲自出来送他。太子虽然资质并非超脱,但是他有一位贤内助,一位能辩是非、看得清周遭的贤妃,因而可以帮助太子拨开眼前的迷雾。在太子妃眼里,宋清辞是将来太子登基后统领内阁的不二人选,因此总是对他礼遇有加。
“宋大人,请留步。”
宋清辞转过身。
太子妃的娘家是江南士族,年尾时江南总会寄一些特产到东宫。她提着一个篮子,递到宋清辞手里面,“我听闻宋夫人是显州青镇人士。这是从江南寄过来的一些土味年货,唯独那里才有,其他地方都吃不到。宋大人拿回去给夫人回忆回忆家乡的味道。”
里面是一些吃食,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
宋清辞欣然领下了太子妃的一番心意。
太子妃笑着道:“宋夫人若是愿意,可以让她常来东宫走动走动,我在这里也没有同乡之人,时而也会觉得寂寥枯燥。有个同乡人说说话就好了。我还想听听她生意上的趣事,她若是在生意上遇到难处,也可来找我。”
“倒是有一桩私事,不知道能否劳烦太子妃?”
“请说。”
“夫人在江南有一位闺友,是益大丝号的长女,此女精通经商,对制丝了如指掌,贡献颇多,但因是女子无法继承家业,浪费了她一身才华。太子妃叔父是丝造局使,不知能否给她一个官方的名分头衔,好让她在丝造业里名正言顺发挥才华?”
“这事好办。谁说女子不能做生意,不能继承家业了。我这就让我叔父去查查这事儿。”太子妃爽快应下。
宋清辞双手一供,嘴角流露出一丝感激的笑意,这算是了了阿映一桩心事,回去告诉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太子妃低了低眉,兀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起来,我也是受宋夫人启发,向皇后太后提出明年在京中举办一届别致的乞巧节,从民间各行各业推选出众的女魁星,无论从文从武,从商从艺,三教九流,皆可展有所长。我已找了静川君来拟明年的祝词,她已经允下了。女文魁已加入了,我还想拉宋夫人入我的局呢。”
宋清辞已许久没听到静川君许文君的消息,这会儿从太子妃口中得知,想必她是陪裴公远游回京来过年了。
宋清辞回到侍郎府,告诉了梁映章。她只高兴了一会儿,把脸埋在枕头里,为明日单独会见北齐太子的事愁闷不已。
自打从梁辉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她消沉了好几日后虽然振作了许多,知道了自己爹娘是谁是件好事,但她觉得从此以后的路更复杂了,还不如不知道。她主动约了北齐太子单独见面,因为他很快就要回北齐了。
在他走之前,两人之间的事要了结一下。
然后她继续做她的梁映章,做她的糕饼,继续过普通平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