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家的小娘子—— by陈六羡
陈六羡  发于:2024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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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在等宋清辞把另外半本账本带来,哪知他却带来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贴在他身后面,面孔显得怕生,进来后就被宋清辞安置在一边的凳子里。
谭念月一听他进来只问进展,就知道他那边也不顺利,便说道:“中郎将已联络各州府精兵区查抄账本里记载的窝藏点,先搜集物证。还没惊动官员这一层,不过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派了探子盯着。”
宋清辞点头道:“今日在城隍庙里蒋添明没有与我会面,他的戒备心很重,只留下了一个暗号,约我再次见面。”
谭念月静静思索了下,说道:“这事拖得越久,对他也没有好处。他想用账本跟你谈条件,却又怕你不上钩,还是有其他企图?”
“他想为他家人报仇。”
那边,梁映章小声地开口道,将这边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随后,室内寂静下来。
宋清辞并没有责怪她介入公事当中,只是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插话。
稍时,韩舒从外面走进来,率先看到了坐着的梁映章,官员家眷出现在司部里已是罕见,但这种事发生在宋清辞身上,又好像也说得通。
他朝宋清辞投去一个异样的眼神,把带来的消息讲出来:“探子回报,豫川总督林漳安已于昨晚紧急进京,住在一处他在城中的戏园子里头。今日戏院子开了《霸王别姬》的大戏,连演三天,从早演到晚。”
这出大戏曾被钦点进宫位圣上演出过,此后少有在平日里演出。不过中秋在即,这时候开门迎客唱这出大戏倒也无可厚非。
谭念月听出了韩舒的话里有话,“莫非有贵客登门看戏?”
有其他官员在场,虽说是信得过的,韩舒并没有明说,而是隐晦地提了一句:“京城之中爱听戏的人不少。且看着吧。这几日戏院门口达官显贵定是络绎不绝。”
两人说着彼此能听得懂的话,宋清辞却在一旁缄默不言。
韩舒哪壶不开提哪壶:“账本没拿到?”
谭念月道:“单独赴会还是太危险了,蒋添明有家仇在身,是这案子里的危险人物,目前意图不明,他用账本作为条件,让侍郎以身犯险,风险很大。”
正在那头百无聊赖玩着茶盏的梁映章听到这番话,不禁朝宋清辞看去一眼。对方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半空中交接,旁若无人地对视着。
宋清辞放柔了语气:“想回府了?”
梁映章避开了他询问的目光,看吧,这种场合果然不适合她。
看她不是十分自在,宋清辞又跟谭念月韩舒他们交代了几句,也不多待,走过来提醒梁映章跟上,便带着人径直出门而去,离开了刑部。
韩舒望着两人一前一后跨出门槛,那场景像是带着家眷刑部走串门,串完门就回去了。他乐道:“他把妹妹看得也太紧了,连办案都带在身边。这人还是公私分明冷面无情的宋清辞吗?”
谭念月会心笑道:“你不觉得这样的他更像有人情味的普通人吗?”
“什么味?我怎么没闻到?”韩舒一脸不信。
刑部外头,宋清辞吩咐冯魏把梁映章送回相府,他单独前往双市桥。
想起刑部里紧绷的谈话气氛,梁映章隐隐为他感到担忧,从缓缓启动的马车里探出头来,朝后面渐离渐远的宋清辞招手,“兄长,你要小心。”
韩舒一出来,就目睹了宋清辞朝着远处挥手,对方一见到他便立即收起笑,还是那副一丝不苟清冷疏离的态度。
“走,去双市桥。”
“我独自前去便可。”
“那可不行,我是去替朝廷抓人。你拿了账本,后面交给我。”
宋清辞挡住他的去路,抬眸以示警告:“蒋添明目前还动不得。”
韩舒武将的脾气直冲上来,剑眉星目气势腾腾,犹如一个怒目金刚,“他一介朝廷钦犯,我怎动不得?”
宋清辞叹气:“总之,还不是时候。”
梁映章因为生病多日没回书院,决定回书院去交功课,被告知马上要放三天的中秋假,书院里的学子都走得差不多了,比平时冷清不少。
不过,她碰到了在书院里温习功课的沈鸢。
沈鸢多日没见她,此前她向韩子瑜打听才得知她生病了。这会儿她看到梁映章抱着书向她跑来,活蹦乱跳,精神十足,就知道她病好了。
梁映章见到她也很开心:“你不回家过中秋吗?”
沈鸢说道:“回乡路途太远,三天时间是不够的。我父亲前些时日早已从家乡出发,不日就会来虹陵陪我过节。”
“那太好了。”
两人边走边说,一道从书院里头走出来。
沈家的马车就在不远处,一名姿容尚可的中年妇女朝这边挥挥手。
“那是我的奶娘,慧姨。”
沈鸢对梁映章介绍道,不经意地露出几丝伤感,“她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去世后,就是由她照顾我。半年前父亲托了丝造局的关系,帮我在白鹿书院谋了借读的名额,奶娘跟着我一起来了京城。”
沈鸢一人进京读书,身边只有几个从显州带过来的仆人服侍,并没有家人在身边。每到放学这个时候,她都很羡慕其他家在京城的学子,能够每天回去看到自己的爹娘家人,跟他们一起吃饭说话。
梁映章好奇地问道:“你家是做什么的?”
沈鸢道:“我父亲是丝造局下面的一名丝绸商人,专门负责为朝廷供应江南的丝绸。”
“你家是做丝绸的,一定很有钱。”
梁映章平时观察到沈鸢的吃喝穿戴不差,书院里虽然都是穿统一的制服,但是一些首饰饰品还是可以戴的,沈鸢的东西跟其他贵族子弟比起来,毫不逊色。
沈鸢露出惨淡的一笑,“再有钱,也比不过有权的人。”
旁边正好走过几个在说笑的人,梁映章没听清楚,凑过头去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鸢用笑容掩饰下所有的情绪,走到了马车边,她跟梁映章告别:“我们住在清业坊,有空你可以过来玩。不过你住在平昌坊的相府里,一定会不习惯那里。”
梁映章道:“你要是想来相府玩,随时可以来找我。”
听到梁映章邀请她去相府,沈鸢原本灰暗的神情顿时有了光,“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相府找你吗?”
梁映章点头道:“当然啊,我们是朋友嘛。”
感受到身边慧姨的目光,沈鸢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收敛了眼里的光芒,对梁映章慢慢莞尔道:“对,我们是朋友。”
逐渐远去的马车里,沈鸢安静地低头,回味着梁映章口中那句“朋友”,沉静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些许的微笑,发自内心的欣喜。
慧姨坐在她对面,从帘子里窥看到后头梁映章上了相府的马车,她才放下帘子,低声提醒沈鸢:“小姐,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相府小姐吗?相府位高权重,在京中地位非同一般,与她相处,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鸢略显讶异地望向慧姨:“梁映章和其他的官员子弟不一样……”
慧姨神情严肃地打断她:“不管她为人如何,与官宦人家接触,加倍小心总没错。小姐,这位相府的表小姐,你一定要和她好好相处,抓住机会成为朋友。一旦跟跟相府攀上关系,对老爷的丝绸生意和沈家都百利而无一害。”
猝然间,沈鸢的神色一晃,悄悄捏紧了手中的丝帕,垂下黯然的目色。
慧姨继续叮嘱她:“小姐,你千万忘了老爷让你进京读书的目的。”
沈鸢咬了咬粉唇,缓缓低声回应道:“我知道了。”
慧姨见她乖巧听话的样子,甚是满意,开始幻想起以后来:“小姐和梁小姐成为好朋友后,就能时常出入宰相府,说不定还能跟宰相唯一的孙子打上照面呢。那位年轻有为的宋侍郎是京中无数女子眼巴巴想嫁的郎君。”
“小姐才貌出众,家境殷实,若是能被宋侍郎看中就好了。我看以后京城里谁还敢瞧不起你是丝绸商人的女儿。”
沈鸢沉默着,没有打破奶娘的美梦,只是她眼里的阴霾越来越深。
梁映章刚回到相府,听到仆人说宋清辞也在府里,连自己院子也没回,直接跑去了若水院找他。
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了敞开的书房里传出来的一道命令。
“账本物证既已找齐,后续交由刑部全权负责,这个案子你不必再插手。”

除了那一句口头警告似的命令,书房里再也没有传出来第二句声音。
煦日的光照从屋檐上照射下来,穿过疏密不同的树缝,落在脚下的青石地面上,形成了一片斑驳亮丽的光斑,美轮美奂。
梁映章伸出手挡住一片光,光斑就落到了她的掌心上。
身后的门内有脚步声走出来,她回头看去,捕捉到了宋清辞眼里一闪即逝的凝重,在对视上之后,他的眉宇立即舒展开来,把心事藏的了无踪影。
梁映章低头想:他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这就是他的烦恼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清辞对着蹲在地上的人说道。
梁映章仍蹲着,没起身:“等你啊。”
“等我?”宋清辞笑了笑,仿佛对方的话瞬间取悦了他。
人走近她面前,挡住了那一片绚烂多姿的光斑,光影从他背后照过来,落在他的发间和肩膀上,迷离得恍若不真实。
梁映章压低了脑袋,盯着脚边的蚂蚁,“兄长莫非忘了?你说要教我算术。今日我从书院回来,本来还以为要去你那里学习的。至今我连你的侍郎府都没去过。”
宋清辞目光趣味盎然地扫了她一眼,“你很想去我的侍郎府?”
梁映章迟疑了下。
她那句话里没那个意思,怎么被宋清辞一问,好像是她图谋不轨了似的。还没等她解释,宋清辞又说道:“你若是想去,随时都可以过来。”
梁映章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在,我去做什么。”
宋清辞唇边的笑意扩大:“所以你想去侍郎府只是为了见我?”
“……”怎么感觉越描越黑了,这天没法聊了!
宋清辞不再逗她,伸出手去,“起来吧。”
梁映章被他拉起来,偷偷留意着他脸色,正奇怪着对方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好了许多,跟他刚出相爷书房时那副凝重的样子判若两人。
“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她问。
宋清辞侧头看她:“你是想问蒋添明被抓到没有吧?”见她不说话,他继续说道:“这几日是中秋佳节,案子的事一律推后。圣上下旨与民同乐,取消京中三日宵禁。有什么能比天子的雅兴更重要?”
话音还没落地,一根大胆的食指戳在了自己的侧脸上,令宋清辞十分错愕。
还未等对方皱眉发作,梁映章抢先道:“兄长,你刚才脸上的笑不好看。明明心里不高兴,却不愿说出来。你若是在我面前掩饰自己,那我以后也不会跟你说真话了。这样还比较公平。”
“是吗?”
宋清辞语气低沉。
梁映章的心跟着一颤,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宋清辞料到她想逃,抓住她的手臂,将人拉至胸前,沉沉的目光居高临下,投射在她慌乱的脸上,“你知不知道要对某个人完全袒露心迹,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顶着头顶的目光,梁映章伶牙俐齿地反驳道:“可是说假话也很危险。再者,你对我说真话,我又不会害你。”
她每句话,直白而具有穿刺力,似乎都在勾出他不该有的念头,令宋清辞招架不住,没办法再与她回旋下去。
“你若是知道我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感到害怕。即便这样,你还想知道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
梁映章高兴地抬起脸,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就靠在他的怀里,宋清辞薄热的呼吸扫在她的脸颊和耳边,是从他的身体里传递出来的。
滚烫的羞意浮上脸颊,犹如前几日的高烧。
梁映章觉得自己又病了。
不能再靠近了,再近就要亲上了。
好在宋清辞在最后一刻停住了,一双泛笑的唇贴在她的耳垂边,“你若是不怕的话,日后我只对你讲不对外人道的真话,可好?”
“……好。”梁映章的嗓子眼都要跳出来了。
对面,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你们在做什么?”
陈嫣崩溃地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拧着旁边丈夫的胳膊,全身都在用力。宋毓敏痛得五官挤在一起,额头冒汗,在孩子面前竭尽全力保持微笑。
”夫人,轻点……”
宋清辞将梁映章稍稍藏在身后,面不改色道:“我与映章在聊中秋的打算,父亲母亲来找祖父是……”
“……”梁映章偷偷瞄了一眼他,假话说的真好。
“聊天不用靠得那么近吧。”陈嫣过去把二人分开,朝丈夫使了个眼色。
宋毓敏立即道:“今年跟往年一样,相府收到了宫里的邀请,你祖父进宫与圣上共进中秋晚宴,我们也要陪同。只是映章第一次在相府过节,总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府里。所以我们来问问你祖父的意见。”
宋清辞拢拢袖子,神情并无不妥,朝梁映章看了一眼,道:“这个好办,我可以接她去侍郎府过节。”
“这倒不错!”宋毓敏击掌道。
陈嫣朝丈夫拼命使眼色,宋毓敏却完全没看见,气得她直跺脚。
这时,宋清辞将话头转向了她,开口道:“母亲,晚些时候我有事与您商谈。是关于我与傅仪贞的事。”
“你终于决定这门婚事了!”
陈嫣惊喜过望,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火急火燎地把丈夫拽进若水院,恨不得马上解决完事儿给宋清辞说亲去。
望着两人进入院中的背影,梁映章不禁笑出来。
宋清辞听到身后的笑声,回过头去看她。
这次,梁映章笑得更加开怀,光明正大地伸手要钱:“兄长,恭喜你要成亲了。到时候你和傅姐姐可别忘了我的一份牵线媒人费,上次在城隍庙里,要不是我故意离开给你们二人制造单独会面的机会……”
糟糕,说漏嘴了。
“你很高兴我成亲?”
宋清辞眼神笔直,射入她眼底,令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声音逐渐放小。
“兄长跟傅姐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这是多大的喜事啊。刚才姨娘高兴地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呢,大家都高兴着呢……”
任是宋清辞的修为再怎么平和内敛,此刻已好不到哪里去。方才推开一点点的心扉,再次被关上,他无法把心中的苦闷对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讲起。担心讲得早了,把她推远;讲得过了,把自己吓到。
更可气的是,她是连一丝的在意也没有的。
宋清辞克制着自己,挥袖离去:“梁映章,你还是别说话了。”
“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嘛好嘛,牵线的媒人钱我可以不要,但是喜酒总能喝了吧?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妹妹。”梁映章叽叽喳喳,在他背后抱怨道。
直到人走远了,她顿时安静下来,脸上的笑如冰雪般逐渐融化,再也找寻不到痕迹。绿绮来找时,看到她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木枝指挥蚂蚁。
“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呢?”
“绿绮姐姐,我难受。”
“小姐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找大夫!”
一听她说难受,绿绮当场急了,生怕她是旧病复发。可是梁映章却摇摇头,小脸耷拉,没精打采地说道:“说不出来哪里难受。就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吃饭对梁映来说,是头等大事。
果然,晚饭梁映章碰了几筷子,就让人把饭菜全撤了。
她找出那本之前在书院里被泡烂的牛皮小本子,找了半天没找到,“绿绮姐姐,我那个做糕点的小本子你见过没有?我找不见了。”
绿绮放下手中的活,从书架子山取下一个包裹,裹布一打来,上面是那本牛皮小本子,下面是一个相同大小的锦盒。
“这是什么?”
听到梁映章好奇的疑惑,绿绮解释道:“之前侍郎在您的书袋里发现账本后,还看到了里面的另一样东西。于是他便拿去专门找人在牛皮本里重新订了新的纸页上去,还是遇水不易化的特殊纸张。”
梁映章抚摸着焕然一新的牛皮本,惊讶得合不拢嘴。
绿绮接着打开下面的小方盒,“这是原来牛皮本里的纸,不过大都已经泡软,字迹模糊,有些烘干后勉强能看,便没有扔。”
凭着仅能看清的字迹,梁映章回想起了以前在青镇和翁翁在一起的时光,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抱着牛皮本回到床上哭起来。
第二日,秋衣冬蝉她们去叫梁映章起床,发现床铺里没人。正急着到处找呢,发现她正在朗水院的厨房里,对着案台上的两颗红柿子发呆。
“小姐,你想吃柿子吗?我这就给您削皮。”
秋意伸手去拿。
“别动。”

第28章 委托
梁映章挡住了她,这才没让她的手给烫到,毕竟刚蒸好,还烫着呢,”昨晚我灵光一闪,结合翁翁之前交给我的方法,就做了这两颗柿子。名字我还没想到,就被你们给打断了。”
秋意冬蝉异口同声:“小姐,这是您做的糕点?”
“怎么样,是不是把你们都给骗了?”梁映章得意地挑眉,望望门口,“绿绮怎么还不回来,我让她去找盒子装这两枚柿子。”
秋意说道:“原来一大早不见绿绮姐姐,是跟小姐躲在厨房里做糕点呢。早知道我们也过来帮忙了。”
冬蝉盯着栩栩如生的柿子糕点问:“小姐要送给谁?”
“这个嘛我自有打算。”
待绿绮回来后,拿了一只做工讲究的点心盒子,紫色贝类镶嵌成的紫藤花纹,上面还有花鸟的绘画,鸟的眼睛同样用贝类点缀,在光照之下灵动活泼,熠熠生辉。
梁映章对这个盒子爱不释手,看了又看,“绿绮姐姐,用这个盒子装我的糕点,也太奢侈了吧。到时候记得把盒子拿回来。只卖点心不卖盒子。”
秋意冬蝉看不明白这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绿绮姐,你和小姐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快说来给我们两个听听嘛?”
绿绮挤挤眼:“回来再告诉你们俩。”
临走前,绿绮小心翼翼地捧起盒子,将另一件事告知梁映章:“方才我碰到了碧水院的管事,她过来传话,夫人请您正午去她那里用膳。”
梁映章打了个哈欠,准备先去睡个回笼觉,“时间还早。”
绿绮提醒秋意冬蝉:“你们两个看着时辰,小姐一睡过去就不太容易醒,记得按时叫小姐起来,别误了去碧水院陪夫人用膳的时辰。”
“我们记下了。”
“差点忘了名字!”
三人听到刚迈出门槛的梁映章忽然叫起来,“绿绮姐姐,到时候玉馐斋的老板问起来,就叫‘金柿良缘’。讨个好彩头。至于里面的流心桂花蜜,就叫‘鎏金’。”
这名字一取,令糕点更出彩了。
绿绮十分佩服她:“小姐是怎么想到这么好听的名字?”
梁映章摸摸鼻子:“哦,夫人要我陪她用膳,我想多半是跟兄长有关。兄长昨日刚跟她谈了他和傅家姐姐的婚事。这才让我想到了‘良缘’的主意。”
接近正午。
秋意冬蝉二人服侍梁映章梳洗打扮。
梁映章没睡醒,走在路上哈欠连天,沿路看到府中的下人都在走廊上装点着过节的灯笼,有说有笑,管家宋瞿在梯子下面耐心得指挥。
“瞿伯。这个好像很好玩呢。”梁映章看见热闹就凑了上去。
宋瞿看到她欢欢喜喜地跑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笑容和蔼地开口道:“我们正在挂灯笼,小姐想试着挂一盏上去吗?”
梁映章二话没说,卷起袖子,麻利地爬上梯子。
“小姐小心。”秋意在梯子下面担忧地提醒她。
“没事的,我以前再高的树都爬过。”梁映章丝毫不害怕,她从宋瞿手中接过一盏灯笼,挂在了房梁的钩子上,“瞿伯,你看这个位置怎么样?”
宋瞿微笑:“可以,就那里吧。”
梁映章又挂了两三盏,有事可做让她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要不是秋意提醒她再不去碧水院就要迟到,她可能就跟着宋瞿他们去干其他的活了。
走之前,宋瞿对她说道:“公子早上来过,相爷已同意明日让他接您去侍郎府过节。免得让您来回折腾,可在侍郎府过夜。”
梁映章点点头,什么都为她安排好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反正在哪里过节都一样。但是一想到要在侍郎府过夜,她的心脏就不安地狂跳起来。
路上,她问秋意:“明日你们会跟我一起去侍郎府过节吗?”
看她那副紧张的样子,秋意笑着回答道:“小姐不必担心,绿绮姐会随身侍奉您。侍郎府跟相府差不了多少,您只是去过节暂住,会很好习惯的。”
“相爷他们进宫参加晚宴,兄长去不了吗?”
“那倒也不是。公子是正三品户部侍郎,又是太子近臣,自然是有资格去参加宫宴的。只是相府有规矩,每逢佳节要有主人在府中守着,免得贵客登门拜访无人迎接。故而公子都会守在府中过节。往年都是如此。”
梁映章听了这些后,不禁感慨:士族权贵过一个节日就有这么多的门道和规矩要守,繁文缛节,讲究繁琐,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每年兄长都是一个人在府里过节,岂不是很孤单?”
“今年就不会了,因为有小姐陪侍郎过节。”
梁映章停下了脚步,原地思索,最终决定:“明日你跟冬蝉也一道跟着。我们四个一起去侍郎府上过节。”
“真的吗!”
秋意听到这句话,高兴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梁映章想:过节嘛,图的就是个热闹。
秋意笑的时候两颗小虎牙露出来,略显稚气,她的年纪跟梁映章相仿,在相府里却懂得了许多人情世故,也很守规矩。其实也是一个爱热闹的少女罢了。只不过在严谨治府的相府里,不能随意地表露出来。
梁映章之前跟绿绮打听过,她们三个丫鬟有的是流落街头的孤儿出生,有的是被父母卖女养儿,都是被老夫人买进相府——也就是相爷已故的原配夫人。相府里还有不少这样出身的下人,相府对他们有恩,因此他们对相府也十分的忠心耿耿。
说起相府的老夫人,乃是前朝的郡主,因而才有资格拥有那枚虎纹玉佩,年轻时作为定情信物赠与宋相。也是缘分使然,最终传到了梁映章手上,成为了她进相府的契机。
跨入碧水院,梁映章就闻到了饭菜香,陈嫣正坐在桌边等着她来。
“姨娘。”
梁映章刚一落座,陈嫣先叫仆人拿出了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两只质地上乘色泽更为罕见的粉蓝玛瑙手镯,“映章,这是我和你宋叔给你的中秋礼物。”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好收。”梁映章连忙推辞。
陈嫣把镯子取出来给她套进手腕里,满意地笑了笑:“你就拿着吧。这是咱们相府里的过节规矩,仲秋节长辈要给小辈送东西,讨个好彩头。”
手上顿时多出来两件金贵的手镯,梁映章吃饭时举勺子都不敢太用力。
一顿饭吃下来,梁映章压力很大,旁边老有一双眼睛看着她吃,陈嫣自己没动几筷子,不时地给她碗里添菜,又是亲自盛汤,又是给她拭嘴。过度的热情让梁映章难以招架,也不敢说出来,只好她给什么就吃什么。
陈嫣笑眯眯地问:“吃饱了吗?”
梁映章赶紧放下筷子,点头如捣蒜,心想终于要到正题了,她快要撑死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陈嫣当下换了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玉指转动着腕上的手镯,似有难言之隐:“映章,我找你来吃这顿饭其实是有事相求你,希望你能够帮我办一件事。除了你以外,我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了。”
“姨娘,您别说得那么客气。什么求不求的,只要我能帮您,您只管说。就算你不来找我吃这顿饭,给我镯子,我也会帮你的。”
“一码归一码。镯子是我们长辈过节的心意,和这事无关。”
“您就说是什么事吧?”梁映章也好奇陈嫣找她帮忙什么事。
听到她愿意帮忙,陈嫣喜上眉梢,把下人送上来的第一杯茶推到梁映章那里,这才开始说起自己的心结:“昨日清辞总算肯跟我谈到他的婚事,可却让我空欢喜一场。他竟然明确表示不会与傅仪贞成亲。我派人一打听,才得知傅家与远伯侯府不久将要婚配。”
梁映章正准备喝茶,听到宋清辞与傅仪贞的婚事告吹这个消息,惊讶过头,吹都不吹就往嘴里倒,差点被烫到舌根,话都说不利索了。
“姨凉四香样我撮合兄张与傅家典典吗?”
“那边两家都传出要婚配的消息,你再撮合有什么用。再说了,是清辞他不想与傅仪贞成亲。如今我也死心,不再强迫他婚事上的事了。”陈嫣唉声叹气道,原本令她满意的儿媳妇说没就没了,她必定要愁一阵子。
梁映章也叹气,昨天还在跟宋清辞讨要的红包就这么没了。
“姨娘别伤心,这种事不能强求,只能说兄长与傅家姐姐是有缘无分。”梁映章安慰陈嫣,她不太懂陈嫣的失落,也许陈嫣早就把傅仪贞当自家人,才会这么怅然若失。
“你知道你兄长是怎么说服我的吗?”
梁映章自然是不知的,摇摇头。
“他说他心里有人了,并不属意其他女子。我一听这话,高兴极了,立马都忘了他不肯娶傅仪贞这件事。我养了这个儿子二十几年,他从未对我说过他的心事,更别说喜欢谁了。如今他主动开口提起,我能不高兴吗!”
原本还情绪低落的陈嫣,忽然之间高昂地拍案而起,把梁映章吓了一跳,这到底是伤心呢,还是高兴,前后转变如此之大,令梁映章直接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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