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眠知道谢琼霖这人极能装模做样,现在能这样挂不住脸,显然是叫她给气着了。
偏生她还不肯放过,越发得寸进尺地凑到了他的跟前,看着他小声说道:“你赖不掉的谢琼霖,你不为自己积德,也得为你在下头的......”
她的声音又轻又冷,只?有两人能够听?到,这样悦耳的声音传入谢琼霖的耳中却如魔咒一样,吵得他头脑发涨。
他不怕杜家的亡魂来?找他,却害怕母亲在地底下也因为他这样的举动不得安生。
宋殊眠话还未说完,就被谢琼霖一巴掌打断,宋殊眠后退了一步,看着谢琼霖的眼中带了几?分震惊,似乎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
只?见到谢琼霖双目赤红,俨然怒极,而身边的明氏也被他这一举动惊到,回过了神来?才发觉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琼霖竟然打了宋殊眠?!
谢家的门口那处有不少的人往来?,这会见到了谢琼霖打人,也都在一旁躲着指指点点看起?了热闹。
旁边的丫鬟回过神来?,生怕谢琼霖再打,赶紧拉劝起?了人来?,沛竹急忙把宋殊眠往他那处拉远,晴萱顶在前头,寒声说道:“二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三奶奶哪里得罪你了,何至于你如此对她!”
谢琼霖方才被宋殊眠气到了极至才动起?了手?来?,这会打了人后才清醒了一些回来?。那厢被晴萱声声质问,脸色涨红。
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得那厢宋殊眠捂着脸哭了起?来?,“二哥为何打我,殊眠说了什么叫二哥这样生气啊,若是你有哪里看不惯我,只?管同我说就是了,无妨,总归千错万错都是殊眠的错,不该同二哥争。二哥打得是,不怪二哥。”
宋殊眠哭得好不可怜凄惨,尤其是顶着那样嫩生生的一张脸,男女老?少见了无不心疼,况且,哪有人家里头哥哥打弟妹的缘故?这会旁边路过不少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编排指点起?了谢琼霖。
但总归现在还在谢府门前,他们也不敢太过大声,只?敢小声捂着嘴巴说。
宋殊眠见此又添了一把火,对那些看热闹的人说道:“叔叔婶婶们,这都是我的错,怪不得二哥,可千万莫要说了二哥的坏话啊!”
这些话在那些大娘大叔那头听?着,无疑是更添了一把火。
谢琼霖气极,对谢府的仆侍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就这样让人看国公府的笑话?!”
仆侍回了神来?才慌忙赶起?了人去,那些人也只?能骂骂咧咧走开?了。
谢琼霖面色阴沉走到宋殊眠的面前,见她还在哭只?是讥讽,“人都走光了,还装什么呢?我倒是不知道弟妹有这样的好心机,从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宋殊眠见此终是收敛了姿态,看着谢琼霖笑道:“二哥还真是说笑了,毕竟从前我也未曾识得二哥这样的心狠手?毒。”
谢琼霖方才盛怒,这一巴掌挨得宋殊眠生疼,脸上已经红肿一片,汁源由扣抠群,以污儿耳期无儿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她不再管谢琼霖,只?是提声说道:“三公子近日在温书备考,谁敢拿这件事打搅他,我就绞了谁的舌根。”
若是叫谢琼婴知道了,少不得要闹。
宋殊眠的眼神凌厉,扫了一圈底下的下人,他们也未曾见过心慈面善的宋殊眠这等神情,但知道她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嫁进了的那样了,手?上好歹管着一半的二房,得罪了她,也不消得有好果子吃。
见此也都慌忙低头应是。
宋殊眠转身谢琼霖说道:“二哥,这会我心里头畅快得很,我们便乘一辆马车去罢。”
宋殊眠只?要顶着这张脸去了吕家,那明日里头整个京都都能晓得谢琼霖打了她的事情。
谢琼霖都想要拦她,然而怎么拦得住,宋殊眠不管不顾就往马车上去了。
明氏那厢被方才谢琼霖的举动骇到,这会有些动了胎气,她摸着肚子看着谢琼霖的眼中都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她道:“你打她?纵是她说了再刺人的人话你也不应当动手?啊!”
品哥儿早已经被下人抱去了一旁,谢琼霖这会脑瓜子嗡嗡响,见得明氏这样却还是得提起?心神来?,他道:“她都指着我的鼻子骂了,甚至还要提及我的亡母,我怎能忍?”
宋殊眠方才说这话是凑到谢琼霖的跟前说的,明氏并未听?到,她问道:“她说什么了?”
谢琼霖些许烦躁,“无甚。”
明氏知晓谢琼霖平日里头都是和声细语,今日这样想来?也是气得急了,她也不再问了,只?是说道:“那她如今这样大大咧咧地去了吕府,叫人见得脸上挨人打了,不得牵扯出你来?了?”
谢琼霖眸光暗沉,说道:“她无非是想叫别人知道我打了她,来?败坏我的名声罢了。到时候她只?要来?攀扯我,便只?推说她是怨恨我害了杜家,争执之间,不慎动手?。京都里头的贵人老?爷们,可没有人会同情会杜家,也没人会同情她。”
纵使杜家的死?在明面上是因为触及了新?政,但那些反对新?政的豪强大族们也不会因此而同情他们一二分。各扫门前雪,官僚们的眼中只?有自己利益。他们反而会怨恨杜家那样不禁打杀,一下子就死?了。前方已有如此一桩惨案,害得他们一时之间也不敢有下一步动作,生怕下一个就会殃及了自己。
明氏听?着谢琼婴眼神冰冷地说了这一番话,再见得谢琼霖今日突然失控地举动,一时之间对眼前朝夕相伴的枕边人一时间生出了几?分陌生,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
谢琼霖夫妻最后还是没有同宋殊眠乘坐一辆马车,沛竹看着宋殊眠脸上的巴掌□□疼得眼泪直掉,“没见过这样子不知礼的人,手?能伸到弟妹的脸上来?打,曾经尚在徐府的时候也曾听?闻过谢家二公子的好名声,如今见来?也不尽然。”
宋殊眠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珠,眼中也不见得什么生气的情绪,只?是说道:“这巴掌我挨得活该,但是他既然打了,就也别想讨到什么好。”
宋殊眠确实?是用了谢琼霖的亡母激恼了他,拿死?人来?说事,这一巴掌她挨的心甘情愿。但,谢琼霖他不是爱做戏吗?说得谁还不会似了。
他今日这巴掌能打下去,明日风言风语就能遍布京都。
晴萱大概明白了宋殊眠的心思,只?是说道:“三奶奶,你这样,三公子会心疼的。”
提到了谢琼婴,宋殊眠思绪万千,她说谢琼婴怎会突然好了起?来?,甚至还会因为当初的事情道歉。
从以前那副模样变到了如今这样,他好得太过古怪,太过突然,以至于宋殊眠实?在觉得有些不真实?。
但或许是因为,他从前本?来?就很好。
她最终也只?是长长地叹出了口气,笑着对晴萱说道:“挨了巴掌而已,又不是叫人捅了一刀,还能死?了不成??这点小痛,不妨事的。”
因为一笑又牵扯到了一旁的脸,宋殊眠疼地“嘶”了一声,晴萱见她这样也不再说了。
因着方才在谢家门口闹得那些事情,待到到了吕府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宾客们都已经到场了,里头已经开?始给吕家老?夫人贺寿了。
眼见宴席开?场谢家的人都未曾来?,原以为是不来?了。谁知门口的小厮说进来?通传说道:“老?太太,太太老?爷们,国公府的人来?祝寿了。”
吕老?夫人这会正端坐在堂屋的主座的太师椅上,听?着底下人贺喜的声音。
说起?这位吕老?夫人也算得是一位奇女子,她出身将?门世家,年轻之时和吕家的老?太爷感情甚笃。那尚且还是前朝的事情,吕老?太爷上战场,这吕家老?太太也提刀要上,甚至就连吕方都曾是在军营里头生的。这吕老?夫人左劈右挡,给自己砍了个将?军名号回来?,待了后来?战事渐定,便和吕老?太爷一块从前头退了下来?。
前几?年吕家老?太爷因着年轻时候在战场受过伤,沉疴旧疾,患病离世,如今只?剩了吕老?夫人一人在世。
那边武德将?军吕知羡已经赶了回来?,这会已经换上了锦服坐在底下,听?到谢家来?人也没什么表情。
今日是吕老?夫人的寿辰,吕方也不想让母亲在这样的日子不痛快,他去瞥了眼她的神色,想看她是何态度。
吕老?夫人满头白发,那张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即便如此,却也不见她身形有佝偻之态,她面色淡淡,本?微眯着眼,这会听?到谢家来?人,睁开?眼来?问道:“琼婴可来?了?”
第五十六章
在场的人听到了谢琼婴的名字都露出了一股嫌恶的表情, 也不知?道这吕老夫人?怎么?想的,怎么?就非得对这个谢琼婴这样看重?
也对,吕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就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谁家的女子会提刀剑随夫一起上刀剑场。文?官们看不上武将, 更看不上一个女子当武将。
那厢下人答道:“谢三公子未曾来, 来得是?谢二公子、二少夫人?, 还有三少夫人?。”
听到谢琼婴没来, 吕老夫人的面上也见不得什么失望,只是?说道:“既然人?来了,楞着做什么?还不去把人引进来。”
三少夫人??吕知?羡神色微微一变, 未想到谢琼婴竟已经娶妻了,但算着时日, 也是?该娶妻的年纪了。
那边三人?本就来得迟了,也不敢再多耽搁下去, 吕家虽大, 从门口到堂屋几人?却花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到了。
今日是?个大好的晴天, 只不过风大了些,宋殊眠的斗篷帽子兜在头上,头一低, 一张脸就被遮得严严实?实?了。
进了屋后, 若是?再在长辈面前这样戴帽,便是?不守礼节, 甫一踏入堂屋,她便摘了头上的帽子。
她虽跟在谢琼霖夫妻身后, 然而帽子一摘便引了所有的人?视线看去, 那张白?璧无瑕的脸上赫然是?五个指印,十分?明显扎眼, 又看她眼眶泛红,看着像是?方哭过的样子,一时之间人?心各异,只不过都未曾说什么?。
谢琼霖恭敬说道:“将才出门的时候耽搁了些时辰,晚辈们来迟了,还请吕老太太莫要怪。”
他举止得体,尽管方才经了那一遭,然而面上却看不出片刻怪异。
他说完这话便吩咐身边的人?把带来的贺礼奉上,道:“这是?国公府为老太太备的贺礼,家父还托我同老太太贺上一句: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
吕家和谢家的龃龉,京都里头的人?也都晓得几分?,看他们自?从都督府一分?为五之后便没了往来,从中也能猜出一二。
两家虽然闹掰,却也还算体面,这会吕老夫人?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她没有再看前面站着的两人?,只是?将视线投向了他们身后站着的宋殊眠。
只见她站在后头恭而有礼,双手交叉于身前,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即便是?脸上顶着那么?大的个巴掌印也丝毫不掩其风姿绰约,反而更显人?楚楚可?怜。
这副样子,谁看了都心疼。
那厢吕知?羡本好奇谢琼婴会娶个怎么?样的妻子,见人?脸上顶了巴掌印,又想到他近年来行事越发不羁放荡,不经心中暗骂,这谢琼婴现在这么?混账了?就连娘子都打,那张俏生生的脸也亏他下得去手。
不等别?人?说话,那吕老夫人?就先开口说道:“后头跟着的可?是?谢家老三的媳妇?走近些叫我瞧瞧。”
吕老夫人?先前未曾见过宋殊眠,她也不提她脸上的巴掌印,只是?把人?叫到了跟前。
吕老夫人?与皇太后的眼神截然不同,宋殊眠知?道,皇太后看她的时候眼中不带丝毫善意?,恍若只要她做错了一点,就要落得和那被打死?的宫女一样的下场,而吕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却不是?这样,虽也是?在打量,但不曾带着恶意?。
这吕家老太可?不是?对谁都有这样的好脸,谢琼霖见此脸色也沉了些下来。
当初谢琼婴时常来吕家跑,如今谢吕两家闹成了这样,那吕老夫人?还待人?这样,可?见还是?把谢琼婴记挂在心上的,对宋殊眠不过是?爱屋及乌。
吕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看了起来,看了好一会,像是?才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一样,问?道:“瞧瞧,生得这样好,天可?怜的,是?谁打的你的脸成这样了?是?琼婴?”
这吕老夫人?一副把宋殊眠当成了孙媳妇的样子,吕方见此,咳了两声?,道:“母亲,这是?谢家的儿?媳。”
意?思便是?让吕老夫人?注意?分?寸,莫要管人?家的家事。
吕老夫人?闻此给他扫了一个眼刀,“我还没老成这样,谁家的儿?媳还分?不清楚了。”
宋殊眠怕惹得人?家母子吵架,忙道:“同郎君没关系的,是?我不小心同人?起了争执,不打紧的。”
吕老夫人?眉目轻敛,“起了争执?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起了争执能把人?打成了这样。这谢家的媳妇还能给人?打了?还有这样的好理。”
宋殊眠也不知?道这吕老夫人?突然来了这一出,她原只想着顶着这个巴掌印晃个两圈,露露脸,让人?只管猜得抓心挠肝。到时候今日那些个看了热闹的婆子们迟早会将在谢家门口看到的事情传开,不出几日,谢琼霖动手打了她的消息自?然不胫而走。
宋殊眠见吕老夫人?要深问?,却始终不肯说出来。总归这一巴掌挨了,谢琼霖怎么?赖也赖不掉。但今谢琼霖也在场,他这人?若是?跳出来把杜家拿出来说事,便又要去掰扯一通。
吕老夫人?见她不肯说,便也罢了,任人?站在了自?己的身边。那厢谢琼霖没想到宋殊眠竟然没有将他动手打人?之事供出来,虽躲得过今日,可?他掌掴宋殊眠的事情总归是?会暴露的,到时候他便没了机会辩驳。
他心一横出声?说道:“是?我打了弟妹。”
在场的人?闻此皆是?一阵惊骇,谢琼霖继续说道:“今日与弟妹出门之时起了争执,弟妹提及亡母,我一时之间失了心绪,不慎伤了人?。”
谢琼霖的面上尽是?愧色,恍若是?真觉得十分?对不起人?。众人?知?晓谢琼霖生母早早亡故,一时间看宋殊眠的眼神也变成了刁难。
有好事者?道:“这是?说了多难听的话能逼得好脾气的谢郎中动了手,我曾经记得三少夫人?的母亲也早早亡故,为何不能以己度人??”
宋殊眠叫这人?讥讽,眼中瞬间一片通红蓄上了泪水,“竟不曾想二哥如此想我,既然如此,那千错万错便都是?殊眠的错了,我给二哥赔不是?。”
宋殊眠这副样子,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高?门院里头的腌臜事一大堆,在场人?心知?肚明,如今这样看来,宋殊眠是?和谢琼霖不对付了。
只是?不知?道是?单单他们二人?之间不对付,还是?那两兄弟之间。
若是?那两兄弟之间不好了,谢家可?是?有得好闹了。
谢琼霖见宋殊眠这副样子还欲再争,那坐在底下的吕知?羡忽起了身,他走到了谢琼霖面前挑眉问?道:“不慎伤人??”
终究是?手上沾了血的将军,谢琼霖纵使比他年长几岁,却还是?叫这一阵气势威慑了些许。
吕知?羡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截道:“我倒是?未曾见过不慎伤人?能往人?脸上招呼的,也不曾见过哪家的兄长会打人?弟弟的妻子,你倒还真是?头一份。谢琼婴如今就这么?没用,就连自?己的娘子挨了打也不去管。”
吕知?羡在外头当将军,又不怕得罪这些京官。
宋殊眠听这人?的口吻,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吕家有个远离京都,常年在外的小将军,想来就是?眼前之人?了。
谢琼霖还想辩解,他道:“不是?,是?她......”
谢琼霖话还没有说完,吕知?羡就冷声?说道:“你就说你打没打人?吧,打了就是?打了,哪来这么?多的借口。怎么?,你打了人?还想往人?的身上泼脏水?真脸都不要了。”
宋殊眠看着吕知?羡这样的彪悍狂妄,心中不经感叹,难怪文?官们不喜武官,因着这些武将分?明不把文?官酸儒那一套所谓的礼仪道德放在眼里,你同他们辩论是?非,张口闭口之乎者?也,他们转头同你来一句:我去你大爷的。
谢琼霖一时无言,谁叫他确实?动手了,纵使有万般说辞也全被吕知?羡这一番话堵在了肚子里头。
这是?在吕家,看那吕家人?这样护着宋殊眠,他纵使说破了天去也没用,况且谢沉对吕家有愧,他再争,同吕家闹得难看了,谢沉那边也会对他有所微词,他不再说,只道:“君子不当动手,如今这样,是?青良的过错。今日我代父亲来贺寿,寿礼既送到了,青良便也不再多留。”
说罢,便带着明氏离开了此处。
宋殊眠目的达到,也欲告退,却听得了吕老夫人?说道:“他们走他们的,你就留下在吕家给我贺个寿也不碍事的。琼婴娶妻我没能见得,如今你叫我好好瞧一瞧。”
宋殊眠如今也是?第一面见这老夫人?,就惹人?如此,宋殊眠倒也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想来多半会是?因为谢琼婴的缘故。
她听闻过吕谢两家的事情,况方才听那吕知?羡的语气想来从前也是?和谢琼婴交好的。
吕老夫人?就连自?己是?好是?坏,是?圆是?扁都不识得,仅仅因为自?己是?谢琼婴的妻子就给了自?己莫大的善意?。
宋殊眠只好留下,陪着老夫人?过完了寿辰。待到宴席散场,吕老夫人?扯了她进屋子里头问?话,她道:“琼婴如今可?还好?吃得好、睡得好......抑或者?说在家里头过得又好不好?”
第五十七章
谢琼婴这样的, 怎么可能会吃不好穿不好,他别的东西愁不愁宋殊眠不清楚,但吃喝这玩样他是真犯不着愁。
只不过若是说过得......那确实算不上好。有谢沉这样偏心的爹,怎么过得好啊, 加之身边豺狼虎豹团团围困, 谢琼婴就跟一只鸡仔一样, 放在里头叫人欺负。
如此想着, 心恍若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酸涩得不行。
她平复心绪,恭谨回答了吕老夫人的问题。
吕老夫人先前听说过谢琼婴在海家替宋殊眠出气, 谢琼婴这人护短,既然能做到那种地步, 便是真心实意将人当做了妻子,谢琼婴看上的人, 总不会差的。
她不相信谢琼婴会打宋殊眠, 宋殊眠脸上那巴掌一看就是刚被人打的, 而又想到了谢家三人来?得迟,想也知道?是谁动的手。方才她故意提及此事,亦是不想叫她挨了巴掌受了委屈。
自家的儿子和谢家的那位国公爷闹了不痛快, 谢吕两家也不再?有所往来?, 加之吕知羡离了吕家之后,谢琼婴也再?没来?过了吕府。
这会吕老夫人听宋殊眠说着谢琼婴在家中的近况, 也是不住地点头应和。
谢琼婴的日子实在是无甚好说,但宋殊眠见她听得起劲, 也忍不住多说了一些, 东拼西凑硬凑出了一大堆,其间只捡着他的好话说。
那吕老夫人上了年纪, 今日一天的宴席下来?,本应当十分疲累,然而这会听着宋殊眠的话一时之间竟神采奕奕,宋殊眠说了足足两炷香的功夫,但吕老夫人却?仍在兴头上,恍若是想从?宋殊眠的这些只言片语中听完谢琼婴这五年过的日子。
但宋殊眠已经说了许多,末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满怀歉意地看着吕老夫人说道?:“老太太,抱歉了,我?嫁进来?不久,就晓得这些了。”
吕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说,“不打紧的,你说得已经够多了。”
吕老夫人慈眉善目,这副和气的样子倒全然看不出年轻时候还曾上过战场。眼见天都黑得不像话了,外?头吕方终于进来?催促道?:“母亲,您就放人回吧,回去晚了国公府该那边不好说了。”
出来?道?个寿罢了,怎还把?人压着不放了。当初长宁就没少说谢琼婴把?吕府当家了,这会老太太还把?谢琼婴的媳妇扣这说东谈西的,到时候传到谁的耳朵里头都不好听。
吕老夫人白他一眼,但最终也没有再?留,她对吕方道?:“晚上天黑,你务必派上侍卫安全把?人送到。”
这话倒用不着吕老夫人提醒,吕方自也会安生把?人送到家,宋殊眠闻此便起身告了退,跟着吕家的下人离开了此处。
待人走后,吕知羡进了屋子,祖孙三人同坐一堂,吕知羡对吕老夫人怨怼道?:“谢三如今都这样了,祖母怎么还这样偏心他。”
吕老夫人抬眸看他,“我?偏心他?你若是真对他没有了当年的情?谊,今个儿又怎么会出来?替他的小娘子说话?”
吕知羡嘟囔道?:“哪有的事,我?实在看不惯他那个假惺惺的哥哥罢了。偏偏谢琼婴脑子跟驴踢了一样,对他比对自己的亲爹还亲。”
吕方瞪了吕知羡一眼,“在西北待的怎么一口?子粗鄙之语,你现在回了京都这边,文明一些。”
吕知羡道?:“嘿,这不是没戳到你的痛处嘛,那我?提提国公爷来?......”
吕知羡话还没说完,就被吕方抬手严厉阻道?:“莫要?同我?提那个老登。”
当初吕都督被算计了那一遭,谢沉找上了门来?想要?道?歉,结果被吕方怒骂半个时辰,吕方口?中粗话不停,最后骂得口?干舌燥。
谢沉见他骂累了还适时给他递上了一捧水,结果被吕方大袖一挥直接推开。吕方既怒且哀,声声责难,“......好好好!你和皇上,你们两个人是情?真意切,我?呢?我?就是个屁!我?去你大爷的,谢沉,我?甭要?你跟我?来?说这些。往后,你和皇家那位把?日子过好了是比什么都强!您老人家高抬贵脚出门右拐,别?搁我?家再?碍我?眼。这些么个年,就当我?是瞎了狗眼看上了你们......”
这气话听着颇有一股子醋味。
谢琼婴和吕知羡那时候就躲在门口?听着,因着后来?吕方骂的实在难听,吕知羡就连听下去的勇气都是没有,还没听完就扯着谢琼婴跑了。
吕知羡知道?谢沉那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伤人,吕方把?他们当挚友,结果到头来?一个两个的跟他玩权弄术,见吕方是真的不想提,吕知羡便也不再?说了。
那边吕老夫人看向了吕知羡,问道?:“如今琼婴都娶了媳妇,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娶媳妇,叫我?早日抱个乖孙呢?你往西北那边跑,我?支持你,也不拦着,但总得在我?老婆子阖眼之前娶个媳妇,给我?留点念想才行啊。”
吕知羡急忙打住,“我?如今在西北那边,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娶了媳妇做什么,跟我?一块在军营里头喝西北风?还是留在家里给我?守活寡?”
吕方骂道?:“那怎么着,照你这样说,所有的官兵武将都不娶媳妇是不?净说些混账话。”
吕知羡知道?再?这样继续说下去的话,一个晚上都得被这两位抓着耳朵说这件事,他赶忙换了话题,问道?:“谢家的世子定了?”
吕老夫人仰头呵呵呵地笑了两声,就像是寻到了什么开心事一般,“还没呢,还说你不关心琼婴,这不是挺挂念人家的?”
吕知羡没理会吕老夫人的打趣,只是问道?:“他不是都及冠了吗,为何还不封世子?”他突然想到可能是谢沉不愿意,没好气地道?:“算了,谢琼婴活该。他那个哥哥那样的嘴脸,笑里藏刀,以?后叫他当了世子,有得他好受了。”
终究是年少时候的情?谊,吕知羡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恨谢琼婴不争气,有个公主母亲,皇帝舅舅,世子的位子还抢不过来?。
吕方道?:“成!你最好真能这样子想,往后别?和谢家再?有往来?。如今谢家站队皇太子,我?们吕家当初扶着圣上即位,落得这样的下场,今叫他们自个儿和自个儿踹被窝去吧!老子不管了,你也别?和谢三再?有往来?。”
吕知羡道?:“我?能有什么往来?啊?我?待在西北那边,一年回不来?几次。况他现在这副死样子,我?都不稀得再?瞧他一眼。您同祖母说去,别?老再?眼巴巴地望着人家能上门来?瞧她了。”
说罢,便起身出了门,吕方和吕老夫人都再?了解不过吕知羡这人,面上跟个刺猬一样,实则比谁都重情?义。他们见此也只是想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无奈。
当初两人情?同手足,也还是落得这般结局,实在叫人唏嘘。
细细弯弯的弦月已经挂在了树梢之上,却?被谢府房梁上悬挂着的大红灯笼夺去了光辉。虽然年已经过去了,但为了能看着喜庆一些,这些灯笼便也没这么着急就换下去。
宋殊眠回到春澄堂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没想到谢琼婴竟然在廊庑之下站着。
他就那样立在那处,玄黑的氅衣披在他的身上,有风吹过,露出了底下雪白的衣袂,月光洒在他面前的那片地面之上,只分了星星点点的光到了他的脚边,寒星似的双眸正?往她的方向望去。
这一刻,他身上是说不出的冷清孤寂。
宋殊眠不知道?他竟等在外?头,她不自觉地拉了拉帽檐,将斗篷系带拉得更紧,想把?脸遮得更严实一些。她走至谢琼婴的身边,两边的脸被遮挡得干干净净,她露出了一双眼睛,看着他问,“你是在等我?归家吗?”
灯影溶溶,谢琼婴的眼珠折射着光,如同黑珍珠一般。谢琼婴许是没有想到宋殊眠竟会这样子问,愣了片刻,而后,他笑着点了点头,“是在等你。”
几个月前,谢琼婴也曾问过宋殊眠这样的问题,她在秋千上发呆,谢琼婴问自己是不是在等他,那时候宋殊眠撒了谎。
宋殊眠瞪着圆溜杏眼竭力想从?他的脸上想找出撒谎的痕迹,最后始终见不得一丝一毫,便也作罢。
原来?有人等着归家是这样的感受。
宋殊眠一直都在等别?人,小时候父母出远门做生意,她年纪尚小不便伴其左右,就在家里头等着他们回家,而后到了徐府,她被徐彦舟教养,也时常希望徐彦舟能来?她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