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的东次间里头的净室之中?是一个富丽光彩的浴池,宽敞又舒服,而后罩房丫鬟们只在一个又小?又挤的木浴桶里坐浴,宋殊眠进去之后只觉十分逼仄。
宋殊眠这会只觉得十分疲累,这会连擦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任由沛竹动作。
什么锅配什么盖,谢琼婴既然?这么瞧不上她,只管和离便是,和离不成,休了她也愿意。
只要能?离开?这国公府,怎么着都?成。
谢琼婴也从未曾将她当过妻子,她在他的眼中?恐怕是比大黄还要不如。
沛竹见到宋殊眠这副模样才?晓得二人?方才?应当是做了那种事情?,她原以为马车晃成那样,说?不准是二人?在里头打闹,她心思单纯,实在是有些不敢想象如何在外头做这样的事情?。
宋殊眠这人?虽然?说?没骨头,但终归年纪宵小?,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怎又受得了此等磋磨。难怪她不肯呆在国公府,这样的地方,谁都?不会给你?体面尊严,有何好留?
沛竹哭了出来,然?宋殊眠自方才?哭过之后已经没了眼泪再可?以留,她面色有些怅然?失神,她问道?:“沛竹,你?可?还记得爹娘的模样?”
生如蜉蝣,朝生暮尽。时间过得这样快,快到了她连父母的模样都?快要记不清楚了。
沛竹想到宋父宋母哭得更加伤心,小?的时候家里穷,她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就被卖到了宋府当奴婢,因着比宋殊眠大上两岁,便当上了她的玩伴,什么脏活累活也都?轮不到她来干,平日里头只要陪着宋殊眠玩就好了。与其说?是主仆,二人?更像是亲人?。
宋父宋母待她不薄,他们死后她也自是牢牢铭记他们的恩情?。
“奴婢记得。”
宋殊眠的眼神有些空洞,苍白的脸上满是疑惑,她问道?:“为何我快要记不得了啊,明明每日我都?要去回忆他们的模样,但如今他们的相貌竟愈发模糊。前些日子我去翻看他们的小?像之时,惊觉他们与记忆中?的人?有些不一样了。”
她看着沛竹问道?:“你?说?他们是不是他们也嫌弃我如今这样丢脸下贱,不肯再认我了?”
沛竹叫宋殊眠的眼神刺痛,生怕她想不开?了,只是哭着摇头,“老爷太太不会的,小?姐要好好活下去,我们往后还要回泉州,回泉州去找老夫人?呢。”
回泉州?如今看来是有些难了。
但想到了祖母,她的心中?终归是有了念想。她在这世?上不只是孤零零一人?,她还有个血亲尚在人?世?。
洗漱完了之后,因着方才?在马车的那事,宋殊眠害怕谢琼婴再度发疯,连房间也不敢回了,只叫沛竹搬了床被褥去隔壁的屋子住。
谢琼婴在床上等了许久却?未等到人?,唤来了人?问才?知道?人?去了别?的房间里头。这就受不住了?要开?始分房睡了?他对那丫鬟说?道?:“去同她说?,若是今夜不滚回来,以后都?别?回来了。”
宋殊眠那头听到这话,直接气笑了。她这会子怨气冲天,巴不得他早些厌弃了她,赐她一纸休书才?好,也不管以后会如何,只道?:“你?同三公子说?我身子不爽利,不在旁边碍他的眼了。”
那丫鬟两间房子来回跑,又将宋殊眠的话同谢琼婴说?了。谢琼婴听了这话没有生气,只是冷笑一声,他倒是想看看宋殊眠能?犟到什么时候。
二人?分房睡的消息当晚就传到了长宁公主的耳朵里头。
杏嬷嬷有一外甥女在谢琼婴的院子里头当二等丫鬟,时常会在两人?面前走动,她这厢得了消息赶忙同杏嬷嬷说?,而杏嬷嬷转头就同长宁公主说?去了。
长宁公主听到这事,沉下脸色哼哧一声,极为不屑,“今天天明的时候婴哥儿还在海家给她出了气,晚上回来她就敢给人?耍脸色?”
海家那头闹的事情?自然?会传到长宁的耳中?,她虽看不上宋殊眠,但尚还轮不到外人?来说?什么,是以谢琼婴替宋殊眠出气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只不过不知道?宋殊眠这样子不知好歹,回了府竟然?还敢分房睡给她儿子耍脸色。
长宁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连人?之好坏也不识得。”
杏嬷嬷回忆着她那外甥女说?的话,只道?:“听说?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脸色瞧着都?不大好,那三奶奶好像还哭了一回,发髻散乱,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后来晚上就从东次间里头搬去了别?屋。”
发髻散乱,哭过?长宁公主难免会想到了那处,她沉声说?道?:“你?去把今晚的车夫喊过来,问问他们今个儿去了何处。”
那车夫被唤了过来,支支吾吾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同长宁公主禀告了。
长宁公主怒拍桌子,“这个贱蹄子竟敢勾着婴哥儿在外头做这种事情?!”
那宋殊眠看着就是个脸皮薄的人?,况她又知礼守礼,反而是谢琼婴放荡不守规矩,是个人?都?能?猜出到底是谁勾着谁。杏嬷嬷踟蹰道?:“这三奶奶瞧着是个脸皮薄的,看着也不太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长宁冷哼,“她不勾他,婴哥儿又怎会把持不住自己。”
杏嬷嬷知晓长宁偏袒谢琼婴,也不再多说?,见她这样厌恶宋殊眠,便出声说?道?:“既然?公主这样厌她,莫不如趁着三公子同她吵架,赶了她出去?三奶奶这样的身份,她确实有些不够攀。”
长宁美?目微扬,说?道?:“原想着她若是能?好好侍奉婴哥儿便也罢了,如今看来也是个贱骨头,安生日子不想过,就别?给我过了。”
杏嬷嬷跟在长宁身边多年,见她这副样子便晓得明个儿里头宋殊眠有苦头吃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春澄堂就来了人?。今是个阴雨天,昨天天上还是万里无云,然?早上就落起了秋雨。
宋殊眠是被沛竹和晴萱一起喊了起来的,而席月则去唤了谢琼婴起身。
因着昨日的事情?,宋殊眠今个儿身上异常疲累,她迷迷糊糊地向二人?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半睁着眼竭力回想近来事情?,却?也不记得有什么事情?要人?起这么早啊。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二人?分房睡被长宁知道?了,来寻了麻烦?
晴萱怕宋殊眠担心只是说?道?:“也无甚大事,只是宫里头来了赏赐,三奶奶要和三公子一块亲自相迎。”
宫里头的赏赐,想来不是皇上就皇太后的了。
宋殊眠听了这话心稍稍定下,知是宫里来了人?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只是不知道?怎么平白无故赐了赏?况且何故一大早就来了,这起个大早领赏不是平白的折磨人?吗。
她边穿着衣服边对晴萱问道?:“可?知为何要赏?”
晴萱道?:“宫里头每年都?会来几回赏赐,全凭皇太后的想法。若是今个儿突然?天冷了,皇太后想到三公子可?能?要受凉,便来了赏;若是哪天皇太后身上不爽利了,想到了三公子可?能?会生病,便也会封赏......总归,宫里头来的赏赐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晴萱说?话之间,宋殊眠已经穿好了衣裳,西次间里头没有净室,宋殊眠若要洗漱总得要回主卧东次间。
宋殊眠听了这话有些语塞,晴萱这话的意思便是赏赐哪里需要什么由头,全凭皇太后的想法,只要她想起了自己的乖孙可?能?要遭罪,便马不停蹄地送来了人?文关怀。
宋殊眠到净室的时候谢琼婴还在净脸,她静静等在一旁,准备等谢琼婴好了以后再去洗漱。
谢琼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尚未察觉到宋殊眠的到来。
他昨夜睡得并不好,脑中?全是宋殊眠同自己提和离的画面。他这四年浑沌度日,已经许久没有什么事情?能?牵扯到自己的心绪。他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明白了。
宋殊眠从来没有想过在国公府呆下去,无论她在自己面前如何乖巧,总有一天却?还是想着离开?。
嘴上说?着甜言蜜语哄骗自己,到头来也不过是用之即弃。
第二十九章
他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只烦躁地把?布巾往水盆里一丢,转头就看见宋殊眠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
他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往外头去了。
待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已经?站了不少的人, 顶头的是一位太?监, 并不是上一回来宫门口引他们进门?的那位掌印太?监, 这人年纪看上去不过中年。
除开宫里头的人之外, 正见得明氏和谢琼霖也站在一侧。二人都?是二房底下的兄弟,一同谢恩,也是在情理之中。
谢琼霖这双夫妻的脸上?明显还有倦色, 春澄堂和?春熙堂的距离虽然算不上?多?远,但他们二人现在就已经?等在此处, 也不知道该起得多?早。
那太?监代皇太?后赐了赏,便叫人把?东西搬进了院子里头, 布匹、黄金、首饰......虽然不多?, 拢共四箱左右, 但一眼看?去便是十?足的贵重。
晴萱从袖口中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钱袋,打?赏了他,太?监掂着手上?的钱袋, 又谄媚地说了些吉祥话, 便心满意足地带人离开了此处。
昨天谢琼婴在海家宴席上?闹的那一回,自然早就传到了皇太?后的耳朵里。昨天方闹了事, 今天赏赐就到了国公府里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皇太?后在为谢琼婴撑腰。
这纨绔子, 有她宠着呢。他们纵使再有气, 也得往肚子里头咽下去。
宫里头的人走干净了后,谢琼婴走到了谢琼霖的跟前?, 说道:“二哥辛苦了,难为你大?早还要来同我一块迎人。”
今日天色尚早,还未至卯时,谢琼霖那一边也还未到上?值的时辰。当谢琼婴的哥哥也并非是什么易事,跟着一起起早谢赏便罢了,结果呢,还得看?着一大?箱一大?箱的金银珠宝搬进他的院子里头,这不是折磨人吗。
谢琼霖抬手说道:“算不得什么事情,我困得不行,得抓紧时间回去再小眯一会?。”
明氏十?分心疼丈夫,只叹了声气,“哎,每回都?这样子早......”
听明氏这话,想来先前?每一回的赏赐都?是这样,谢琼婴倒还好,得了赏回屋睡个回笼觉倒还好,可谢琼霖跟着在一旁磕头谢恩,全当个看?客,看?完了回去小睡一会?之后还得去上?值。
偏偏皇太?后就像是成心和?谢琼霖作对?似的,非要挑这样早的时辰,若是晚一些的时候谢琼霖去了衙门?,也就不用经?历这些了。
纵是再好的脾性,被这样子来回折腾也难免心生了怨气,明氏一时心疼丈夫难免抱怨几句,然而谢琼霖听了却厉声阻止,“婉琴,不可这样说。”
明氏这话听着难免像是在抱怨谢琼婴,她自知失言,便也不再吭声。
两人没再多?说转身就离开了此处,宋殊眠也不再管谢琼婴,只是回了昨日的屋子补觉。再醒来去到荣德堂请安的时候,未想到谢琼婴竟然也在,此刻正和?长宁还有明氏闲话。
谢琼婴懒散地靠在圈椅上?,手上?把?玩着白玉盏,明氏看?着她的神情有些担忧,果然甫一进了门?就听得长宁喝道:“跪下!”
这春澄堂里头的动静,长宁那厢肯定是有人盯着的,宋殊眠想也知道昨日分房睡的事情定躲不开长宁的眼,她不敢反驳,只老老实实地跪到了在地上?。
因着昨日在马车的桌上?跪久了,膝上?留下了淤青,这会?一跪恰又跪到了伤处,疼得她眉头微皱。
宋殊眠不吭声就这样垂头跪着,那长宁见人跪好了之后转头又跟谢琼婴闲话了起来。
大?约跪了一刻钟的时间,长宁才?对?宋殊眠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跪吗?”
宋殊眠手指死死抓着衣摆,指尖都?已经?泛白。她垂头淡淡说道:“请母亲明示。”
长宁见宋殊眠还不肯认错,厉声呵斥,“身为妻子应从夫纲,我问你昨日里头都?做了什么?!”
本朝对?女子并未有如此严苛,就如海氏生了气也能跑回娘家,所谓的夫纲不过是长宁公主拿来责难的由头。
宋殊眠以为长宁是在说分房睡的事情,只道:“媳妇昨日身体不适,恐沾染了郎君,才?去了别的屋子。”
在场几人其实心知肚明,哪里有什么身体不适,不过是她心里头不爽利耍了气性罢了。
长宁却不肯就此放过了她,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宋殊眠说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她还有哪里惹到了谢琼婴。
她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只听长宁冷声说道:“没脸没皮的东西,竟敢在马车里头勾引三公子。”
荣德堂里里外外候着许多?的丫鬟仆侍,此刻都?用一种十?分鄙夷的眼光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宋殊眠。
明氏未曾晓得这事,昨日只是晓得闹了一番后他们小夫妻先行退场,未想竟然还有这么一桩事。这会?她虽听长宁说是宋殊眠的原因,但想也知道定是谢琼婴逼着她的。
宋殊眠想到了昨夜在马车上?的事情脸色顺间惨白了下去,她知道谢琼婴的眼睛此刻正在她的身上?肆意游走打?量。
屈辱感铺天盖般袭来,明明身上?穿着衣服却觉得已经?叫人扒得不着寸缕。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倾盆大?雨纷纷扬扬从天空中垂落,毫不留情地敲打?着外头的砖瓦。宋殊眠听了这话没有反驳,只是就这样笔直地跪着。
她的反驳只会?叫长宁更加生气,反正本也就没人打?心眼里瞧得起她,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不少。
然她这副不吭声的样子叫长宁也不顺气,冷冷讥讽道:“当真是没人教养的野种,无人教你何?为廉耻,你这样活着倒是叫你的父母也一起丢了颜面。”
长宁这话实在是太?过了一些,就算是有天大?的过错也不当如此殃及已经?亡故了的父母。
屋内静得可怕,明氏想要劝阻,“母亲......”
长宁只是丢了一个眼刀过去,明氏便噤了声。
宋殊眠方想要张口说话,却只听得在一旁的沛竹突然出声跪下说话,“二太?太?好生不讲道理,什么叫三奶奶不知廉耻,我家小姐自从嫁入谢家以来未曾有过什么逾矩之举。太?太?即便再生气,何?苦要拿人家的亡父亡母来煞了性子。既然太?太?这样瞧不上?她,纵是不肯赏一份和?离书,休了我家小姐也成。”
宋殊眠方本欲争,未想到沛竹竟然出声说了这样一连串的话来,她胆子不算是大?,但今日这番话言辞激烈,全是想趁着这个时候为宋殊眠求了和?离的恩典。
她忙扯了扯沛竹,拼命地朝她摇头,若是长宁生气,她会?死的啊。
沛竹知道事情严重,但今个儿就是死,她也想叫宋殊眠离了国公府。她的嫁妆足够得多?,离了这处,回到泉州,也能过得舒心畅快,她看?着宋殊眠在谢府一点一点被磋磨得没了生气,她怕她最后真的会?熬不下去。
沛竹想得简单,长宁不是瞧不上?宋殊眠吗?休了便成了,何?必这样拉拉扯扯,到了最后谁都?不舒服。
在场的人都?叫沛竹突如其来的话吓到,尤其谢琼婴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宋殊眠提和?离不成,她的丫鬟竟然还敢求到了母亲的跟前?。
长宁确实不喜欢宋殊眠这个儿媳,也觉得沛竹的主意不错,和?离便宜了她了,休妻不错。然她堂堂公主,竟然敢叫她这个下贱的婢女这样指摘,她拍了桌子对?沛竹厉声说道:“放肆!”
沛竹说完那么一连串的话已经?用尽了勇气,急急往地上?跪去,头贴到了地上?,她知道自己今日难逃此劫,但还是说道:“求二太?太?成全。”
长宁公主瞥到了旁边谢琼婴的脸色难看?,知子莫若母,若是他真的不喜欢宋殊眠,这会?怎会?气成了这样。她虽然是想休了宋殊眠,但终究是顾及了谢琼婴,只是冷声对?沛竹说道:“你天大?的胆子敢和?我说这样的话!我倒是忘了叫人来教你这个贱婢什么是规矩了。好啊,不想活了也成!拖下去杖杀!”
宋殊眠愣住了,长宁想要谁死就谁就得死,海氏都?可以随便地就打?死一个通房,她一个公主想要处死一个婢女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等到旁边有人上?来拉扯了沛竹她才?从方才?惊愕之中回了神过来,她抱着沛竹,不让人碰她,她哭着对?长宁说道:“母亲,她这全是糊涂话,求您放过她吧!”
长宁公主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在那里哭,没有说话。
下人们只听从长宁的话,见长宁不松口只掰扯开了宋殊眠。
宋殊眠抵不过下人的力气,只能两步并作一步跑到了长宁的身边,拉着她的衣摆哭求道:“求求母亲放了沛竹吧,我只有沛竹了啊,求您了啊母亲!”
她哭得凄惨,泪水糊了眼睛,只模模糊糊看?着长宁神色不屑地从她手中抽出了衣服,似是被他她碰了一下都?嫌弃脏。
眼看?沛竹就要被人拖了出去,宋殊眠此刻毫无仪态可言,爬到了谢琼婴的身边,她跪在他的脚边,双手扯着他的衣袖仰头求他,“郎君,你让母亲放过沛竹吧!我以后再也不闹了,郎君!”
她的脸色惨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小脸哭得梨花带雨,看?向他的眼神脆弱又无助。谢琼婴叫这眼神看?得眼皮跳了两下,然只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启唇问了二字,“和?离?”
宋殊眠哪里敢应,只死命地摇头,眼看?着沛竹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见,她死死地扒着谢琼婴的手哭道:“求求郎君了啊!我真的只有沛竹了啊。”
在这诺大?的京都?,只有沛竹的存在让她还能对?过往有些回忆,若是沛竹也死了,她就要连回家的路都?记不得了啊。
见谢琼婴不为所动,宋殊眠哭得越发厉害,她道:“不曾想过和?离,昨天的全都?是糊涂话,糊涂话啊!郎君,求你了啊!”
第三十章
宋殊眠哭得一抽一抽的, 谢琼婴的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他对宋殊眠的回答还算满意,杵着脑袋对长宁说道:“母亲,算了吧。”
长宁本想叫宋殊眠吃些苦头, 未想到自己?的儿子竟先败了仗, 但谢琼婴都?开口了, 她也便作罢, 今日这样,宋殊眠总能长了记性。她冷冷地觑了宋殊眠一眼,寒声道:“打十鞭以示惩戒。”说完这话拂袖离去。
十鞭就十鞭罢, 命终归是保住了。
明氏起身想要把宋殊眠从地上搀起,却见得谢琼婴先一步有了动作, 既见此,料想夫妻二人还有话要说, 只轻叹了声气, 离开了此处。
宋殊眠被谢琼婴拉到怀中坐好?, 她趴倒在谢琼婴的肩头,现在还止不住地在哭。谢琼婴见她哭得这样伤心,只是?说道:“不都?没事了吗?怎还哭得这样厉害。”
宋殊眠只觉得这国公府真的是?会吃人, 主子的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命, 她心里头发凉,身上也止不住地发颤。
沛竹就在堂屋外头的回廊之?中被人鞭笞, 哭喊声传进了屋里,叫宋殊眠听?得更是?心痛压抑。
谢琼婴昨日虽确实叫宋殊眠气到了, 也想惩戒其一番, 然今见到人被逼成了这样心中却也是?不好?受。他的手?掌若有若无地抚着她的背部,似是?在安抚一般。良久, 外头的声响终于?结束,宋殊眠从他的身上蹦下,赶紧去了看了沛竹。
谢琼婴未曾阻拦,看着宋殊眠离去的背影,眼眸微眯,手?指若有若无地敲着桌面。
他倒不会叫宋殊眠方才那样这么轻易地欺骗过去,她心里头定然放不下和离一事,但那又何妨?总有一日能叫她绝了此等?念头。
宋殊眠搀扶着沛竹回了春澄堂,席月早就听?到了荣德堂那处的风声,这会见到沛竹挨了打出声讽刺道:“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的东西,还敢同公主犟嘴,留了你这条命也算走运。”
那沛竹已经被打得没了力气,这会纵是?想吵也没了力气。宋殊眠看着席月冷声说道:“你再?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因着方才哭过,宋殊眠这会眼眶发红,这厢冷起脸来也够唬人。
席月惯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看着宋殊眠这样也不敢再?说,只扭着身子走了。
宋殊眠扶着沛竹回了后罩房丫鬟们的住处,方才那打鞭子的人并未手?下留情,掀开内里的中衣一看,只见得背部的疤痕十分骇人。
虽然以前?的日子苦,但宋殊眠在徐家的时候也向来会看人的眼色,不至于?顶撞了谁,也不曾叫人这样罚过,今日见沛竹挨了长宁的打,也心疼得不行,手?上动作小心生怕是?弄疼了她,“可疼?”
沛竹趴在床上虚弱地点?了点?头,“疼。”
宋殊眠生气沛竹今日这副不顾死活的样子,见她倒还晓得疼,手?上故意使了点?力,叫沛竹疼得直叫,宋殊眠道:“既然知疼今日您老还老天拔地地惹她作甚?活活叫人打死可比这还要痛上千般万般。”
沛竹听?着宋殊眠的故意揶揄,只是?低声啜泣道:“小姐往后还可以有千千万万个沛竹,我死了便是?死了,但想着若是?能为小姐换离国公府的机会也是?好?的。”
沛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宋殊眠过得好?了,怎么样都?成。
屋外的雨也不知道何时停了,空气中混杂着一股尘土的气息,这股气息闻得宋殊眠鼻子发酸。
宋殊眠替沛竹上完了药便让她歇下了,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便见得明氏抱着品哥儿等?在了春澄堂。
明氏知道昨日马车行欢一事定然是?谢琼婴逼得宋殊眠,他这人定然是?混惯了,来了意趣哪里会管宋殊眠?虽夫妻二人行房事自是?天经地义,但今晨长宁还当着下人的面将这件事情直截抖落了出来,斥她心术不正?,无父无母教养,凡是?个面皮薄的,往后都?能叫这事压垮去了不肯见人了。
明氏知她心绪不好?,特地带了品哥儿想叫她开心开心。
宋殊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那张娇艳的脸上生满了疲惫。
这一回即便是?见了品哥儿宋殊眠却也笑不太出来,但明氏的情谊她能明白,知她是?为自己?着想,还是?从她的手?上接过了品哥儿抱在怀中亲近。
二人坐在椅上谈天。
明氏宽慰了她道:“琼婴这事做的是?过了些,但你也别因此羞恼,夫妻做这些事情本?就是?无可指摘,母亲今晨那话不过是?气在头上罢了。”
宋殊眠不晓得那长宁有什么好?气,这事情到了最后丢脸的是?她,谢琼婴他这人还有哪门子的脸好?丢。
明氏道:“大哥大嫂是?好?了,结果你们这头又不好?了。昨日你在宴会先行离席,琼婴见你受了委屈,还闹了不小的动静,难道他后来没找你说这事吗?怎后来竟还闹成了这样。”
夫妻二人今日这样,一看便知道昨天里头闹了不愉快,明氏知道宋殊眠脾气极好?,非等?闲事,也不会同谢琼婴置气。
宋殊眠那厢并不知晓昨日一事,她怔怔地看着明氏问道:“他昨日闹了什么事?”
明氏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是?不晓得的,看来谢琼婴并没有同她说,于?是?便将昨日谢琼婴替她出气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同她讲了。
宋殊眠也不是?什么圣人,听?到陈氏昨日遭受了这样的磋磨,心里头定然是?舒爽的。
她怎么可能不嫌恶陈氏,若说徐彦舟尚且对她还有教养之?恩,那么陈氏于?她没有一二分的恩情,她收了宋家大半的钱财,却也不肯善待她一二分,若非是?徐彦舟,宋殊眠连在徐府活下去都?算是?难,就算侥幸活了下去,也必定会成一个大字不识、粗鄙无礼的村妇。
宋殊眠未想到昨日她离席之?后竟然还有此一事,难怪昨日谢琼婴竟然生了这样大的气,他在前?头帮她出气,她在后头就要同他提和离。
怎么看都?像是?她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堂屋这处朱窗大门敞开,沁入丝丝凉意。如今时日尚早,晨时的光亮砸在屋外的石阶上,烘着地面上淌着的水珠。
谢琼婴方在荣德堂陪长宁用完了早膳,回来的时候明氏已经离开了这处,只宋殊眠一人在堂屋这处。
女子低着头面上也看不来什么喜怒,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红木圈椅上。
谢琼婴知道,宋殊眠这是?在等?她。
许是?没有想到宋殊眠会主动等?他,谢琼婴面上有一瞬间的错愕,但转念一想便以为宋殊眠是?想开了。
他在心头对自己?说着,只要宋殊眠愿意低头,他便能原谅她昨天的所作所为。
谢琼婴面色舒缓坐到了宋殊眠的身边,他抬眉问道:“你这是?想明白了?”
宋殊眠本?在想着事情,听?到谢琼婴的声音才注意到他回来了。她没有回答谢琼婴的话,只是?问道:“你昨天帮我出气了为何不同我说?”
谢琼婴没想到宋殊眠会问这个,他昨天看到宋殊眠同徐彦舟私会,只顾着生气了哪里还记得这个。况且这事有什么好?说的,他自个儿眼巴巴地凑上去说倒像是?在邀功一样。
他随意说道:“这有甚好?说的,你搁外头丢脸,不也在打我的脸吗?”
若非今日明氏来同宋殊眠来说了这事,她哪里还会知道这些,做好?事不留名,谢琼婴倒是?心宽得很。
她只心里头想着这话,忽看着谢琼英婴道:“可是?你一边不容许外人来折辱我,自己?却比谁都?要瞧不起我。”
谢琼婴此行,实在自相矛盾。
谢琼婴知道宋殊眠是?在说昨日的事情,他叫宋殊眠气笑了,说道:“你倒还敢提昨日的事情,我原以为你是?被人羞辱狠了一个人躲去哭了,谁知道你转头就在徐彦舟面前?笑得跟花一样,这气我能咽得下去?”
“所以你就这样羞辱我?”
谢琼婴没有说话,这事确实是?他失了控,做得过了,但若是?再?来一回,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会再?去做。
宋殊眠见他不吭声,继续说道:“你用言语羞辱我,你想将我的骨头碾碎,叫我认清我是?一个卑贱的人,只能仰仗你而活。不管你有没有生气,你的心里头一直都?是?这样的想的。所以我这样的人,同你提了和离,就是?这样让你觉得这样不可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