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卿卿—— by蔻尔
蔻尔  发于:2024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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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皇朝,宦倾朝野。
年仅8岁的明家小幺女明窈,在经历年幼失亲,抄家罢爵、弃养沦落为孤女之后,被仇家当作小女婢捉绑至一座奢丽恢弘的府邸,献给一个宦官。
她懵懂地抬起乌清的眸,在仇家狞笑的声音中,看到一个身穿赭银蟒纹锦袍的年轻男人从朱漆大门走出来。
他生着一双上挑的狐狸眼,五官俊美,眼底却没有丝毫真实的笑意,由上而下幽冷地俯视她。
他叫司羡元,司府的掌权人,大梁朝最年轻的权宦,赫赫有名的天子宠臣。
踩着无数白骨登上高位宝座,心狠手辣、独揽朝纲,乃京城皆知的杀人如麻笑面虎。
司羡元捏着她的下巴打量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用帕子擦干净手指,低哑嗓音不带丝毫情绪:
“丢出去。”
明窈在寒冬腊月被冻了三天三夜,险些丧命,无人问津。
最终还是司大人嫌她死了会脏府门,在她只剩一口气时把她捡回去。
小姑娘伤了身体,每日需以药浴温养,吃穿用度精细入微,病病清清的宛如娇气瓷娃娃,碰之即碎。
司羡元忙于社稷大事,白日行走在阴诡刀尖上,晚上还要回来养崽崽。
他无数次想把这小不点儿丢出去,但又频频因为寻她家人未果而搁置。
直到小姑娘长大及笄,出落得楚楚国色,被京城少爷们争相逐抢。
司羡元开始舍不得把人丢掉。
恰时,皇帝丢失已久的掌心小明珠有了新的下落线索。
全京城的人眼睁睁看着乌鸦鸦鳞甲御林军堵在司府的大门前,向来不近人情的皇帝火急火燎地往府里闯,面上哽咽到近乎失态:
“囡囡,是父皇啊。”
天子寻回了公主,心疼不已,举京寻找好男儿当驸马,照顾明窈。
某夜,司大人突然私闯皇宫,惊动了百姓百官以及皇帝本人。
明窈姗姗来迟,看着底下被罚跪道歉的不速之客,甚为不解:
“司大人,您不是一直要把幺幺丢出司府吗?先前是幺幺多为叨扰,如今大人称心顺意,追过来作甚?”
这位在皇城只手遮天的司大人垂首跪在大殿地板上,眼底眸色暗涛翻涌:
“幺幺说笑了,微臣来接公主殿下回府。”
丢是不可能丢的,这辈子都不会丢。
最多圈起来,养起来……小公主长大了,当然要抓过来成婚。
由他捧在掌心里,悉心倍宠。
1.【清冷姝色小美人x心狠手辣笑面虎宦官】
2.年龄差/假宦官/爹系甜宠文
3.男主大女主8岁11个月(不到9岁!)
4.开头是宦官男主养崽阶段,感情线在16岁以后
1.女主16岁前,男主无非分之想。
2.男主非善茬。女主慢慢成长,精致可爱但非花瓶,清冷美人黑心胚子。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甜文?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窈,司羡元 ┃ 配角:楚让,卫勘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权宦宠着养大的小祖宗
立意:努力向前成长,博得未来光明

明家贪墨数两,证据确凿,嘉和帝雷霆大怒。
官府衙役们抬着查抄物件一趟趟从明府出去,镌着“明府”的匾牌如枯槁般砸在地上,萧索颓败的模样哪还能见从前的富丽堂皇。
“全部带走!押入囚车。”
官衙衙长杨大人冷漠地指挥着鬓钗歪斜的美妇们及其子女。
明家家主逃亡路上被捕,罪加一等,这些后眷浮萍无依,没来得及挣扎便被朝廷的人押捕。
所有谱系之人皆锒铛入狱。
小役查了一遍人数,目光落在花名册上的画像上:“杨大人,少了秋宛娘和明家幺女。”
“他们人在哪?”杨大人接过花名册。
与明家人偏向英气明朗的长相不同,画像上的小女童格外清甜精致,瞳仁乌黑剔透,睫毛浓黑如小扇子,皮肤透着孱弱的白皙,像是仙宫娇养的玉兔。
虽让尚未长开,但眼角眉梢已然能瞧出日后的倾城惊艳。
小役给他解释明家的八卦和变故:
秋宛娘是明家最不受宠的姨娘,没有亲生的孩子,为了护住明窈死在了家主鞭子下。
明家家主当时还抱着携家眷离京逃亡的心思,寒风刺骨,行路艰难,他不想带着累赘,当即把小幺女弃养了。
“据说这个小幺女自幼身体不好,现在大抵被藏在府里一隅。”小役道。
杨大人收了目光:“她没上明家族谱,不归我们管,走。”
小役应是。一行人押着数辆载人载物的囚车,轧着青石板上的雪泥渐渐离去。
偌大的府门骤然萧条,几个小役留下来收尾。
明府虽败,但雪地里仍有零散的小金珠,金灿灿的晃眼。
齐侗是余下小役的头头,他捡了些金珠子藏进自己内袖里,贪婪道:“趁杨大人去复命,咱兄弟们多捞点油水。”
余下几人皆是暗暗而笑。
一路来到秋宛娘住屋,齐侗动作忽停,悄声走近朱漆雕柜,猛地拉开——
露出一个明晃晃的钗尖儿。
众人一愣。
半身高的雕柜里,缩坐着一个莫约七八岁的女孩。
柜门打开,几缕微光照进去,映亮了小女童的脸庞。
她生的很漂亮。肤色白如春雪,乌瞳圆润剔透,嘴唇不如普通孩子那般绛红,带着几分碰不得说不得的羸弱病气感。无疑是个美人。
身着鹅黄色对襟小袄依然显得玲珑瘦弱,仿佛捏着脖子一掐就会晕倒,偏生眼尾稍扬,便更像是丘野清甜的白猫。绵软,漂亮,会挠人。
小姑娘细细白白的手指冻得发红,满眼警惕地用金钗对准他们,圆润手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小役认出了她:“齐大哥,这不就是被弃养的那个幺女……明、明什么……”
他一拍脑袋:“明窈!幺女明窈!”
齐侗若有所思:“依照惯例,应当贬籍为奴。”
小役硬着头皮道:“杨大人之前说不相关之人一律不管……”
话没说完他就凄惨地嚎叫一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齐侗收回脚,冷冷看他一眼:“现在是我办事,你算什么东西?”
他与明家结仇已久。明家那位大少爷以前仗着官位天天在朝堂给他甩脸子,还使计卡了他的升迁机会,不然他也不至于屈身在杨沅手底下当差。
杨沅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从不给他们油水捞,害得他最近去燕秦楼都紧巴。
他一直都准备换个大腿抱。
“当真是个美人胚子。”齐侗打量着明窈。
小姑娘躲在冰冷的朱漆雕柜里,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七留陆五令八巴儿吴冻僵的手紧紧握着金钗,单薄瘦弱的身体轻轻颤抖,分明已经虚弱至极,金钗都快握不动,那双大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清澈如山溪。
她是姨娘收养的女儿,排行老幺,平日的体弱成了这次躲过一劫的保命符,本能平安存活。
可是她才八岁,怎么也猜不到这个查抄明府的人来自明家的死对头。
齐侗神思一动,暗暗心生毒计。
据说京城权贵都爱买美貌的小女婢。
近日京城里那位大人风头盛赫,京中之人无一不想攀附,却皆败兴而归。
有人议论说,那位大抵有某些特殊的癖好,以折磨女人、残害老幼为乐。
若是他把这小美人当作小女婢献上去……
“不惜代价,绑了她!”
齐侗狞笑起来,眼眸露出贪婪之色。
明窈挣扎着用力挥出金钗尖儿,可惜她脆弱的力量如蜉蝣撼树,没能撑过一息便被捂住口鼻。
意识昏迷前,她把金钗藏进袖子里,模糊地听到仇家说的最后一句话。
“若是献给京城那位爷,那得换来多少荣华富贵……”
齐侗等人带着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此处是大梁京城最出名的清宁坊,依挨皇城而落,紧邻皇宫门口的天门街。
百姓都说,京城的清宁坊啊,用金砖筑瓦,以檀木作梁,是最为达官显贵之人才能居住的地方。天下之人无不朝寐向往。
清宁坊里有五曲九巷,而它最宽阔的那条安雀道上仅矗立着一座府邸。
这座府宅煊赫难攀,穷极奢靡,里面住着的是大梁权倾朝野、赫赫有名的大宦官——司羡元。
齐侗抬头看向鎏金牌匾。
仅有这两个字,却仿佛千钧压来,让人望之即畏,忍不住跪立匍匐。
府宅占地颇大,朱漆门柱,青瓦鎏檐,墙隙烙刻波流云纹,大门处一对口衔圆珠的石狮凛凛威风。
大门旁侧有一株巨大的槐树,现在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沿着石狮子的头肆意生长,不难看出待到春时将是何等葳蕤枝茂。
这般奢丽恢弘的府邸在如今步向繁盛的京城里也是极少见的,说是重臣亲王府都不为过,完全看不出是太监住的宅子。
如今的年头宦权当道,宦官执掌权柄屡见不鲜,而司府这位年轻的掌权人则是内侍省监机构最年轻、最毋庸置疑的顶端。
陇西司氏,司羡元。年少遭遇大梁战乱,族人皆葬身南藩,其本人更是在南藩之乱中伤了身根,司氏独剩司羡元一人回京。此时先帝暴毙、新帝继位,朝廷内部混乱不堪,司羡元从底端踏着白骨登上高位宝座,杀死的人不计其数,平定了庞大复杂的内侍省宦官体系,享成天子宠臣,独断朝纲,手握旁人难以想象的大权。
偏生据传此人容貌极为昳丽,嗜好鲜血,心狠手辣,捏死敌人脖颈时仍然噙着三分薄笑,让皇城小儿闻风丧胆,因而被朝堂内外称作“笑面虎”。
齐侗掩住眼底几分谨畏,给旁边小役使了个眼色。小役将被绑住手脚的明窈抗下马车,与齐侗一起上前去。
齐侗深吸一口气,扬声高喊了句“在下有要事禀见司大人”,随即用力叩响大门。
三下闷声响起,似是钟鸣般让方圆寂静都活起来。
明窈模模糊糊地听见叩门声。
丝丝缕缕的意识终于开始慢慢回笼。
她努力颤了颤睫毛。
过了几秒,又似乎是很久,在众人忐忑又激动的眼神里,面前的漆红大门缓缓敞开。
齐侗仿佛看到泼天的富贵近在眼前,发出兴奋的笑声。
明窈终于睁开眼帘,反应尚有些迟钝,懵懂地抬起乌清的眸子看向前方。
朦胧的视野终于清晰。
一道人影出现在视线中央。
朱漆大门之中,一道身穿赭银蟒纹锦袍的年轻男子踱步出来。
这是一张格外昳丽的脸。浓挺的眉骨,绯薄的嘴唇,上面是一双瑞凤眼。眼睛形状颇有些像苍野中的狐狸,慵懒,冷淡。虽然上挑稍稍勾着,眼底却没有丝毫真实的笑意。
他视线仅在旁侧众人上落了一秒便看向了她,由上而下幽冷地俯视过来。
明窈与他对上视线——好似迎头撞上一片冰墙,带着点笑弧的眼底毫无善悯,对方看她就是在看死物。
她不知这是谁,却感到一股可怖的凉气从头蹿到脚,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惜手脚被绑、嘴巴堵住,明窈嘤咽了下,眼尾晕出湿润泪意,做不出任何反抗的行动来。
齐侗思及此宦官在朝廷的行事手段,一瞬间额头布满冷汗,心中生出几分后悔的情绪。他强忍哆嗦道:
“在下齐侗禀见司大人!司大人,近日您为朝廷奔劳,鞠躬尽瘁,在下祈为大人排忧解难,恰时寻来明家小幺女。此女美貌纯美,玲珑纤弱,在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司大人,愿将此小女婢献给大人,只求往后大人能够庇佑齐某一二,在下愿意犬马效劳……”
越说,空气中的温度便越冷几分。
年轻男子虽远不及弱冠,气势却冰冷淡漠,完全不像个没根的太监。
齐侗声音渐低,没说完就讷讷停了嘴。
司羡元掀眼看他,瞳眸晦暗难辨。
齐侗只觉头顶似有千万斤重,两股战战险些跪下。所幸司羡元很快便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被绑住的明窈身上。
小姑娘手脚被绑,乌黑清亮的眸子里水蒙蒙的,惊惧、脆弱至极,却又带着几分幼兽般的警惕。
“婢、女。”
司羡元捏着她的下巴打量她一眼,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骨节冷白修长,指尖却是冰冷的,让明窈轻轻抖了抖。
但下一秒司羡元便收回目光,用巾帕擦干净手指,眼底闪过几分厌恶。
黑衣侍卫悄无声息出现在大门处。
司羡元转过身往回走,低哑冰冷的嗓音不带丝毫情绪:
“丢出去。”

命令一出,黑衣侍卫利落地拔刀出鞘。
齐侗慌不择言求饶起来:“求大人原谅!方才是在下鬼迷心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在下……啊!”
话未说完他就被一刀抹了脖子,鲜血喷出老远。
齐侗砰地一声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四周几个小役面色惨白跪了一地,见黑衣侍卫冷漠地拎着刀走来,其中一个小役情急之下反应过来,一边砰砰磕头一边颤声道:“侍卫大哥饶命!我们是被齐侗勒令威胁来的!我们这、这就走,以后绝不再来冒犯,求大人原谅我们这一回!”
他悄悄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诸位小役立刻磕头,赶在侍卫刀刃落下之前踉跄着爬起来,四散跑开。
与其同时,司府大门缓缓合上。
那道赭色银纹蟒袍已经进了府里。
黑衣侍卫面无表情地收了刀,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几个奴仆走出来,把府邸门口清理干净,将马车和齐侗尸体一起丢去乱葬岗。
安雀道恢复安静了。
明窈几近陷入昏迷,却又在浓郁的血腥味中再次清醒。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模糊一片,好半晌,视野才慢慢清晰起来。
她看着紧闭的朱漆大门,怔了片刻,缓缓看向两旁。
这里……是那个叫做“安雀道”的街巷,仅矗立一座府邸,司府,里面住着一个俊美但残忍的年轻宦官。
仇家把她绑了过来,当小女婢献给这个宦官来搏前程,却没想到为此付出性命。
明窈隐隐感觉头痛了起来,凛风吹得她很冷,要冻僵了。她意识到什么,看了看身下坐着的青石板路,又看向自己的手腕、脚腕。
依旧是被麻绳绑着的。
仇人……死了、跑了。
这个漂亮宅子的主人已经回去了。
四周很安静。
也很冷。
没有人给她松绑。
明窈用力挣了挣,绳子绑得很紧,她根本挣不开。靠着身后的树干缓了缓,她从袖口里抖出金钗,低头咬住钗柄,努力弯腰贴近双脚,用力去划脚腕的绳结。
麻绳很粗很硬,明窈费了力气,但麻绳只被磨坏了一点点皮,丝毫没有断开的迹象。不知过去多久,她牙齿已经疼了,忽然感觉发丝间冰凉凉的。
明窈抬起头,看到天上飘起鹅毛大雪。
下雪了。
白雪透过灯笼,被映出红彤彤的颜色,有种别具风格的凄美感。
因她忽然抬头,脑袋开始阵阵发晕,明窈力气消耗殆尽,靠着树干闭眼休息,意识朦胧中,齿间的金钗滑落到土壤上。
再过几日就是大年夜了,她想。
明窈觉得很冷。
有点想睡觉。
眼睫处有温热剔透的东西流下来,她有些虚弱,睡意渐起,有些难过地低低呢喃了声“秋姨娘”。
姨娘,没有人要幺幺了。
司府,书房。
司羡元坐于书案旁边,处理递到陛下面前的折子。这些全是文武百官即将递到陛下案牍上的奏折,但陛下看到之前都要经他手,由他来裁决朝廷之事。
他是京城大司马,位列百宦之首,处理一点折子不过是他拥有的众多特权之一。
王符管事蒲叔公敲了敲门,端着一碗浓郁的药汤走进来:“大人,今夜是望日,您旧疾伤痛恐会复发,先把药喝下吧。”
司羡元未搁笔:“放着吧。”
蒲叔公早有所料一般放下药汤:“已经酉时了。”
司羡元没应,专注看着折子。
蒲叔公道:“有个稚龄小女娘在府外昏睡了半日,至今无人认领,大人可是要放之任之?”
司羡元眉心蹙了蹙:“去处置了。”他冷笑一声,“断了齐家这三个月内的商线,让齐老头好好管管他的逆子。”
蒲叔公应是,委婉道:“近日朝廷已有不少官员对大人颇有微词,谏言说大人权利太盛,有违朝廷平衡,大人本应低调行事。若杀掉这小女娘恐遭御史弹劾,虽陛下不介意,但属实不妥当。”
司家手握朝纲重权,朝廷上下都在盯着他,杀害无辜幼童的把柄万万不能被其他人捏住。
“她乃明家女眷,何谈无辜。”
司羡元眸底划过一抹讥厌,眉宇间的戾气让冷白的皮肤透出几分阴沉:“内侍省掌权让这些蚂蚱都开始上蹿下跳,一个个阴奉阳违、中饱私囊、贪得无厌,如今竟胆敢拿八岁稚子当女婢,可笑!荒唐!”
“大人自有考量。”
蒲叔公福身拱手,退出书房。
他走出乌螣堂,唤来一个下人交代几句。
下人来到京兆尹衙门,京兆尹自然不会拂了司府的面子,命仆从拿食物和棉衣棉被去了安雀道。
京兆尹心中寻思不过是个小女童,找个收养人家应该不难,还能让司府管事落个人情,于是兴冲冲到了地方,待他看清楚那小女童的睡颜,才明白仆从那句“多多辛苦您”的言外之意。
京兆尹心里开始敲警钟。
那树下昏睡的小女娘远远看着都觉得精致漂亮,将来定不会藉藉无名。一般的人家生不出这样的女孩子。
有么这般惊人的容貌,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管她是不是罪臣明家的女眷,不管她身上有没有纠纷,这小孩他都养不得。
这个烫手山芋,他不能接。
京兆尹示意身后仆从将食物和棉被放到小女娘旁边,绞尽脑汁想了一番委婉的推脱说辞。
司府仆从心直口快:“大人乃京城百姓父母官,为何一直推三阻四?”
京兆尹额间冒出冷汗:“这事非一时能决定,本官得先禀报上官知晓,还望贵府通融一二。明日我遣人来给司大人赔罪礼,望贵府莫怪罪……”
说罢他匆匆行一礼,不等司府的仆从反应便忙声告辞离去。
仆从只得去汇报管事。
蒲叔公眉头皱了皱,看着即将黑下来的天色以及夜幕隐隐挂出来的盈盈满月,面上闪过一抹忧色,匆匆往乌螣堂走去:
“罢了,此事明日再说,我得先去看看大人。”
这一夜度过的格外漫长。
明窈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傍晚了。
她是饿醒的,睁眼时感觉头脑昏昏沉沉,双手双脚已经被冻僵了。她怔怔地,辨认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距离她被绑走已经过了一整天了。
大抵是怕她跑掉,双脚依旧没有松绑,但双手的麻绳被解开了。
明窈看到她背上多了个棉被,棉被里披了个不合身的棉衣。料子很破旧,针脚粗糙,只能勉强用来御寒。
旁边放了干饼食物。
原来隐约感受到有人来给她送棉衣、食物喝和水又离开并不是梦。
明窈拿起干饼,触感冰凉,她饿了,低头咬了一口。
很凉,很干硬。
她慢慢咀嚼吞咽,夕阳落了下来。
明拍掉手上的碎屑,重新握起金钗用力去划脚腕的麻绳。
这个是死结,已经冻硬了,划不断,更解不开,必须用小刀割。
眼前越来越昏沉,头痛加剧了。
她喘着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点烫。
原来自己发烧了。
明窈靠在树上呼救:“有人吗,有人吗……”
安雀道上连个行人都没有,更逞论大门紧关的府邸。
她对着冰凉的双手哈了口气,哈出一团雾气,下一秒头重脚轻。
她晕倒在地上。
次日,明窈发起了高烧。
她偶时清醒,勉强吃了几口粮饼,捂着嘴咳了几下,血丝咳了出来。
她擦掉掌心的血丝,拖着身体挪向街道对侧,那个漂亮宅子的主人不打算救她,但她得去借个小刀。
再切不断脚腕冻硬的麻绳,她会死在这里。
明窈吃力极了,望着遥遥大门,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声音不大,像是猫叫。
高烧将她的精神气蚕食殆尽。
她不怕死掉。可是死掉了,秋姨娘在泉下会心疼的。
明窈意识有些恍惚了。
天色又暗下来了,繁星慢慢爬上。
击鼓打更的声音响起时,司羡元体内肆意横行的内力才终于平息,三天的兵荒马乱终于结束,蒲叔公长长松了口气。
冬雪堆满庭院,白茫茫的一片寂静。昨夜又下大了。
天尚未亮,蒲叔公走到大门,唤来仆从把积雪打扫干净,推开大门时愣了一下。
安雀道正中央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晕倒的明窈。
蒲叔公这才想起她的存在,疾步走过去,一时摸不准她死了多久了,心中生出些许懊恼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刚要把尸体捞起来厚葬,却发现鹅黄小袄胸脯处微弱的起伏。
人还活着?!
“来人!”
蒲叔公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到司羡元穿着朱红朝服走出来,道:“大人何不休息片刻?”
司羡元眉峰微微压着,面上透着几分厌懒,常常勾着的笑眼也没了:“早朝。”
他随手扯了下袖口,抬眸时瞥见地面积雪中的人:“今日是谁负责处理尸首?”
蒲叔公连忙把小姑娘扶起来:“大人,她是三日前被送来的那位明家小女郎,今晨发现晕倒在我们府前。凛冬严寒,她气息脉象微弱至极,再不得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司羡元伸手探了探明窈的鼻息,眉头只是微微一蹙便面无表情。府邸马车正好驶出来,他浑不在意地收了手,捻掉指腹沾染的零星温热,随口道:
“死便死了。”
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但那又如何。
司羡元心中没什么动容,死伤他见得多了,老少皆有。坐上累累白骨堆砌的高位宝座,他心肠冷硬,不知温情。
蒲叔公抱着明窈,低头看她苍白又泛着几分坨红的面颊。这张脸是真的好看,也怪不得齐侗这般贪权附势的小人会挑中她。
到底是个七八岁的孩童,蒲叔公叹了口气:“是个可怜的……”
他想起自己早逝的孙女也是死在冬天里,道:“明氏罪该万死,但稚子无辜。”
司羡元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手指搭在车窗上敲了敲。
蒲叔公猜不出他在思考什么。此人向来都是这般厌怠的神色,让他有几分没底。
估摸着自己的话没有丝毫作用,蒲叔公再次叹了口气,抱着明窈欲要离开。
但下一秒,昏睡的小女孩似是清醒了一瞬,眸子紧闭,无意识地伸出手,求救似的向前抓了抓。
半昏半醒的明窈碰到了司羡元的手指。
她触及到丝缕温暖,努力想要拉住它。司羡元蓦地睁开眼,眸里闪过几分戾气,有杀意一闪而过。
蒲叔公吓得要把她抱走,但小姑娘很快就软软垂下手,昏迷过去。
司羡元皱了皱眉又松开,淡声吩咐上朝。车夫驾马起步。
安雀道干净如雪,高挂的红灯笼格外喜庆,司羡元看着窗外洁白的街道,想到朝中又要有人下狱流血,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这般吉祥的日子,确实得找点福事儿做。免得府门沾血,大年晦气。
他眼尾微微勾起,旖丽面庞多了几分危险的味道,眼底没有几分真心实意,笑面虎似的。
司羡元抬手挡了下晨时升起的太阳,熹光斑驳地落进棕檀木马车车壁上。他随意道:
“那便救吧。”

司羡元上朝去了,蒲叔公把明窈抱回府里。
小姑娘面色泛着薄薄的红,颈间很烫,呼吸很微弱,手指、耳朵皆冻得肿硬。蒲叔公忙抱去府邸里沈郎中的院子道:
“沈大夫,你快来给她看看。”
他把昏迷不醒的明窈放在外间小塌上。
因为司羡元经常旧疾复发,司府自个儿养了个郎中。沈大夫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拿丝帕搭在明窈手腕上,把了下脉后眉头皱的更紧:
“蒲叔,她是如何病成这般模样的?”
沈大夫医术精湛,但颇有脾气,不是谁都愿意治,蒲叔公担心他不肯施手,只道:
“小女郎遭人遗弃,在外面冻了三日。司大人愿意救她。”
沈大夫皱着眉坐在案几边,提笔写了数株药材,整整三大页才将将写完,他把药方递给药童,嘱咐快些去抓药,又换了新纸继续写起第二个方子,边写边吩咐小厮:
“去备两桶凉水、疮膏两支,再多拿些绢帕来。”
蒲叔公道:“沈大夫可有把握?”
沈大夫未言,把第二个方子递给小厮后,拿了方绢帕沾了沾水擦拭明窈的额头,一边给她降温一边沉声道:
“我不知蒲叔是从何捡来的这个女郎,但她体内病气堆积已久,非自小得病不可为,本就属于阳弱体虚,如今又在寒冬日里挨冻,高热不退,魂识涣散,情势危急万分,不死就已是天眷大幸!我从未见过这般体弱的小女娘,平日里为了司大人,研究的也多是烈性之药,如今只能尽力而为。至于她能不能醒来,只能看天意。”
院门推开,众人抬头见人,随之行礼。
司羡元下朝回来了。
他去金銮殿上建议陛下处死了几个人,皇帝允他自由,旁人压根不敢多言。
司羡元直接回了府,进门就碰到抓药回来的药童,寻问情况才知这是今早随口捡来的那个脏兮兮病怏怏的小孩要用。
他唇边愉悦的笑意渐淡,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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