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的身形微不可见?的摇晃了下,很快回?过了神来便对林染说道:“哀家说了,你?要拿命看人。”
她加快了脚步往里?头走去,想要在崇明帝到来之前进?了里?殿。
然?而终究是赶不及。
“母后。”
崇明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皇太后虽顿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可以了,不要再逼了。”
在场几人心知肚明崇明帝这话是何意,皇太后没有说话,众人只能看得见?她的背影,满头的华发在灯光之下甚至能折射出?几丝光亮,平添了几分寂寥。
“没人逼他,是他自?己选的。”
分明逼人至了此等境地,却还?在说没有逼。那什么叫逼?拿刀架在了人的脖子上才叫逼吗?
宋殊眠听了这话都要呕出?一口血来,转头去看谢琼婴,只见?他面上露出?了几分怔忡。
他在想些什么呢?他会不会在想如今这样也全都是他自?己的过错?
宋殊眠回?了头去,却见?得站在宫殿对面的林染正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右手正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中竟然?还?染上了几分笑意。
本就生得阴柔,这副模样,当真骇人。
崇明帝见?得皇太后仍旧不死心,只是沉声说道:“李进?,带着?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出?宫。”
李进?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而林染不过是东厂提督,他注定争不过自?己的顶头上司,况这令还?是皇上亲自?下的。
但皇太后方才吩咐过他,要用?命看住了二人。
他必须要争。
见?崇明帝如此,方才还?在看笑话的林染已经?往地上跪去,“皇上,三少夫人她顶撞了皇太后,不能出?宫。”
崇明帝的火气本就没处撒,见?到林染如此,直接一脚踹上了他的胸膛,“这是朕的旨意!你?给朕听清楚了,是朕叫他们?出?去。”
冬天的宫殿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林染喷出?了一口鲜血,鲜血浸染了地毯,他被踹翻在地,很快却又爬回?了原位。
李进?见?此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可叹可惜,这样着?急往上爬,必将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代价。
林染效忠皇太后,借皇太后上位,那么她的话便是林染的圭臬,皇太后要他拿命留人,他就必须拿命留人。
若他不忠,皇太后也不会再留他了。
李进?要去带着?谢琼婴和宋殊眠离开,那厢林染还?想再说,皇太后就先一步回?了身来,“是哀家执意要留人,你?就算是杀了他,哀家也要留!”
崇明帝朗声道:“好啊!既如此,便拿剑来,朕今日就杀了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
崇明帝话音方落,皇太后声色俱厉道:“皇帝!”
大昭所有宦官都应当是皇帝的奴仆,而林染却投机于皇太后上位,崇明帝斥责他吃里?扒外也并无错处。
母子二人对峙片刻,终究是皇太后败下了阵来,她对林染说道:“还?跪在这里?干什么?皇上既都如此说了,还?不快滚回?去。”
林染起身谢了恩典之后便退了出?去。
皇太后冷冷地看了谢琼婴和宋殊眠一眼,末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崇明帝一眼,便愤然?拂袖而去。
昏暗的灯光铺在几人的身上,照得人都不真切了几分。崇明帝只是深深地看了谢琼婴一眼,说道:“走吧,孩子,舅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谢琼婴听到这句话猛地看向了崇明帝。
崇明帝的眼中有几分疲惫无奈,但这话确实是真心实意。
崇明帝知道,这句话来得太迟太迟,若是当初他早一些说,或许一切都不会是如今这样了。
第六十三章
谢琼婴抱着宋殊眠走在深长的宫道之?中, 寒风肆虐,他的身形在这砖红宫道之?中,更显单薄,月光砸在了谢琼婴的背上, 几乎让他快要弯了腰。
凛冽的风刺痛双眼, 他终于止不住呜咽了起来, 哭声从喉头断断续续传出, 夹杂了万种情绪。
他委屈至极,为何自?己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要受到这种猜忌。若是有罪证倒好说, 他还可以举证驳斥,可他们拿着从未曾发生过的事情来责难他, 来猜忌他,他就这样被?打?得百口莫辩, 无力反驳。
五年的时间, 舅舅说相?信他, 终于有人相信他了。
这一刻谢琼婴已经说不清这些泪水是委屈还是释然了。
泪水砸到了怀中人的脸上,烫得她生?疼,她伸出了手抚到了谢琼婴的脸上。
她的手很冰, 几乎一瞬就让谢琼婴丢盔卸甲, 他的哭声也因为这双手的触摸变得更加绝望。
“哭吧,谢琼婴, 哭出来就好了。”
宋殊眠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话分毫不落地?砸到了谢琼婴的耳朵里头。泪水模糊了谢琼婴的视线, 他看不清怀中的人是何神情。
理智在这一刻全然瓦解, 不知过了多久,谢琼婴颤声道:“若你死了, 将我置于何地??”
宋殊眠笑道:“若我死了,你只管续弦,升官发财死老?婆,古来三大喜事?,待你科举真成了,一下占三,岂不是得道升天?”
谢琼婴听了这话气急,眸光羞恼,抱着宋殊眠的指骨都用了几分力,他道:“你这嘴为何现在还这般不饶人?”
宋殊眠见他终于有了些人气,才正了正神色,“谢琼婴,你听见了的,皇上他说你是个好孩子呢。”
“你不要怕啊,往后大胆地?往前走吧。”
月光将好照在她的脸上,照得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她的一只手紧紧抚在谢琼婴脸上,指腹不断摩挲,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只此半年,宋殊眠的心绪千变万化,就算是不当?诰命夫人,她也心甘情愿地?留在谢琼婴的身边了。
月光下,两人如此模样,好一副温情蜜意?之?景。不远处,暗中的林染看着他们的背影唇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方被?崇明帝踹了的地?方还在隐隐做疼,他的视线从两人离开的方向移去,离开了此处。
林染十八岁入宫,如今算来在皇宫里待了快有七年,他自?然识得谢琼婴这人。谢琼婴有什么用,这样的家世也能把自?己折腾到今日这样的地?步,不都是因为他的软弱才会如此吗?
上天予他如此才智,而他却只会躲避,从始至终,他谁都护不住。
林染实?在不明白,谢琼婴他什么都有了,还一副受害人的姿态。
凭什么?他凭什么如此。
林染折返回?了慈宁宫,他要试探皇太后如今究竟是何态度。然而,甫一到了殿门口就听见了女子的哭喊声,是晴萱的声音。
“娘娘,是晴萱的错!娘娘放过我的家人吧,就当?看在这五年的时间上面,五年,奴婢以阖家性命起誓,绝没?有传一句假话!”
林染走进了殿门,便看到了晴萱扒着皇太后的腿哭喊。
皇太后只是看了眼他,便收回?了视线转向晴萱,她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是,你是不曾说过假话,但你不是生?了二心吗?!哀家说皇上怎么会赶得如此之?快,好啊,原来是你。算起来,你当?初在哀家身边跟了五年,跟他正也是五年。怎么,谢琼婴他是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看看,人家夫妻走了,也没?想着带你回?去!”
是晴萱自?己不愿意?回?去,她知道自?己躲不过的,早些认了,至少能保家人平安。
晴萱哭道:“奴婢知道背叛娘娘不会有好下场,娘娘将气全都撒到奴婢身上吧,纵使晴萱受尽极刑,亦无所悔。”
皇太后低眉,看向了脚边的晴萱,“你知道我生?平最?痛恨别人骗我了。”
晴萱知道,当?年皇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遭到了身边的嬷嬷背叛,以至于如今慈宁宫再也没?了年岁大些的姑姑嬷嬷,只是因为任何类似的面庞都会让皇太后忆起往昔。
“既然如此,如何都受?”
在这宫里,阳奉阴违,一人二主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晴萱知道,她若在谢府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必不得善终。但心是不能控制的,皇太后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晴萱会变心,就连晴萱自?己都想不到。
她撒开了手,退到了大殿中央,郑重其事?地?磕了一个头,她凄声道:“娘娘怜奴,奴婢甘愿受千刀万剐来偿娘娘之?恩。”
晴萱如此,皇太后能只要她一人性命,她就该千恩万谢了。
皇太后冷笑,对林染说道:“听见了没??此人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如今已到了子时三刻,往日这个时辰皇太后早已安睡入眠,处理完了晴萱的事?情,她早已生?了几分困乏,最?后对林染问道:“何事?又来?”
“三公子,娘娘不管了?”
“哀家问你,当?如何再管?”
皇上前几年默不作声,然而如今已经表了态,她又该如何插手?她先?前只能盼着谢琼婴是个不中用的,荒废了几年的时间,再站不起来。但她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此等可能微乎其微,否则她又何至于谢琼婴不过参加了个小小的县试就原形毕露,慌张至此。
崇明帝今日这一遭叫皇太后烦闷不已,林染见她不愿再说,也不再开口了,起身走到了晴萱身旁,说道:“晴萱姑娘,是你自?己跟着咱家走呢,还是咱家让人来带你走呢?”
晴萱没?有再哭,只是认命地?起身跟着林染去了东厂的狱牢。
狱牢之?中,匕首闪着寒光,倒映着林染的脸。
林染的声音在狱牢之?中更显阴沉,他道:“晴萱,你忘了当?初佩云是怎么死的了吗?你不是和她最?交好的吗,为什么也要向着谢琼婴?”
晴萱哭道:“那不是他的错。”
林染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就是他的错,晴萱,你背叛了皇太后,更是背叛了佩云。”说着,手上就开始了动作。
晴萱痛极,发出惨叫。
狱牢这处女子的哭喊声直到东方既亮之?时才堪堪停止,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这片神州大地?上没?人会知道昨夜发生?的惨事?。
待谢琼婴带着宋殊眠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近乎卯时,他将身上的氅衣脱下盖到了已经睡着了的宋殊眠身上。
先?前皇宫里头传话来说二人今晚歇在了宫里,没?想到人竟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谢沉这个时间刚好要入宫赶去早朝,就撞见了两人从马车上头下来。
被?谢琼婴抱在怀中的宋殊眠脸上一个赫然的掌印,今日穿着雪白的马面裙,膝盖那处隐隐有鲜血透出,他凑近了些,看见谢琼婴眼中血丝密布,这副样子也实?在算不上好,这会不过是在强撑。
谢沉心下大惊,不是说去了皇太后那里吗?怎么一个两个回?来还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也不指望谢琼婴县试能考出来什么名堂,也不关心他今日考得到底如何,他指着宋殊眠问道:“皇太后罚她了?”
谢琼婴点了点头。
谢沉眉头直皱,“定是你母亲去她老?人家跟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拿她来泄火了。不过一个小辈,她怎么就能耿耿于怀至此,整日里头在宅院里头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
这车轱辘话谢琼婴从小听到大,实?在不想再听,他道:“我累了,不想再说,先?回?去了。”
谢沉看他这副样子确实?不像是好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说,他想起了吕知羡,忽地?问道:“上一回?我听闻吕家的老?太太寿宴结束之?后还留了你媳妇,可是说了什么?”
谢琼婴知道他是在探自?己和吕家的关系,他嘴角扯起了一个笑,“父亲既然知道老?太太留了她,那也该知道谢琼霖打?了她啊。”
那次,谢琼霖打?了宋殊眠,谢琼婴就把他打?了回?去。
可最?后,谢沉只骂了他一顿,而谢琼霖打?宋殊眠这件事?情,他连提都不曾提。
谢琼婴就那样站着,满面嘲讽地?看着谢沉。
谢沉被?这话一堵,没?有再说,离开了此处。
谢琼婴抱着宋殊眠回?了春澄堂的时候,沛竹最?先?迎了出来。
今日宋殊眠没?有让沛竹跟在身边,只让她在家里头等着。沛竹见人迟迟没?有归家难免心慌,而且就连晴萱也不见了。
她看到了宋殊眠的模样,便知道她又是挨了罚,她左瞧右瞧也见不得晴萱,一时间竟惶惶不安,她对谢琼婴问道:“三公子,晴萱呢?”
晴萱知道自?己躲不掉的,她不愿意?回?来,也不敢回?来,谢琼婴瞥了一眼沛竹殷切的眼神,道:“皇太后想她了,让她回?宫里了。”
沛竹显然有了几分失落,但终归也没?有多想,怕再说下去惹了谢琼婴恼,问好了之?后便赶紧去烧起了水来。
谢琼婴帮宋殊眠净好了身,膝盖上好了药后,天也差不多亮了,期间宋殊眠只模模糊糊感觉到有所动作,但因着实?在太困,眼睛都睁不开,便睡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翌日晌午。
宋殊眠醒来没?见得谢琼婴,忙抓了沛竹来问,“三公子人呢?”
沛竹也不知道宋殊眠为何这样着急,只是说道:“好像是去寻了二太太。”
宋殊眠做了噩梦,听了这话才渐渐静下了心来。
沛竹想到晴萱,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道:“小姐,三公子说皇太后想晴萱了,那她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吗?”
宋殊眠想到晴萱,知她此时已经多半惨遭不测,许久,她才点了点头,“嗯,不会回?来了。”
荣德堂那处,谢琼婴去寻了长宁。
他面上满是疲惫,却还是强撑着精神。
长宁不知道谢琼婴为何从宫里头回?来了一趟成了这副模样,她道:“这是怎么了啊?母后不是最?疼你了吗,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啊。”
谢琼婴不和长宁说皇太后的事?情,只是揉着额头说道:“母亲,您别在琢磨宋殊眠了。我不举,只有宋殊眠一人我才肯碰,若她没?了,我这辈子就出家去了。”话毕,他又认真地?看了长宁补充道:“我没?在说笑,是真的。”
长宁叫这话惊骇到了,怎么就说到出家了?!她方想再说,却见得谢琼婴已经起身离开,千般万般的话也只能咽回?了肚子。谢琼婴既将说成如今这样,她还能怎么办呢?她看谢琼婴此话也并非作假,若是宋殊眠真没?了,还真是叫他当?一辈子鳏夫吗?
此番话,彻彻底底叫长宁绝了心思。
后面的四场县试谢琼婴一场不落参加完了,原本众人以为他在第一场就会被?筛下来,谁晓得还真叫他挺到了最?后一场。
到了后头,京都里头上上下下都传开了谢琼婴参加县试的消息,不过大多是看热闹的态度。谢琼婴自?从娶了妻子以后确实?像是变了个人,只不过事?到如今,他们还是不肯相?信谢琼婴真的考出什么名堂来。
甚至还有人在背地?里头揣测莫不是国公爷给考官塞钱了不是?谢琼婴竟能撑到最?后一场考试。
毕竟权贵在科举里头舞弊的事?,先?前不是没?有过。
但也无妨,前面几回?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就不相?信谢琼婴再能挨,还真能让他上了进入府试的名单。
日子到了二月中旬, 天气也逐渐暖和了起来,没有先前?那样寒凉。
西北蒙古那边的人上一回赶走之后便消停了一段时日,许也是被打怕了,短时间?内也没敢再来进。西北战事安定, 北疆总督特批吕知羡在京都待到三月再回。
自从?先祖开国?之后, 南征北剿, 开疆扩土, 好不?容易将西北蒙古赶至塞外,但到了本朝,蒙古新上任的可汗俺答汗又觊觎大昭疆土, 时常进犯,崇明帝便和文武百官商量, 特在西北一带设北疆总督一职,派中央高级官员出任, 官正二品, 在三司之上, 管西北总务。
总督系文武体系,既能管文又能管武,他掌管边疆庶务, 自能安排麾下的将军行程往来。
吕知羡虽为少年将军, 却也只是从?五品的官,还?是个实打实的武将。
在大昭武官天然就是没有文官体面。
他这一厢方回京都二十天左右, 朱睿江就已经登了一回门?,吕知羡躲开。朱睿江回去之后没两日又递上了一副拜帖, 吕知羡又称病不?出。
朱睿江几次三番找来, 昨日又递上了帖子,事不?过三, 若要再推,也说不?过去了。
出门?前?,吕知羡还?在吕老夫人跟前?,他常年在外,如今吕老夫人年事已高,能多往她的跟前?凑会就凑一会吧。
吕老夫人问道:“县试的榜放了没?”
吕知羡道:“还?没呢,明日才放。”他知道吕老夫人是在关心?谢琼婴,只是说道:“知道您急,但您也先别急。他既能过了前?面几关,那可见当初的学识还?没落个干净。既如此,后头的事情也没甚好担心?的了。”
吕知羡虽为武将,但心?思细腻,吕老夫人听了这话也点?了点?头,见吕知羡如此,她抬眉问道:“分明是还?在关心?人家,往后真不?同他好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了堂屋里头,斑驳光点?照在地上,入目皆是暖黄。
吕知羡被这话问得愣住,思绪被拉扯回了从?前?。
“我要离开京都,你当真不?和我一起走?京都非是梦中乡、心?安处,于此终将惶惶一生,究竟为何而留。你亦会武,离了国?公府,还?怕自己闯不?出一片天来?”
那天吕方指着谢沉鼻子骂的时候,吕知羡亦是和谢琼婴大吵了一架。
冰天雪地,而阳光明艳,吕府后花园湖边,水榭之内,两人面对?面而立,谢琼婴被吕知羡质问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良久谢琼婴才出声,“非你之乡,为我之乡。”
吕方已经降职,吕知羡怎么折腾都可以。但他不?行,他只有妥协,所有人才能平平安安。
吕知羡气笑?了,“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武将,还?想?着入翰林?”
大昭崇文,谢琼婴一身的绝学,他留在京都自是能平步青云,凭什么去打仗?吕知羡以为谢琼婴是不?愿意?舍弃眼前?的安稳,以为他还?想?凭借自己的才能闯出一片天来,殊不?知人早已心?死。
文官们瞧不?起吕知羡,吕知羡亦瞧不?起文官。就是那些个文官整日里头琢磨这些,琢磨那些,最后琢磨出来了这么些个结果。
武将在前?头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而他们在后头玩弄权术,势要争得不?死不?休。
他看着谢琼婴这样,亦是把?他当作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
“好好好,算人心?窥生机,你入你的翰林,跟他们争去抢去,最好能撑住了他们的猜忌,别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谢琼婴从?始至终除了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最后吕知羡气极,推搡了他一把?就愤然离去。
吕知羡理?所当然的以为谢琼婴会抗争,他是谁啊,他可是谢琼婴啊。
可他在西北待了两年之后再回来之时,谢琼婴就成了那副死德行。
他想?过京都里头任何一个人会是那样,独独谢琼婴不?会,但偏偏也就是他成了那样。
人不?人鬼不?鬼,这样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那天是他们最后一次说话,那时候的天也如今日这样好。
吕知羡将视线从?地上的那道光上移开,差不?多到了赴宴的时间?,他没有回答吕老夫人的话,起身就要往外出走,吕老夫人终是出声,“知羡呐,琼婴他......他太苦了......”
吕老夫人话还?未说完,吕知羡头也未回就打断了,“他吃好喝好,苦什么?天地百姓,万物?刍狗,死在了边疆的无数少年士兵......他们都未曾喊过一句苦,谢琼婴他凭什么说苦?”
吕知羡转回身去看着吕老夫人说道:“如今这样,全是他咎由自取。”
“就是因?为喊不?出苦,所以才苦啊!许多时候,不?是只有刺你一刀,剜你一块肉,你才能喊疼。不?是非要家破人亡,生离死别才能喊苦。”吕老夫人哀声说道:“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本该成而登天,如今这样,凭什么不?能喊苦?”
吕知羡听了这番话愣在了原地。
他喉中微哽,最终还?是大步离开了此处。
朱睿江邀了吕知羡去茶园听戏,今日也没甚人来,只有太子妃陈耽文和朱睿江一起。
这种事情本该只由皇太子一人安排便是,但陈耽文生怕朱睿江转不?动脑子,说了些什么得罪人的话。又因?不?过是想?试探吕知羡对?二皇子的态度罢了,让詹事府的人陪同,目的又是太过明显,干脆自己跟上了一起。
茶园内,戏班子咿咿呀呀在露天戏台上唱着戏曲,戏台依水而建,清风拂过,水波荡漾。
朱睿江问道:“武德将军回京数日,近些时日可是一直在家中?”
吕知羡对?皇家的人心?中生厌,连带着这些梨园鼓吹听着都带了几分吵闹,听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总算等到了朱睿江开口,他放下了手上的茶水,回道:“臣常年不?在京都,除了族中兄弟之外也无甚好友,又还?能去何处?”
朱睿江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便是说一直在家中?”
朱睿江是想?知道吕知羡有没有同二皇子那边的人往来罢了。
吕知羡忽地抬头,正对?朱睿江考究的视线,他的视线太过于透骨,以至于把?朱睿江打得措手不?及。
朱睿江尴尬地咳了两声,又故作无事地拿起了手边的水杯装模做样喝了一口。
光是被人看了一眼,就成了这副模样。下一任的大昭帝王,实在不?算得上沉稳聪慧。他这样的性子,就算有个皇后母亲,次辅外祖又有什么用呢?
党争党争,只怕最后争得就连渣都不?剩下。
就算是最后算他好运,走上了皇位......他又担得住这个位子吗?
吕知羡收回了视线,也不?再唬他,看向了不?远处的戏台,他淡淡道:“皇太子殿下,臣实在是没有必要骗你,你若是不?信派人去问问就好了。”
朱睿江忙道:“不?不?不?,温荀兄,我没有不?信你。”
陈耽文坐在朱睿江的身侧,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
以他们如今这样的关系来看,朱睿江这样实在像是在套近乎,君主?对?臣子如此,实在是不?应该。
朱睿江知道自己一时着急就说错了话,他有些丧气,噤了声。
陈耽文知道吕知羡并不?想?要多说,如今能在这里坐这么久,也不?过是碍于他们的身份不?好推辞罢了。
她也不?再转弯抹角,见吕知羡无意?与他们多做周旋,便直接问道:“方才武德将军说京都没有好友,可我先前?曾听闻武德将军先前?和少允交好,难道回京之后也没有往来?”
陈耽文称谢琼婴为少允,这等亲昵称呼无非是想?告诉吕知羡,皇太子和谢家交好,亦是想?看看吕知羡同谢家的态度。
吕知羡的眸色很深,鼻子高挺显示出男性的刚美之气,因?着陈耽文的这句话,他盯了她良久,陈耽文也不?惧他眼中的凌厉,就这样回视于他。
吕知羡忽起了身躬手说道:“臣说不?曾与人往来,那便是不?曾。臣只识得谢家的三公子,谢少允是谁?臣不?识得。”
陈耽文依旧不?放过,“当初少允认吕都督做义父,你亦是认谢国?公做父,难道是假?”
戏曲到了激昂部分,戏子尖细的声线烘地气氛愈发焦灼。
吕知羡眼眸之中寒气越深,“太子妃娘娘,你也说了是当初。臣都已经去了西北,为何还?不?肯放过,要咄咄逼人至此?臣是武将,威胁不?了你们。”
一个常年不?在京都的武将,手上的将都是总督给?的,能威胁他们什么?况且吕知羡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管是皇太子还?是皇二子,吕家和他都不?会有所往来。
陈耽文听到吕知羡这样说,终笑?了笑?,“武德将军此话严重,不?过是同你闲话几回,怎就至于如此夸张。”
吕知羡看他们一眼都嫌烦,拱手告退,“既然如此,臣也不?再多留,殿下和娘娘自行安好。”
陈耽文见好就收,见吕知羡如此,也不?再留人。
那边朱睿江见人走后方松了口气,就见陈耽文沉着脸都到了他的面前?。
第六十五章
朱睿江见到陈耽文面色不善的模样, 那?口?方泄下去了的气?又重新提了起来,颇为?紧张地?扣弄着手指。
陈耽文沉声说道:“你是皇太子,是君王,而他不过是个?臣子。身为?君, 向来只有你接受别人奉承的份, 为?何?要眼巴巴地去奉承他?往后就算你有求于人, 亦是要不卑不亢, 抬起头来。气?势上头败下了阵仗,你就永远赢不了他了。知道吗?”
朱睿江被陈耽文说得面色涨红一片,许久顶着陈耽文锐利的视线才点了点头。
陈耽文见他这副模样, 终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朱睿江说得好听?是单纯,说得不好听?就是蠢笨。如今朱睿言虎视眈眈, 就是在新政一事上也不断地去针对陈家,其?人狼心狗行, 天地?可见。况看圣上的态度, 亦是更加偏向于他。
就连谢琼婴都振作起来了, 怎么朱睿江还?是这样啊?
朱睿江不忍看陈耽文失望,扯着她的袖子说道?:“我会好好学的,我真的会好好学的。”
他会好好学, 好好学怎么做好一个?皇太子, 怎么做好一个?君王。
陈耽文见他这样,也不忍再责备继续苛责下去, 扯着他起了身,说道?:“好, 咱们慢慢学,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天生聪慧,什么都会, 你多听?听?先生们的话,总会聪明的。”
陈耽文嫁给?朱睿江快有两年,从?先前的不喜他,到渐渐接受,甚至如今,竟也会心疼他一二分。
他实在不是做皇太子的料子,粗朴的布料,如何?能变成华丽的绸缎?但能怎么办呢,他是孝诚皇后唯一的孩子,他不当也得当。
两人并肩离开了此处,一直垂着头的朱睿江忽然开口?说道?:“有的,有人生下来就是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