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长宁不肯这样轻易就依了谢沉,说道:“若叫霖哥儿当了世?子,那我的?儿就是被人压了一头,我怎么晓得他往后会不会刁难他呢?”
谢沉道:“他们兄弟俩之间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明白,霖哥儿比我都还疼他弟弟,倒是叫你瞎操这份心。”
长宁自然?知晓兄弟二人关系亲密,但还是嘴硬道:“谁晓得他是不是装的?,待我们半只脚迈到了土里,让他当了家做了主,可不信他还能这样待婴哥儿。”
谢沉知道她心头已经应下了此事,只是说道:“日久见人心,你且看着就好?了。”转身便进了净室里头。
春澄堂的?院子里头种了不少品种的?花,是以即便到了冬季,一些花败下了,但另外一些又正值茂盛之际。如此而来,季节交迭更替,春澄堂内却花开不败,甫一进门,凌冽的?空气带着几分清新?的?草木气钻进了鼻腔。
桂花树已经快要败光,下头的?石桌上还放着针线盆,里头是一个?快要做成了蒲团。
处处都是宋殊眠生活的?气息。
谢琼婴自上回离家已有几日的?时间,在外待了几日,见到了这样的?春澄堂才?稍稍有些许心安。
方才?天色还是亮着的?,宋殊眠本在院子里头做东西,结果?转头就被喊了出?去带谢琼婴回家了,这蒲团还放在外头没来得及收。
宋殊眠见谢琼婴的?视线落在那个?蒲团上,出?声说道:“眼看天凉了,无事的?时候便想着给大黄做个?窝。”
谢琼婴有些奇怪,“可是你不是不喜欢大黄吗?”
两人已经进了院子,那边晴萱和沛竹本在院子中闲话,见到二人回来了便要行礼,只被谢琼婴抬手打断,见此便退下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那棵桂花树下边,宋殊眠说道:“我没有不喜欢它,我只是害怕它。”
谢琼婴想到了宋殊眠当初也给他也做过?几件冬衣,所以她也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害怕他对吗?
他问道:“如果?你不喜欢它的?话,你还会给它做这个?吗?”
宋殊眠觉得谢琼婴出?去了几天怎么变得这样奇怪,脑子也转不灵清了?她道:“那自然?是不会了。”
谢琼婴听了这话眉眼舒展了开来,他坐到了那张桌子旁边的?石凳上,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支金簪,递到了宋殊眠的?眼前。
宋殊眠往谢琼婴的?手上看去。
金簪细细长长一根,簪身为纯金打造,簪头是鸳鸯戏水样式,十分精巧细致,在谢琼婴白玉一般的?手上更衬得其熠熠生辉。
谢琼婴还未曾给人买过?这些玩样,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簪子叫好?看,只是知道金的?一定是好?的?。
深秋的?风带了几分冻人的?寒意,穿梭在桂花树间,拂过?带来簌簌声响,月光将两人在地?上的?身形拉得颀长,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宋殊眠有些怔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谢琼婴手都抬酸了见她还没甚反应,便拉过?了她的?手将簪子塞到了她的?手上,见她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喜还是不喜欢,他摸了摸鼻子故作?随意说道:“前两日我在赌坊里头赢了不少的?钱,银子在身上带着怪重的?,我没处花便去买了这个?回来。”
宋殊眠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金饰,因着这东西带不好?了便是显得人土里土气,活像个?暴发户。
但宋殊眠知道谢琼婴这样便是听进去了那天的?话。
她看着手上的?簪子兀地?笑出?了声,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之中显得清澈,金簪在她的?瞳孔之中倒影出?了丝丝光芒,显得其更加明亮。
谢琼婴见此喉结微微滚动,狭长的?桃花眼扫了她一眼,“不喜欢?”
宋殊眠见好?就收,怕把人笑恼了,只是憋着笑说道:“喜欢得很?,就像我爹爹娘亲送得东西一样。”
谢琼婴这礼送得倒不像是寻常郎君会送的?,反而像是父母那辈会送的?。他们哪里管这些东西好?不好?看,只想叫你穿金戴银,那便是最最风光了。
谢琼婴不明白,“为何?”
“从?前每回逢年过?节爹爹娘亲都会给我打一套金子来,郎君倒和他们像得很?。”
谢琼婴点了点头算是明白,那她这样说便是喜欢了,他打趣道:“你这是点我呢?”
宋殊眠说道:“哪敢。”她拿了桌上的?绣花盆,转身就要进屋,却听谢琼婴说道:“你瞧我出?门在外还会想着你,可你明知道天冷了,会给大黄做窝,也不曾想过?我在外头会不会冷。”
宋殊眠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话怎听着还有了几分委屈。
宋殊眠连头都没有回就说道:“你又不是傻子,若是冷了自然?会告诉陈维,大黄冷了又不能说话。”
谢琼婴叫这话噎住,再待回神之际宋殊眠已经进了屋里。
自那日叫长宁罚了一回之后,宋殊眠也不敢再住在别的?屋子里头住了,当天晚上就已经回了东次间。
屋里头的?灯已经熄了,两人躺在床上却都心照不宣地?想到了那天马车上的?事情。虽谢琼婴的?态度相较于?之前好?上了太多,但那天马车上头给她留下了莫大的?阴影。她死命地?往里头钻,生怕是挨着了谢琼婴一点,又惹得他兽性大发。
谢琼婴哪里不晓得她在想什么,终归是自己做的?太过?了,如今这样也怪不得她。往后的?日子还长,他也不至于?这样急不可耐,见宋殊眠这样害怕也不再去沾她,若因为一时贪欢而叫她骇上了自己才?是得不偿失。
近些时日宿在了外头不得好?眠,如今躺在自家的?床,闻着身边人熟悉的?沁香,谢琼婴不一会就睡着了。
过?了三日,徐家的?请帖果?然?如期而至,徐彦舟和闻清梨二人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中旬。
因着首辅大人下令的?重新?丈量田地?一事势必得罪不少的?豪强权贵,徐闻二家结亲,想来应当是不会太平。
闻昌正此人太过?于?严苛,做事也太过?于?绝情,但他这人又深谙官场之道,怕他的?人也斗不过?他。
不只是官员,就连着皇子皇孙抑或是皇帝本人他都会管教,闻昌正方上任没有多久的?时候,大昭的?国库不算充足,他会亲自劝说皇帝减少不必要的?开支,甚至还让皇太后想要重修的?宫殿停工。
自古以来佞臣当道,但就是这样一个?纯臣、直臣深得皇太后与皇上的?爱重。
皇上越宠爱他,百官就越忌惮这位铁面无情的?首辅大人。
权贵们因着忌惮于?他,不敢将贪污这些劣行做得太绝,但如今他又将手伸了土地?兼并,更是引得人神共愤,豪强震怒。
闻首辅深知众人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但他如今已是风中残烛,再也要支撑不下去了。闻清梨自幼在他膝下养育,如今他死前必要为她寻到一门好?归宿,徐彦舟当年亦是他的?门生,他为人端正聪颖,闻清梨嫁去了徐家自己也能放心一些了。
他知道闻清梨一直都放不下谢琼婴,莫说是她,就连自己如今都还记得当年在国子监见到谢琼婴的?那一眼。
第三十四章
那年是崇明十七年的冬季, 正巧闻昌正那段时间空闲,便接了来?国?子监教书的调令。上任的那天正值天降瑞雪,闻昌正带着闻清梨一块去了国?子监。
还未到上课的时间,国?子监的门生都聚在花园那处赏雪。冰天雪地之?间, 众多门生?围成了一个圈看着圈中人的表演。
闻清梨那时候也才十二年岁, 爱瞧热闹, 便凑了上去。
大雪飞扬, 苍茫大地银装素裹,一眼望去亭台楼阁抑或是地面全都被大雪遮掩,空气中飘荡着清幽的花香, 令人心神俱醉。
只见得一个?少年?于冰天雪地之?间手执树枝耍着剑花,少年?白衣轻裘, 身形笔直清瘦,如芝兰玉树, 观其相貌, 面若桃花中秋。他迎风而动?, 光落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相貌更加的不?真切,竟添了几?分?仙气。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瞧着真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身影绰绰, 便这?一眼, 叫人永生?难忘。
末了,他朝着闻清梨的方向对前方的学子扬眉问道:“我同你说了我会剑的, 这?回可信?”
他的眼神里头有着少年?人的傲气,举手投足之?间也都是十足的矜贵。
闻清梨看着他的黑眸, 只觉一瞬天旋地转, 便深陷其中。
谢琼婴雪中折枝做剑的这?副场景,闻清梨至今都还记得。
闻昌在不?远处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那时候六十多的年?岁,早已过了花甲之?年?,他这?一生?见过了无数的人,没?有见过谢琼婴这?样干净的人,他正心诚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知晓他出生?高贵,又有那么多人的疼爱,想来?只有如此才能将人养成这?样。
他先前就听闻过谢琼婴此人,知晓其聪明颖悟当世无第二人可比。
后来?接触教育他过后,果真见得此人不?同于人。
其人心思端正澄明,绝顶聪明,却不?恃才傲物;出身高贵,却从不?瞧不?起人,不?论男女,不?论尊卑。
或许因为自己是他师长的缘故,谢琼婴希望自己能够去认同他,称赞他。
但整整一年?,他都未能如其所愿。
国?公府的权势太过耀眼显赫,崇明帝能够去削大都督吕方的权,却不?肯对自己的生?死挚友谢沉动?手。大昭不?能再经历一次动?荡变故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纵使谢沉没?有这?等心思,但不?能容许谢家再势大下去。
谢琼婴这?人太聪明了,聪明得叫闻昌正害怕。
国?公府的手上已经有了泼天的权势,他这?样的人生?在国?公府,闻昌正担心总有一日会威胁到天家之?位。
他是大昭的首辅大人,他心怀万民,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闻昌正觉得,谢琼婴不?过是蜜罐里头长大的孩子,这?样的学生?,最?受不?了的便是老师的磋磨。谢琼婴每每怀着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闻昌正只是冷眼相对,谢琼婴纵是做的再好?,也换不?来?他的一句称赞。
他要叫谢琼婴知道他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纵使再怎么用功老师也不?会高看他一眼。
心理方面的打压最?是磨人,只此一年?,少年?心气天翻地覆。
那一年?里,大都督府一分?为五。谢琼婴或许能够猜到吕家被?分?权是因为崇明帝忌惮往年?功臣势大,他或许会害怕?害怕下一个?就会是国?公府。
闻昌正不?晓得。
他从一介贫寒书生?走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不?会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但他这?辈子从来?不?觉得对不?起谁,独独谢琼婴一人。
就因为自己无端地揣测,他便要毁了他。
自从上一回归家之?后,谢琼婴近些?时日也消停了一些?,总是待在家中。
那日在城西看人斗鸡的时候,谢琼婴先走了一步,后拖杜鹤安替他下了注,眼见谢琼婴一直没?有出门,杜鹤安便带着杜嘉乐一块来?谢府寻了谢琼婴。
偏偏好?死不?死叫那方要出门的谢妙蓉撞见了前来?谢家寻人的杜鹤安兄妹。
杜鹤安和谢琼婴往来?频繁,那谢妙蓉先前自然是见过几?眼此人,然她惯瞧不?起商户,又见那杜鹤安穿得花花绿绿,比她三哥谢琼婴还要吊儿郎当,心中更是不?喜。
前些?回见面的时候谢妙蓉就没?少去讥讽杜鹤安,偏杜鹤安也不?惯她的大小姐毛病,到了如今已经到了见面必掐的地步。
谢琼婴和宋殊眠本在和明氏还有席月打叶子牌,只听得外头小厮来?报,说是杜鹤安带着他的妹妹来?了谢府,这?会子和府上的三小姐谢妙蓉在偏门那处吵起来?了。
谢琼婴见杜鹤安上门才想起来?了那天斗鸡的事情,对明氏说道:“朋友寻来?,对不?住嫂嫂了,今天的牌局就先散了吧。”
明氏自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见来?了客人寻他,便也不?再这?处多待,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琼婴已经起身就要往外出走,见杜嘉乐也来?了,宋殊眠也跟着一块出去了。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杜鹤安嚷着大嗓门在那边喊叫,“起开远点,我可不?想同你争争吵吵,个?子小小就算了,怎么心眼也就这?么点大。”
谢妙蓉本就身量不?足,平日里头最?是烦别人拿她的身高来?说事,一时之?间就跟被?点了火的爆竹一样炸开,“你说谁个?子小,心眼小呢!你个?大老爷们好?意思说这?话吗?!若非当年?我挑食,定然长得比你还要高!”
杜鹤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时之?间捧腹大笑?,停也停不?下来?,宋殊眠远远隔老远就叫这?声?音刺痛了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你个?小不?点一天十碗饭也赶不?上爷爷我来?!!啊哈哈!!莫到时候身量不?长......还叫自己吃成了个?肥头大耳来?!”
只听得谢妙蓉一声?怒喝,那声?音活像是咬破了舌头说出来?,“杜鹤安!我今天就要砍死你!”
说着谢妙蓉就要转身会屋去拿了剑来?,恨不?能戳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小儿!
还没?迈进门槛,就见得谢琼婴和宋殊眠从屋里头出来?,这?会谢妙蓉见到了谢琼婴就如同见到了青天大老爷一样,扒拉着谢琼婴就开始哭闹,“三哥!!他羞辱我!!”
那边本还在角落里头躲着的杜嘉乐见到宋殊眠也来?了,便走到了她的身边去。宋殊眠见到杜嘉乐来?了,也亲昵地拉起了她的手来?。
谢琼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今天叫这?两个?大嗓门凑到了一块,能喊破了天来?。那边杜鹤安见她哭了,更加得意猖狂,凑到了她的跟前欠飕飕地说道:“你可莫要说胡话,是你先出言辱我,我再回讥于你。再说,多大的年?纪了还告状,当你三哥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小人不??”
这?杜鹤安嘴皮子也是厉害,从不?叫自己吃亏。确实是谢妙蓉出言辱他在先,她自知理亏,却哭得更厉害了一些?,“我不?管!”
谢琼婴知道杜鹤安不?会主动?去招惹谢妙蓉,他对谢妙蓉说道:“你是我的妹妹,他是我的朋友,这?桩案我断不?了。你要我为你出气来?他打一顿?那也行,你先走吧,一会进去我就揍他。”
谢妙蓉显然不?信,扭头看到杜鹤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便知道谢琼婴是在哄骗她,她还要闹,谢琼婴不?等她哭,就先说道:“那这?样你还不?愿意的话,你进去拿剑吧。你若要砍他,我不?拦你。”
谢妙蓉哪里能真的砍了杜鹤安,她虽然蛮横,也不?至于被?人讥了两句就要砍人。眼见谢琼婴明显是偏向着杜鹤安的,谢妙蓉认清了形势,只是恶狠狠地看着杜鹤安警告道:“你下次别叫我看见你了,再见你一回我定杀了你来?!”
谢妙蓉说完话便往里头走了,那杜鹤安也不?受这?个?气,有话当场就要说,冲着谢妙蓉愤愤离去的背影说道:“你有种现在就砍了......”
话还未说完,就叫谢琼婴捂了嘴。
“唔唔唔唔唔......”杜鹤安一阵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来?。待到了谢妙蓉没?了影,谢琼婴才松了手来?。
“你捂我嘴干嘛?!”杜鹤安没?好?气的说道。
“好?了好?了,她被?家里头的人惯坏了,就这?样的脾性,下回少碰面就好?了。”
杜鹤安愤愤道:“这?算什么理由呀,被?家里人惯坏了?也没?见得你被?惯坏啊。”
宋殊眠和杜嘉乐在一旁听了纳罕,这?还不?叫被?惯坏?这?谢琼婴在杜鹤安的眼中莫不?是就像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看怎么顺眼。
杜鹤安哪里知道她们心里头想些?什么,见到杜嘉乐站在宋殊眠的旁边没?好?气地说道:“你方才躲这?么远做什么?”
方才杜嘉乐一见到人要开吵就赶紧跑角落里头蹲着了,这?两人的嗓门果不?叫人失望。
杜嘉乐道:“......因为哥哥有点丢脸。”
宋殊眠未想到杜嘉乐说话这?样直接,一时之?间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杜鹤安不?和杜嘉乐争,闻此也不?过是嘟囔个?一两句。他从怀中拿出了几?张银票,递给了谢琼婴,谢琼婴接过一看,估摸一千多两。
想来?这?便是押中了,他扬眉问道:“怎这?么多?”
杜鹤安没?好?气地说道:“压左边那只鸡的不?多,连我也压了右边的那只。谁晓得那鸡品相这?样子好?,结果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他摆手说道:“不?多说了,越说越是气人。”
谢琼婴见他这?副模样,不?由轻笑?了一声?,他晓得杜鹤安倒不?是在意银钱,而是那只鸡辜负了他的期望。见到杜嘉乐在旁边,他抽了两张银票塞给了杜嘉乐说道:“呐,谢哥哥赢钱了,给你拿去买零嘴吃。”
他语气平淡,好?像手上的不?过是二两、抑或是二十两银子,而不?是两百两。
谢琼婴这?副样子显然是将杜嘉乐当成了小辈,赌赢了钱见人在旁边自然免不?了要散财。
寻常人家的妻子向来?不?喜欢丈夫大手大脚的花钱,这?谢琼婴倒好?,当着妻子的面一给就是给个?两百两的银票。
见谢琼婴一给便是给了两百两,杜嘉乐百般推辞,“不?成不?成,这?太多了......”
宋殊眠知道谢琼婴最?不?差的就是钱了,她从他的手上拿了银票强塞到了杜嘉乐的手上,“你谢哥哥有钱,拿去买些?零碎吃不?打紧的。”
哥哥嫂嫂太过热情,杜嘉乐看着手上的银票也没?了办法?,只得收下了。
第三十五章
杜嘉乐并?不缺钱花, 反而自从?她被寻回之后,杜鹤安的月钱大部分都管在她的手里头。哥哥父亲关系不好?,整日吵架拌嘴。而自她走失之后母亲便患病,待再回来的时?候母亲也已经?亡故, 家里头也被塞满了父亲的小妾。
没人晓得她那流亡在外的那几年是怎样过的, 她被人贩子拐走, 不知晓被卖去了哪里。她小心谨慎地在买家里头讨着日子, 再大些的时?候便发现他们竟然想将自己养做童养媳,她偷摸着逃了出来,自此?便在?乡野之间流窜。
好?在?上天眷顾, 叫她在外面碰到了父亲的商队,那管事的人认出了她来, 便把人带回了京都?。
然而再次回到了京都之时,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杜嘉乐喉咙微微发涩, 向来都?是她照顾别?人, 她也习惯了当个小大人, 今个儿在?谢琼婴和宋殊眠的眼?中,自己原也还是个会吃零嘴的小孩。
无人注意到杜嘉乐的心绪变化,谢琼婴对杜鹤安问道:“今日你亲自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送银票这种事情哪里值得他亲自来一趟。
杜鹤安本是有事要说, 方要开口杜嘉乐就扯了扯他的袖子, 摇头道:“没甚大事,就是不放心下人亲自来送罢了。谢谢哥哥嫂嫂的零花钱, 我同哥哥先走了。”
说着也不再惯杜鹤安是何者神情,拽着人就走了。
谢琼婴和宋殊眠都?看得出来杜鹤安是有话想说, 见杜嘉乐如此?也只是一头雾水。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宋殊眠说道:“我怎么觉着他是有什么话要说。”
虽然宋殊眠对杜鹤安没甚好?印象,但却对那杜嘉乐喜欢得紧。看他们那样子明显是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莫非是不好?意思开口?
谢琼婴哪里不晓得,却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会虽然杜嘉乐拦着杜鹤安不让说,但杜鹤安若真想说,定会再来。
他又?将剩下的银票塞到了宋殊眠的手上,说道:“我有钱,你拿去花吧。”
他顺着方才宋殊眠说他有钱的话说下去,不等宋殊眠反应便转身?走了,生怕她回绝了。
宋殊眠看着手上的银票,心道这人倒还真是大气得很。
但谢家终究不能是长久的归宿,这么一大笔钱她收了也不心安,到时?候只管给他管到账上就好?了。
那边杜家两兄妹已经?离了国公府这处,拐到了旁边的街道上。现在?还在?白天,周遭有不少的人来来往往,十分?的热闹。
兄妹二人并?肩走在?街上,杜鹤安向杜嘉乐问道:“你方才为何不叫我说?”
今日杜鹤安来找谢琼婴其实是为着最近清丈田地一事。
虽最近没得人再敢出来质疑新?政,但真要落实下去又?何其之难。权贵尚难入手,便拿商人开刀,而杜风便是第一个。
杜鹤安的父亲杜风作为京都?巨富,自然也是屯了许多的田地,只不过其田地多在?南方一带。前些时?日内阁的批文?一下,江南虽万里之外,然政令朝下而夕奉行,如疾雷迅风,很快就分?散了全国各地。
眼?看着政令已经?到了江南一带,地方各个衙门都?接到了指示。若是杜风瞒报田产,定然会被杀鸡儆猴,严惩不贷,但若真实上报,往后纳税又?会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杜风知晓自己的儿子和谢琼婴关系甚好?,便想要让谢琼婴从?其中转圜一二。
杜鹤安听杜风将此?事说得极为严重,搞不好?要杀头灭族,便也应了下来。况说若让谢琼婴出面解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也不会有什么好?麻烦。
杜鹤安不明白杜嘉乐方才为何要拉着自己,却听杜嘉乐问道:“你同谢哥哥说了是想叫他怎么来帮我们?”
杜鹤安道:“他嘛只要开个口就好?了啊,给我们家放放水,到时?候哪能有什么事情啊。”
杜嘉乐道:“你是叫爹爹蒙骗了去,就算是查出了爹爹先前真的瞒报田地,也是不打紧的,最多将来多纳些税罢了。拒不配合,才会要命,爹爹是舍不得那些钱才叫你出面的。清丈土地是国策,这样的事情谢哥哥该怎么开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滋源口去说,又?去同谁说,他本就和国公爷的关系不好?,你这不是为难他吗?”
杜鹤安倒没杜嘉乐想得那样多,但经?此?番提醒也明白了一些,但他道:“他不是有个哥哥在?户部任职吗?他们的关系好?得很,同他哥哥说总是能帮的吧。”
杜嘉乐摇了摇头,“谢哥哥是个仗义的人,若是你开口了,他一定会应下。当初你干的不少坏事,不都?是他来给你善后的吗?但这件事终究不太一样,现在?盯着杜家的人多的要命,若是他真叫那个在?户部的哥哥帮了忙,到时?候被人发现了以后,倒霉的就不只是我们了,谢家可也要跟着倒霉的。”
若是谢琼婴帮忙的话,便可以找到在?户部的谢琼霖,而谢琼霖操作一番,对杜家的事情酌情放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甚关系。
可此?事一旦被人发现,那谢家便要沾上和新?政作对的罪名。
杜鹤安经?此?一番细说,便彻底明白了其中利害,还好?方才杜嘉乐将他拉走,否则此?事说不定还要连累了谢琼婴。他叫杜风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就把谢琼婴给坑了,这会明白了些后骂道:“好?他个糟老?头子,成日里头算计来算计去,连自己的儿子都?骗是吧。”
他骂完杜风又?向杜嘉乐问道:“那你来的时?候怎么不同我说?莫非是叫你谢哥哥这两百两银子给蒙了眼??”
杜嘉乐没有说话,她确实是叫这银子蒙了眼?,谢琼婴这样待他们,他们怎么还能这样去害他呢。自家的孽自己来偿,拉着别?人一起下水做什么。
天上的阳光将两兄妹的影子拉得颀长,杜嘉乐说道:“哥哥,其实首辅大人没有错,错的是我们。我起先被人贩子卖到了一个农户的家里,他们家种了一辈子的田,却还是没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田地。”
那家农户并?不值得同情,但普天之下的却有太多这样的农户了,他们终其一生也只是为了好?好?活着。
权贵富商们动辄拥有上万顷良田,却还偷税漏税,而百姓们被迫失去了土地,沦为佃农,被迫承受了本该由权贵承担的赋税,可想而知这日子过得是多么的艰难。从?百姓的角度来看,若是闻昌正的新?政能够落到实处,整顿这种畸形的赋税制度,无异于是让他们重获新?生。
杜鹤安这还是第一回 听杜嘉乐说起从?前被拐卖的事情,他虽爱吃酒玩乐,但却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他垂眸说道:“我晓得这些,我不会听父亲的话的,大不了往后少些银钱花就是了。”
杜嘉乐见他如此?,还以为他是怕以后没钱花了,笑?道:“哥哥怕什么呢?爹爹短了谁的吃的,也不会短了哥哥的,大不了把那些姨娘们遣散了便是,我们一家人又?不是不能好?好?过日子。”
杜嘉乐做梦都?想要回到以前,回到母亲还在?的时?候,回到父亲没有变心,哥哥没有变糟的时?候。
杜鹤安不是怕没有钱花,只是想到了杜嘉乐以前过得苦日子心里难受。杜嘉乐见他情绪低落又?说了好?多些话去逗他开心,大街上两个兄妹一如幼年,母亲父亲走在?后头,兄妹在?前头吵吵闹闹。
只不过这一回身?后没有父亲,亦没有母亲。
政令很快就落实下去,谢琼霖正巧被派离了京都?,去负责江南一带丈量土地一事。他作为户部的人监督浙江那一带的知州知府落实此?事,若是办好?了,回来指不定是要升官。
只不过算着时?日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年关之前回来。
十一月十三,是谢琼霖动身?南下的日子。
谢琼霖任职之后,每回往外赴任抑或是应酬的时?候,难免有要花钱的地方,谢琼霖的俸禄自然是不够去支撑这些,但这钱若是从?二房公中出的话,次数多了又?要叫长宁置喙。
到了最后,不知怎地就叫谢琼婴知道此?事,往后每每谢琼霖有要用到银钱的地方便都?从?春澄堂里头拿了。
往年谢琼婴只是叫晴萱记着,但今个儿宋殊眠成春澄堂的女主人了,凡事先行过问她才好?。
晴萱来问宋殊眠是否还要同往常一样往春熙堂送银票,宋殊眠并?不晓得此?事,后一问才知晓其中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