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道:“不碍事,还好这茶水不烫。覃秋,带思夏下去换身衣裳吧。”
覃秋道了声“是”,便拉着思夏退了下去。
菱歌摸着手中的紫玉钗,明明触手生温,可她的指尖却是冰凉。
正犹疑着,便见宋雅芙兴高采烈道:“菱歌,有了这支钗子,我一定能中选!”
陆盈盈也赞叹道:“这钗子真好看!这么温润的紫色,我还从来没见过呢!想来只有宫中的娘娘才配有吧?”
菱歌笑笑,倒不好说不借的话了,只得道:“不过是寻常物件,也是我娘留给我的。”
宋雅芙从她手中将那紫玉钗接过来,道:“菱歌,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爱护它。”
菱歌道:“我也盼着你能如愿。”
等到送走了宋雅芙和陆盈盈,菱歌才走出了屋子。
外面寂静得厉害,只有风里裹挟着点点哭声。
淮序跑过来,道:“阿姐,你快去瞧瞧吧,思夏姐姐哭得正伤心呢。”
菱歌道:“你回去吧,我去瞧瞧。”
淮序有些不安的点点头,这些日子以来,他已将思夏视作了自己的亲人,实在舍不得她受苦,可菱歌既这样说,他便只得应了。
菱歌见淮序走了,才朝着思夏和覃秋的屋子走去。
还未踏入门,便听见思夏“呜呜”的哭声,道:“我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和宋姑娘要好,我自然要帮着宋姑娘的。”
“我们是做奴婢的,你要记着,我们只有姑娘一个主子!”-
“姑娘最是热心肠,我自小陪着姑娘长大,再没有不知道的。更何况那紫玉珍贵,让她们知道姑娘也并非一无所有的孤女,便没人敢看轻了姑娘去。”
覃秋听得思夏犟嘴,眉头便越拧越深,道:“姑娘既没说让你拿,我们做奴婢的便再不许多嘴,难道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可姑娘许是忘了……”
“我没忘,是你忘了做奴婢的本分。”菱歌说着,便一脚踏了进来。
她平日里总是温婉模样,今日却多了几分冷凝。
一时间,思夏竟有些怔怔,连哭都忘了。
“姑娘……”思夏抹着脸上的泪。
菱歌叹了口气,道:“你与覃秋都是我最看重的人,可今日,你却做了我最不能容忍之事。”
“姑娘!”思夏哭着道:“奴婢知道错了!再不敢了!求求姑娘,不要赶奴婢走!”
菱歌眯了眯眼睛,道:“我在你来的第一日便和你说过,我的人,可以粗笨,却不能不忠心,更不能越过我去作主。你今日做了你不该做的主,便该知道后果。”
更何况,若你今日不走,只怕将来陆庭之知道了,你的下场会更惨。
“思夏,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会给你寻个好去处的。”
“姑娘……”思夏不住地摇头,哭着道:“奴婢再不敢了!求姑娘看在奴婢一片忠心,陪伴姑娘走过这一路的份上,饶奴婢这一次吧!”
“阿姐!”
淮序推门跑了进来,护在思夏身前,道:“求阿姐,留下思夏吧!”
十一岁的孩子已有了几分大人模样,褪去了稚气,他的目光竟也是坚定的。
见菱歌不说话,他便径自跪了下来,道:“阿姐!自从爹娘走了,我想守护的人就只有你和思夏了啊!”
菱歌静静望着他的眼睛,道:“你如此待她,她会如此待你吗?”
“她会!”淮序大声道。
思夏赶忙道:“奴婢会好好侍奉公子,用命护着他。”
“阿姐,我信她!”
菱歌缓缓闭上了眼睛,道:“如此,以后思夏便跟着你吧。”
陆庭之那里,只盼能圆得过去。
第23章 入宫(二)
转眼就到了要入宫赴宴的日子。这宴席虽在晚上,可一大早整个陆府便忙了起来。连平日里从容温婉的苏纨和端庄冷静的宋文清也有些六神无主。
陆承仲躺在榻上喝着茶,看着苏纨忙前忙后的模样,不觉皱眉,道:“慌什么?今日是给太子殿下相看太子妃,又不是相看你。”
苏纨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这些小辈们都是顽皮的年纪,做事没轻没重的。这一入了宫,若是闯下什么祸事来可如何是好?到时候,别说是他们受罚,就是你的乌纱帽也难保。”
陆承仲道:“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的人顶着,你当庭之是吃素的?再者说了,我瞧着那几个孩子都不错,不至于犯错。”
苏纨懒得理他,只道:“盈盈是那样没心没肺的性子,雅芙也是个暴脾气,菱歌虽比她俩强些,可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万一进了宫慌了神,可如何是好?”
陆承仲说不过她,只道:“你说人家慌神,我倒觉得人家好得很,反倒是你,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要我说,选上选不上的都是命……”
话还没说完,他便见苏纨脸上多了一抹愠色,赶忙住了口。
苏纨见耳根子清静了,才出门去张罗。
一出门,正看见宋文清和陆齐叔领着陆予和走了过来,他们二人已穿戴齐整,陆予和更是满身都穿了新制的衣裳,忝着一张肉乎乎的脸,越发像年画里的福娃。
众人相互行了礼,宋文清才道:“嫂嫂,怎么不见二哥?”
苏纨恨铁不成钢道:“在屋子里歇着呢。”
陆齐叔笑着道:“还是二嫂心疼二哥,不像文清,一大早便将我扯了起来。”
苏纨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没法子,他闲着我还能做些事,若是他忙起来,只怕我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宋文清和陆齐叔抿着唇笑,又道:“孩子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雅芙和盈盈都在我那里,都穿戴好了。”
苏纨道:“我去瞧瞧。”
宋文清点点头,道:“我陪嫂嫂。夫君,你带着予和进屋里和二哥说话吧。”
苏纨又忍不住嘱咐道:“再过半炷香的时辰也该去府门口坐车了。”
“嗳。”陆齐叔应道。
宋文清道:“别误了时辰,去吧。”
陆齐叔求之不得,忙不迭的拉着陆予和走了进去。
宋文清见状,亦是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一路行至宋文清的院子里,还没进院门,便听得里面欢声笑语不断。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无奈。
这样的性子,怎么看也不像能耐得住深宫寂寞的。
屋子里,陆盈盈和宋雅芙正对着镜子梳妆,陆辰安和陆予礼倚靠在窗前说着话。
陆予礼笑着道:“别化了,就是再化也化不成天仙。”
陆盈盈随手将梳子扔到他身上,笑着道:“你再多嘴我就把你押过来好好装扮装扮,兴许我们两个没被太子殿下看上,你倒先被宝庆公主选上了呢!”
“不许胡说!”苏纨刚踏进屋子,便听到这句话,当即便沉了脸色,道:“皇家的人也是你们能打趣的吗?”
陆盈盈也不怕,只娇声道:“娘别气,我也是在这里说说,在外面绝不敢的。”
苏纨的脸色也和缓了几分,道:“你自是知道分寸的,可既然下定决心入宫,便该时时刻刻谨言慎行,万不可得意忘形。”
陆盈盈道:“是。”又小声道:“还不一定选得上呢。”
苏纨摇摇头,又看向陆辰安和陆予礼,道:“妹妹无知,你们做兄长的也该规劝着些,万不可跟着胡闹,知道吗?”
陆辰安和陆予礼齐声道:“是。”
宋文清深以为然,便也嘱咐宋雅芙道:“雅芙,方才二婶母所言,你也须记得。”
宋雅芙回过头来,道:“是。”
宋文清此时才看清楚她头上戴着的东西,不觉有些诧异,道:“你头上这紫玉钗子哪里来的?”
宋雅芙笑着站起身来,走到宋文清面前,道:“是菱歌借给我戴的。”
宋文清盯着那钗子,仔细看了片刻,又看向苏纨,只见苏纨也是一脸茫然,微微的摇了摇头。
宋雅芙犹然未觉,只拨弄着那钗子,悄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满意。
倒是陆辰安看出了她们的心思,便道:“听盈盈说,这是姑母留给菱歌的东西。”
宋文清这才略略安下心来,道:“既如此,你戴着时须得小心些。”
宋雅芙点点头,道:“姑母放心。”
她说着,又转了一圈,道:“姑母,好看吗?”
宋文清浅笑着点了点头。
陆盈盈见状,便也走过来展示道:“娘,好看吗?”
苏纨感怀道:“好看。”
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如花朵一般,哪里会不好看呢?只是舍不得她们为人挑选罢了。
“菱歌没来么?”苏纨问道。
陆辰安道:“方才覃秋已来回过了,说菱歌待会去府门前与我们会合。淮序年纪小,又怯场,今日便不去了。”
“也好。”
苏纨说着,又为她们理了理衣裳,见她们身上再挑不出错处了,方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罢。”
言罢,便带着众人一道走了出去。
陆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皆是重新布置过的,马儿身上的毛被梳理得纹丝不乱,车上绘着陆氏的家纹,车舆上挂着新制的铜铃,随着风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老夫人由曹嬷嬷扶着,缓缓走了出来。
陆家众人见状,忙迎了过来,苏纨道:“老太太怎么出来了?此处风大,仔细吹伤了身子。”
陆老夫人笑着道:“这么点子风,吹不着我。”
她说着话,目光却落在了陆盈盈和宋雅芙身上。
苏纨等人知道她是在打量她们的姿容是否能选得上太子妃,便也不打扰她,陆盈盈和宋雅芙更是低眉任由她看着。
陆家老太爷出身虽一般,陆老夫人出身却不凡,她祖父是开国功臣,轮到她兄长时虽已家道没落,可她年轻时却是见过世面的,连宫中也出入多次了。因此,于这件事上,她是最有发言权的。
陆老夫人端详了一些时候,便上前正了正陆盈盈身上的钗环,道:“去吧。”
苏纨和宋文清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又不好出言去问,只得道:“既是老太太相看过的,这衣裳装扮定是出不了错的了。如此,媳妇们便也放心了。”
陆老夫人道:“你们两个只照看好孩子们便是了,旁的事都是命中注定,但求无过便是。”
苏纨和宋文清应着,道:“老太太放心。”
陆承仲听了这话,心底便明白了几分,道:“选得上选不上的,儿子倒不强求。要我说,女儿家去那削骨蚀肉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的,倒不如留在自己身边。”
“又开始胡说了!”陆老太太啐道:“若再胡说,我便让你媳妇掌你的嘴!”
陆承仲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脸上讪讪的,道:“娘,在孩子们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陆老夫人道:“你少说混账话,我便烧高香了。你啊,倒比那几个小的更不省心。”
苏纨笑着道:“老太太放心,我会看好他的。”
正说着,便听得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隐隐还能听到有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众人一回头,正看见菱歌自府门前走了出来。
第24章 入宫(三)
她?自风中而来, 衣裳发丝被风吹皱,却更显林下风致,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着了石榴红的裙子, 衣裳是杏子般的白色, 头上梳了灵蛇髻,簪着合欢花攒金丝步摇,眼角点着一颗殷红的泪痣,一双眸子盈着月色,仿佛一汪湖泊旁栽了一株芙蓉花, 整个人便如朝霞映雪般明媚。
“菱,菱歌?”宋雅芙有些不敢认, 面前的女子分明是菱歌, 可不知为何, 她?竟与平日里不同了许多。
菱歌笑?笑?, 走到陆老夫人面前,极认真的行了礼。
陆老夫人仔细盯着她?,直到苏纨提醒,她?才想起要让她?起身。
“去吧。”陆老夫人道。
菱歌点点头, 道:“是。”
言罢, 她?便随着苏纨等?人一道朝着马车走去。
陆辰安走过来,道:“我扶你。”
菱歌笑?笑?,道:“多谢二表兄了,不过这一次, 我想自己上去。”
陆辰安一怔, 她?便已上了车, 徒留他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曹嬷嬷见状,笑?着向陆老夫人道:“奴婢瞧着这模样, 只怕老太?太?要心想事成了。”
陆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幽幽道:“是么?我倒觉得,这希望越发渺茫了。”
曹嬷嬷道:“老太?太?是怕表姑娘今日中了选?”
陆老夫人摇摇头,道:“若她?不点那泪痣,今日必中选无疑。可那泪痣一点,便太?过妩媚了。娶妻娶贤,陛下和皇后不会容她?做太?子妃的。”
曹嬷嬷道:“如?此看来,便是表姑娘无心于此了。那为何老太?太?还忧心呢?”
陆老夫人道:“将来你就会明白了。”
曹嬷嬷见马车皆离开了,才扶着陆老夫人缓缓往府里走去。
临到府门前,陆老夫人又停下了脚步,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看去,道:“我总觉得……她?不会再回来了。”
曹嬷嬷笑?着道:“表姑娘不回来,还能上哪去?便是当真选中了,也得回来学?规矩呢。”
陆老夫人没说话,只是垂了眸,款款朝着府里走去。
宫宴设在避水亭。这是陛下之前做太?子时候住所崇质殿旁的一座亭子,虽不算奢华,却是陛下极喜欢的地方。
“听闻陛下十日里倒有三、五日住在这里的。”陆盈盈低声道。
话没说完,便见苏纨冲着她?摇了摇头。
陆盈盈赶忙住了口,有些仓惶的看了看周围,见都是自家人,才略略安下心来。
最前面引路的宫女似是浑然未觉,连步子都没乱一分,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菱歌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陆盈盈低声道:“表姐,你是第一次进?宫吗?为何我觉得你好像对这里都很熟悉似的?”
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临近的苏纨等?人能听到。她?们听着,不觉抬起头来,等?着菱歌回答。
从踏入宫廷的第一步起,菱歌便太?不同了。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所有人都顾惜身边宫人对自己的看法,所有人都亦步亦趋,生怕走错一步,可偏偏菱歌不是这样。
她?不是表现得不好,而是表现得太?好了,太?自然了。
这一切本没什么问题,可于她?,却是大大的问题。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出身小官之家,来自应天府的姑娘在面对皇宫时,能表现得如?此淡然。
菱歌笑?笑?,正?要开口,便见前面引路的宫女停了下来,转身道:“此处便是避水亭了,请各位贵人进?去吧。”
言罢,她?便行礼离开了。
避水亭中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此时,便再没人有心情在意菱歌的答案了。
苏纨和宋文?清不由得紧张起来,她?们相视了一眼?,方道:“进?去吧。”
菱歌走在最后,可当她?踏入避水亭外?洞门的一瞬间,她?还是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裙。
那些想见的、不想见的人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闪烁着,现实与她?的记忆交织在一起的,让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楚,此时是五年前,还是现在。
见他们一行人进?来,众人都齐齐看了过来,饶是见惯了美?人,在看到菱歌的一瞬间,众人还是不自觉得呼吸一窒。
在场想要入选太?子妃的姑娘们在看到她?眼?角泪痣的那一瞬间,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太?子妃自然要美?,可若是美?得近乎妖媚,就大可不必了。
菱歌随着苏纨等?人一道在位置上坐下来,一抬眸,正?对上杨惇的目光。
他唇角噙着笑?,眼?底干净而澄澈,一如?当年。
“阿瑶!”
好像下一秒,他就该这样唤她?的。
菱歌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连茶盏都有些拿不稳。
可他只是冲着菱歌微微颔首,就算是行过了礼。
菱歌将手指拢起,心底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连他都认不出她?,想来那些她?不想见的人就更认不出她?了吧。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浅浅一笑?。
这五年,她?是真的变了很多啊!
杨妍坐在杨惇身侧,不觉皱了皱眉。
杨夫人握了握她?的手,提醒道:“阿妍,礼仪。”
杨妍道了声“是”,便又恢复了如?常的神情。
杨夫人这才满意的笑?了笑?,道:“你且放心,你父亲已与陛下说定了,饶是旁人再如?何千娇百媚,也越不到你前头去。”
杨妍道:“阿娘,我只是害怕……”
杨夫人却没听下去,只顾着去与旁的官家夫人应酬去了。
今日来了不少达官显贵,甚至说在京城中但凡排得上号的官宦人家,都出现在了这里。杨敬、霍秉文?等?人自不必说,连宋文?清的兄长?宋九安也带着两?个庶出女儿来了,不过左右他记着妻妾之分,没敢带家中的姨娘来。如?今宋木樨自不便来,宋雅芙又是个不中用的,宋将离和宋朝颜便是宋九安最后的指望了。
杨妍有些不安的看向杨惇,只见他神色淡然的饮着茶,好像无悲无喜,根本没什么能乱他心绪似的。
“阿惇,你今日来,是因为她?么?”她?轻声问。
杨惇喜静,惯常是不肯参加这些宴会的,陛下知道他的秉性,便也不为难他。可今日,他却同意来了。
杨惇道:“阿姐既知道,为何还要问呢?”
“可她?不是……”杨妍没说下去,只道:“你答应阿姐,起码在今日,在这宴席上,不要和她?接触。”
杨惇侧目看过来,虽未开口,她?却知道他想问什么。
杨妍道:“不能让旁人知道你待她?不同。你的软肋,就是杨家的软肋。”
杨惇没说话,只低下头去斟着茶,眼?底却一寸寸的黯了下去。
菱歌是孤女,纵然生得国色天香,也再没什么人来和她?搭话。菱歌也乐得清静,便只听陆盈盈和宋雅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她?们两?人都是初次入宫,自然有看不完的热闹,聊不完的话题。
“也不知今日皇后娘娘会不会出现……”陆盈盈轻声道。
宋雅芙的眸光在触到宋家那两?个庶女的瞬间寒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嫡庶有别,宁贵妃再怎样得宠,于太?子殿下的亲事上,陛下总得听听皇后娘娘的意思。”
“是啊,说到底皇后娘娘才是中宫之主。”陆盈盈说着,狠狠瞪了宋将离等?人一眼?,道:“陛下再怎样也不会选庶女做太?子妃,也不知她?们来个什么劲。”
“总有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上赶着来凑数呢。”宋雅芙道。
正?说着,便听得宫人悠长?的声音“陛下驾到!”
原本刚有些生气?的避水亭便立即恢复了寂静,众人皆垂眸噤声,等?待着大明王朝的主人来临。
与菱歌想象的不同的,是陛下并?非从避水亭外?而来,而是从避水亭临近的暖阁中来的。
她?微微抬头,目光渐渐凝在陛下身上。
他与她?记忆中,也大不相同了。好像衰老了许多,人也比在南宫时更瘦,整个人都有一种衰败之象,仿佛风一吹,他就会散去了。
宁贵妃扶着他,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她?鬓边的步摇微微摇晃着,配合着他的步子,两?人看上去不像夫妻,倒像祖父与孙女。陛下过分得老,而宁贵妃又过分得美?丽了。
霍初语跟在他们身后,承接着众人审视的目光,一脸得意。
宋雅芙和陆盈盈恨恨的避开了目光,故意低下头去不看她?。
“皇后还没到吗?”陛下坐下来,环顾了四周。
宦官高潜回道:“已派人去请了。”
“你干爹可好些了?”
高潜道:“干爹已大好了,只是还有些咳嗽,怕伤了龙体,这才不敢来赴宴。等?再过些时候,便可来侍候了。”
陛下笑?笑?,道:“他也老了,该好好养养。你们年轻人勤谨着些也就是孝顺了。”
“正?是呢。”高潜迎合道。
“唔?”陛下道:“太?子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极是威严,让菱歌终于想起,他并?不是一个寻常的老人,更不是她?当年在南宫时见到的和气?的叔叔。
是啊,他怎么会和气?呢?他杀了那么多人……
菱歌低下头去,攥紧了衣裙,她?用力的闭上了眼?睛,想要把那些可怖的记忆从脑海中驱赶走。
可她?做不到……
她?只觉得满目猩红……
“父皇,儿臣在这里。”
耳边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菱歌猛地抬头,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眉目清秀,一身锦袍,本该是天生贵胄,却偏偏身形却有些不稳,眼?底更是隐隐氤氲着醉意。
他回着话,脚下一个趔趄,身边的宫女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一把扶了上来。而他就顺势靠在她?身上,面带笑?意。
这副纨绔样子任谁看了都要摇头的,更何况,他还是一国储君。
陛下果然沉了脸色,道:“还不快入座!”
“是。”他答得倒是恭敬,只可惜是嬉皮笑?脸的。
他身边那宫女扶着他走到座位旁坐下也不离开,就跪坐在他身旁侍奉着他。
“她?就是郑儿吧。”身边传来姑娘们的低语。
菱歌这才想起,她?从前在应天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郑儿姑娘的事情。她?是太?子身边最得宠的宫女,说是宫女,其实也和侍妾差不多了。据说太?子一日都离不开她?,衣食住行都是由她?照料的。
从前倒未曾听说过太?子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想来都是她?离开京城之后的事了。
不过细细看去,那郑儿姑娘的确温婉可人,侍奉太?子也很是尽心,太?子喜欢她?也是常事。
菱歌无所谓,却不代表旁人也这么想。在场的姑娘们虽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物尓似究呤霸一九贰早已知道太?子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可听说过和亲眼?看过总是两?样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婿和旁的女子如?此亲昵,任谁都觉得折磨,更何况这些姑娘都是家中娇宠惯了的,自是更加受不了了。
当场便有几个姑娘灰败了脸色,唯有杨妍神色淡然,依旧含着笑?意,举止更是端成。
“这郑儿明明生了张娇憨敦厚的脸,明明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却还有婴儿肥,偏那双眼?睛慧黠得紧,竟不像是她?能生出来的。”陆盈盈低声道。
宋雅芙道:“还真是……她?姿容平平,也就这双眼?睛好看。我怎么觉得,她?这眼?睛和菱歌的很像呢……”
苏纨清了清嗓子,嗔道:“不许胡说!”
陆盈盈和宋雅芙赶忙敛了笑?意,道:“是。”
太?子自然听不到旁人的议论,他只是戏谑的看了杨妍一眼?,依旧去吃郑儿手中的果子。
郑儿微微一躲,可指尖还是落在了他嘴里。
她?收回手指,唇角却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那笑?容带着一抹得意,像是故意给杨妍和在场的姑娘们看的。
如?此香艳的场景,菱歌实在不忍细看。她?低下头去,想要取一块茶点吃,却听得霍初语不紧不慢道:“沈姑娘这是怎么了?竟敢对太?子殿下如?此不敬吗?”
菱歌抬起头来,只见霍初语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得意得紧。
在触到她?目光的一刹那,霍初语有一瞬间的不安,又很快稳住了心神,强自道:“怎么?沈姑娘惯常伶牙俐齿,此时倒说不出话来了?”
宁贵妃冷声道:“初语,不得生事!”
霍初语道:“长?姐,我也是替太?子殿下抱不平罢了……”
“住口!”宁贵妃打断了她?。
陛下安慰着拍了拍宁贵妃的手,道:“无妨,初语一贯坦率,朕倒欣赏她?这一点。”
宁贵妃抿着唇,默然不语,可眼?神却有些微凉。
霍初语娇声道:“陛下明鉴,方才沈姑娘看向太?子殿下的目光实在是鄙夷得紧,初语看不下去,这才忍不住说了。陛下,臣女如?此,算不算路见不平?”
陛下笑?着道:“初语是画本子看多了,朕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说着,话锋一转,沉声道:“不过,这位沈姑娘说说吧,为何不敬太?子?”
陛下是天?子,就算是玩笑话,也带着三分真。
陆辰安不由得替菱歌紧张起来, 可他不过是个小官, 自然不敢多言。
苏纨等人皆担忧的望着菱歌,却没有一个人敢护着她。
杨惇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正要起身,却被杨妍死死的?按住了。
他有些诧异的?看向?杨妍, 她惯常温柔,虽有主?意, 却从未如此强势过。
他认真望着她, 却发现她眼底藏着那样彻骨的?恐惧。
她几?乎是哀求的?冲着他摇了摇头, 杨惇的?手指渐渐松了开来, 直到他垂眸,她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放开了他。
菱歌自然不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已发生了如此多的?事,她款款站起身来, 不卑不亢道:“所谓目光鄙夷, 也?不过是霍二姑娘自己的?感?觉,实在?算不上证据。更何况臣女实在?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值得鄙夷之处,还请霍二姑娘明示。”
“你!”
霍初语没想?到,她在?陛下面前竟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将罪责推在?自己身上。她不过是应天?来的?孤女, 这个时候, 不该是吓破了胆子, 跪在?地上求饶吗?
“初语!还没闹够吗?”宁贵妃打断了她。
“长姐……”霍初语见宁贵妃冷着脸,便走到陛下身边跪下来, 娇声道:“陛下,臣女是什?么性子您最是知道的?,臣女绝无此意啊!”
陛下却没说?话,只是盯着菱歌的?脸看着,目光幽深冷峻。
“你是……沈知南的?女儿?”他缓缓开口。
菱歌道:“是。”
“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