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夺娇—— by辣椒小七
辣椒小七  发于:2024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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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父亲呢?”
“我父亲最是开明,他不会管我。其实我姐姐做太子妃,也是因为她与太子殿下的情谊,而不是旁的。我们家的女儿,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那时的她,自然可以骄傲的说出这么一番话。而现在,她是沈家孤女,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让他觉得自不量力吧?
菱歌想着,正要开口,却听得杨惇温言道:“连你说这话时的神情,都与她很像。”
菱歌抬起头来看向他,他眼底有诸多悲戚,让她不忍苛责他的无礼。
陆辰安和陆予礼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连一贯八面玲珑的苏纨也有些拿捏不准杨惇的意思。
“杨公子!慎言!”陆庭之冷厉的声音骤然响起,连周遭的空气都冷凝了三分。
菱歌的目光倏尔向陆庭之看去,没在杨惇脸上犹疑半分。
杨惇背在身后的手指紧了紧,转身看向陆庭之,目光平静,行礼道:“大人。”
陆庭之看了菱歌一眼,道:“杨公子,本官的表妹年纪小,或许听不懂杨公子的弦外之音。本官却要警告杨公子一句,我们陆家的女儿不会为人替身。”
杨惇的面色沉了几分,道:“沈姑娘,我绝无此意……”
菱歌正要开口,却见陆庭之告诫的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毛。
杨惇的眸子暗了暗,目光却没有一刻从菱歌脸上移开。
陆庭之大步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道:“杨公子,予礼新得的茶不错。”
陆予礼大梦初醒似的,赶忙走过来,半拉半拽的拉着杨惇走了。
陆辰安走过来,想要宽慰菱歌几句,却见陆庭之淡淡道:“三弟素来不善应酬,二弟还是去帮帮他吧。”
陆辰安颇遗憾的看了菱歌一眼,只得道:“是。”
见陆辰安等人离开,陆庭之才看向宋雅芙,道:“你的手该松松了。”
宋雅芙满心满眼都是他,听他如此说,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仍死死的攥着菱歌。她赶忙松了手,低声道:“庭之哥哥还是心疼我的,是不是?”
陆庭之恍若未闻,只看向菱歌,见她望着陆辰安等人离去的方向,面色便骤然冷了几分。
他走到苏纨和宋文清身侧,只微微颔首,便拂袖离开了。
苏纨和宋文清见惯了他如此形状,倒也不觉得奇怪。
苏纨走到菱歌身边,道:“今日之事,千万别放在心上。”
菱歌道:“二舅母放心,我省得的。”
杨惇是何地位,她又是何身份,她心里一清二楚。若是因为杨惇无意的几句话便想入非非,那才是真的害了自己。
苏纨见她神色清明,也就安下心来,道:“庭之倒是真疼你,在咱们府上,也就是他能为你出头了。等将来你出嫁了,无论嫁了哪家,他都会护着你的。有他说一句话,倒比我们说破了嘴皮还强些。”
菱歌笑笑,没再说话。
宋文清挽着宋雅芙走过来,道:“走罢,去姑母房里歇着。等明日,我再命人收拾出个院子给你。”
宋雅芙笑着道:“菱歌,你方才瞧见了吗?庭之哥哥心里有我,是不是?”
菱歌还未开口,宋文清便掐了她一把,道:“不许胡说了!”
她又看向菱歌,道:“这丫头魔怔了,你别理她!”
菱歌笑笑,道:“闹了这一日,表姐想来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说着,又朝着苏纨和宋文清行了礼,方转身回了自己房里。
闹了一日,她已疲惫至极。
菱歌躺在床上,却有些辗转难眠。过往的事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理也理不清楚,算也算不明白。若是一切都没发生过,到现在,她也该和杨惇议亲了吧?
菱歌有些怅然,她这才发现,原来她曾经是很喜欢杨惇的。
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撑起她所有美好与苦痛的梦。
直到……
直到遇见了陆庭之……
菱歌掀开帷帐,陆庭之朦胧的身影便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他身形挺拔,背脊宽阔,在月色之下,越发显得耀目光华。
“怎么?想我了?”菱歌像是早有准备,笑道:“大表兄白日里没受够气么?”
菱歌只着了一件寝衣,那寝衣是薄纱所制,领口歪歪的搭在她细白的脖颈上,锁骨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越发显得她过分的瘦削纤弱。
可偏偏,他是见过她的身子的。就算她穿着寝衣,他也能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姿。
脑海中画面旖旎,耳边似乎还有她情到深处的低/吟。
陆庭之没说话,他控制着自己的思绪,看向面前的她,眼底似有万千华彩。
一时间,菱歌竟有些晃了眼。好像他本就不该站在那诡谲血腥的画面里,而应该如现在一般,光洁干净,有寻常男子的温柔体恤。他该成一个家,有一个珍爱的妻子,他的手该挽着她的,一起描眉,一起作画。
陆庭之唇角溢出一抹冷笑,道:“怎么?我比杨惇好看?”
菱歌回过神来,道:“我只是觉得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在我面前很是有些百折不挠的好脾气。”
陆庭之难得的没有否认,半晌,他将一方盒子放在菱歌枕边,道:“你身子未好全,衣裳、首饰既已有了,就不必与二弟一道出去了。”
“什么?”菱歌一怔,抬头望向他,可他却早已不见了,只剩下帷帐在微微随风翻动着。
菱歌怔忪了片刻,方低下头去看那方盒子。
盒子是檀木的,雕刻着琼花纹饰,那琼花的花蕊是用和田玉镶嵌了的,在月光之下便越发显得温润,溢出一抹抹淡淡的光晕来。
菱歌的心头微微一动,她将那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几件衣裙,衣裙之上,是些做工无比精致的首饰。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陆庭之是从哪里找到这些东西的,看着做工,决计是京城市面上没有的,就算是宫里,这些东西只怕也不常见。
菱歌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帷帐之外。
陆庭之,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露水情缘,便能让你做到这个份上么?
菱歌不敢高看自己,更不敢看轻了陆庭之,可眼前的一切,若非情爱,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是他姑母的女儿吗?
若有朝一日,被他知道她根本不是沈菱歌,又该如何呢?
菱歌不敢再想下去,只将那盒子重新阖上,便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杨惇掀开帘栊,朝着陆府的方向瞧着。
恰逢陆庭之出府,他斜睨了杨惇一眼,由着杨惇朝他行了礼,他却恍若未闻,只极利落的翻身上马,任凭黑色大氅在风中扬起好看的形状。
踏踏马蹄犹如雷霆之震,陆庭之一马当先,携着山崩地裂之势,遥遥的把周临风等人甩在后面。
周临风赶忙追上去,侧眼看向他,只见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周身的气压都低低的沉了下去,黑亮的马,黑色大氅,黑色的皮靴,腰间是玄铁所制的绣春刀,他像是一抹黑色的云,能遮天蔽日,能呼风唤雨,亦能主宰乾坤。
周临风不敢多言,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还是第一次见陆庭之这样,他虽冷酷,却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更不会因为任何事动摇心绪。那个沈家的表姑娘,还真是……非同寻常。
当初他在破庙中第一次见到她,便知道那女子与众不同,却没想到,她竟当真有本事走进陆大人心里。
菱歌走出陆府的时候,正看见陆庭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策马而去。
陆庭之的身姿本就挺拔修长,他高踞于马上,倒颇有些鲜衣怒马的意气风采,说他是将军也有人信的。只可惜,他那棱角分明的下颌和过于冷峻的眉眼比少年将军多了几分硬朗威厉,便不大像了。更可惜的,是他是锦衣卫。
“沈姑娘。”杨惇走过来,顺着她目光所及之处看着,道:“陆大人刚走。”
“我知道。”没人比她更熟悉陆庭之策马的背影了。
菱歌转头看向他,讶然道:“今日杨公子怎么来了?”
杨惇略一迟疑,刚要开口,便见杨妍款款走了过来,道:“是我让他来的。”
她说着,挽了菱歌的手,道:“皇城寺在京郊,有阿惇陪着,也安心些。”
她的语气平静而温和,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饶是菱歌对她带着几分试探,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也许相比于活泼可爱的陆盈盈,娴静的她的确是更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沈姑娘在想什么?”杨妍问道:“若是姑娘不喜阿惇陪着也无妨,我让他回去便是。”
菱歌道:“无妨的,一切单凭杨姑娘安排便是。”
杨妍浅浅一笑,道:“若是不嫌弃,你便唤我阿妍吧,或者像阿惇一样,唤我一声阿姐也使得。这样姑娘来姑娘去的,倒显得生分。”
菱歌抬起头来,不自觉的看向杨惇,只见他含笑看着自己,那笑容极温润,一如从前。好像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都是很欢喜的。
菱歌喉咙有些紧,道:“阿妍。”
杨妍笑笑,看了杨惇一眼,道:“菱歌。”
杨妍的笑很美,明媚却安静,像是月光。
菱歌有些晃神,才记起她从前是见过杨妍的,只是杨夫人管教的女儿太好,不大肯让她出门,因此菱歌与她远没有与杨惇熟识。可是从前,她们也曾一起玩耍过,一起说过体己话。
不过自己现在这样,杨妍是不会认出她来的。那么,杨妍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菱歌不觉多看了她一眼,她与杨惇是那样像,一样的眉眼,只是她更柔和,而杨惇更和煦阳光。难道,她接近自己当真只是因为“投契”么?
“沈姑娘,你可去过皇城寺?”杨惇回过头来说着,脸上满是笑意。
自上了马车,杨妍便只看手中的书,倒是驾车的杨惇会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菱歌说话。
菱歌躬身凑得近了些,两人只隔着一方帘栊,伴着踏踏的马蹄声,像是好友一般说着絮语。
“未曾去过,”菱歌的目光却有些悠远。
杨惇的神色黯了黯,又转而道:“沈姑娘初来京城,自是没工夫去的,是我多此一问了。”
菱歌道:“我听闻,皇城寺很是灵验,京中官宦人家的女眷都是来此上香的。”
杨惇手上顿了顿,道:“我也常来此地。”
“杨公子也信佛吗?”
杨惇摇摇头,道:“我不信佛,我只是信她……信旧时的一个朋友。她告诉我,皇城寺很灵验。”
菱歌心头一窒,哑然道:“那么,杨公子是心愿实现了吗?”
她记得,皇城寺大殿之上,少年杨惇说过,他的愿望是成为如谢少保一般的贤臣,有经天纬地的韬略,救万千百姓于水火。
如今杨惇极得陛下看重,得以施展抱负,想来这愿望是实现了吧?
只可惜,她的愿望永不会实现了……
当年,她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可得到的是什么呢?
菱歌不敢再想,慌忙闭上眼睛。
“或许,快实现了。”帘栊外传来他清浅的声音,像是蜻蜓点水,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与落寞,让人无端的便觉得心疼。
菱歌的手指紧紧扣在马车的坐垫上,道:“那很好,想来公子那个旧时的朋友也会为公子高兴的。”
话音未落,马车便急急停了下来。
杨惇掀开帘栊的一瞬间,正撞见菱歌清澈的眼眸,她眉头微微皱着,不知有什么烦恼之事,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又旋即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杨妍将书合了起来。
“寺前戒严,似乎是……宫里的车驾。”杨惇说着,又探究似的看了菱歌一眼,可她只垂着眸,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听到宫里二字,杨妍的面色微微有些起伏,她将马车的帘子掀开,瞧着外面低声道:“这是宁贵妃的车驾,还是……太子殿下的?”
杨惇道:“太子殿下素来不信鬼神。”
杨妍松了口气,语气却有些懊丧,道:“是了,是我多虑了。”
她转而向菱歌解释道:“近些年来陛下身子不好,宁贵妃是常来寺庙中祈愿的。陛下离不开她,我们稍等片刻,她便会回宫里去了。”
菱歌也看向外面,只见远处寺庙的穹顶在阳光之下金光闪闪的,而连绵的车驾也无比富丽瑰丽,好像这段路不在京郊,而在天边。
“宁贵妃……”菱歌不觉问道:“除了皇后娘娘,后宫中还有别的娘娘么?”
杨妍叹了口气,道:“能让陛下忘记皇后娘娘的执手相伴之情的,也只有宁贵妃一人罢了,哪里还有别的娘娘呢?”
是啊,当年陛下从瓦剌逃回来后,便被景泰帝囚于南宫,连他的生母孙太后也不敢管他,唯有皇后娘娘一直伴在他左右,在南宫中一住就是数年。为了换些银钱,皇后日夜做女红,连眼睛都熬坏了。因此,陛下复位之后便许下承诺,此生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再不选妃。
可这宁贵妃又是怎么回事呢?
菱歌盯着不远处的寺门,想看看这个宁贵妃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回过头来看向杨惇和杨妍,他们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好像对这个宁贵妃完全不好奇。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辰,寺庙门前才出现了一抹倩影。
那影子看不清面容,只觉她身姿瘦削颀长,乌发高耸,头上隐约戴着些珠翠,却毫无俗世之感,反而像是画里的人,出尘如谪仙,不该踏入红尘。
菱歌眯着眼瞧着,只觉那影子有几分熟悉。
杨惇见她看得认真,便解释道:“她就是宁贵妃。”
他的声音很轻,听上去没什么情绪,可菱歌听得出来,他于那个宁贵妃是很不屑的。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会随意评价任何人、任何事。
但菱歌知道,对于京中少年男女而言,陛下与皇后的感情是他们梦想中的童话,对于打破童话的人,他们自然是很鄙夷的。
宁贵妃与方丈说了几句话,便顺着石阶款款而下。
她步履端方,一望便知是京中受过最严格家教的女子,可不知为何,这步子竟生生被她走出了一抹轻盈旖旎。
她明明是困在宫墙之中的,可于菱歌瞧着,她倒反而更像那个作茧之人,缚住的是陛下,是如杨惇、杨妍这般规矩的人,是整个红尘,却偏偏没有她。
宁贵妃……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菱歌还没想清楚,宁贵妃便已上了马车。
杨惇看向菱歌,道:“我们也准备走吧。”
菱歌点点头,将帘栊放下来,脑海里却依然想着宁贵妃。
杨妍有些担忧的看了菱歌一眼,想要开口,却终是忍住了。
远处传来宁贵妃的车驾启程的声音,马车上悬着的铜铃砸在车檐上,发出沉闷悠远的响声,一声声的,就这样砸在菱歌心上。
“吁!”马车在他们近前停了下来。
菱歌的心也揪了起来,像是春水,皱起一圈圈的波纹。
“杨公子也来上香么?”宁贵妃掀开帘子,却并未探出头来,只淡淡开口,“本宫以为,公子不信这个。”
这声音!菱歌的瞳孔倏的收缩着,她想要掀开帘子,却又担心为杨家惹来祸事,只得悻悻收回手指。
杨惇低眉行礼,道:“是。”
宁贵妃嗤笑一声,正要放下帘子,却突然幽幽开口,道:“这车上坐的,是何人?”
杨惇向后看了一眼,还未回答,便见杨妍掀开了帘栊,道:“是我。”
杨惇神色微沉,以为宁贵妃要治杨妍不敬之罪,却见宁贵妃的目光略过杨妍,望着菱歌的方向,眉间一点点皱起。

第16章 贵人(二)
“你……”宁贵妃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有了几分动容,她一把掀开帘栊,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走到菱歌面前,道:“你可否下来,让我瞧瞧?”
她一贯清冷骄傲,自她入宫,杨惇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下意识的挡在马车前,道:“娘娘……”
菱歌坐在马车中,手指紧紧攥着袖口,她抿唇不语,眼眸却盯着宁贵妃的方向,一眨也不眨。
不是不动心。
是啊!她怎会不动心?
这么多年,她终于见到她了!
菱歌咬了咬唇,正要开口,却听得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是有人策马而来了。
菱歌赶忙低了眉,敛住了所有情绪。
“怎么回事?”那人跳下马来,走到宁贵妃身边。
宁贵妃只怔怔的望着马车的方向,探寻着菱歌的目光,可菱歌早已垂了眸,她看不真切。
“娘娘?”那人轻声唤她。
宁贵妃默然的抬头看向他,眼底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人眉间轻皱,下意识的朝着马车的方向看去。
杨惇担心他对菱歌不利,便上前一步,凛然道:“厂公来的正好,娘娘突然拦在我府上的马车前,我实在担心娘娘安危。”
梁少衡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忧的看向宁贵妃,温言道:“此处人多眼杂,娘娘不宜久留。”
宁贵妃却固执的望着马车的方向,不肯离去。
梁少衡亦抬头看过来,可马车的帘栊已被菱歌放了下来。
梁少衡上前几步,伸手便去掀帘栊。
杨惇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正要上前阻拦,午弍四灸零叭以灸儿加疼训裙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却听得马车里传来菱歌清冷的声音:“娘娘,年前的宫宴,民女会去。”
杨惇心头一窒,猛地回过头来看向菱歌,可帘栊沉沉的垂着,他自是看不清她的神色。
宁贵妃闻言,倒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道:“走罢。”
梁少衡道了声“是”,便让出一条路来,任由宁贵妃去走。
宁贵妃心神不宁,脚下不稳,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梁少衡赶忙接住她,肃杀的眉间俱是担忧。他想要松开她,她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梁少衡也不迟疑,便扶着她上了车。
杨惇看着他们,眼中的鄙夷更甚,还未及他们离开,他便纵身跳上了马车,道:“阿姐,沈姑娘,我们走罢。”
杨妍探究的看了菱歌一眼,见她眉头紧锁,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径自答道:“好。”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杨惇扶着杨妍和菱歌下了马车,三人一道顺着石阶向上走去。
此时,石阶上已多了许多来上香祈愿之人,皇城寺又恢复了一贯的热闹。
菱歌有些心不在焉,只跟在杨妍身边,听着她和杨惇有一句没一句的叙着话。
杨惇不时的看向菱歌,却总是欲言又止。
“前面便是大雄宝殿了。”杨妍微笑着道:“菱歌有什么愿望,都可说与佛祖听,他会成全的。”
菱歌笑笑,面色有些苍白,道:“阿姐去吧,我没什么要求的。”
杨妍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道:“也好,只是难为你陪我跑这一趟。”
菱歌道:“不难为,我也正想出来走走的。我从前也很信佛祖,不过后来就不信了,也就不想再求什么了。”
“若是沈姑娘有愿望呢?”杨惇问道。
菱歌道:“若当真有什么想要的,我也会自己去拿,就不劳烦佛祖了。”
杨妍见状,也不好再劝,便道:“阿惇,我们进去吧。”
杨惇略一迟疑,道:“阿姐去吧,今日,我亦无所求。”
“你不是每次都要……”杨妍说着,又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叹道:“也好。”
菱歌望着杨妍一步步的走进大殿里去,就像是她当年一般,可隔了这么多时光再去看,只觉心底悲凉。
“五日后宫宴,姑娘也会去么?”耳边传来杨惇的声音。
菱歌回过头来看向他,道:“是啊。”
“沈姑娘莫不是也为了……”他不敢再问,他没有立场问她,更没有立场质疑她。
他拢了衣袖,将一手背到身后去,可五指却紧紧攥起,握成了拳头。
菱歌转过头去,目光悠远,道:“公子是想问,我是不是也想做太子妃吧?”
“是我僭越了,姑娘不必答。”他作揖道。
“我不想。”她陡然开口。
他心头骤然一松,道:“那姑娘为何……”
“是你父亲邀请我去的。”她淡淡道:“他是内阁首辅,我是寄人篱下的孤女,自然没有拒绝的机会。”
“若是姑娘不愿……”
“现在愿意了。”她打断了他。
杨惇眉头蹙起,迟疑着道:“是因为宁贵妃吗?”
菱歌摇摇头,转头看向他,莞尔一笑,道:“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
那笑灿若星辰,又无比熟悉,一时间,他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怔怔望着她。
她却浑然未觉,只道:“公子不必问了。”
“是。”他应着,心里如一团乱麻,翻江倒海,面上却依旧温和。
菱歌有些心疼的望着他,他这个人啊就是这样,从不强人所难,甚至不愿做半点违拗旁人心思的事。
当年,她便是爱他这一点,而现在,她却恨他这一点。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错过这样多,走到现在,竟是无可挽回了。
菱歌想着,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朝着大殿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时,杨惇才敢悄悄望向她,他是那样小心翼翼,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东西,他只要多用几分力,她便会消散不见似的。
他抬起手来,轻轻朝着她的发丝伸去,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他又像是痉挛了一般,赶忙把手缩了回来。
她究竟……是不是她……
回到陆府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
杨惇将马车停在陆府之外,直到亲眼看着菱歌走进去,才安下心来驾着马车离开。
杨妍坐在马车上,眉头紧紧拧着,终于,她再也按耐不住,猛地掀开帘栊。
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直冻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杨惇见状,赶忙“吁”的一声勒住了马,道:“长姐快些进去,仔细伤了身子!”
杨妍掩面咳嗽了几声,道:“我不要紧,倒是你……”
她顾不得冷风扑鼻,颤声道:“我从前不知道这沈菱歌的来历,只当她是个寻常女子,你喜欢便喜欢了,哪怕她身份低些,我也愿意成全你。可今日你也看见了,她根本不是寻常人……能让宁贵妃如此失态的人,怎么会是个来历简单的孤女?”
杨惇没说话,只是沉着眸。
杨妍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几分,道:“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不肯议亲,也不肯多看旁的女子一眼,是因为谢……如今你好不容易走出来,阿姐心里是很欢喜的,哪怕是因为这沈姑娘实在貌美,哪怕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
说到这里,她突然哑然,瞳孔剧烈的收缩着,道:“阿惇,你莫不是怀疑……”
“阿姐也看出来了?”杨惇没有否认。
“看出来什么?”杨妍眼中有些慌乱,道:“可谢瑶早就死了!是你亲手替她收敛的尸身,你忘记了吗?”
杨惇没说话,只是默然望着前方的道路。
杨妍叹了口气,道:“遇到谢瑶的事,我劝不动你。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若这沈姑娘当真和宁贵妃有关,你便……阿爹在官场上步步艰难,我们不能毁了他的累世清明,明白么?”
杨惇缓缓转头看向她,眼底满是苦涩,道:“阿姐,五年前你就是这样劝我的……那时候我听了你的,为了阿爹、为了杨家,任由阿瑶受尽苦楚。她才十三岁啊!她那么珍惜容貌的人,脸都划花了……”
他哽咽着,再说不下去,半晌,才终于开口,道:“阿姐,这一次,我想听自己的。”
言罢,他便将帘栊放了下来,策马疾驰起来。
“阿惇!”杨妍在身后的马车里唤他,可他却不肯停下来。再也不肯停下来了。
远处的道路,路边明亮的灯火都化作了五年前的那场大火。
火舌卷起,吞下了他的,也吞下了那个纯粹干净的他。
这一次,他绝不会放手!
“阿瑶,是你么……”

菱歌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院子里已上了灯,如星子般将整个院子都烘得温柔明亮。
“覃秋?”菱歌轻声唤着,却并没有人来迎她,连平素里热热闹闹的思夏和淮序也不见了踪影。
菱歌心头涌起一抹不安,她轻轻推开房门,只见房里也掌了灯,桌子上放着的茶壶是新添过的,隐隐冒着热气。茶壶旁,放置着几样小菜和一碗清粥,这是她平素晚上爱吃的。
京城的口味重,应天人的晚膳总是用得清淡,再加上她胃不好,渐渐的,她也习惯了清淡的饮食。入了陆府之后,她没和陆府的人说过,他们自然也就默认她和他们吃的一样,因而晚膳常送些油腻的吃食来,她便少吃些,却从未向旁人提起过。
今日这几样,倒是奇了……
她神色微动,勾唇道:“出来吧。”
帷帐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却并不见有人出来。
菱歌挑了挑眉,朝着床边的方向走过去,双手猛地一拉帷帐。
可帷帐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菱歌疑惑的探进头去,朝着帷帐里瞧着,可里面什么都没有,被褥也一如覃秋早起铺好的样子,分毫不差。
莫不是我猜错了?
菱歌想着,低眉回身,向前一步,却正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此时,她睫羽微颤,耳边传来他心跳的声音,像是一场不期而遇的相逢,却足够震颤。
她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猛地抬头,来不及看清楚,他的吻已压了下来。
他的右手掌猛地托住她的后脑,左手拦腰拥住她,人更贴近,淡淡的零陵香气袭来,不似往常极具占有欲的吻,这一次,他的吻甚至算得上温柔缱绻。
菱歌攥紧了衣袖,任由他拥着,只是身子还是不自觉的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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