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婴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只是?冷冷地看着宋殊眠。他不明白宋殊眠明明生得这样子娇,怎么说出来的话比谁都?要冷。
他确实不想和离,但宋殊眠不是?把他当祖宗来供吗?那她就应该是?自己?最忠诚的信徒才是?。
谢琼婴不承认自己?或许已经动了心,心绪已经被她轻而易举地牵动。他是?宋殊眠眼中的祖宗,但此刻显然已经成了那个下位者。
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低不下头,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想放她走,所以想用暴力与羞辱叫她闭嘴,好?像这样自己?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谢琼婴不屑一笑, “难道不是?吗?我只不过是?叫你看清现实而已啊。”
他就是?想要将宋殊眠的心气全都?磨没,叫她只能留在国公府里,留在他的身边。明明是?她先来和自己?说要好?好?过日子的,是?她先来一点?点?讨好?自己?的......
宋殊眠说道:“我已经说了,你若当真这样子瞧不上我,只要一纸休书我们好?聚好?散。你不是?不肯吗?你一边羞辱我一边又想我叫我心甘情愿地留在你的身边。”
“谢琼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谢琼婴确实不正?常,十五岁到十九岁,这四?年?如一日的生活早将他身上的人气磨没了。他好?不容易看到了点?光,怎么会愿意再?去放手?呢,宋殊眠是?他的妻,她没有家,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他就是?要拉着她共沉沦。
宋殊眠这话是?直着骂他有病了,谢琼婴看着她有几分郑重的神色,便知道她不是?在说笑。看着她这幅神情,谢琼婴脑子里的弦嗡嗡作响,吵得他头疼,他耐着性?子问道:“所以你今天还是?来同我吵的?”
宋殊眠摇了摇头,没有回避他冷厉的眼神,“我知晓皇太后、皇上疼爱你,公主也将你视若珍宝,你出身高贵,门庭显贵。所以,或许在你的眼里别人的命不是?命,别人的颜面也都?不过是?尘埃。但谢琼婴,你若是?真的将我当作妻子,不能只想着叫我一直跪在地上。”
不能叫她一直跪在地上。
谢琼婴脑中紧绷的弦瞬间炸开。
第三十一章
他知道宋殊眠昨天的话不错, 若不是他谢琼婴,宋殊眠这样的人甭管嫁了谁都能过得顺风顺水的。十?五岁的那场少年伤痛,困住了自己的余生。他已经快要站不起?来了,为什么还要叫宋殊眠也跪下去。
谢琼婴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去看宋殊眠的神情, 只是兀地起?身往外去了。
宋殊眠也想了许久要不要同他说这些, 她?本来觉得同谢琼婴是说不通的, 先前明氏说谢琼婴曾经是个好人?, 她?也是不信的。但今日知晓了他为自己出气之后,她?想或许谢琼婴也没有那样坏,也不是那样的十恶不赦。
但她?不知道谢琼婴现下这是何意, 是应了还是没应?看他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莫非是又生了气?
从那天过后, 谢琼婴已经有几日未曾归家?。
时至傍晚,晚霞泣血。
谢琼婴本来同赵承轩和杜鹤安二人?在?城西那角看人?斗鸡, 这会比赛还没开始, 一堆人?便已经围在?了这处, 谢琼婴的身影在?人?群之中?格外出挑。
小厮陈维找来,说闻首辅带着孙女来访,国?公爷召他速速归家?。
赵承轩听到是闻首辅, 又听到了他的孙女, 有些疑惑,“闻家?最?近不是和徐家?走得近吗?不是还有传闻说要结亲, 带着他的孙女上你家?作甚?”
闻首辅年事已高,如今年过七旬, 而且沉疴缠身, 如今的情形看着是不大好的。徐家?和闻家?若有意结亲的话,必须要抓紧了时间, 否则若闻首辅若真撑不过了这个冬天,也不知道还要拖多?久。
闻徐两家?政治立场相同,都主张新?政,闻家?虽然底蕴没有多?么深厚,但好歹当家?的老爷是当朝首辅,百官之首,而徐家?祖上五世正德,今又出了像徐彦舟这样的新?贵能人?,两家?结亲只会百利而无一害。
杜鹤安虽不晓得他们官场上头的弯弯绕绕,但却晓得八卦秘闻,近来徐家?和闻家?走得越发勤快,想来不久就要定亲了。他见?谢琼婴家?里人?来寻,只道:“哎呦,可惜了,这两鸡都是各中?翘楚,咱们谢三公子是没这个福气看了。”
谢琼婴听了杜鹤安这欠飕飕的话只是用手肘了一下他,头也没回对陈维说道:“我不回,他来了就来了,干我何事?”
谢沉料到了谢琼婴不会老老实实回来,早就吩咐了陈维说辞,陈维道:“首辅大人?的身子看着好像不太行了,国?公爷说终归师生一场......”
当年谢琼婴也在?国?子监里头读过书,闻昌正教过他近乎一年的时间。当初谢琼婴最?是爱重这位先生,就连谢沉都知晓。
谢琼婴话都没有听完就转头看着陈维说道:“他如今就是死了也和我没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冷漠,连一丝别的情绪也没有。
当年闻昌正只教了国?子监里头特?别出色的学生,赵承轩虽也在?国?子监读过书,但却未曾与其有过接触,只是听说过闻昌正此人?异常严苛。见?谢琼婴如此只是当他曾经受了闻昌正的刁难,才这样厌恶他。
那边陈维见?到谢琼婴这样油盐不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外头停着谢家?的马车,谢琼婴本要转回身去,鬼使神差地抬了一眼,只见?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纤纤玉手掀开,里头探出了一个脑袋。
将近十?一月的天,远处的天际是泼天的红云,梨花树下,马车里头的人?正探着脑袋看着他。
夕阳的余晖,在?她?的脸上染了鲜艳的霞光。
有风拂过,衣袖微摆发丝清扬,见?其如见?艳阳天。
只此一眼,谢琼婴的心中?恍若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拍了拍杜鹤安的肩膀说道:“帮我押个五百两到左边那只鸡身上。”
陈维晓得谢琼婴这是愿意跟着他回去了,方?才还不是百般不愿,怎么转个头的功夫就应下了?
杜鹤安那还没反应过来,见?他压了左边的那头不赞同道:“我瞧着左边那只不成,看右边那只像是个厚积薄发的,骨骼瞧着就坚实,身上的毛也贴得紧紧的,那小脸皮紧薄细致......”
杜鹤安这边分析的头头是道,赵承轩拿手上的折扇瞧了瞧他的脑门,“人?都快走远了还搁这里写‘策论’呢。”
杜鹤安这才反应过来,转头见?得那谢琼婴都已经快走到了谢家?的马车前。
他不就才说一会话的功夫吗?人?怎么就走这么远了。
那日两人?算是不欢而散,谢琼婴被宋殊眠的话刺激得连家?也不敢回了,在?外头躲了几日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然而将才一眼,他才明白了一些。
她?生得这样好,怎么就非要把人?碾进土里呢?
郁结了几日的心情在?见?到宋殊眠的时候消散了一些,原以为马车上就她?一人?,结果?一掀开帘子却见?得旁边还有一位女子。
这女子看着比宋殊眠还要大上一些,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端庄大气,身着一身水粉描金线织锦长衫,头上簪着梅花琉璃钗,披散着头发,尚还待字闺中?。其容颜丝毫未被那抹粉色衬得艳俗,反而在?那张脸上显出了一股别样的憨态,看着柔和了几分。
这人?便是闻首辅的孙女闻清梨,闻昌正底下有不少的子孙滋源由七鹅裙一物儿二柒舞二八一整理,却独独只有闻清梨这一个孙女。闻昌正再如何严厉,但对这唯一的孙女却是疼爱有加,当初甚至他在?国?子监教书的时候,也会将其带去。
那年谢琼婴方?才十?五岁,在?国?子监读的一年书,由闻昌正教导。一来二去,闻清梨与谢琼婴自然会有接触。
见?到了闻清梨也在?,谢琼婴敛了些许情绪,终究没再说话。
将才闻首辅来得突然,谢国?公怕陈维叫不回谢琼婴,便让宋殊眠也跟上了一起?。未想那闻清梨也要来,见?她?开口宋殊眠也不好拒绝。闻清梨既同她?一块来寻谢琼婴,那想来二人?是认识的,可现如今见?他们二人?也没有打?招呼见?礼的意思,一时之间让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是相识又或者是不识,如何都不至于这样的生分,就连招呼也不曾打?,活脱脱将人?当成了空气,其中?必然是有龃龉。
自那时见?他负气而出,宋殊眠只当谢琼婴离家?数日也还在?生气。几日未见?得谢琼婴,他一如从前,并未有什么变化。她?有些踟蹰,想开口试探一下,然而旁边还坐着闻清梨,也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几番犹豫,终是作罢。
这闻清梨兀地搁在?了夫妻之间,叫人?连话也说不得。
马车驶出去有一会了,闻清梨突然出声,“你这些年还好吗?”
如此听着,确像是旧相识。
谢琼婴面色淡淡,只是说道:“不劳闻小姐废心,若我谢琼婴过得不好,那这世上没有人?能过得好了。”
他整日里头无所事事,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谢琼婴如此态度,宋殊眠更?加认定二人?之前一定是有过旧情。
谢琼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那闻清梨也没了办法,虽然谢琼婴长相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眉目相较之前更?为疏朗,更?添了几分淡漠不驯,但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昭示着与先前的不同。
马车内一时寂静,闻清梨默了片刻后还是说道:“过几日我许是要和徐清和成婚了。”
宋殊眠听到这话恨不得从夺窗而出,马上在?此处消失不见?。闻清梨要同谢琼婴唠这样的嗑,叙这样的旧,她?在?旁边算是什么?
闻清梨也没办法,她?知晓今日祖父要来谢府,求了好久才叫他带上了自己。她?知道除了在?马车这处谢琼婴跑不开,否则他也根本不会同自己见?面说话。
谢琼婴听了这话笑出了声,冷然道:“闻小姐,你真的很奇怪,你嫁你的,他娶他的,同我说这些是做什么呢?我的妻子尚且还在?旁边,你这样她?会误会的。”
谢琼婴当初和闻清梨确是好友,他一直知晓闻清梨对他的心思,但他却不曾同她?有过什么男女之情。再到了后来,他成了如今这样,与闻清梨之间的往来更?是断得一干二净。
都快要四五年的时间,他实在?是不明白闻清梨为何能纠结至今。
宋殊眠看着对面坐着的闻清梨,只见?她?面色发白,恍若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的模样。看这样子,倒像是闻清梨对谢琼婴有情了。闻清梨的家?世相貌皆是出众,和徐彦舟在?一起?二人?也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况徐彦舟品行端正,宋殊眠实在?不知道她?怎么就瞧得上谢琼婴呢?
三人?在?马车上回府的时候,闻昌正和谢沉正在?荣德堂说话。
身边的下人?都被挥退了出去,唯有闻昌正和谢沉一同坐在?主位那处。
闻昌正上了年纪,留着一长串花白的胡须,他的头部覆满了银丝,就连黑发也见?不得一丝,面上也尽是皱纹,看着老态龙钟。因着今日身体染了疾病,谈话之间总是会时不时地咳喘两声。
然纵使这样年老体衰,那双眼睛依旧是犀利精明,丝毫看不出一丝昏聩。
谢沉倒也没有想到闻昌正竟然亲自登门,他如今虽位高权重,但若论官,闻昌正乃当朝首辅,况他辅佐崇明帝将大昭一步一步带回了正轨,就这一点谢沉也该尊他敬他。闻昌正年长出谢沉二十?来岁,算是在?他父亲那一辈的人?物,如今尚在?病中?,纵使有什么话要说,那也应该是谢沉亲自登门。
闻昌正来得突然,谢沉一时之间慌了手脚,也没提前准备些什么,只能亲自为他倒了盏茶水,“首辅大人?来得突然,小辈尚未来得及准备,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闻昌正听了这话只是笑笑,说道:“是我不请自来,有何可怪?”
谢沉见?此也不再谦让,只是开门见?山问道:“首辅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何事要吩咐小辈?”
这会正值傍晚,屋外的光勉勉强强照进了里头,闻昌正老眼昏花,这会只能勉强看清对面的谢沉,他眯着眼睛看向谢沉问道:“当年的事情你可曾会怪我?”
闻昌正虽然没有明说, 但二人心知肚明是何事。
这些年来闻昌正虽然大刀阔斧进行了几?番改革,但都殃及不太到国公府。独独四年前,崇明十七年,他?提出了将大都督府改为五军都督府, 大都督府一分?为五, 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
将都督府一分为五便也罢了, 还将调兵权分?给了兵部, 而都督府只剩下了统兵权。
按理来说,谢沉这个兵部尚书平白得了都督府的调兵权,应当是个好?事。
然而当年的大都督吕方, 是被谢沉撺掇着一同去跟崇明帝起事的人,二人是至交好?友。结果功成之后, 崇明帝来了这么一招,直接将吕方的权力分?解, 而谢沉却什么事情也?没有, 甚至还从中跟着分?了一杯羹。
吕方自然气极, 当初分?明是他?和谢沉陪着崇明帝一块起事,结果崇明帝事成之后担心他?功大,疑心他?会再?度造反, 竟然就直接散了他?的大都督府。
反观谢沉该怎么显贵就怎么显贵, 吕方见了自然以为是他?们?二人情谊相通,三人一起起事, 到头来自己倒像是个横插一脚的小人。
这个法?子?是闻昌正提出来的,谢沉同崇明帝说了好?几?回?万不能行此法?, 却始终是没有用。
谢沉和吕方本也?是极度交好?的两?人, 结果因为这一件事,吕方深觉遭受了谢沉的背叛, 以至于谢吕两?家至今没再?有所往来。
谢沉同吕方闹成了如今这样,可以说一半是因为闻昌正,一半是因为崇明帝。
想到了吕方谢沉也?只是叹了口气,“过去的便过去吧,皇上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可终归是我对不住彻公,他?不愿意再?见我也?全是我咎由自取。”
闻昌正见到谢沉伤感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拿起茶水轻抿了两?口,后道:“今日来找国公爷是为了新政一事。”
在新政一事上谢沉如今尚且未表明他?的态度,他?不想参与此事。
谢沉虽功高势大,但如今国公府中没有一个出色的后辈,他?实在没必要掺和这些事给自己寻麻烦。
闻昌正知道谢沉心中所想,只是说道:“太医说我或许时日不多?了,若我一死?,新政势必不能再?推行下去,如此,大昭积弊已经的陈年旧疾依旧不能疗愈。”
谢沉没想到闻昌正竟然已经病到了此等地步,他?道:“首辅大人此话严重了些,怎会病到如此地步。”
闻昌正年过七十,已经算是长寿了,但他?始终放不下新政,生?怕自己一死?,便没有人能顶得住改革的压力。
“我知晓国公爷身子?正,新政必然不会殃及国公府......”
谢沉出声打断,“可只要出面?支持,国公府必会遭到攻讦。如今谢家的小辈之中没有能顶事的,我只想叫他?们?乘着祖荫好?好?过完这辈子?,也?不想再?去掺和这些了。”
闻昌正闻此默了声,从前是有一个的,但全叫他?们?毁掉了。想到了谢琼婴,闻昌正不可遏制地猛咳了几?声,外头天已经黑了下来,下人们?进?来掌了灯。
谢沉见他?咳得如此厉害,忙问道:“大人可还好?,要唤太医否?”
闻昌正只是摇了摇头,他?早就料到谢沉不会这样轻易地答应,他?道:“不求国公爷能出面?,只望国公爷不要听了旧党的话。我晓得你是个聪明的人,若此弊病不除,大昭终将毁于其手。”
谢沉不知该如何作答,恰好?此刻外头来人禀告了谢琼婴一行人回?来了。谢沉趁机转开?了话题说道:“我把琼婴唤来您见上一面??”
闻昌正知道话已至此再?多?说也?没用了,见到谢沉问他?要不要见谢琼婴,沉默了良久,终究是摇了摇头,道:“当初是我没能教好?他?,不见了,回?家了。”
谢沉不以为然,一边扶他?起身一边说道:“这非您的错,他?天生?就是个这样的牛心左性。”
谢沉亲自送闻昌正上了闻家的马车,那边闻清梨已经等在了里头。见到闻昌正,闻清梨再?也?忍不住苦楚,扑到了闻昌正的怀中哭道:“祖父,他?为何变成了这样啊。他?从前那样聪明,那样的好?,为什么成了如今这样啊!”
那时候的谢琼婴太好?了,好?到闻清梨怎么也?忘不掉他?,任是谁都比不上那个时候的他?。
闻昌正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这便是他?的命。”
闻清梨说道:“可是祖父,什么叫命?祖父不是最应当不去信命的吗?”
闻昌正从一介贫寒书生?走到如今,他?自己书写了自己的命格,转头却要别人去信命。
闻昌正的声音沙哑低沉,昏暗的马车之中,他?的声音带着老者说教一般的神秘莫测,“有些东西,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终需无。就算你拼尽了全力想要去争取,但在希望破碎的那一瞬间,你便感叹,啊原来这就是别人说的命啊。”
回?到谢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清冷的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带动着树叶发出萧萧声响。走过影壁,后入垂花门,进?了谢家二房的住所,宋殊眠与谢琼婴并肩走在回?春澄堂的路上。
谢琼婴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他?虽然没有归家,但陈维每日都会回?来拿换洗的给他?。今日出来得急,两?人的身边都没跟着丫鬟。
宋殊眠想到方才闻清梨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又思即先前谢琼婴总是抓着徐彦舟不放,她忽地蹿到了谢琼婴的跟前,双手叉腰说道:“郎君不打算解释一下?”
谢琼婴微微低头看着眼前装模做样气鼓鼓的女子?,有些好?笑道:“我解释什么?”
见他?这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宋殊眠心底微微发虚,莫非当真?没什么?
谢琼婴说道:“当初我上春红楼、教坊司也?不见得你来管我,怎么今天闻清梨一出来你就质问起我来了?”
宋殊眠煞有其事地说道:“这是不一样的,你若当真?是喜欢她们?的话,那如今春澄堂就和大哥的院子?一样了。”
单单是谢琼择娶了海氏那样强悍的妻子?都能如此,若是谢琼婴当真?放荡好?色,那么春澄堂早不晓得得乱成了什么样。
又或许谢琼婴这样矜贵的人,瞧不上青楼里头的人?
但闻清梨总归是不一样的,他?们?看上去像是年少相识的样子?。
往往少年时候的悸动,最是叫人难以忘却。
月白?的光辉洒在了两?个人的身上,见谢琼婴也?不欲解释,宋殊眠转回?了身又自顾自走着。闻家人来过,谢琼婴的心情有些不好?,他?看着宋殊眠的背影忽然说道:“她忘不掉的是从前的我,如今见了现?在的我,她必不会再?喜。”
少年穿着碧色锦衣,腰系宽带,月影婆娑,在他?的身上散着清泠泠的光亮。他?的神色如常,只那双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灰。
宋殊眠回?了头去看他?,疑惑道:“从前的你莫不是什么香饽饽不成?谁都要去贴你一下。莫不是打量着我没瞧见过,来诓我的不成?”
谢琼婴听了这话没有生?气,只大步走向了她,“对对对,诓你的,好?把你骗得死?死?地留在我身边成了不?”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全是不经意的调笑,眼角轻挑,恍若桃花。这话听着半真?半假,就连谢琼婴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自真?心。
宋殊眠只当他?又在说浑话,少男少女并肩而立,虽上不得多?么美好?,但也?好?再?也?不如前几?日那样恨不能拔剑相向。
当初谢琼婴刚过完了十五岁的生?辰便入了国子?监读书,那年刚好?徐彦舟也?在。许是因为谢琼婴去了国子?监的缘故,皇太后放心担心别的老师不能很好?地教养于他?,便托了闻昌正去国子?监开?个小班,让首辅亲自来教她这个最疼爱的皇孙。
闻昌正在学生?面?前是极端的严厉,不管你什么皇子?皇孙、皇亲国戚,凡是读错了什么,抑或是做错了什么便要罚跪。谢琼婴并不害怕闻昌正这样的老师,总归错了便是错了,处罚也?是天经地义。
谢琼婴早慧,很早的时候便洞悉人事,可无论他?的心智再?如何成熟,那时候尚且也?不过只有十五岁,知晓闻昌正严苛,他?便努力做到最好?,只是为了得到一句老师的称赞。
他?像是一个幼稚的孩童,拼尽了全力只是为了得到老师一个肯定的眼神。但整整一年,在校验中得到一甲、写出了一篇又一篇超群绝伦的策论......无论他?做得多?好?,闻昌正都不曾对他?笑过、夸奖过。谢琼婴心中并非没有委屈,却也?不曾对闻昌正生?出怨怼之心,只是想着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当初在国子?监一众学子?之中,若谢琼婴称第二,便没有人敢去称第一,就连徐彦舟也?不能与之相比。
但结果呢,就像是物极必反,当年的谢琼婴有多?么的为人称道,现?在的谢琼婴就有多?么的让人谈之色变。
谢琼婴最后自然也?不会再?去国子?监读书,而闻昌正的夸奖他?再?也?不会需要了。
闻昌正走后,谢沉回?了荣德堂的里屋,却见长宁正等着他?。
灯火明明灭灭,照得长宁神色不定,她正坐在椅上,见到谢沉从外头进?来了问道:“他?来找你说的什么事情?”
谢沉进?了屋子?,见到长宁一副想要发难的样子?,便道:“他?好?歹也?是首辅,你对他?还拿什么大?今人来了,也?不出去见个礼,传出去叫人见了像话吗?”
谢沉没有坐到长宁的身边,只是绕到了里面?衣架那处,一边脱着外衫一边对长宁说话。
长宁听了这话起身到了谢沉的身边,声声责问,“我对他?拿大?也?不看看我的儿子?被他?教成了什么样,我没去把他?闻家烧了都是给他?们?脸了,今个儿倒还敢来这里寻不痛快。”
当年谢琼婴好?好?的人进?去国子?监,出来的时候就成了这副样子?,长宁自然觉得是闻时正教坏了他?。
总归这处也?没有外人,长宁这会说起话来言辞也?十分?激烈。
谢沉听得眉头直皱,“你这都说的什么话?!他?自己这样不学好?,反而去怪罪老师?说出去也?不叫人笑话。”
长宁听了这话更是生?气,指着谢沉骂道:“你那眼睛都快粘在了你大儿子?的身上,他?不学好??他?当初那样好?的时候你瞧得见吗?!”
第三十三章
谢沉觉得长宁是在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不愿与她多争,转身就要去里头的?净室。而长宁那厢却不肯放过?,说道:“我晓得他今天来谢府是想做什么,你不许应。”
长宁好?歹也是公主, 对朝堂上头的事情也摸得一二分。闻昌正亲自来国公府, 除了想求谢沉新?政一事又还能有什么?
谢沉顿了脚步, 说道:“这件事情我心头自然有数。”
跟着崇明帝一起起事的?人, 头脑岂又会简单?
见他这样说,长宁便知道他心里头有数,顿了顿后又问起了别的?事, 她道:“再过?一月就是婴哥儿的?二十岁生辰,世?子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听到长宁说起世?子一事, 谢沉知道终归是躲不过?去,他不再去净室, 转身坐到了椅子上, 长宁知他是要说正事, 也坐到了旁边。
谢沉眉眼宽广俊朗,当初就是这张脸把长宁公主吃得死死的?。见提到了世?子一事,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看向了长宁问道:“你觉着婴哥儿如今这样能做世?子?”
长宁这便是知道他的?意思了, 她强压了怒火,扬声问道:“世?子之位又不看人德行, 而是身份尊贵。若论尊,普天之下就是皇子也比不上我的?儿。”
长宁这话倒是不假, 就算是宫里头的?皇子, 较谢琼婴比起来也是稍差一筹,皇子能比谢琼婴过?得还舒坦?
谢沉不喜欢长宁这样眼高于?顶的?做派, 闻此眉头皱得更深,故意顶道:“晓得你的?儿子是顶尊贵的?金枝玉叶了,那哪里还缺一个?世?子的?位子不成?”
长宁见谢沉不肯松口,气极道:“你什么东西都想着给那个?女?人的?儿子留着,我的?孩子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
长宁口中的?那个?女?人便是谢沉故去的?亡妻林氏,当年谢沉与林氏是京都出?了名的?恩爱,只不过?林氏早亡,有情人终究阴阳两隔。
见长宁提到了亡妻,谢沉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你何故同一个?死人去比,当初是你要强嫁于?我,便当知道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霖哥儿这十来年在你的?手下过?得可好??他可曾有来我面前怨怼过?你一回?他将你当作?了亲母,你倒不曾将他当作?你的?亲子。你去看看你的?好?儿子,叫你生养成了如今这般浑天浑地?的?样子!”
长宁欲争,谢沉不给她这个?机会,继续说道:“世?子?婴哥儿他恨不得闹翻了天来也见不得愿意当这个?世?子!他整日里头就顾着吃酒耍混,当个?世?子能怎么地?,叫他能过?得比如今这样还要畅快不成?几十年之后,国公府若真?要传到他手里去,你还要指望将来正柏登基也能像你哥那样照料着他不成?”
长宁叫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确实如此,若是谢琼婴品行好?一些倒还好?说,她这个?做母亲的?去同谢琼霖争上一争,但他如此,便是传位于?他也不见得是好?,反倒叫他多了几分禁锢。
谢沉知道长宁是为了儿子着想,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给他拿来,但世?子一事关乎着将来国公府的?命运,他怎么敢叫谢琼婴去坐这个?位置?
他见长宁沉思,起身离开也不再多说。长宁不是一个?不清醒的?人,应当晓得其中利弊,当个?谢三公子对谢琼婴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