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初语没想到菱歌会将此事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道:“一……一派胡言!我娘是霍家正儿八经的夫人……”
“不过是继室,被扶正的妾,也敢说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夫人吗?”
“你住口!”霍初语口不择言,道:“陆辰安,你不管她?若是她再出言无状,我便告诉我爹,革你的职!”
菱歌幽幽道:“我倒不知吏部尚书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人革职查办。不过,我倒是敢向霍姑娘保证,锦衣卫是有这个本事的。只是不知,霍家有没有本事经得住锦衣卫去查一查?”
霍初语看着菱歌的眼睛,见她似笑非笑,却全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觉心底一寒,道:“你少威胁我……你可知我长姐是谁?”
“我自然知道,不过宁贵妃愿不愿意帮你出头,我倒不大拿得准了。”菱歌勾了勾唇,含笑望着她。
霍初语却觉得陡然一冷,从头到脚都像是被冷水浇了一般,她像是被菱歌看得透透的,在菱歌面前,她所有的装腔作势都是徒劳。
“你到底是谁!”她气急败坏道。
众人都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态的模样,连宋家两个庶女也有些心惊。
菱歌道:“霍姑娘不是知道么?我是陆家的外戚。”
“你如何会知道这些?”
菱歌不说话,只冷眼看着她,像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
霍初语凑近了她,摇头道:“你不是……你不是……”
菱歌迎着她的目光,道:“我不是什么?”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霍初语否认了自己,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菱歌道:“我要你给雅芙道歉。或者……”
“什么?”
“也挨我一巴掌。”
“你敢!”霍初语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话还没说完,气势就已经弱了。
菱歌向前一步,霍初语下意识的向后趔趄了一步,几乎踩到自己的裙子,发出一声轻呼。
“霍姑娘,好像很怕我。”菱歌幽幽道。
其实不止是她,在场的人也都看得瞠目结舌。
霍初语自小便极得宠爱,连宁贵妃都让她三分,更遑论旁人。而她也就养成了骄纵的性子,旁人家身份低些的庶女她都看不上,居然会怕菱歌一个孤女,实在是奇怪得紧。
“没,才没有!”霍初语强自道。
菱歌轻笑一声,凑在她耳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你从前害怕的一个人?”
霍初语猛地攥紧了裙裾,瞳孔倏地收缩着。
菱歌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可笑,道:“那你便该知道,我这个人说到做到。”
“你到底是谁?”霍初语颤抖着道。
“霍姑娘的记性,还真是差劲呢。”菱歌道。
霍初语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当初,也曾有个人护在霍初宁身前,道:“不是说了,你若是再敢欺负阿宁姐姐,我就要你好看。霍姑娘的记性,还真是差劲呢。”
不,不可能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不……”霍初语拼命摇头,可眼前的人却和当年那个人重合在了一起,她们虽长得不同,那双眼睛却是一样的……
菱歌没了耐心,只冷声道:“你是要道歉,还是要挨我这巴掌?”
宋雅芙走到菱歌身边,恨恨的盯着霍初语。
霍初语哑着嗓子,想要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的盯着菱歌。
宋家的两个庶女相互对视一眼,却也不敢上前来。
“如此,你便是不肯道歉了。”菱歌说着,上前一步。
只听“啪”的一声,宋雅芙已伸手甩了霍初语一耳光。
霍初语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道:“贱人!你竟敢打我!”
宋雅芙下意识的躲到菱歌身后,强自道:“有借有还,你可没吃亏!”
“你!”
“初语,怎么回事?”
身后响起男子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正骑在马上,着了一身军服,面容冷峻的望着霍初语,见霍初语脸上泛红,那眼眸就更冷了几分。
他跳下马来,道:“有人欺负你?”
“哥!”霍初语脚下不停的朝着那男子跑去,扑到他怀中。
菱歌见这男子面生的很,只隐约记得霍初语是有个哥哥的,不过这哥哥并非亲生,而是霍秉文的养子,自小便放在边境随军历练,如今不知怎地,倒回来了。
想来这男子便是霍初语的哥哥霍时了。
“初语,谁打的你?”霍时道。
霍初语摇摇头,带着哭腔道:“我们走罢。”
她说着,便要去上马,只是脚上没有力道,上了几次都未曾上去。
霍时阴沉着脸朝这边看了一眼,还想追究,却又拗不过霍初语,便回过头去。
他一把将霍初语抱上马,自己又极利落的翻身上马,方策马离开了。
因着霍时气场太强,他一走,众人倒都松了一口气。
宋家的两个庶女见状,也想悄悄溜走,却被陆予礼拦住了。
“怎么,狗仗人势的欺负了人,还想跑啊?”陆予礼道。
两人没了靠山,自然不敢和陆予礼争辩,只看向宋雅芙,道:“长姐,都是我们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们一般见识了。”
宋雅芙皱眉道:“三表兄,你放她们走罢。这两个人在这里,我只觉得恶心。”
这话说得宋将离两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若在平时,她们少不了要骂回去,可如今连霍初语都走了,她们如何得罪得起这陆家的人?只得咬着牙认了。
见陆予礼侧身让开,她们便赶忙离开了。
陆盈盈瞪了她们一眼,才快步走到菱歌面前,抚着胸口道:“这霍家兄妹可不是好相与的,如今我们算把他们得罪得透透的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陆予礼跟了过来,道:“怕什么?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陆辰安却有些后怕,不觉凝了眸,一言不发。
“怎么了?”菱歌问道。
陆辰安摇摇头,道:“没事。我只是在想,霍时驻守边境多年,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菱歌望着霍时离去的方向,道:“也许,是朝中生变……”
陆辰安看了菱歌一眼,微微的摇了摇头。
菱歌会意,也就没再说下去。
宋雅芙猜不透他们打得哑谜,只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意道:“左右是没吃亏,就算他们日后报复,我也认了!”
陆予礼道:“又说傻话,有我们在,能让旁人欺负了你去?”
宋雅芙甜甜一笑,崇拜地看向菱歌,道:“菱歌,今日多亏了你。话说回来,为何霍初语会如此害怕你啊?”
陆盈盈也道:“是啊,她看见你就像看见鬼……不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人一样。”
此言一出,陆辰安和陆予礼也认真的看了过来,等着她解释。
菱歌笑着摇摇头,道:“我也不懂,大约是她认错了人。”
宋雅芙兴奋道:“菱歌,这便是你所说的’自己立得住’吗?”
“今日只是运气好罢了。”菱歌笑笑,道:“我们如今都依附着陆家生活,连自食其力都做不到,如何谈得上‘立得住’呢?”
宋雅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了一声。
菱歌安慰道:“这世道女子立足本就艰难,若要自己讨生活,留给女子的法子也太少,无非是卖些绣品、帮忙抄书,再有,便是卖艺、卖身了。不过你不必担忧,我们先从力所能及之事做起,总有一日可以立得住的。”
宋雅芙眼底的火却渐渐黯淡下来,道:“菱歌,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等不及。你也看到了,如今连我那几个庶妹都敢欺负我,我若是不能被选入东宫,只怕这一生就再无指望,只能被人踩在脚下了。”
“雅芙……”
宋雅芙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如今的世道,与所爱之人相守是如何艰难!她不敢想,也不配想。
陆盈盈望着她,眼眸中满是同情,她虽没有宋雅芙家中的负累,却也希望能成为太子身侧的女人,如此这般,她才能兴盛家族,保护家人再不受人欺侮。
菱歌明白她们的心思,却也无从安慰她们,只有她自己走出一条“立得住”的路,才能让她们相信,不依凭家族、男人,她们也可以活得很好。
经过这一遭,众人也没了游玩的兴致,便趁着日头正好,乘着马车回到了陆府。
别了众人,菱歌便带着淮序回了自己的院子。
思夏和覃秋迎了上来,道:“姑娘不是说要去一整日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菱歌命思夏带淮序去休息,道:“也没什么好玩的。”
覃秋笑笑,跟着菱歌走进屋子里来,道:“姑娘也歇歇罢,如今日头正盛呢。”
菱歌笑着道:“我也是这么想,偷得浮生半日闲,正是神仙日子。”
覃秋将床铺铺好,方道:“那奴婢便退下了。”
菱歌点点头,又道:“去打听着些,若是大表兄回来了,便来回我。”
覃秋没想到菱歌竟会主动找陆庭之,脚下一顿,又忙回道:“是。”
菱歌这一觉便睡到了晌午时候,覃秋侍奉了她起身,道:“大公子已回来了。”
菱歌随手将珠钗簪在发髻上,道:“我去去便回来。若是迟了,你便带着淮序先去给外祖母问安,我随后便到。”
覃秋道了声“是”,便见菱歌朝着屋外走了出去。
陆庭之的院子并不大,却是整个陆府中最僻静的地方。他这个人爱静,菱歌是知道的。
院子周围并不见侍奉的下人,连洒扫的小厮和端茶送水的丫鬟也没有。
临近院门前,只见院门外植着的梧桐树叶略颤了颤,似有风吹过,一晃便停了下来。
菱歌在院门外稍站,见无人应承,便径自走了进去。
整个院子都没有上灯,只有书房隐约发出一层薄如晨暮的光来。
菱歌心下明了,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的门紧紧阖着,菱歌正要敲门,便见门被猛地打开了。
是陆庭之。
他刚换下官服,衣袍闲闲的耷在身上,露出胸前的一小块皮肤来,头发却梳得齐整,高高的束着,用一支青玉簪簪好,颇有林下风致,便是说他是魏晋时的古人,菱歌也是信的。
“有事?”他斜眉看过来。
这双眼睛锋芒毕露,当即便毁了方才的意境,他好像生来便该做长枪策马平天下的将军,而非名冠京华,整日浸在脂粉香中的贵公子。
只可惜,他选错了路。既非将军,也非公子,而是刀头饮血的罗刹。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菱歌心里感叹着,面上却不动声色,行礼道:“大表兄。”
第21章 师父(四)
陆庭之眼底闪过一抹流光,像是灯烛一般,只一瞬,便熄灭在了悠悠的黑暗里。
他刚要开口,菱歌便率先开口道:“大表兄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陆庭之道:“若只是为了道谢,便不必了。”
菱歌浅浅一笑,道:“今日我来,一来的确是为了替淮序谢谢大表兄的厚爱,既然大表兄如此慷慨,我们姐弟便却之不恭啦。”
她说着,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又道:“这二来嘛,却有不得不进去谈的事。”
陆庭之见她言语轻松,不觉有些好奇,道:“不怕我了?”
菱歌坦然道:“从前也许怕,不过现在,倒是完全不怕了。”
“为何?”他挑眉。
“因为知道了一些事。知道了你不是个纯粹的坏人,就没那么怕你了。”
陆庭之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亮如星子,又澄澈如天边的湖泊,让人沉迷其中,却又不忍苛责。
他面上却淡然得紧,只侧身让出一个位置来。
菱歌提步走了进去,刚要踏入房门,耳边却传来他半含冷意,半是嗤笑的声音,道:“在你心里,好坏就这么容易评判?”
菱歌脚下一顿,道:“或许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可是不知为什么,对于你,我倒不愿想得那么复杂。”
虽然,他该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人之一。
陆庭之神色微动,只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屋子。
他走到桌旁坐好,信手将自己方才没动过的茶盏移到对面,一抬眸,却见菱歌阖上了房门,笑着走到他身边坐好,随手拿起了那茶盏,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陆庭之盯着她手中的茶盏,眼底渐渐荡出些不同的意味。
这茶太苦,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陆庭之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这么急做什么?谁和你抢了?”
菱歌边咳嗽边道:“我方才走得急了,渴得很……”
陆庭之看到她这窘迫模样,只觉好笑又好气,道:“我再去倒一杯。”
“不必了。”菱歌摆摆手,顺了顺气,道:“没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陆庭之看了她一眼,道:“你说。”
“霍时回来了。”
“嗯。”
“他回来做什么?”
陆庭之没说话,只静静望着她,道:“他虽守着边疆,却也不是犯人,自然可以回来。”
“我知道,很多事你不便说。”菱歌的眼眸黯了黯,道:“我不多问,你只说是与不是,便好。”
陆庭之顿了顿,道:“你问。”
“霍时回来,与梁翼一案可有关联?”菱歌一口气说完,便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陆庭之下意识的避过了她的目光,半晌,方重新看向她,道:“嗯。”
他说完,又扔下一句话:“别去查,更别牵涉其中。”
他本以为菱歌要拒绝,可她却只是眯眼笑着,道:“好。还有……”
“唔?”
“多谢啦。我去向外祖母请安,先走了!”她说完,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陆庭之有一瞬的失神,半晌,方浅浅的勾了勾唇。
她腰间玉佩叮当,融到了浓得化不开的黄昏中,只印出一抹淡淡的光影来。
陆庭之心头微动,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菱歌背脊有些僵硬,回过头来,挤出一抹笑道:“我自己去便是。”
陆庭之似是浑然未觉,只大步走到她身边,道:“走罢。”
“我们两个一起出现,会不会不太好?”菱歌小声道。
陆庭之脚下不停,声音却冷了几分,道:“难不成你真想嫁给辰安?”
“那倒不是……”
“走罢。”他没听她说下去,可脚下的步履却轻快了许多。
夕阳微斜,两人一道出现在了陆老夫人的院子里。
曹嬷嬷见二人一同前来,倒也没问什么,只笑着把他们引了进去。
两人一道朝着陆老夫人行了礼,在对上陆老夫人眼眸的一瞬间,菱歌便陡然有些心虚。
众人也朝着他们看过来,陆辰安抿紧了唇,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手指却紧紧攥着茶盏不肯松开。
陆庭之如往常一般,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看向陆老夫人,道:“表妹知礼,因着我白日里送了淮序一把木剑,特来谢我。”
陆老夫人笑着道:“这是应该的。你们兄妹恭顺和气,我也就放心了。”
陆辰安听着,缓缓将握着茶盏的手指松开,此时才察觉到那茶盏烫得厉害。
苏纨松了口气,朝着菱歌浅浅一笑,招揽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菱歌坐下来,才发现今日宋雅芙也来了,她和宋文清皆红着眼眶,想来是姑侄俩又说起了白天里的事情,因此有些伤情。
陆老夫人道:“三日后便是你们入宫赴宴的日子了,雅芙既然要去,你们便为她置办几套像样的衣裳首饰罢,没得让人家看轻了她,也看轻了我们陆家,以为我们是好欺侮的。”
宋文清忙道:“多谢老太太。”
宋雅芙也站起身来,道:“多谢老太太。”
陆老夫人命她起身,道:“你也像菱歌他们一样,唤我一声外祖母罢。”
宋雅芙猛地抬起头来,连手指都不自觉的扣紧了,道:“老太太……”
宋文清红着眼道:“你这孩子,欢喜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老太太这是把你当外孙女般照拂呢!”
“外祖母!”宋雅芙道。
陆老夫人道:“起来罢,别跪着了。”
“是。”宋雅芙缓缓站起身来,道:“外祖母待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着。”
陆老夫人浅浅一笑,道:“是个懂事的孩子。”
苏纨笑着道:“正是好呢,老太太惯常喜欢热闹的,如今有了菱歌,又有了雅芙,才是最好。只是有一事,如今临近年关,街市上的铺子大都关了,就算是勉强开着的衣裳、首饰店,只怕也买不到合意的,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东西。这……”
宋雅芙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她知道苏纨所说的也是实情,只是她从宋家出来的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齐备,更何况她原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衣裳、首饰,若是进宫穿这些东西,只怕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陆盈盈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前些日子刚新制了衣裳,也添了些首饰,表姐大可以去我那里挑。”
她说着,看向菱歌,道:“菱歌表姐也愿意的,对吧?”
陆庭之没说话,只冷冷看了陆盈盈一眼,便吓得她慌忙住了口。
菱歌有些尴尬的看了陆庭之一眼,道:“是。”
宋雅芙感激的看着陆盈盈和菱歌,道:“如此便多谢两位妹妹了!”
陆庭之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老夫人道:“去吧。”
陆庭之微微颔首,又瞥了陆盈盈一眼,冷不丁道:“盈盈的礼法规矩还要多学学。”
陆老夫人微一讶异,又转而道:“是太活泼了些。这几日盈盈不必出来了,就在房里抄《女诫》,再请个宫中的嬷嬷来,好好教教她规矩。”
苏纨看了陆盈盈一眼,无奈道:“是。”
陆盈盈丧着脸,委屈得快哭了。
陆辰安看着陆庭之离去的背影,又缓缓收回了目光,定在菱歌身上。
翌日一早,陆辰安趁着早课之前便来到了菱歌院子里。
此时天才蒙蒙亮,陆府上下都没睡醒,他却精神矍铄,甚至唇角都带着淡淡笑意。腰间的剑稳稳的挂在那里,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剑鞘,手指都腻出了一层薄汗来。
他正要推开院门,却听得里面隐约传来男子的声音和簌簌之声。
陆辰安心头闪过一抹不安,手上便迟疑了几分,正想着,却见覃秋推开门走了出来。
她诧异道:“二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陆辰安将心头那抹不安强压下去,道:“我想着今日天气不错,便来教淮序练剑法。”
覃秋迟疑的看了院子里一眼,道:“可是……”
“怎么?”
覃秋不忍拂了他的心意,小声道:“大公子一早便来了……”
“大哥?”
陆辰安再顾不得什么,大步走进了院子里,只见陆庭之正背手负剑站在树下,静静的看着淮序,风吹起他的衣袂,如同侠客一般,遗世独立,神情肃杀淡泊。
淮序在他面前,手里挥着那把木剑,一下一下的做着动作,他小小的脸憋得通红,很是卖力。
“师父!”他练完一套动作,便笑着跑过来,道:“我练的可好?”
陆庭之看了他一眼,道:“尚可。”
淮序听着,便笑得越发灿烂。
菱歌笑着端了茶盏出来,道:“喝些茶歇歇罢。”
“嗯。”
陆庭之应着,伸手取了茶盏吃着。
菱歌取出帕子来,轻轻擦着淮序头上的汗,笑着道:“你不怕他了?”
淮序迟疑着,看了陆庭之一眼,又瑟缩着点了点头。
菱歌莞尔一笑,一抬头,正撞上陆辰安落寞的目光。
“二表兄,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喝茶。”菱歌招呼道。
陆辰安攥紧了腰间的剑,面色苍白,道:“不必了。我来得多余。”
菱歌正要留他,却听得陆庭之幽幽的看着他,道:“慢走。”
陆辰安一愣,便转身离开了。
菱歌见他离开,无奈的看向陆庭之,道:“指挥使大人果然霸道,连待客之道都忘了。”
陆庭之低头看着她,道:“待什么客?他是客,那谁是主?”
“这……”菱歌红了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他。
陆庭之眼底划过一抹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看陆辰安离去的方向,道:“他有自知之明,甚好。”
菱歌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人家没半点错处,你便如此针对,当真霸道得紧。”
陆庭之轻啜了口茶,道:“谁说他无错处?”
“怎么,起得早也算错?”
陆庭之幽幽望着她,没说下去。
菱歌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灼灼,正如当年在帐中望向她的一模一样。
不仅是欲望,更多的,是占有和庇护。
赤裸裸的,让她无从躲避,就算是裹着厚厚的衣裳,也宛如衣不蔽体。
她的脸倏地红了,耳朵尖滚烫。
“阿姐,你怎么了?”淮序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无事。”菱歌道。
陆庭之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将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在手掌触到她肩膀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指紧了紧,那温热的触感便如透过衣料一般,扑在了她身上。
菱歌背脊一僵,再转头,他已离开了。
可她却觉得,他的余温好似还在她肩头。
思夏端了茶点出来,见菱歌握着肩头的大氅,忙走过来,关切道:“姑娘怎么了?”
菱歌笑笑,道:“没事,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今日的衣衫穿得薄了。”
思夏不解的看着她,又抬头看看日渐清朗的天空,道:“奴婢倒觉得,今日不算冷。”
菱歌笑着摇摇头,便转身回了屋子里。
思夏低头看向淮序,道:“公子也觉得今日冷?”
淮序道:“我不觉得冷,只觉得思夏姐姐呆。”
说完,不等思夏反应过来,他便已一溜烟的跑走了,留下思夏怔在原地,摸不清头脑。
白日里没事,菱歌便闲闲的靠在榻上看书,半梦半醒间,便听得门外吵嚷起来。
菱歌刚睁开眼睛,便见覃秋和思夏带着陆盈盈和宋雅芙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菱歌笑着坐起身来。
陆盈盈道:“表姐安心躺着便是,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雅芙表姐从我那里挑了件衣裳,想来你这里挑件首饰配着。”
宋雅芙靠着菱歌坐下来,道:“先说好,我是借,只进宫时用那一日便还的。”
菱歌笑着道:“我那些首饰不值什么,你若是喜欢,留下也使得的。”
她说着,便吩咐覃秋道:“去把我的首饰取出来给雅芙表姐挑挑。”
覃秋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陆盈盈忍不住道:“我听说大哥早起来教淮序武艺了?”
菱歌笑着道:“是有这么回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陆盈盈道:“还说呢,早起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府里便都知道了。这个时候,只怕全京城都知道了。”
“有这么夸张吗?”菱歌不信。
“这怎么是夸张?这是事实。谁不知道大哥最是个冰一样冷的人,本支援由蔻蔻群泗儿洱弍捂九伊泗妻平素里别说是对旁人家的孩子,就是对我们几个,也没正眼看过。如今竟肯主动提出来收淮序做徒弟,实在是……”
陆盈盈调着一句话不说,只盯着菱歌看,直看得菱歌身上发毛。
宋雅芙后知后觉道:“这么说来,该不会是因为庭之哥哥……”
她说着,也盯着菱歌不说话。
菱歌担心她们看穿了自己与陆庭之的关系,只觉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小心道:“因为什么……”
宋雅芙道:“肯定是因为淮序骨骼清奇呗,入了庭之哥哥的眼,将来必成大器的。”
陆盈盈亦点头道:“有这么好的弟弟,菱歌表姐将来要享福了。”
菱歌看着面前的两人,心道我有你们两个才是真的享福了。
正想着,便见覃秋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方托盘,道:“姑娘的首饰都在这里了。”
菱歌将托盘上的首饰盒拿下来,细细打开给宋雅芙瞧着,道:“你选的衣裳是什么颜色?我帮你参详参详。”
宋雅芙道:“是条紫色的衣衫,只怕要配紫玉才好看。”
菱歌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紫玉难得。”
陆盈盈叹了口气,道:“是啊,表姐这里粗看着也没有呢。实在不行,只能戴套白玉的充充了。”
菱歌道:“入宫戴白色,只怕不吉。”
“是啊。”宋雅芙道。
思夏端着茶水走了过来,道:“紫玉……我记得姑娘房里有个匣子里是有的!我去找。”
她说着,便转头去了。
覃秋冲着她使了个眼色,她却没察觉到,只专心致志的翻找起来。
覃秋抿了抿唇,抬起头来打量着菱歌的神色。
菱歌没有说话,甚至脸上还挂着盈盈的笑意,可她眼底隐隐的不安却暴露了她的心绪。
那些……可是陆庭之给她的东西……
思夏和覃秋并不知道那些衣裳、首饰的来历,许是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了,才会如此。可陆庭之素来小气,她实在是担心。
“找到了!”思夏笑着走过来,将手中的紫玉钗递给菱歌,道:“姑娘要找的是这个,对不对?我看那里还有……”
话音未落,覃秋便将茶水泼到了她身上。
“哎呦!”思夏惊叫出声。
覃秋赶忙俯身去擦她身上的水迹,道:“都怪我,端着茶盏倒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