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这是薄谈说出来的话。顾含青有点意外, 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认真地看他的眼睛,才注意到他眼底的浮华没有了, 花天锦地虚得像泡影,仿佛手一挥就散了, 只剩下空寂的荒场。
这一眼让薄谈的眼底多了一缕很浅的温柔。
他忍住了想抱她的冲动,垂眸看着她继续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对你不是随便玩玩, 也没想过包/养你。只是之前我身边的男女关系都是那样的,我也被捧惯了,没有意识到我们的相处有什么不对。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我们是平等的。”
还是那个矜骄的薄谈, 在让她看到真心。
太过突然, 顾含青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就移开了眼睛,目光正好扫到被握住的手腕。
薄谈注意到她的视线,黯然一笑,松开手说:“我拉住你只是想让你听完我说话。”
那么长时间,顾含青手腕上微凉的触感也变成暖的了,乍然松开,有一点凉。
接着,她听到了一声叹息。
他露出了这些天最真实的样子,疲乏又落寞。
“我可能做得还是不好,但是,我真的在改了。”
向来对任何事游刃有余、充满掌控的人语气里带着一丝无措。
他说,他真的在改了。
顾含青的睫毛颤了颤。
这时,薄谈又笑了笑,恢复了以往的语气,对她说:“我不想让你烦心,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想跟你结束。我们的事可以等你拍完戏再说。去休息吧,我走了。”
他说完就真的走了,伶俜的影子映在地上。
顾含青看了一眼,到底还是开口叫住了他:“薄谈。”
薄谈转身,眼底有了点光亮。
顾含青没有看他的眼睛,淡淡地说:“太晚了,明天再走吧。明天不是周末么。”
怕他误会,她又补充:“我让王哥给你安排房间。”
薄谈:“行,听你的。”
顾含青打电话给了王哥。
“怎么啦?”
顾含青:“薄老师回去太晚了,给他安排一个房间。”
王哥觉得多此一举:“安排什么房间,你那儿不是现成的?”
顾含青:“……那我让小孙来安排吧。”
小孙是她的助理。
王哥:“不用,我这就来。我还以为你们和好了呢。”
一切能和薄老师多交流的机会他都不错过。
很快,王哥笑眯眯地出现了。
“我就说薄老师该留下来住。这么晚还让人往北城跑,别的剧组要说我们亏待顾问老师了,是吧?”他看顾含青。
“那你安排吧。”
顾含青说完就回了房间。
进了门往床上一躺,顾含青满脑子都是那句真诚的“我真的在改了”。
没过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一看,是王哥。
“怎么了?”
电话里,王哥说:“这家酒店住了几个剧组的人,没有房间了。”
顾含青他们隔壁棚也有剧组在拍戏。
王哥:“要不然——”
顾含青打断他:“我让詹月来跟我住,空个房间出来。”
“不了,省得詹月影响你休息。”
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变成了薄谈的,顾含青愣了一下。
薄谈又说:“我准备回去了,明早要和小菲他们出差去外地。”
顾含青:“那路上小心。”
薄谈这边“嗯”了一声,然后睨了王哥一眼。
王哥很有眼色地走开了。
“青宝。”薄谈叫住了正要挂电话的顾含青。
顾含青下意识地停了一下。
彼端继续传来薄谈的声音:“这段时间能不能当成是对我的考察期?”
接着,他自己又笑了一声,说:“不对,考察期随你定多久。我走了,晚安。”
放下手机后,顾含青翻了个身望着房间的天花板。
他好像是在变。
在床上躺了会儿后,顾含青去洗了澡。
洗完澡出来,她收到詹月的消息,问她睡了没有,想来找她玩一会儿。她给詹月报了房间号。
很快,詹月就穿着睡衣来了。
一进门,她就说:“奇了怪了,小舅舅把我送到就走了,按理说早该到了。我刚问他,他居然还在路上。”
她不知道薄谈去而复返的事。
顾含青想了想,反正薄谈都走了,就不跟她说了,以免她又问东问西。
顾含青沉默的样子落在詹月的眼中就是不想提她小舅舅。
她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坐到顾含青的身边,试探问:“青姐,你和小舅舅不好了,不会影响我们吧?他是他,我是我。”
顾含青:“不会。”
“那就好。”詹月松了口气,“你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有多吓人,我都不敢跟他多说话,就怕他心情不好把气撒在我身上。而且天天往老太太那儿跑,老太太都嫌他烦了,问他是不是没地方住。我看他哪里是人没地方住,是心里空,不想看见空荡荡的房子。”
顾含青听出她的意思了,挑了挑眉:“到底是外甥女,还是帮他。”
詹月“嘿嘿”一笑:“我想让你做我的小舅妈嘛。好了好了不说他了。”
她又问起了别的,都是和拍戏相关的。
顾含青明天上午不用开工,但也有点别的事要处理,詹月虽然因为兴奋没有困意,有她小舅舅的叮嘱,也不敢在顾含青这里玩到太晚,看要十二点了,就准备回去了。
走之前,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疑惑地说:“我让小舅舅到了跟我说一声,怎么12点了还没到。”
她的话音刚落下,旁边顾含青的手机响了一下,收到了条消息。
她无意间瞥了一眼,正好看到。
-薄谈:我到了。
詹月心想,不是说好不让人知道是他送她来的吗,自己还是说了。
大人的事太复杂,反正她是管不了了。
詹月:“看来小舅舅到了。我一会儿也就能收到了消息了。青姐晚安。”
结果,她直到睡觉也没收到她小舅舅的消息。
倒是第二天收到了一条——在剧组老实点。
詹月老老实实回复:好的,一定。
詹月一直在剧组玩到周日下午才回去。
到了北城,她家都没来得及回,就被也才出差回来的薄谈叫了过去。
“没惹事?”薄谈问。
詹月:“当然没有。”
薄谈点点头:“说说剧组的事。”
说起剧组,詹月的话就多了起来。她原先大概知道拍戏是什么样的,但看到又是一回事。
“小舅舅,你知道吗,拍一场戏后面有多少个工作人员……”
薄谈打断:“挑重点说。”
詹月:“……”
那就不是只想听她青姐的事情吗?
顾含青这边,詹月走过后没多久就忙了起来,先是连续熬了几个大夜,之后又开始拍带特殊道具的戏。
特殊道具是根据这部电影设计的,都是第一次用,之前毫无经验,现场经常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
一忙起来,她也就想不到其他了。
拍摄到中期,压力越大来越。
顾含青和王哥都是第一次做科幻项目,难度远比他们想的要大,状况很多,拍摄进度缓慢。
最怕的就是进度缓慢,时间意味着人工、演员档期、场地、租大型机器之类的钱。
一天在片场,王哥看了看接下来的拍摄通告,对顾含青说:“过两天薄老师要来组里了——嘶。”
王哥最近压力大到上火,一嘴的溃疡,说话舌头碰到了都疼。
顾含青则是睡不着觉。她每天拍完后还要看前一天拍的镜头,回去休息都已经挺晚了,明明很累,但就是很难睡着。
这天,薄谈来片场的时候,顾含青正在发火。
她偶尔会在片场发火,都是对事不对人的那种。
剧组那么多号人、那么多部门,又多的是比她年纪大、比她有资历的,她是个年轻女人,要是太好说话,根本管不了人,总不能都靠王哥。
她有时候会和王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她是唱白脸的那个。
薄谈远远就看到了沉着脸的顾含青。
她戴了顶鸭舌帽,扎着马尾,一身休闲的打扮,手里还拿着剧本,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圈。
王哥解释说:“今天下午差点出大乱子。她为了不耽误拍摄,硬是忍到了收工才发火。正好结束了,薄老师你先带她出去?吃个晚饭,换个心情,咱们最近压力都挺大。”
顾含青这时候火气还没消下去,心里正烦,余光看到有人走过来,抬眼瞪了过去,没想到是薄谈。
她都忘了他傍晚会来。
这一眼真的是气冲冲的,凶得很。
王哥轻咳了一声,提醒:“这是薄老师。”
顾含青:“……”
她又没气糊涂,当然知道这是薄谈!
薄谈看着顾含青:“顾导,一起吃个饭?聊聊正事。”
除了开机仪式那次,片场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这位顾问,气质长相竟然比演员还好,清清冷冷的看着难以靠近,没想到脾气挺好。
王哥推了顾含青一把:“去吧去吧。”
顾含青是要走了。
走在薄谈身边时,她听到很低的一声:“青宝,消消气。”
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低冷的声音让顾含青的火气奇异地消了下去。
两人从片场出来, 停下了脚步。
外面的天早都已经黑了,在棚里感觉不出来。
春分刚过,这几天有点倒春寒, 冷风吹着格外醒神。
“去吃什么?”旁边的薄谈问。
顾含青看向他。
像是看出来她没打算真的跟他吃饭, 薄谈又说:“我是你们请来的顾问, 一来就被迁怒。”
浅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控诉的意味,非常罕见。
顾含青顿了一下,问:“二哥想吃什么?”
薄谈:“都行。我来开车。”
在这里这么长时间, 附近的馆子顾含青都吃遍了。最后她选择去了一家粥店。
看王哥上火难受的样子, 她下决心千万不能让自己上火。
睡不着已经挺不好受了, 她可不能再长一嘴的溃疡。
顾含青本来是想叫王哥他们一起来的,可是打电话过去, 王哥说已经和制片主任、执行导演他们一起去吃了, 最后就只有她和薄谈两个人。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言。
薄谈看到顾含青眼下的青黑, 问:“最近没睡好?”
顾含青“嗯”了一声。
热腾腾的砂锅粥端上来的时候,里面还在翻滚。
薄谈拿起面前的碗, 盛了一碗,递给了顾含青, 又把她面前的空碗换了过来。
顾含青看着面前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晃了下神。
“烫。”薄谈提醒。
顾含青低下头, 用勺子喝着粥。
她忽然想不起来他们以前一起吃饭是什么样的了, 好像差不多,又好像很不一样。
安静地吃完一小碗,顾含青放下勺子, 去添第二碗。
薄谈把手伸了过来, “你不方便。”
粥离他那边更近一点。
顾含青把碗给了他。
薄谈扫了眼她的盘子, 问:“不吃香菇?”
粥里的香菇都被她挑了出来。
顾含青点点头:“不爱吃。”
然后,她得到的就是一碗基本没有香菇的粥。
薄谈:“我上周末去了邢翰那里,看到他的儿子了。”
顾含青:“小英俊怎么样了?”
她最近太忙,都没怎么和华盈联系。
“又长大了很多。”薄谈翻出手机里的视频给她看。
这么看不方便,顾含青接过了他的手机,把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小英俊确实长大了很多,也更可爱了。
视频一共三十多秒,很快就看完了。
顾含青抬眼把手机还回去,正好对上了薄谈的目光。
被发现的薄谈很自然地收回了视线,接过手机。
顾含青也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睛,随口问:“视频是你拍的?”
薄谈“嗯”了一声:“猜你应该会想看看。”
顾含青一时不知道接什么,低头搅了搅碗里的粥。
薄谈:“吃饭,一会儿凉了。”
上次他说,他们的事等她拍完戏再说。他果然没有再提过一个字。
顾含青也没有再去想。
吃完,顾含青又点了很多点心还有炒粉,让直接送去片场,给道具组加班的工作人员当宵夜。
她傍晚那会儿发火是因为下午由于道具组的疏漏,差点出安全事故。不过她也理解他们压力大,所以骂过了让他们重视了就算了。
他们回去的路上,天空飘起了小雨。
细细密密的春雨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很快就模糊了视线,雨刮器来回摆动。
这是薄谈常开的那辆车,空调送着暖风出来,车里都是熟悉的气息。
大概是因为刚吃完饭,空调又太暖,坐在副驾的顾含青打了个呵欠。
薄谈:“困了?”
顾含青的声音有点懒:“有点。”
薄谈:“回去早点休息。”
顾含青“嗯”了一声,就怕躺下去了又睡不着。
她懒倦地看着外面的街景。
隔着被雨水打湿的车窗,霓虹灯像一块块颜色被水晕开了,混在一起,边界模糊。
不知不觉,顾含青睡着了。
她醒来是感觉到一阵刺目的灯光。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一辆车从前面开了过去,刺目的灯光就是车灯。之后就恢复了黑暗。
隔了几秒,她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薄谈的车上。她居然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
“醒了?”薄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顾含青动了动,盖在身上的衣服滑落,是他的外套。
雨刮器早就停了,雨水落在前挡风玻璃上,汇成一条条很细的水柱。
外面是潮湿、寒冷的世界,车里干燥、温暖。
顾含青勉强辨认出来这是片场外面。
“怎么没叫醒我。”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绵软黏糊,“我睡多久了?”
薄谈:“没多久,半个小时。”
那还好。
顾含青:“我去片场了。你的房间王哥安排好了,去酒店直接找他。”
说着,她要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他。
薄谈:“穿着,外面冷,你又刚睡了一觉。”
顾含青:“不用。”
她把外套留在了副驾上,刚要抬手去开车门,另一只手就被握住了。
薄谈的声音同时响起:“青宝,穿上才让下。”
还是以往那样不容拒绝的语气,却又多了几分无奈,就显得有那么一丝无赖。
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样的语气,顾含青回头去看他。
薄谈也在看她。昏暗的车里,他的眼底看不太清,似乎和他的语气一样,透着点纠缠的意味。
“……”终是顾含青先移开眼睛,拿起外套。
薄谈低笑一声,松开了手。
顾含青把外套披在身上,打开车门下了车。
一阵冷风带着细密的雨迎面而来,冷得她抖了一下,也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意。
她拢紧了披在身上的外套。
清冽熟悉的味道包裹着她。
顾含青来片场主要是看看道具组的。
她的助理小孙也在,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
小孙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男士外套,顺口问了句:“青姐,谁的外套啊?”
顾含青:“王哥的。”
小孙没有再问,心里却纳闷王哥什么时候换风格了。
顾含青在片场转了一圈,又去看了昨天拍的镜头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又接到王哥的电话。
两人聊完正事,王哥又说起了薄谈。
“薄老师安顿好了,跟你一层,房间就在你的斜对面。”
顾含青:“……挂了。”
有在薄谈车上睡着的那半个小时,顾含青觉得自己今晚或许能睡个好觉。
于是她回去洗了个澡就睡了。
结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想到一些镜头,一会儿又想到演员的档期、拍摄进度。
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着,心里就越焦躁。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顾含青摘下眼罩打开了房间的灯。
她看了眼时间,从她睡下到现在已经一个半小时了。还是和之前一样,明明很累,就是睡不着。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目光无意间扫到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那半个小时她睡得很沉,睡眠质量大概是这些天最好的,让她有点怀念。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她能睡得那么好。
她起身把外套拿到了床上,看了一会儿,然后疲惫地倒下。
披散的长发落在了黑色的外套上,顾含青的脑袋也枕到了一些。
外套上还残留着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间,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
原因好像找到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颓然自弃地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在联系人里翻到了那个名字。
-顾含青:你能过来吗?
发完她又后悔了,马上撤回。
她盯着微信聊天界面看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动静,应该是没有看到。
顾含青松了口气,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夜深人静容易冲动。她昏了头了。
没过多久,门铃声响起。
这么晚不知道是谁。
顾含青走到玄关,通过猫眼看了看。
是薄谈。
她打开了门。
薄谈站在门口。酒店里的暖气很足,他穿了件黑色的T恤,下面是一条浅色的裤子,一身睡觉时的宽松穿着。
他似乎才洗过澡没多久,软软垂在额前的短发还带着一点湿意,衬得他眉目清晰,整个人透着几分柔和的随意和懒散。
不等顾含青开口,他就问:“怎么了?”
他看到她撤回的消息了。
其实顾含青也说不清找他来做什么。
大晚上把人叫来总有几分暧昧。
她后悔一时冲动,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想让你看看我设计的一些镜头合不合理,又觉得这么晚了,打扰你休息。”
“没事,我看看。”
“……好。”
顾含青松开抵着门的手,侧身让他进来。
玄关逼仄,他进来的时候与她擦身而过,沐浴后潮湿的气息沾染过来。
没有人抵着,门自动合上了。
之前房间里只开了氛围灯,有点昏暗。顾含青抬手开了所有的灯,然后去找那些分镜画面。
桌子上的东西太多,光剧本就放了一叠又一叠,她一时没找到。
她又打算用电脑上的,结果电脑也没开,还被压在一堆衣服底下。
昏暗的灯光、不知道在哪里的分镜画面、没有打开的电脑……
顾含青自己都觉得破绽太多了,怎么可能骗得过薄谈。
她干脆停下来,放弃了。
她转身看向薄谈,见薄谈的目光落在她的床上。
她顺着看了过去。
被子被掀开了一半,显得很凌乱。上面一件男士的黑色外套分外显眼,皱在一起,也有些凌乱。
薄谈收回目光,看向顾含青,眼底有点深:“在睡觉?”
顾含青:“……”
这就被他看出来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间?”
她没有告诉他房间号。
薄谈的目光飘了一下。
算了。顾含青也不想寻根究底了。
反正不是他问的王哥,就是王哥主动告诉的他。
她走到薄谈面前,突然疲乏地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他们的身体还隔着一点距离没有碰到一起,只有她的脸完全埋在了他的怀里。
隔着T恤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闻着熟悉的气息,她闭上了眼睛,轻声问:“做吗?”
或许她需要放松一下。
接着,顾含青的下巴被捏住,脸被从他的怀里抬了起来。
没了支撑,她的手扶住了他的腰。
她睁开了眼睛。
薄谈低头,吻了下她的鼻尖,看着她的眼睛,呼吸沉了几分:“我的考察期过了?”
鼻尖的触感有点痒,心间轻颤的感觉扩散到了四肢,随之而来的是松弛感。
顾含青的眸光闪了闪,眼底染上了几分绮丽,“说好了这段时间先不说这个的。”
她把脸抬得更高,要吻他。
薄谈眼底升起的浓雾散了散,躲开她的吻,极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又变回前阶段的关系。”
顾含青因为这句话清醒了几分,冲动消散,只剩下懊恼。
确实不该这么不明不白的。
顾含青松开了他,却又被他拉住了手腕。
薄谈的另一只手轻轻在她的腰间摩挲,“真要想我可以伺候你。”
顾含青呼吸微乱,仓皇地按住他的手,“不用。”
薄谈没有继续,“我听王永军说了,你最近失眠严重。”
不然她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顾含青:“我去睡了,你走吧。”
她现在只尴尬得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薄谈勾了勾唇,没有走。
“解压不只有这一种方式。”他拉着她到床边,“去躺好。”
顾含青犹疑。
薄谈:“怕什么?我要做什么刚才就不会拒绝你。”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调侃,顾含青抿了抿唇,上了床。
薄谈替她把被子上的外套拿开,俯身替她盖好被子。
他的身体就悬在她的上方,影子笼罩着她。顾含青移开了眼睛,自己扯了扯被子:“我自己来。”
薄谈看到了枕头边的眼罩,“眼罩戴上?”
顾含青拿起眼罩。
戴上之后,所有的光都被隔绝,眼前一片漆黑,带来少许不安。
“你要做什么?”她问。
倏地,脸颊边传来一阵痒意。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知就变得更加敏锐,她的身体颤了颤,想要躲。
黑色的眼罩把她的脸挡了大半,衬得她的皮肤很白。长发铺开在枕头上,她蒙着眼睛躺着的样子有几分任人摆布的脆弱感。
薄谈替她拨开贴在脸上的头发,视线缓缓扫过她的鼻尖、嘴唇、下巴,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青宝,你的脸真红。”
顾含青听到他的调侃, 翻了个身背对他,语气里有几分不耐烦:“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不耐烦不过是为了掩饰窘迫。
薄谈勾了勾唇:“别急。”
顾含青否认:“二哥真有意思,我有什么可急的?”
薄谈:“是么?”
上扬的尾调里带着很浅的笑意, 仿佛在说“那就试试”, 处于对未知的焦躁中的顾含青一噎, 没有接话。
之后就没有说话的声音了。
她隐约听到有细碎的动静和开关的清脆声。
薄谈关掉了其他的灯,只留了一个阅读灯,整个房间变得昏暗。
顾含青一动不动, 却仔细地感知着所有能感知到的动静。
床边塌陷了一块, 好像是他上了床。
顾含青的心随之紧了紧, 身体僵硬,手指捏着被子捏得指尖泛白。
他上来做什么。
这种看不见又未知的感觉很煎熬, 宛如把她架在火上烤, 不如直接和他做点什么。
她抬手要摘眼罩。
两只手刚碰到眼罩的边缘,就被按住了。
她的两只手被攥在了一起, 动不了。
“干什么?”
薄谈染上了痞气的声音响起:“不觉得这样更刺激?”
顾含青的身体酥麻了一下,手上挣扎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乖, 不逗你了。”薄谈把她的手拉了下来,“别摘, 我给你读书。”
说完,他就松开了手。
顾含青的指尖动了动, 半信半疑。
接着, 她似乎听到了纸张翻动的声音,好像真的要给她读书。
“行星际空间并非空无一物,地球在轨道上的运行速度是每小时30千米, 每天能扫到数百吨的流星体——其中大部分还没有一粒沙子大。”
顾含青顿了顿, “我的书?”
薄谈“嗯”了一声:“你书买了不少。”
这段时间为了解决失眠的问题, 顾含青试了不少的办法。她一开始是吃褪黑色素,但是第二天头疼了一天,她就没有再吃了。
她又试着在睡前看书,买了好几本天体物理相关的书,结果一打开就想到电影,更加没办法睡了。
后来她又买了点不相关的书,还是没有用。
“别再说话。”薄谈提醒。
顾含青知道他就在旁边,只是不知道他是倚着的,还是躺着的。
“流星体冲进大气层时能量如此之高,以至于几乎全部刚一接触就气化了,随即在地球上层大气中燃烧殆尽。”
沉冷舒缓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没有带起意料之中的焦虑。
空气里的暧昧和躁动在声音中消散,身边还有熟悉的气息,顾含青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薄谈其实并没有上床,只是坐在了床边。
他手里打开的是《给忙碌者的天体物理学》。他读着书上的字,翻页的声音很轻,偶尔看一眼背对着他的顾含青。
“‘柯伊伯带’是一个布满彗星的带状环形区域,它开始于海王星的轨道之外……”
这是顾含青记得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的每句话,她像是听到了,但又没有进到脑子里。
句子像是被打碎了,变成了“彗星库”、“太阳”、“冥族小天体”、“奥尔特云”等等,这些有点陌生的词汇被清冷的声色汇集,为她形成了一个新的宇宙。
她的呼吸渐渐绵长。
翌日,顾含青在闹钟声里醒来。
她闭着眼睛去摸手机关闹钟,却在床头摸到了一本书。
她清醒了几分,摘掉眼罩,睁开眼睛。
这是昨晚薄谈给她读的那本。她竟然真的睡着了,而且难得睡了个好觉。
房间里没有别人,她的身边没有睡过的痕迹。看来他在她睡着之后就走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