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又说了回来:“不过你送去医馆的话,这一筐草药可能也就只值个几文钱。”
听到这,虞滢似乎听出了点别的,也不急着走了,便问:“陈掌柜可是有什么门道?”
“门道倒是谈不上,但这玉县临近边境之处,时常会有一些商旅经过,到食肆用食时也会聊一些事,我也就听了一嘴罢了。”
陈掌柜看向她,压低声音嘱咐:“你可别说出去,也别与旁人说是我说的,不然我这碍了医馆的财路,可是会得罪人的。”
虞滢忙点头,应道:“能多挣银子的事,我自是不会太过招摇。”
陈掌柜闻言便放些了心,从而告诉她:“往来的商旅中,这其中也有一些药商,因岭南山多,草药也多,最重要的是劳力与药材都便宜,所以他们都会跑来岭南收药材,然后再高价倒卖给繁华城池中的医馆与药馆中,而他们通常都是从医馆那处收的药,这样也能过一遍,以免有人拿杂草滥竽充数。”
虞滢听了陈掌柜的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每次送草药去医馆,医馆都收了。原来不是缺草药,而是转手卖给别人。
“那去哪才能找得到收药材的商旅?”每次挖草药都辛苦大半日,也只能得几文钱,现在听说能挣更多的银子,虞滢自是心动的。
陈掌柜听她这么一问,倒是为难了起来,那边擦桌子的小二听到了这话,连忙应道:“昨天倒是有个药商来咱们食肆用食,我听他们说好像还要在玉县待个三四天。”
因小二是自己的侄子,掌柜也没有避讳他,训道:“别添乱了,你怎就知道人家是药商?”
小二回道:“怎就不知道了,昨天他在这里用食的时候,还说咱们的冰膏既可以清热解暑,也能润肠,我就顺口问了一句那客人是不是大夫,他便解释说是做药材生意的。”
说到这,小二又道:“听他说,会在玉县待个几日,也会带同行的人尝一尝咱们的冰膏,没准今日晌午就会过来用食呢。”
虞滢想了想,打算守株待兔,若是能遇上,兴许能多挣一些影子。要是没遇上,也可以把今天带来的草药先过给医馆,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想到这,虞滢心思一定,便与陈掌柜商量:“陈大爷下午才回去,我到那会也没地去,再者我也想等一等,看能不能遇上药商,所以陈掌柜你看这还需不需要人帮忙?”
陈掌柜闻言,露出了为难之色:“我又不是东家,请人这事我着实没有话事权。”
虞滢笑道:“不是让陈掌柜给我开工钱,我就是纯属留下来帮忙,若是不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在外边等着。”
不说钱的事,陈掌柜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天确实是有些忙不过来,也确实需要人帮忙,工钱是没有,但是能包一顿中食,你能接受的话,我倒是能与东家说一说。”说到最后,他还是再次问道:“没有工钱你真能接受得了?”
玉县人多眼杂,虞滢是一刻也不敢放松,现在既能解决一顿饭,还有地方可去,这么好的事哪里找?
虞滢点头:“肯定能接受了。”
店小二听到晌午可能有人帮忙,不禁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最近几日客人多了起来,他既要到后厨帮忙洗菜洗碗,又要到前边收拾和招呼客人,差些没把他给累趴下了,要是有个人搭把手,那自然也能歇一口气了。
虞滢放下了草药,不等陈掌柜去问便开始帮忙收拾。
陈掌柜见余娘子这般的实诚,对她不禁又多了几分好感。
趁着这会还没到用食的时辰,也没客人,陈掌柜便交代了侄子看铺子,然后去铺子后头的院子寻东家商量冰膏与余娘子留下来帮忙的事情。
陈掌柜去见完东家回来后, 面上带着喜意,虞滢一看便知事成了。
陈掌柜把虞滢喊了过来,说:“东家同意了让你留下帮忙, 也同意了冰膏的主意,但是他要先尝过新的冰膏再决定要不要,价格要是定得不合理,那他也不能同意。”
虞滢笑道:“自然是要尝过的,价格这方面,我会根据成本来定,比之前不会高太多的。”
陈掌柜听她这么一说, 心头也松快了许多。
吴记食肆, 陈掌柜也是投了银子的, 除却工钱外, 年底还能拿分红。
若是今年的盈利好,那年底他的分红就会多一些。
要是真能一直出些什么新鲜小吃食引来食客, 且也不影响食肆的吃食生意, 那自然再好不过。
晌午一至,食客逐渐多了起来, 三三两两拼桌而坐, 很多都只是点一碗素面, 也不点其他。
有人手头宽些的,则点一碗素面和一碗凉粉。
更宽绰的,自是一大碗米饭, 再炒上一两个小菜, 顺便再点一碗凉粉。
单独点的人也是有的, 就是比较少。
亲眼看见自己做的凉粉卖了出去,与听说全卖了出去时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无疑更兴奋。
现在这会, 虞滢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是劲。
忙碌了许久,虞滢正在收拾桌子的时候,有客人坐下,不经意间她闻到了淡淡的草药味。
心头一颤,她抬眼望去,是三个人穿着丝绸衣裳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径直开始点菜:“一份红烧肉,一份红烧鱼,再来半只鸡,三碗米饭,最后来三碗冰膏。”
虞滢笑应了一声好,然后去后厨,把他们下的菜式告诉了肆厨,然后喊来了小二,问他刚来那桌人是不是药商。
小二看了眼,见到了眼熟的人,仔细想了想,然后一拍大腿,说:“就是他,我现在替你去问问收不收草药。”
虞滢忙拦住了小二:“不着急,一会等你上冰膏的时候,帮忙套个近乎,先说做冰膏的人是我,之后说见我早间采了许多草药打算卖给医馆,便记起他们是做药材生意,就让我留下来碰碰运气,最后再问他们要不要收我的草药。”
小二诧异道:“这么个说法,有什么作用?”
虞滢笑了笑,以平常的语气说道:“他们的打扮一看就是富贵商人,我现在就是一个寻常农妇,直接问他们要不要收草药,他们肯定是不予理会的。”
“但他们对冰膏的功效了解,还能回来尝一尝,那就说明对这冰膏是有几分兴趣的。先说明冰膏是我这么一个农妇做的,肯定会多了几分好奇,这样才不会一开始就把我拒之门外。”
说了这些话后,却见小二面带诧异地望着自己,问:“怎么了?”
小二回神,连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一会就按照你说的来做。”
虽然说没什么,但小二心底却已然对这个余娘子另目相看了。
他原就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去问一问,能收就好,不收的话也就没法子了。
却没想还可以按照余娘子说的那样来,而且他还觉得挺有道理的。
小二麻溜的去厨房准备冰膏。
冰膏是现成的,而且天气炎热,进食肆的食客要么晒得通红,要么是满头大汗,所以点了冰膏的都会先上,燥热散去些许,食欲也会见涨。
心情好,也会觉得吃食美味,吃食美味,自然会再来。
回头客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小二端去了冰膏后,便按照虞滢所安排的来开了口。
果然,那几个商旅都有了些兴趣,纷纷循着小二所指的方向望去。
虞滢见他们望了过来,不慌不忙的朝着他们微微一颔首。
商旅收回目光与小二说了几句话后,小二点了头后,待回到后厨后,对着虞滢喜道:“他们说等用完中食离开前会瞧一瞧草药。若是觉得可以,再让你送去。”
虞滢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能瞧一瞧,这事有七成能成。
她对自己亲自采,亲自晒的草药还是有信心的。
若成了,不仅能挣这一回的银子,没准在药商多待的那几日,她还能多挣几日的银子。
可了许久,虞滢虽有自信,但心里头还是免不得有些七上八下的。
忙活的时候,时不时观察着药商是否要走了,免得他们走了,自己还不知道。
等药商用完中食要结账的时候,陈掌柜也提余娘子提醒了一下,那药商便让虞滢把草药取来。
铺子里有客人,陈掌柜便请他们去小后院瞧了。
药商只是见方才答应了,不好回绝了,也只能跟着去瞧一瞧。
因今日不需要用到背篓装陶罐,所以虞滢的背篓中都是满满草药。
两个药商到了小后院,其中一个药商只打算随意翻开了一下,但看了一眼后,不禁多看了眼前脸上有几块淡色乌斑的妇人。
这里边的都是草药,有一些是玉县的药馆大夫都不认识的草药,因为从来没收到过。
而且这些药里边没有一棵是杂草,看来是真的懂行的,不是什么滥竽充数的。
这些草药也简单处理过了,都已经晒得半干了,运送的那一段时间也能得到很好的保存,更方便药馆医馆能更好分辨是新药,而不是什么陈年旧药。
药商沉思了一下,道:“我会按照在医馆收的价格来收你的药材,常见药材按斤来收,十五文钱一斤,若是不怎么常见的药材就是二十文钱一斤,更稀少的就按两来算,五文钱一两。你可以送去隔壁街上的朋来客栈,与掌柜说找天子号房的赵姓客人,会有人来看你的药材,届时给你的药材分类,再结钱。”
听了药商的话,虞滢不禁感叹医馆是真的黑,白菜价买了她那么一大堆的草药,却不知翻了多少倍再卖出去。
若是今日没有陈掌柜的提醒,她恐怕一直都会被黑下去。
药商看了眼那一背篓的药,琢磨了一下后,说:“我还会在玉县待三日,第四日后一早就会离开云县,所以在这三日内,你有多少草药都可以送过来,但先声明,都的是这种半干的草药。”
虞滢心下惊喜,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意:“那我什么时候送过去最为妥当?”
药商道:“随时都有人在客栈,我会提前与他们说好,你送去就行。”
说定后,药商也先行离去了。
从后院出来,虞滢忙与掌柜和小二道谢。
忙碌过了食客最多的时段后,陈掌柜便让她赶紧把草药送去,顺道给她指了路。
目送余娘子离开后,小二才走到柜台前,与陈掌柜道:“叔,我瞧着这余娘子是个厉害的。”
陈掌柜赞很是同地点了点头:“要是不厉害,怎有胆子和咱们食肆谈生意,又哪来的胆量与药商谈生意,且还谈成了。”
小二把方才余娘子交代他的话说给了陈掌柜听。
陈掌柜听后,也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然后道:“有胆识,且还能吃苦,看着吧,不用多久,这余娘子就能过上好日子。”
虞滢把草药送去了朋来客栈,按照那赵姓药商所言后,掌柜让小二去传了话,不一会便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从楼上下来,让她把背篓背到客栈的后院。
虞滢心下警惕,但想到客栈到底是大庭广众之地,而且就她现在这模样,估摸着也不会对她如何,她也就跟着去了。
到了后院的天井下,有两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把她背篓里边的草药都倒了出来,然后男子才上前挑选,把草药分了三个种类。
虞滢也知道自己的草药哪些比较贵一些,心里也是有数的。
草药的等级很快就分好了,接着男子就拿了大小两杆杆秤来称草药的重量。
草药已经晒得半干了,虽看着多,但实则也没几斤。
称量后,寻常草药有四斤六两,中等的有一斤二两,按两算的之后六两三钱。
共计一百二十三文钱。
拿到略沉的一串铜板,虞滢从客栈出来的那一瞬,脸上笑颜已经抑制不住了。
她不禁以掌心捂住嘴,笑得高兴,又笑得心酸。
缓了心绪后,她打算去买些果子糕点送去给陈掌柜和小二,若非他们帮忙,今日还真挣不到这些银钱,也搭不上这门路,所以必须得好好感谢他们。
虞滢去买糕点和果子的时候,顺道去问了各种果子的价格。
岭南盛产荔枝,有些农家家中也种有那么几棵荔枝树。
果子不大,但为了挣那么几文钱买粮食,都会拿到玉县摆摊,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再者七月份荔枝也快过季了,口味没有那么清甜了,卖得比之前更便宜。
虞滢问了问,个头偏小的,八文钱一斤。
虽不贵,可却已经赶上粮食的价格了,寻常人家自然不舍得买来吃。
虞滢买了半斤荔枝来做凉粉。
而梨子则四文钱一斤。
虞滢各买了三斤,接着又去杂货铺买了三包三文钱的糕点,一共做三份,两份送给陈掌柜和小二,一份带回去,果子用来做凉粉。
虽然心疼花去的银子,但礼也不能不送,只要咬牙买了。
虞滢回了食肆,把梨子和糕点各送了一份给掌柜与小二,二人推脱了一番后才收下。
食肆下午已然没有什么客人了,陈掌柜便提前给虞滢结了今日的银钱,让她四下逛逛。
虞滢虽有银子,但还有别的用处,自是不敢乱花使的,所以只是去买了半个猪肺和一根筒骨就作罢了。
这些下水便宜,而剔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更是便宜得很,又时至下午,再不卖出去就臭了,所以这两样一共不过两文钱就拿到了。
又是奔波的一日,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虞滢虽想家,可全然没有那个空闲时间来让自己去伤春悲秋。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代,她想拼命活,努力活,唯有这样,才能活出全新的好日子。
陵水村的村口, 伏安伏宁兄妹二人早已眼巴巴的在等着了。
远远望去,陈大爷笑道:“你家的这侄子侄女还真是喜欢你这个婶婶。”
能让孩子喜欢的,性子必然不会太差。
到了村口, 虞滢给了陈大爷一枚铜板。
陈大爷本想说以后来回都不用给车钱了,但因牛车上还有其他人在,也就想着等到下回再说了。
毕竟余娘子做的冰膏给吴记食肆吸引来了不少的食客,食肆的生意好了,儿子分红多了,他的瓜蔬也送得多,银子也挣得多了, 他自然不好再收她的车钱。
虞滢才下了牛车给了铜板, 伏安便过来把空背篓背了上去, 手上也拿起了木桶。
虞滢看了眼伏安, 伸手过去,说:“桶我来拿着就好。”
伏安却是换了个手, 嘴硬道:“我拿得动。”
因桶里没有东西, 很轻,虞滢也就随他去了, 可看到他那有些佝偻的背脊, 她沉默了一下, 伸手提起了他后边的背篓。
“做什么?”伏安转过头来,很是不解的看向她。
“把背篓给我,我要拿些东西出来。”
“哦。”他倒是听话的把木桶先放到地上, 然后把背篓从背后取下。
虞滢拿起了背篓, 双臂穿过肩带, 把背篓挂在了胸前,看向一脸好奇她会从背篓中拿出什么东西的伏安, 说:“算了,我不拿了,等回去再给你们瞧。”
伏安:……?
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虞滢牵起了伏宁小姑娘的手,三人一块并行走回去。
路上遇上了个看着眼生的妇人,那妇人正在地里捯饬着庄稼,看到他们几个人,有些惊奇。
妇人先是打量了一眼虞滢,再看向伏安,问:“伏安,你们这是打哪回来?”
伏安脸色沉了沉,不打算打理她。
那妇人见他不搭理自己,皱起眉头:“你这孩子咋就没有教养,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话?”
虞滢闻言皱起了眉头。
心道她怪伏安没有教养,可她说出来的话又哪里算得上有教养?
伏安撇了嘴,回怼道:“有教养的人才不会把没教养挂在嘴边呢。”
地里的妇人顿时黑了脸,啐了一声,低声骂道:“没有爹娘教养的野东西。”
虞滢听到了这声低骂,脚步一顿,转了身,目光沉静地看向田里那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
那妇人忽然被她盯着看,原先没觉得有什么,但对方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怪瘆人的。
但随即一想,那伏家孤儿寡母的,老的瞎,年轻的残,小的哑巴,只有这么一个没有半点能耐的八岁孩子,算得了什么?
就算现在多了个儿媳,那又如何?
她何至于怕他们伏家!?
想到这,那妇人忽然“哟”了一声:“这伏家的新妇还会瞪人,我怪害怕的。”
虞滢眼神漠然,像是生气了。
伏安害怕她们打起来,家里没个能打的,怕她吃亏,所以连忙拉了拉小婶,低声说:“小婶算了,我们回去吧。”
虞滢却是把他拉到了身后,随即松开了伏宁的手,缓缓朝着妇人走了过去。
妇人见她走来,有些不明所以,以为她要动手,倒也不怯,而是握紧了手里的锄头。
虞滢走近,保持两步的距离才停下,弯下腰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得道的声音,缓缓开口:“我不仅会瞪人,我还会下毒,下那种无色无味的毒,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人没了的毒。”
四周无人,就妇人一个人,虞滢倒是不用怕别人听到这话。
妇人原本以为她会骂回来,自己也准备好骂回去的准备了,可没承想她开口就是这些话,着实让她怔了怔。
在妇人征愣时,虞滢微抬起下颚,声音却没有半点怒意,反倒轻描淡写:“莫要以为我是个妇人就好欺负。有这种想法之前,奉劝你也先去打听一下我余六娘是什么样的人,若是谁敢欺负我,我必加倍奉还,你那张嘴若是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把它毒烂了。”
虞滢用着温柔的语气,说着恐吓人的话。
妇人一瞪眼:“你敢!”
虞滢站了起来,不疾不徐的道:“你可以试试,但试之前,还是先去打听打听我余六娘的为人吧。”
总归余六娘恶名在外,虞滢也就借这恶名来震慑别人。
说了这话之后,虞滢转身走回了伏安伏宁的身旁,与他们说:“我们回去做暮食吧。”
妇人瞪人的视线紧随着虞滢,虞滢转回头,不咸不淡地瞧了她一眼。
那眼神没有半点的怒意,反倒很平静,平静得让妇人觉得有阴谋的感觉。
妇人生出了一丝丝不安,隐约想起旁人说起过伏家新妇的事情。
听说那伏家被抱错的孩子记恨伏家,更记恨了占了他二十几年身份的伏家真二郎。
所以那孩子让人打断了伏二郎的腿,又找了个貌丑品性极差的罪臣女塞给他做妻,以此来羞辱他。
这个罪臣女在百里外的什么村子似乎下毒害过人,妇人原以为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会下什么毒。
可刚刚听她这么一说,不知为何,顿时感觉背脊发凉。
三人走远了,伏安才抬起头看了眼小婶。
好久好久没有人为他出头了。
一直都是他来护着奶奶和妹妹,自从阿爹阿娘不在身边以来,今日是第一回 有人护着他,这种感觉很奇妙。
一点也不讨厌。
低着头走了一会后,他才问:“你刚才和翠兰婶说了什么?”
虞滢:“骂了她几句,骂人的话,你们小孩是不能听的。”
伏安闻言,撇嘴:“骂人骂得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说过。”
说到这,他踌躇一下后,怕她以为自己真的是个没教养的孩子,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回她的,是她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老是在人背后嚼舌根。前些时候笑话我奶奶是瞎子蒙眼,多此一举。又说宁宁是个哑巴,长大了也没人敢要,更是说小叔不仅腿不行,那活儿也不行,有媳妇却也用不着……”
话到最后,伏安好奇的问:“那活儿,是什么活儿?”
虞滢:……
她听到他前半段话时,眉头紧皱了起来,可在听到了他最后的这一句话,彻底沉默了下来。
这让她怎么解释?
虞滢想了想,只能佯装镇定的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应该是她乱说的,你别理会就行了。”
话音才落,他们也回到伏家的院子外了。
虞滢让伏安去刷锅起火烧水,她则去河边洗猪肺。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伏安比平日更乖觉,那张嘴也不倔强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滢从河边回来后,先是用剪子把猪肺剪成了一块一块,放入灶上的陶罐中焯水。
焯了两回水又用冷水洗了一遍,以此来减少腥味。
洗好后,复而又放进了有半罐热水的陶罐中。
柴刀她也用热水煮过了,然后切了几片她一文钱买的大块姜,丢入了陶罐中。
一斤半的梨,有七个,拿了三个出来,留了四个用来做凉粉。
洗了梨后,切成了块,虞滢吃了一小块,很甜,她又给帮忙烧火的小伏宁喂了一块。
小姑娘尝到甜的果子,眯眼一笑,舔了舔嘴,有些回味。
虞滢见她馋,又给她喂了一块。
投喂了小伏宁后,虞滢往陶罐中放了大半的梨,与猪肺一块炖,余下的梨做饭后水果,炖汤的时候,虞滢也弄了几根比较粗的竹签出来。
雪梨炖猪肺,不一会就有淡淡香甜的气味飘散了出来。
因已经有一个汤了,猪骨虞滢便没有弄。但因天气热,怕臭了,所以焯水后就用旧盆装了半盆水,在把装着筒骨的碗放在木盆中。
猪肺汤熬好了,虞滢放了些许盐和猪油,这才算好。
用猪肺雪梨汤烫了些菘菜后,一菜一汤就这么好了。
米粮要省一省,今晚虞滢也就没有煮饭。
一人一碗的猪肺雪梨汤,猪肺管够。
祖孙三人吃得津津有味,但伏危却只喝了两口汤,吃了一块猪肺和几口菘菜后,便没有再动了。
虞滢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那素来清冷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好,她擅望闻问切,从他细微的脸色中,看出他似有些反胃的感觉。
有人天生不爱吃猪内脏,这也不是挑剔的问题,是受不了那些味道。就算旁人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可他们嗅觉和味觉超乎常人,一口下去还是会觉得反胃。
伏危要是说不吃的话,虞滢是可以理解的,就是没想到他会一声不吭。
吃饱后,虞滢让伏安吃了梨后再去收拾碗筷。
虞滢用签子戳了一块梨递给伏危。
伏危循着眼前的梨抬眸望向虞滢,只见她弯唇淡淡一笑,温声说:“先吃块甜的来去去味,一会再用薄荷叶漱漱口。”
伏危从她脸上那粲然笑意移开了视线,抬起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梨,道了声“谢谢。”
咬了一口梨肉。
嗯,确实很甜。
吃了梨后,伏安才开始收拾东西,伏宁与罗氏一块去庖房烧水,虞滢则留在了屋中与伏危说事情。
她把卖草药的事情说了,伏危闻言,微微抬眉看了她一眼。
她的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喜悦。
有那么一瞬,伏危觉得自己确实是废人,不仅是身体上,就连心里也是个废人。
全家人老小,也包括他,似乎都在指望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
“我能帮什么忙?”
这是伏危第二次开口询问自己能帮上什么忙,显然开始在意外起外界的事情了。
虞滢看向他,说:“我最近这几日要进山去找草药,薜荔果也会继续摘,我会教会你做凉粉,之后凉粉也就交由你来做了,如何?”
伏危面色浅淡的点了点头:“这些活我可以做,那伏安呢,你要带他进山?”
虞滢摇头:“还是不了,我担心我找草药找得太入神,以至于忘了他。”
“那就是自己一个人进山?”伏危的眉心浅蹙了起来。
虞滢还是想了一下才点头:“应该是吧。”
伏危默了片刻,面色太过清冷,虞滢也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须臾后,他才问:“山中凶险,你不怕?”
“自然是怕的。”虞滢如实说。
这些天下来,她日日进山,伏危听伏安说他们多是在山脚边缘走动,并没有深入山中。
可即便如此,常在河边走都有湿鞋的道理,更莫说是野兽出没的山林了。
思及到此,伏危劝她:“你身有本事,还会有其他赚钱的路子,不必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意识到那先前对外事丝毫不关心的伏危竟然在担心自己,虞滢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理智的说:“可赚钱的路子少,我现在急需银子,眼看现在有挣银子的机会了,要是不进山,这次的机会就没了。”
伏危听到她说急需银子,眉心微微一蹙,问:“你急需银子做什么?”
虞滢原本没打算把伏家大郎的事情告诉旁人,可伏危既然都能接受了她来历不明的身份,也能彼此心照不宣了,那应该也能接受得了伏家大郎的事情。
有个人与她商量着来,总该是好的。
想通后,虞滢转身走到门口处,掀开草帘往外看了眼,见没人后,才转身看向伏危。
在伏危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极其重要之事时,她却说:“我想存银子把你亲大兄和大嫂从采石场接出来。”
伏危表情一愣,眼中露出了几分不理解。
相互静默半晌后,他眉宇露出疑惑:“你认识他们?”
虞滢摇头:“我从未见过他们。”
听到她的回答, 伏危沉吟不语地望了她片刻,才开口:“你既不认识他们,为何还要冒着危险挣银子抵他们的役期?”
虞滢与伏危相视着, 暗暗呼出了一口气,才徐缓开口:“因为若是不把他们给接出来,你大兄很快便会在采石场被石头砸死。”
伏危一愣,随而拧起了眉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想起来她就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存在了,那么她所说的话, 也是极有可能是真的。
屋中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