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家的小娘子—— by陈六羡
陈六羡  发于:2024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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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宋清辞看出了她想说什么,犹犹豫豫,便提醒她:“在我面前,你可以随便想说什么都行,不必有所顾虑。”
“那我说了。”
于是,梁映章把书院里的传闻跟他讲了,说着说着自己开始倒头笑起来,“兄长,你说好不好笑,副院首被撤职怎么会跟我有关呢。我只是跟他的孙女不合,闹了点矛盾。那些传谣言的人是怎么把这两件事传到一块去的?也太扯了。”
听着不绝于耳的笑声,宋清辞冷冷地盯了她会儿,眼梢微挑了下:“你觉得很好笑?”
梁映章连忙坐正身子,“副院首不会真被革了吧?”
“与你无关的事不要胡思乱想。”
“那就好,那就好。”
与她无关,梁映章悬着的心安稳落地。
然而,宋清辞的神情里却一闪而逝的复杂光芒,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与宋相的那次谈话。
依旧是若水院的书房,爷孙俩谈话最多的地方。
宋相翻出了桌案上的一份检举揭发的秘密折子,“揭发孟岙山买卖科考名额的事,有真凭实据吗?”
宋清辞朝桌上的折子扫了一眼,说道:“去年年底有人递上来一本秘密账本,是渔阳孟氏的宗亲。我早先派人核实过,账本里的数目和人名都是真的。里面有不少是不具备科考资格的考生,通过孟岙山的推举,参加了科考。有些人还中了进士。”
宋相摇头:“账本还不够,要有实打实的人证。科考舞弊,历朝历代都有,但要真的细查,只因牵扯利益,大多数人都选择明哲保身,不敢站出来亲自指证。”
宋清辞没回话。
院外的秋风飒飒,有吹动落叶的声响。
宋相走到宋清辞面前,叹了口气,话说得十分隐晦:”你这次的决定如此仓促,里面有没有你的私心?”
宋清辞迎视宋相目光中的质疑:“有。”
宋相非但不怒,而是郑重地看待了这桩包藏私心的检举,“科举考试事关国家人才选拔,圣上极为重视。近些年来民间士子对抗门阀的声势越来越大,甚至还以‘不科考不入仕’为口号,鼓动年轻学子们罢学,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成了朝廷的心患。”
宋清辞道:“我的想法是,利用科考舞弊案在这场冲突里撕开一道口子,祖父以为如何?”
“这股邪风,要压下去可不简单。文人心高气傲,不宜说服,又擅长做文章,制造声势。若是处理不得当,会激起更多的民愤。”
“我明白了。”
宋清辞上前拿起案上的那一份折子,丢进了正在烧茶的炉子里。
炉火一下子旺盛,火苗窜上来,使得壶里的水噗噗沸腾作响。
明黄色的火光照在二人神情各异的脸上。
宋相把茶壶取下来,倒出来的茶水,颜色有些深了,“你看,火一下子太旺盛,就把茶也煮坏了。要烹出好茶,需要细火慢熬。”
“四大书院是先祖宋御与眉山四君子从百年前那一场釜底抽薪的浩劫里接手过来,破旧立新,发扬壮大。单从先辈的遗志这一点上讲,决计不能让宋门的祖先蒙污。我的私心不比你少。阻碍大树拔高的旁枝,劈断了容易。难的是不能让它长虫,从根上烂起。”
听完这番教诲,宋清辞唇角一松。
接下来的日子,也是如此,梁映章从书院放学,就去侍郎府做功课。
芳草斋里,两人各占一头,宋清辞或看书或处理公务,梁映章则埋头安静做功课。偶尔她遇到难题或不懂的地方,宋清辞会立即放下手头的要事,过去指导她。
户部的下属们来侍郎府里汇报公务,进行到一半,有时会被上司抬手打断。相府小姐还没开口,侍郎凭借皱眉,就猜到她那头功课受阻了。
起先这些下属们还会一惊一乍,吃惊于向来雷厉风行公私分明的侍郎会有这么和蔼仁爱的一面,后来经历的次数多了,他们也就慢慢习惯了。
而且他们私下经常讨论,宋侍郎对妹妹都这么耐心细致,无微不至,日后定是一位慈父。
两三个下属刚走一波,梁映章这边抬头。
“兄长,我完成了。”
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样样装进书袋里,准备要走了。
“嗯。”
宋清辞那边头也没抬,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
梁映章背上书袋,走到门边,犹豫再三,又扭头回去。来到他的书桌前,指节在他桌案上轻轻扣了两下,总算开口了。

宋清辞一双清眸,掀起眼皮,微抬。
梁映章被对方坦荡的眼神看得心虚,略微低头,“兄长,你本就公务繁忙,难得的休沐日子,就不用操心盯着我的功课。我也不好总占着你的暇时。你休沐日我就不过来了。”
宋清辞笑了下,有几分揶揄的意味:“你突然这么贴心为我考虑,让我无法适应。”
“兄长也总该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譬如?”
“譬如说去哪里游玩放松心情,或者见见想见的人什么的。”
对吧,去见见心上人。
他成天跟她在一起,都没时间跟心上人约会。那边肯定会有想法。梁映章早就想过,自己决不能坏了兄长的姻缘。
否则,夫人那边也不好交代。
碧水院那边早问过她了,想知道她打探出多少眉目来了没有。梁映章无言以对,这些日子自己的功课成绩倒是迅速见长,至于其他的事,是一点进展也无。
梁映章挂着一张真挚淳朴的笑脸,就等着宋清辞的回应。
“嗯。”
他就这么一声,后面没了。
梁映章做贼心虚地离开了侍郎府,在上轿子之前,听到黄昏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叫声。
石狮子后面,趴着莫小九,向她招手。
他还真是神出鬼没。梁映章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为了避免冯魏的起疑,她解释道:“这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相府小姐跟乞丐做朋友,多稀奇古怪的事儿。
对此,冯魏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还识趣地离远一些,给他们单独谈话的机会。
莫小九一上来就问她糕点比赛的事儿,梁映章露出失望的神情。
见她有难色,莫小九也不怪她失约的事了,提起一句:“开赛那天我去围观了,获胜的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糕饼铺。连玉馐斋都被这家店比下去了。”
“获胜的糕点是什么?”
“那家糕饼铺出的是喜饼,好像叫什么金柿良缘。正好讨了府尹夫人的欢心。你说巧不巧,府尹过些日子要嫁女儿,府尹夫人正好去逛了比赛的集市,相中了这款喜饼,当场就定了五百份。有府尹夫人这么一开口,京中有喜事的纷纷效仿。就这么火了。”
梁映章犹如五雷轰顶,“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三芳斋。”
书院里。
韩子瑜正趴着睡觉,忽然感觉到头顶多了一道阴影,将他面前的光遮住了。他眯开一条眼缝,梁映章出现在眼前,鼻子里呼出热气,气势冲冲地瞪着他。
他慢慢坐直身子,用脚踢书几腿把书几横在两人中间。
“梁映章,你做什么?”
梁映章一脚跨过书几,“帮我个忙,我需要有人替我壮声势。”
韩子瑜狐疑道:“壮声势?你要找谁打架?”
如今书院里还敢有人欺负她吗?
且不说她相府的身份曝光,就连向来严苛不看出身门第的教侍师傅们都对她仁爱有加,只因她最近功课成绩猛飙,竟靠进入了甲等。
虽然是末尾,但也是甲等。
梁映章跟他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先把人拽走路上说:“不是打架,是讨说法。”
现在是课间,二人换好平服,出了书院。
“我跟学监告了一个时辰的假。让你陪我去买药。”
“你还敢说谎?”
韩子瑜小瞧她了,没想到她是这么乱来敢逃学的人,就连他这种不爱上学的人为了出勤也得天天来,否则他兄长肯定持枪杀来。
“你编了什么病,让学监准了你的假?”
要知道书院里本来就配了大夫,看个头昏脑热跌倒损伤什么的不成问题。
“我说我来月事了,怕昏倒在路上,需要人陪我去买月事用的东西。”
“月事?”韩子瑜呛了气。
“对啊。”
“这种事你应该找沈鸢陪你去才说得通的吧,我一个男的陪你去买这种东西?是哪个学监准的假。”韩子瑜越说,耳朵越通红。
梁映章挤眉弄眼道:“我说你会骑马,来回赶时间。再者,沈鸢胆子比我还小。我找她去,我们两个肯定斗不过对方。你韩二公子不是还会武功吗,到时候就仰仗您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面对凑上来的这张殷勤十足的笑脸,韩子瑜鼻子里哼出气道:“别以为你说几句好话就能讨好得了我。上次的人情还没还清,这次又想拉我下水。”
“不会不会,到时候你只需站在外面,我去跟人家商谈。”
三芳斋的店铺里。
此时正值午间,顾客不多,店里的伙计擦着桌子打扫卫生,要么是摆弄架子上的货物。另一旁,韩二公子不羁地翘二郎腿,坐在人家店里。
茶水点心都上着。
他打扮矜贵,神情倨傲,瞧人不给正眼,就差拿鼻孔对人了,摆明是惹不起的世家公子身份。因而一进店里,就被三芳斋的掌柜热情招待上了。
再说三芳斋是一家规格门面名气并不十分出众的糕饼铺,在中秋以前,还只是在展业坊一带还算有点名气。到了其他坊间里,人们大多都是摇头没听说过。
就是这样一家名不见经传、排不进商帮的店铺,在京城的中秋糕点比赛中拔得头筹,以别出心裁的“喜饼”系列赢了所有商铺。自打赢了比赛名气传开后,来店里订喜饼的客人是络绎不绝,生意蒸蒸日上。
然而,掌柜胡定新却是愁眉不展。
眼看着府尹大人的女儿下个月就要出家,订的五百份喜饼却没有着落。就连远伯侯府都来订了一千份的定亲喜饼,要在冬至前交付。
胡掌柜跟他的夫人愁得睡不着觉,夫妻二人每日每夜研究做饼的方法,却怎么也做不出想要的效果,哪怕形状相似,在味道之间总差强人意。
又一次的做饼失败后,夫妻二人对着午饭食不下咽,日子将近无法交货得罪了达官显贵,这店肯定是开不下去的,两人商议着要不干脆关店算了。
二人心如刀割,三芳斋凝聚了夫妻二人二十几年的心血,想当初他们成亲时一穷二白,连买喜饼的钱都是跟邻居借的,婚后勤劳肯干的胡夫人跟丈夫商量,试着做饼为生。老百姓一日三餐离不开一口吃的,填饱肚子比天都大,比做其他买卖更稳妥。
从最开始路边支的一个烙饼摊子,起早贪黑,辛苦经营,才有了如今的这家不大不小的店面。夫妻俩很是知足,他们的女儿也已出嫁日子美满,这家店就是他们另一个的孩子。
如今这家店面临倒闭,夫妻二人越想越心酸,竟然抱头痛哭在一起。
正在感伤之际,一名比他们女儿还小许多的小娘子找上门来,“请问,这里是订金‘柿’良缘糕饼的三芳斋吗?”
胡掌柜抹抹眼角,正要赶客:“不做饼了,这家店要关了。”
打量着眼前的中年夫妻,一个红眼睛,一个泪汪汪,看上去还算面善。
梁映章迈上抬起,挺起胸膛,给自己壮胆气,“那我倒是来得巧了,你们拿着我做的饼赢了比赛,难道是想独吞关店跑路吗?”
“你做的?”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惊愣住了。
胡掌柜上前细看,上次来拿饼来的不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年纪稍长两三岁,个头高一些,脸尖眼长,不是面前这个鹅蛋圆脸杏眼灵活的梁映章。
店铺大堂内,韩子瑜等了约莫一盏茶工夫,还没等到人出来,神情开始出现不耐烦。
“啊!”
忽然,他听到传出来梁映章的叫声,立马踹翻眼前的茶几,冲进了后面的账房。

第36章 说谎
账房的门本来就是敞开的,他一闯入,里头的三人同时向他投来目光。韩子瑜一眼盯紧梁映章,急切之色未曾放松,将人果断拉到自己这边来。
“你没事吧?这对奸商夫妇欺负你了?”
“阿嚏!”
由于鼻尖沾了白色粉末,梁映章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这个声音和韩子瑜在外面听到的相差无几,“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还对胡掌柜胡夫人这么不礼貌。”
韩子瑜的脸当场就黑了。
胡掌柜双手颤抖地捧起桌上一份写得很详细的做饼方子,“夫人,我们有救了,三芳斋有救了。”
胡夫人再次品尝了一口刚做出的金柿饼:“馅儿的味道,与之前的分毫不差。原来关键之处是缺一味蛋清。难怪我们怎么也调不出里面的金馅儿。”
“蛋清搅拌过度后出现软绵白沫,我也是闻所未闻。”胡掌柜感慨道。
梁映章揣着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出去追,不忘带走一个刚做好的金柿饼,“胡掌柜,胡夫人,我先走了。改日我们再详谈合作的事。”
“梁小娘子,你一定要再来!”
可别像上次,放下饼后,连地址也没留,让他们找不到人。
另一边,梁映章高兴极了,小跑在韩子瑜后面。
他牵着马,走马观花,走得并不快。
隔着几米远,都能听到梁映章发出的咯吱笑声,想笑又不敢招摇,跟偷到油的小老鼠似的,止不住的窃喜。
肩膀不停抖动,袖子捂住脸,露出一双被喜悦挤满看不见的月牙眼。
她恨不得仰天长啸——自己终于挣到钱了!
三芳斋掌柜夫妇不仅把奖金一百两还给了她,还把奖赏中两年契约的铺子折成银两给了她。不仅如此,她写的方子解了店铺的燃眉之急,他们提出跟她分成,每卖出一份饼就要给她五成利。
梁映章不是贪心的人,能提出五成是胡掌柜夫妇心地善良,一个饼里抽五成,除去材料人力等费用,就没多少了,所以她只要了三成足矣。
翁翁教过她一句道理,过犹不及,月满则亏,凡是都要留些余地。
运气得一点一点来。
如今,梁映章身揣五百两巨款,走路几乎都要横着走。她举起金柿饼到韩子瑜面前,“吃不吃,还热乎着呢?”
“甜腻腻的东西。”韩子瑜十分嫌弃。
“这是我亲手做的,不吃拉倒。”
梁映章欢欢喜喜地掰开饼子,从里面流出可口的奶黄流心,往自己嘴里塞去,却被韩子瑜抓着手送进了他自己的嘴里,“嗳!你不是说你不吃吗?”
“梁映章,你别忘了欠我两次。”
韩子瑜挺胸抬头,一副债主要债的模样。梁映章伏低做小,把手里剩下的塞进他嘴里,先堵住他的嘴:“行行。你要我怎么还?”
“给小爷牵马。”
说完,韩子瑜把缰绳丢进她手里。
梁映章任劳任怨地牵着马跟在后头,走了几步,忽然捧住肚子,面色纸白,额头渗出细细的冷汗,“我好像真来月事了。”
“……”
韩子瑜的表情仿佛在说“开什么玩笑”。
小腹传来的阵阵绞痛让梁映章走不动道了,下半身流出来一股暖热的感觉格外清晰。她又羞又急,催促着韩子瑜先走,显然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韩子瑜头一回面临这种状况,女儿家的私事暴露在自己面前,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用自己的办法来解决。
遂上前,微低着头掩盖面热,将梁映章抱起来,轻轻放在了马背上。
“我带你去买那东西。”
这下,梁映章更觉得要命,韩子瑜是把她岔开腿放上去的,汗血宝马,真要见血了。她闷闷道:“我会替你洗马。”
韩子瑜反应了半晌才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脖子僵硬住,没法回头。
“……嗯。”
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上,二楼窗台,立着一道芝兰玉树的挺拔身影。
目光不离街上的二人。
韩舒好奇他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于是也探出头来,一眼瞅见自家弟弟和他那匹高大的汗血马,“这不是韩子瑜那小子,这会儿不在书院上课,怎么跑街上溜达?”
随即,他认出了马背上的少女是梁映章,先是一愣,旋即不明所以地大笑起来。
谭念月上楼时,就听到了从包厢里传来他夸张的笑声。
推门而入的谭念月,很快察觉了包厢里的气氛古怪。偏偏不识趣的韩舒一边笑,还边朝宋清辞的胸脯拍了两下,“看来我们韩宋两家有机会成为亲家。”
宋清辞眼底瞬间结了冰。
今日宋清辞休沐,梁映章不用去侍郎府,高高兴兴回了相府。
才进了朗水院,就瞧见了熟悉的身影,正在书架前挑书。她瞬间不再蹦跶乱跳,回到小步走路,哼着的小曲儿也停了下来。
“兄长。”
宋清辞转身,清冷的目光恰巧跟她的对上,“今日发生了什么好事,令你心情高兴?”
梁映章哪能跟他讲自己把饼卖出去了,他本就不喜欢她提做生意的那些事儿。她目光垂下,不敢看他,小声嘟囔道:“书院里跟往常一样,没发生什么事。”
“既然不是书院里面发生的事,那就是在书院外头?”
这句话里,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梁映章越发心虚:“没有啊,我今日都在书院里上课,一放学就回来了。”
面对她明显的谎话,宋清辞一直面无表情,随意翻动了几页书,确定了是自己要的那本,将书收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朗水院。
梁映章总算出了口大气,把绿绮她们叫来,分别给她们赏了银两。
“小姐卖的饼挣了这么多钱,还得我们分钱。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冬蝉捧着沉沉的银锭子,简直不敢相信。
秋意取笑她:“你跟过几个主子,还拿小姐跟其他人做比较。”
“反正小姐对我最好。这么多银两,都够普通人家做嫁妆了呢。”
秋意推搡她的肩膀,笑得跟大声:“我们的冬蝉思春想嫁人了。”
冬蝉羞得捂住脸:“秋意,你真讨厌!”
梁映章豪情壮志道:“放心,你们若是想嫁人,嫁妆我给你们出。以后我会挣更多的钱。”说着,她把另外十两给了绿绮,“绿绮姐姐,你出力最多,额外的十两给你。若不是你替我找了一家这么好的店铺售卖糕饼,我还没这个好运气呢。”
“是那家店的掌柜心善。”
绿绮回想起那天她走了十几家店铺被拒之门外,只有三芳斋的胡掌柜答应让她寄卖。后来中秋节后梁映章病了几天,绿绮就把这事给忙忘了。
幸好,阴差阳错之下,没有耽误小姐的事。
“兄长今日何时过来的?”
梁映章突然问起。
绿绮如实回道:“侍郎过来有一个多时辰了,去碧水院向夫人问了安后,就一直在这里看书,直到小姐回来。”
回想起今日宋清辞见到她时分外的疏冷,梁映章总觉得心里头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第二日,梁映章从书院放了学,直接去了侍郎府。
却被冯魏告知,宋清辞还没回府。
梁映章拎着书袋子,愣在书房门边,兄长难道不知道她今日要过来做功课吗?
户部放值比书院早,前些日子他都是早早在芳草斋里等她来了,这还是头一回见他没在这儿。梁映章略有些失望,心想来都来了,把功课做了再回相府吧。
于是,就趴在自己那张常用的书桌上,做起功课来。
一直到太阳落山,黄昏转瞬即逝,廊子里都上灯了,宋清辞还未回来。梁映章也把功课写好了,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小姐这就要走了吗?”冯魏问。
“嗯。”
“侍郎兴许马上就快回来了,小姐留下来用晚膳吧。”
“不等了。兄长既然有事,我就回去了。反正功课也做好了。”
冯魏看见她独自一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成想,她又跑回来了,从书袋里掏出一个长长的木匣子,“这是我给兄长买的笔。上回把他的笔弄断了,这次还给他。店里掌柜说是最好的小狼豪。我也不懂这个。”
昨日她进了一家文墨店,花了十两银子买的这支笔。
韩子瑜笑她什么来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靠这支笔金榜题名。”
的确,普通点的人家十两银子够一年的开销了。这是梁映章买过的最贵物件,她靠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钱,第一个想的是给宋清辞买礼物。
自她进入相府以来,宋清辞对她十分照顾,忍受她那么多小毛病还不计较,还送了她很贵的一块玉挂件。于是她想靠自己挣来的钱买东西给他回礼。
倒是不巧了,放学回来的路上她在想如何给他这个惊喜,人却不在。
冯魏把笔盒放在了书桌上。
空空如也的书房里,传来一道猫叫声。
上次那只三花从墙头跳到窗台,又从窗台飞跃到了桌案上。它嗅到着宋清辞的气息,在桌上玩耍间,将那支笔盒推了下去。
“顽猫!”
冯魏听到猫叫声,赶紧过来驱猫,看见桌上地上被弄的乱七八糟,就叫来 了下人进来打扫,务必要在宋清辞回来之前恢复原状。
星月高挂,宋清辞才回了侍郎府。
冯魏将他迎进门内,无意间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气。
“大人喝酒了?”
“裴公今日回京,府里办了接风宴,小酌了几杯。”
宋清辞眼神还算清明,路过书房时,随口问了句:“她今日来过了?”
冯魏答道:“小姐来做了功课后便回去了。”
他原本还想说小姐送了一份礼,但是在早些时候下人打扫完书房后,他进来检查却发现案台上的笔盒还在,然而里面的小狼豪笔却不见了。
准时被粗心的仆人当垃圾清理了。
还是等找到了再告诉侍郎吧。
宋清辞只“嗯”了声,没再过问,便朝主屋走去。
冯魏捏了把汗,长吁一口气,那支小狼豪去哪儿了?他得再去找找。

接下来连着几日,梁映章都不用去侍郎府。
冯魏亲自来相府传的话,“这些时日主子都在外有应酬要会友,因而特地让我来告知小姐,免得让您跑了空。”
梁映章只知道宋清辞素来不喜应酬,怎么突然转了性,要连着好几日的应酬,于是出于好奇问了一句,“是很重要的应酬吗?”
她想,自己这么问也很傻,肯定比她的功课重要,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去应酬。
冯魏道:“是主子以前的恩师裴公回京。裴公桃李满天下,曾经许多的学生为他接风洗尘,摆宴要几日几夜。公子要陪在裴公左右。”
考试过了后,书院的学业上也没那么忙碌,加上不用每日去侍郎府报道,梁映章约沈鸢去逛过一次街,带她去三芳斋请她吃了由自己发明的金柿子饼。跟胡掌柜的合作也谈成了,店里来订喜饼的客人络绎不绝。
有时候做生意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都传开去了。
老百姓也喜欢跟风凑热闹,看着达官显贵们几千几百地来订三芳斋的喜饼,隔着大半个京城好几个街坊的人都过来买饼子尝试。
看见人们脸上尝到食物时候的喜悦,梁映章心里有一处湿漉漉的悲伤还没干。手中栩栩如生的柿子饼,仍会令她想起曾经给过她两个柿子的蒋添明。
那时他乔装成挑夫,看着鲜艳火红的果子,不经意间说起一句,“我女儿最喜欢柿子。这个时候的祈丘山上都长满了柿子。”
日子一天一天,眨眼间就过去了。
书院的课间,梁映章提着木桶从马厩那边回来,她刚给韩子瑜的宝贝烈秋刷了马背,身上一股马尿马粪的味道,碰到了来找她的沈鸢。
沈鸢也不在意她身上的气味,见她满头汗,将帕子递过去,愤愤不平道:“他怎么总是使唤你做这些事。”
梁映章坐下来擦汗道:“没办法,谁让我欠了他。”
“他好像只喜欢让你帮他做事,对其他人都很冷淡,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爱搭理。你不觉得他对你很特别吗?”
“有吗?”
“有句话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梁映章听不懂。
沈鸢偷偷瞅了一眼她,小声嘀咕道:“背地里有不少人传你们两个在偷偷谈情。”
“什么鬼?我跟韩子瑜?”梁映章差点从石凳子上跌下去,往沈鸢那边看,她看自己的眼神十分暧昧,“不会连你也这么想吧?”
沈鸢尴尬地笑了笑,悄悄脸红道:“你对他一点想法也没有吗?还是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承认?你们两家门当户对,将门相府,若是嫁过去,必定是一段佳话。”
“嫁人?这种事我从没想过。”
“你明年不是十六了吗?虹陵女子出阁的年纪正是十六岁。到时候相府一定会为你许配良好的姻缘。相府的小姐,嫁的一定也是有权有势的士族大家。”
方才沈鸢一语惊醒梦中人,提到虹陵女子十六岁出阁这件事,让梁映章把一些事情忽然想通了。宋相让她住在相府直到十六岁成年,会不会为了将她在合适的年纪嫁出去?
这样一来,宋相既完成了她阿翁的临终嘱托,也帮她安排好了下半辈子的着落。
思及此,梁映章突然之间冷汗直冒。
她安慰自己:“不会的。一定不是这样。”
沈鸢看见她脸色僵硬,在哪儿自言自语,关切道:“映章,你怎么了,忽然之间脸色这么难看?”
梁映章摸摸额头,站起来:“该去上课了。”
一整个下午,梁映章都心不在焉地在听课。
韩子瑜从旁边伸出一本书册在她头顶敲了下,“你在发什么呆?下课了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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