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阻碍光线,她只在一个灶口熬药。
窗和门的草帘都撩开通风,以免烟气弥漫在屋中。
虞滢把菜端上桌的时候,发现伏危没有继续用薄衾盖着他那双腿。
心下暗道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改变。
她把两个木碗装着的白菜花蛋花汤端了上来,然后才用猪油渣简单炒出来的野苋菜放到了桌面上。
菜端上来的时候,伏安和伏宁盯着那油渣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莫说小叔来了之后,便是来之前,兄妹二人都鲜少吃过肉,吃肉的记忆都还停留在父母离开去采石场的那一天。
一菜一汤都只沾了些许的荤腥,可对他们兄妹二人来说却已经是极为丰盛的了。
虞滢给几人都舀了半碗饭,伏宁则少一些。
虽不是满的,但总比粥能饱腹。
伏危看了眼桌面上的菜,再看了眼面前的半碗米饭,沉默了片刻,才望了一眼虞滢。
在这贫瘠的岭南,贫穷的玉县,不过是半个月,她一次又一次的让人出乎意料。
伏家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吃上了米饭与荤食,全是依着她的本事。
虞滢察觉到了伏危的视线,她抬眼望去,四目相对了一息后,伏危敛眸,收回目光执起了碗筷。
虞滢觉得莫名,但还是没说什么,只开口道:“吃饭吧。”
伏安伏宁端起了饭碗,却只敢夹野菜不敢夹油渣,期间伏安也只敢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粒油渣进祖母的碗中。
罗氏吃到肉的那一瞬间,也顿了顿。
虞滢见他们连口吃的都吃得这么小心翼翼,心里有几分难受。
油渣不是很多,估计分一分,也就每人两粒左右。
虞滢还是从野菜中把油渣给扒拉了出来,夹了两粒进伏宁的碗中,又夹了一粒入罗氏的碗中。
罗氏似乎感觉到了,虞滢正夹第二粒的时候,忙遮住自己的碗,道:“我不用,你们吃,你们吃。”
虞滢淡淡的道:“吃吧,不然两个孩子不敢吃。”
罗氏小声道:“我吃一口就够了,你做活辛苦,你吃吧。”
虞滢给了个眼神伏安。
伏安愣了一下,他好像看懂了她的意思。
想了想,他与祖母说:“奶奶不吃,我们也不吃。”
就是伏宁也把碗放到了桌面上。
罗氏虽看不见,但听到了碗放下的声音,踌躇了一下,才期期艾艾的把挡在碗口的手挪开了。
虞滢给她夹了两粒,然后又给伏安夹,伏安惊讶的看了眼她,然后低下头,很小声说了声“谢谢”。
轮到伏危的时候,却见他随意夹了一粒最小的油渣。
虞滢也就没有再为他操心。
伏危口腹之欲并不重,夹了一次之后,并未再夹第二回。
吃完饭后,虞滢给他们每人分了半碗尚有些许余温的蛋汤。
一碗蛋花汤入腹,浑身舒舒服服的,伏安更是觉得好像浑身都有了力气一样。
吃饱喝足后,两个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意。
伏安很自觉的收拾碗筷。
陶灶烫得厉害,虞滢便没有搬出去,而是就着在屋中烧热水,打算让他们几人用热水轮番擦洗。
先前没有条件,这祖孙几人,包括是伏危都是擦冷水,本来一家子的身子就虚了,再洗那冷冰冰的河水,只会更虚寒。
虞滢在院中起了火堆,有了光亮后,祖孙几人也都坐到了院中。
清爽温柔的风狭着青草的新鲜气息袭来,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虞滢正要揉搓薜荔果籽的时候,伏安跑了过来,面色不大自然的说:“我来做,你歇着。”
他这别扭样,让虞滢觉得好笑:“不用了,你力道小,弄不好。”
要把这籽揉搓出粘稠的汁液,可不是易事。
本来还想着让伏危做的,可看他那手臂上的淤血,还是算了,等过两天吧。
揉搓着薜荔果的籽时,热水已经烧开了,虞滢让伏安从屋中把她剪好的几条新布巾拿了出来。
“你与妹妹,还有奶奶,一人一条。”她说。
伏安一愣:“给我们的?”
虞滢点了头,他们用的布巾,不知残破成了什么样子,她是没眼看了,所以今日才去扯了几尺布。
伏安心下又惊又喜,好似得了个什么宝贝一样,嘴角忍不住上扬,然后偷偷和妹妹说:“妹妹,我们有新布巾用了。”
虞滢继而让伏安舀了半盆水端入她的屋中,再而扶着罗氏进屋。
这些天,罗氏与伏宁都是在晚间去虞滢住的屋中擦洗的。
罗氏擦洗的时候,她都会到屋外等着。
看着伏安把罗氏扶进屋子的时候,虞滢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
想了想,或许等明日建厨房的时候,可以提议一下,隔开一点位置用来做浴间。
边想着如何做,边揉搓着果籽,等浓浆出来后,她倒入了水桶之中,先静置,等都用完水后才放入水缸之中。
罗氏摸索着从屋中出来,水又烧开了,轮到伏宁了。
伏宁也是自己动手来擦洗,但因为她太小了,所以总是洗不干净。
虞滢用新盆装了热水,兑了凉水再端入了屋内,同时也让伏安把旧盆给端进了屋中。
把伏宁拉进了屋里,温声询问她:“小婶婶帮你洗澡,好不好?”
伏宁捏了捏衣摆,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把衣衫脱下,虞滢看到瘦得能看得肋骨的伏宁,怔了怔。
虽惊,但也知只几日伙食的改善,也长不了多少肉,更别说现在这伙食也不是很好,要长肉,还是需要一段时日来慢慢调养的。
收回心思,让伏宁站入了旧木盆中,再用水瓢舀了水淋在了她的身上。
帮她把身上的脏污擦得干干净净的。
伏宁看着帮着自己洗澡的小婶婶,只觉得心头暖暖的,心底更喜欢小婶婶了。
当虞滢所有的事情都忙完后,也简单的擦洗了,待出屋子倒水的时候,却发现伏宁蹲在了屋外。
虞滢问:“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伏宁站了起来,伸出小手抓住了虞滢的衣服,眼巴巴的望着她。
虞滢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试探的问:“你可是想与我一起睡?”
“你可是想与我一起睡?”虞滢询问伏宁。
听到这话,小姑娘似乎有些怕被拒绝,所以怯怯糯糯的点了点头。
出来寻妹妹回屋睡觉的伏安听到了这话,愣了一下。
虞滢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伏安怕她不高兴,连忙与妹妹说:“妹妹别胡闹,快跟哥哥回屋睡觉。”
听到哥哥的声音,小姑娘忽然抱住了虞滢的大腿,似乎不想跟着跟哥哥回去睡。
忽然被抱住大腿的虞滢怔了怔,然后低头看向底下的小身影。
月色光辉,有些许的光亮,尚能看到人影。
伏安一时不知说什么,屋内传出罗氏压低声音询问:“安安,宁宁怎么了?”
伏安回:“宁宁要和那……”声音一转,换了称呼:“小婶一起睡。”
屋中一时静默,随后传出竹竿触地的声响,像是罗氏出来了。
虞滢温声与小姑娘说:“先回去睡觉,明天睡醒后,就能见到小婶婶了。”
还未休息的伏危听到虞滢自称的那声“小婶婶”,睁开了双目,望着漆黑的茅草屋顶。
莫名地,心情微妙。
屋外,伏宁却是不肯松手。
虞滢迟疑了一下。
帘子已经撩开,罗氏也摸索出来了。
虞滢还是决定了,说:“今晚便让她与我睡一晚吧。”
罗氏面露担忧:“可宁宁睡觉不安分,会吵到你的。”
虞滢:“没事,不影响的。”
罗氏犹豫了一下,然后喊了一声“宁宁,随之嘱咐:“要听小婶婶的话。”
伏宁不会说话,但还是重重地点了头,算是回应了。
虞滢与罗氏说:“一会把那夏枯草熬的茶喝了再睡。”
罗氏点头:“省的,喝了几天后,晚间我和安安宁宁都没怎么咳嗽了。”
伏安听祖母这么一说,也反应了过来,这几天晚上自己都睡得可好了。虽然还是会咳嗽,可完全没有先前咳得那么厉害了。
就是奶奶和妹妹好像都好了许多。
把祖母扶回去前,伏安转头看了眼,望着牵着妹妹入屋的背影。
待回到了屋中重新躺下后,伏安才小声地与身边的祖母说:“奶奶,她好像真的不一样了,以前的那个小婶,我不喜欢。”
黑暗中,罗氏脸色一变,随而压低声音与孙子道:“你别与外人说这些话,不然你小婶又会变回以前的那个小婶,而且你小婶也很有可能会从咱们家离开。”
伏安愣了愣,一想到会变回之前那个可怕的小婶,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又想到她可能会离开,便斩钉截铁的应:“我肯定不会与别人说!”
伏危听闻祖孙二人的话,便知不止他看出了差异来,就是他的生母也看出了端倪。
但他们日子太苦了,但她却带来了一丝甜,哪怕明明看出了其中端倪,都不愿细想,更不愿深究。
因余六娘来的时间短,所以陵水村的所有人,对她的了解少之又少。现在的她以前和现在到底有何不同,他们不了解,也无从深究。
但在百里外另一个村子的余家,却是对她最了解的,若是让她回余家,未必比留在伏家轻松。
祖孙二人渐渐陷入沉睡,伏危却依旧毫无睡意。
另一个屋子,虞滢拿着大蒲扇轻轻地摇着,淡淡凉风挥去一角的闷热。
伏宁的睡姿没有安全感,像小猫崽子一样蜷缩着睡,而且还紧贴着虞滢睡。
她呼吸很缓,一点也不闹人。
睡前,虞滢与她说了一下灰姑娘的故事,说到一半她就睡着了。
虞滢困意袭来,也跟着入睡了。
夜尽天明,虞滢早早便起来了,她一起,小姑娘也跟着起来了。
她盘起长发,用荆钗固定,然后才给小姑娘辫子,辫好后,再用布条扎了个蝴蝶结。
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的,看着让人心喜。
把她带出屋子时,天色才蒙蒙亮,但伏安已经起来了,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被小婶牵出屋中的妹妹,又看向小婶,问:“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山里?”
虞滢点了头,说:“要去,但要快去快回。”
和何家约好了今天加固屋子,还要把凉粉给陈大爷送去,估摸着一个时辰后就得回到家里。
虞滢简单地给伏宁擦洗后,她也开始梳洗。
伏安见她准备得差不多了,也不用提醒,径直摘了几片薄荷叶揉搓出汁液后涂抹在脖子手腕,脚脖子上。
虞滢挖了些凉粉放到了两个碗中,打算中午的时候,给何婶他们家解暑用。
弄好后,便也就背着背篓与伏安出门了。
她所知道的那处薜荔果还能再摘两三天,所以等明日还得去瞧瞧别的地方。
有伏安帮忙,很快便摘得七分满的背篓,够送两次的量了。
不过是半个多时辰便回去了,刚回去放好的果子,何婶他们就过来了。
何叔和儿子,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高大汉子。汉子很黑,但五官却深邃,倒有几分阳刚英俊。
他们分别扛着几捆粗细不一木头和几捆干草,何婶则与媳妇拿着铲子和锄头过来。
问了伏安,伏安说那个汉子也是同村的,叫宋骏,宋家的三郎,与他父亲一块长大的,感情很要好,父亲不在家的这些年,也一直帮衬着他们家。
说到这,伏安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先前带走的那小半袋子的芋头,就是宋三叔送来的。”
虞滢:……
他还记得这事呢?
但很快,伏安似乎怕她不高兴,又说:“我以后不提这事了。”
虞滢看了眼他,没说什么,然后去与何婶婆媳说话。
何婶道:“宋三郎一直和我们家大郎在士族那处做长工,知道你们家要盖间屋子,也说要过来帮忙。”
虞滢看向那宋三郎,感谢道:“真是太谢谢了。”
宋三郎大概是个不善言辞,没有多做解释,只说:“伏大郎他不在,我肯定是要帮忙的。”
先前伏危被流放到岭南的时候,半死不活的被扔在了驿站,就是这宋家三郎和何家大郎去把他从驿站接回来的。
伏家在这陵水村,大概就与何家、宋家这两家相处得最好。
再说昨日虞滢去何家借药酒,说是二郎摔了,所以何婶介绍完了宋家三郎后,便问她:“你男人怎么样了?”
虞滢回道:“也没什么大碍,等中午用完中食后,我再去给他抹些药酒。”
何婶点了头,然后与虞滢说今天盖茅草屋的事情:“你何叔说既然要建一个庖屋,帮忙的人也多,不如就顺道搭一个茅房,也不用总是到外边如厕。”
虞滢听到何婶这么一说,面上一喜。
之前她就有这个意思,但怕太过麻烦别人了,也就没提。只打算他们搭茅草屋的时候,顺道学一学,等之后再自己尝试来搭一个小的茅房。
茅房提了出来,虞滢也不用担心了,随而她与何叔商量着把庖屋建长一些,一分为二,中间间隔,预留一个约莫四尺左右的地方做浴间。
浴间再比外边的庖屋矮那么半尺,她打算去河边弄一些沙石回来填一填,这样渗水便会好许多,也不用担心冲洗的时候,地上的泥土会溅到脚上,也能防滑。
听了虞滢的话后,几人便也就开始动工。
定了约莫七尺左右长,三四尺宽的位置,用树枝在地上画了线,然后便开始沿着线挖土。
挖低了浴间的位置后,才沿着画好的线挖出了一条深沟壑,把较粗的木头放在了边角,再用比手指粗些的树枝环着屋子,紧密挨着插入沟壑之中,全部插完了,才用泥土掩埋,再用坚韧的草绳绑住树枝。
和那陈大爷约定的时辰也差不多了,虞滢便没有再继续帮忙,而把凉粉送了出去。
村口那处,陈大爷已经等了一会了。
虞滢忙加快脚步,到了村口后,她把一陶罐的凉粉给了陈大爷。
陈大爷道:“我给你拿了两棵菘菜,外边两文钱一斤,这一棵都得有两斤了,我算你三文钱一棵。”
虞滢连忙道谢,随后陈大爷又拿了两个萝卜给她。
菘菜翠绿,萝卜也够大,还有一小筐的小芋头,虞滢总共花了十三文钱。
虞滢看着这些瓜蔬长得好,便问:“陈大爷你这瓜蔬长得这么好,是在哪里买的种子,我也想买一些在自家院子里种。”
陈大爷笑道:“这哪里是买的,都是自家给留出来的,你要是想要,我匀一些种子给你,价钱比县城的还便宜。”
总归也不能一直吃野菜,伏家院子一大片空地,现在也只种了一小片的薄荷,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种一些蔬菜。
心思一定,虞滢便让陈大爷明天帮忙带一些种子过来。
与陈大爷说定后,虞滢便回去了。
想到自己就剩下几十个铜板了,虞滢暗暗呼了一口气。
她要是还想着帮伏家把伏大郎夫妻从采石场中接出来,往后便不能再多做花销了,好在暂时不用再添置什么。
只是,她得打听一下采石场役期是怎么换算的,如此心里才算有底。
回到了院子,虞滢也继续帮忙。
与何婶搓着草绳的时候,虞滢才问起这事。
“何婶,你可知那采石场一年的役期得交多少银子才能免了?”
何婶道:“我家二郎都在采石场做活,我怎能不知道?”
说起二儿子,何婶叹了一口气,随后道:“二郎还有大概两年的役期,若想要回来,那就得交大概两千五百钱。”
听到这,虞滢的心有些沉。
两年是两千五百钱,三年就是三千六百钱。
若是只赎回伏大郎,对那伏家大嫂置之不理,虞滢也做不到。
那采石场乱得很,穷凶极恶的人都有,光棍更多,一个妇人若是没有个男人庇护着,结局可想而知。
可两个人,就是七两多的银子呀,她现在身上连一百文钱都没有,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她去哪里挣这么多的银子?
虞滢想到这,心底有些凉。
何婶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好奇道:“你怎忽然问起我这些?”
虞滢笑了笑:“只是想起安安宁宁的爹娘,就随口问了一下,没成想要这么多的银子。”
何婶看了眼在另一头帮忙搓草绳的俩孩子,无奈道:“没银子,只能慢慢熬了。”
虞滢也看向伏安伏宁,轻叹息一声。
既然现在没有法子赎了役期,也不能明知有人命发生而无动于衷。
虞滢琢磨半会,还是决定找个机会去那采石场见一见伏家大郎,提醒他一下。
说不定提醒后,也能让他避开了丧命的劫数。
她进屋子拿米的时候,却发现地上的薜荔果不见了。
虞滢琢磨了一下,似乎猜到了什么,便去了隔壁茅草屋。
在草帘后,她低声说了声:“我进去了。”
提醒后才进了屋子。
院子中,何家大媳妇见到那伏家的新妇从另外一间屋子出来,再去主屋时,还要先说一声,感到奇怪。
她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婆婆:“娘,那伏家新妇怎不与伏二郎一块住。”
何婶抬头看了眼撩开草帘进屋里的余氏,小声解释:“那还不是这俩小年轻也没正经成亲,更别说那伏家二郎的腿……诶,你也别问了,更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起这事。”
何家媳妇也不敢问了。
虞滢入了屋中,便见桌面上摆满了已经挖干净的薜荔果果皮,而新木盆中几乎满满一盆的籽。
虞滢的目光从那盆籽往上移,看向伏危。
伏危的脸上依旧是一派冷清的神色,大概是果子没冲洗干净,他那原本白皙的双手有些脏。
他双手平放于胸前,往桌面上的果籽略一偏头,又看了眼虞滢,语气淡淡:“我给你都弄好了,劳烦你端些水进来让我洗手。”
虞滢想说些什么,伏危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平静道:“做了些活,倒不觉得自己像个废人了。”
虞滢那句到了嘴边“你还想不想好了?”的话,听到他这话后,又给咽了回去。
说了句:“你等着后。”便出屋子去端水了。
端着清水回来后,她看了眼桌面上的果皮,把水放到了竹凳上,说了句:“你就是不做,休养了一两天后,我也会让你做活的,太过逞能了,与伏安一样。”
伏危把沾了黏糊汁液的双手放进了盆中浸泡,问:“我与他,怎会是一样?”
虞滢:“都一样爱逞强,那么瘦小的身体,让他只打一回水就好,但他每天雷打不动的早中晚都去打水。”
若是重活做多了,可能会影响到以后的个子。
伏危不大在意,只说:“他是早当家,我是不想让自己闲着罢了。”
虞滢小声嘀咕:“爱逞强的人从不承认自己逞强,就好比喝醉酒的人从不承认自己喝醉了。”
伏危:……
也没有继续与她争辩,只问:“籽都挖出来了,之后怎么做”
虞滢道:“余下的活我来做就好,过两日再教你。”
想了想,又道:“早上太忙了,等吃完中食后,我再来给你擦药酒。”
伏危没说什么,虞滢待他洗手后,便端着盆出了屋子。
拿着新的干帕子擦手时,伏危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眉心浅蹙。
他转头看了眼床头的药酒,再低头看了眼自己肩膀和胸口的位置,沉默了一下。
她方才说,中食之后,她来给他擦药酒……?
因院子里在捯饬屋子,所以虞滢只能把陶灶端到屋子中,再而把窗户和门的帘子都掀开了,在屋中做饭,而小伏宁则跟在她身边,给她添火。
虞滢打算用一棵菘菜与四两多的猪肉,做一个猪肉炖菘菜,菘菜也就是后世的大白菜。
然后就是水煮萝卜,煮好了萝卜后捞出,再热猪油倒进去,最后用盐来简单地拌一下。
最后是主食。
因家中的存米只有不到三斤了,若是全煮了的话,他们就没有存粮了,所以虞滢只舀了一斤半的米,再洗了七八个比拳头小一些的芋头,削皮切丁放入罐中与米一同煮,做个芋头饭。
不一会,香味飘出了屋外,忙活了一上午众人早已经饥肠辘辘,闻到这飘散出来的香味,更饿了。
何婶琢磨了一会,厨房和茅房的大体已经做好了,只需要再把茅草放上去就好,另外再加固一下旧的两间茅草屋,一个下午就能做完。
盘算好了后,就与其他几个人说:“我们先回去歇一歇,等下午日头没那么大了再做活吧。”
其他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准备回去吃中食,再小憩一会。
屋中的虞滢听到了何婶的话,大概明白他们是顾虑到伏家的日子,所以不想给伏家造成负担,便也就打算回去吃中食。
虞滢忙擦了手,从屋中出来,喊道:“饭快做好了,你们怎就回去了。”
何婶笑道:“我们回去吃中食,顺道休憩一会,中食就留着你们做暮食吧。”
虞滢无奈:“何婶,我做了有些多,我们一家就是吃到馊了都吃不完。”
说着便走到了何婶身旁:“我这些天帮玉县一家小食肆做吃食也挣了能吃上饭的银子,所以何婶你们就不必担心我们会饿肚子了。”
虞滢去玉县送吃食的事情都是偷摸着来的,现在除了伏家人,村子里其他人都不知道。
如今,虞滢对何家也有了了解,得了他们的帮助,她就说了一半,也好让何婶宽些心。
何婶面露诧异:“你给玉县的小食肆做吃食?”
虞滢笑道:“自然,你若不信,便问我娘和伏安。”
何婶看向了祖孙二人,就见伏安点头,又听他说:“小婶说的是真的,我们昨天还吃了米饭和油渣呢,可香了。”
就是罗氏也说:“就依了六娘,留下来吃吧。”
何婶心下讶异,这伏家人好像都向着这余氏,一个月前可不是这样的。
难不成伏家的日子真的好过了起来?
这时虞滢继续与何婶说道:“何婶你们且先等着,我去与伏安把桌子搬出来,在外头吃,若你们走了,那我们便端去你们家吃。”
说罢,又看向宋家三郎,说道:“宋三郎你也是,若是不留,我便让伏安送到宋家去。”
说罢,虞滢松开了何婶的手,然后转身朝屋子里边走去,伏安也跟了上来。
何家几人都看向了何婶,就是宋三郎也看向了何婶,好似都在等她定主意。
何婶一阵无语。
但现在那余氏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办,只能留下来了。
最多,饭菜不够的话,少吃些就好。
何婶点头:“那就留下来吧。”
不一会竹桌子被抬了出来,放到了树下。
伏家的院子很大,先前杂草丛生,现在在虞滢的捯饬下,已然干干净净的了。
在院子角落还有两棵虞滢叫不出名的树,平日白天她就是在树荫下干活,倒也凉快。
虞滢与伏安复而又把长竹凳给搬了出来,然后才把吃食都端到了桌面上。
虽然只有两个菜,但胜在量多。
肉食虽少,但和家人和宋三郎看到菜中有肉的时候都愣了愣。
这菘菜炖肉,还是陵水村办酒席时的头菜呢。
给小食肆做吃食,能挣几个钱?
这余氏定是把自己带来的嫁妆也补贴了进去,大家伙心知肚明却也没有戳穿。
心道这余氏能这么重视他们,往后要是有什么事需得帮忙,他们力所能及的,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再说碗筷不够,何家媳妇便回去取了。
做重活的三个男人,本就胃口大,所以满满的一碗芋头饭,女眷毕竟胃口小一些,所以只七分满。
虞滢知道伏危为了不频繁解手,都在控制吃食,所以也只盛了半碗给他,再在上方放了些菜,让伏安端进屋中给他。
一顿中食后,便也就各自归家休息了。
虞滢与伏安收拾了碗筷,没等虞滢反应过来,他就把碗放在盆里端去河边洗了。
虞滢看了眼他远去的背影,收回了目光,与罗氏道:“你带着宁宁去我屋里睡一会,我去给二郎擦个药酒。”
罗氏听说要擦药酒,问:“二郎摔得重不重?”
罗氏也受不得太大刺激,虞滢也就没说实话:“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手臂青了些,擦些药酒祛瘀就好。”
“真就这样?”罗氏有些不大信。
“我没必要骗你?”虞滢看向伏宁,温声道:“扶奶奶进屋午休。”
伏宁轻点了点头,然后拉上了祖母的手,罗氏也就跟着孙女入屋。
看着她们入了屋子,虞滢才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
伏危昨日几乎一宿未眠,早间又忙了一上午,不仅切了一堆的野果,还挖了一上午的果籽,自是疲惫的,所以用完中食后就小睡了过去。
虞滢进屋时,他正在眯眼假寐,但隐约听到了些许声响,警惕得一瞬睁开双眸,几乎同时抓住了床边的棍子,眼中戒备之色浓重。
待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虞滢时,警惕之色才散去。
虞滢见他这样防备,就知道他从天之骄子成为罪臣之子后遭受了许多折磨,不仅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的。
曾经最亲近的人都舍弃了他,怎叫他不心寒?
正因这样,他对所有人都有所戒备,哪怕回到伏家,他都一直戒备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有两个侄子。
在这十几天来,虞滢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虞滢敛思,与他道:“我过来给你上药酒。”
伏危神志清醒了,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上药酒也需得讲究力道和推拿的手法,这样祛瘀才会更快,虞滢职业病犯了,便道:“我帮你擦药酒,顺道给你推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