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时自带滤镜—— by孟中得意
孟中得意  发于:2024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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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幼瑾三十一岁那年依然单身,她想自己会永远单身下去。
某天,于戡醉后突然对她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的。
从没有人这样说过她,可谭幼瑾仿佛听惯了情话,微笑道:你这破烂情话,还是拿去哄小姑娘吧。
一个女人,二十一岁被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骗情有可原,三十一岁被骗不免丢人现眼。
可有一瞬,她竟怀疑是真的,她不上相,最好的照片都是于戡拍的。也许只是技术好而已。
文案二:
因为于戡,谭幼瑾几乎得了漂亮男孩PTSD。见了漂亮男的,能不接触就不接触,生怕触动他们内心深处的自恋情结。
和于戡打交道的经历告诉谭幼瑾,好看而不自知的男人只存在于传说中,这个世界上没有被女妖觊觎还不自知的唐僧。多的是没有唐僧命却得了唐僧病的人,多看他几眼,就认为女的对他求而不得。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与现实对号入座!
内容标签: 娱乐圈 姐弟恋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谭幼瑾;于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请你不要再自恋了!
立意:切勿以貌取人 ?

◎唐僧病◎
谭幼瑾习惯一个人去餐厅吃饭,上菜前顺便处理下工作,不怕怠慢了谁,但她母亲却把这当作她可怜的证明。
点完餐菜还没上,母亲发来链接:独居老人去世十五天后才被发现。接着又有一个链接:女性最佳生育年龄是二十八岁之前。
和链接一起发来的还有一条消息,让她明天去舅舅家前化个妆,明天约了她舅母的学生来吃饭,务必给人家一个好印象。紧接着还有一句:条件好还不嫌弃你年龄的好男人不多了,千万不要错过。
谭幼瑾忍不住问:不嫌弃我年龄?他是十八吗?
那边答什么十八,三十五。
一个三十五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嫌弃她的年龄?
谭幼瑾马上回:我没时间。
母亲:没时间?默克尔都有时间结婚,你以为你是谁?别拿工作当挡箭牌,我结了婚生了你我照样是市优秀教师,我教了这么多学生,多的是事业家庭都没满的人,优秀的人干什么都优秀。
又是谭幼瑾熟悉的语气,别人都怎样,你为什么不能这样?通常这例子周主任也不需要从别人家去借,只需要搬她的学生就好。谭幼瑾母亲是附中高中部的级部主任,附中盛产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人才,但她从来都不是。她三十一岁仍孑然一身,恋爱都没谈过,工作倒还说得过去,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业,完全不能作为她母亲口中的优秀榜样。
母亲的话言犹在耳:默克尔都要结婚,你以为你是谁?
谭幼瑾深吸一口气,打出一行字:我是谁?我是个废物,我没结婚的能力。
年纪渐长后,她发现,只要承认自己是个废物,能省却许多口舌。
——你为什么不谈恋爱?我是个废物,没有处理亲密关系的能力。
——你为什么不结婚?别人三头六臂,结婚生子和事业兼得,我是个废物,拥有一样就够费劲的了。
其实问问题的人就是这么想的,可她真痛痛快快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对方反而显得不好意思,开始安慰她“其实你长得还挺不错的,你能力也不差……”
之后母亲再发来安慰的话,劝她不要发小孩儿脾气,谭幼瑾无奈笑笑,一个字没回。同一时间,她收到了一份节目策划案。
是她的大学同学许辰发来的。许辰比谭幼瑾大四岁,两人却是一届。谭幼瑾比一般人早两年上学,而许辰为考导演系复读了两年。许辰本来有一电影梦,刚毕业就被无情粉碎,那时候还没网大网剧,拍电影的门槛还很高,副导演也不是那么好混上的,只能转向电视节目,做起了综艺。
许辰赶上了综艺大火的早班车,做的几档节目都很有水花,如今她刚生完孩子还不到三个月,就马上投入了工作,目前正在筹备一档恋爱综艺《条件有限的约会》。节目三位女嘉宾设定都是30+,每个女嘉宾都有三个男人作为约会备选,在经过筛选后选择一个进行交往,在节目组种种条件限定下约会。在恋爱综艺漫天的当下,许辰想做一个全程不谈恋爱也能好看的恋综。
三个女嘉宾,要有代表性,节目已经敲定了两个,一个离异带娃女演员,一个和男明星传绯闻却被否认的女歌手,目前就缺一个母胎单身的女嘉宾。
谭幼瑾是许辰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过了三十岁还没谈过恋爱的。最近谭幼瑾还出了个音频课,专门讲爱情电影,反响颇好。一个天天跟学生讲爱情电影却没有谈过恋爱的人,来参加这种节目,许辰很好奇会有什么效果。
谭幼瑾并没有打开ppt,她现在没有和男人约会的兴致,更没有在众多摄像机前和一个陌生男人约会的兴致。之前她已经拒绝了一遍,但许辰好像并没有想要放弃。
五分钟后,许辰发来一条消息:今晚有时间吗?咱们面谈。
见谭幼瑾不回,许辰又发来一条:万一遇到你喜欢的呢?恋爱本质上是社交活动。要想遇到满意的,还是应该扩展社交范围。就算在节目里遇不到合适的,观众里也不乏优质男。
没有回复,许辰仍不死心地发来消息:近距离接触下男的,了解下真实男性心理也没坏处嘛,有助于你对人性有更深刻的认识。
谭幼瑾徐徐打出一行字:你相信对着摄像机能展现出真实的人性吗?
她从不相信。她甚至不相信任何人的自传,人是很难不美化自己的,尤其对着摄像机。当然想美化自己最后变成丑化是另一回事。
许辰:一个人百分百地说真话并不容易,但完全说谎也很难。你应该知道,有这种演技的人很少,表演系一年也未必能出几个好苗子。再说我们的节目设置不是那么轻松的,累到一定程度,就没有精力伪装了。
过了一秒,许辰又发来一条消息:我知道你不在乎钱,但这次的酬劳还不错。
这个数字有点儿出乎谭幼瑾的意料,一般素人不会给到这个价钱。她最近很在乎钱,在换了新房东之后。
谭幼瑾看到这个钱数倒是真考虑了一下,她还没回复,一个声音叫她:“谭老师!”
女孩儿T恤短裤一脸青春,长得很像表演系的学生。谭幼瑾在电影学院教电影史论。她十六岁考上电影学院文学系,生平见过的美人大都是在电影学院见的。
女孩儿漂亮得很有特点,能够经过镜头的考验,假以时日,或许会有属于自己的荧幕代表作。但是前提是远离网络大电影。演技这东西,一旦在网大里成型,再改就难了。
谭幼瑾第二眼就看到了女孩儿旁边穿灰色帽衫的男孩子——于戡。如今在拍网大。
当年她第一次见他,还以为他是表演系男生,差点儿推荐他去拍朋友的影片,一问才知道是导演系男生,对成为被拍摄者毫无兴趣。于戡去年毕业,毕业后疯狂拍网络大电影,毕业不到两年,就买了房,正好是她租的那一所,他是她的新房东。
于戡也看到了她,他像以往一样称呼她为“谭老师”,他问谭幼瑾:“谭老师,一个人?”
谭幼瑾并没回复,她对着女孩儿笑笑,顺便也把残余的笑意对着于戡展示了一下。于戡看向她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怜悯,谭幼瑾努力管理着自己的表情,才没流露出对于戡的蔑视。他好像当年一般肤浅,以前她没男朋友,热心帮助他这个性别为男的生物,就是看上了他;她现在一个人吃饭,没人陪着,就是孤独的可怜人。
谭幼瑾目前在住的房子她已经租了多年。房子是一百平的两居,小次卧充当了原来房东的储藏室,一直锁着门,她相当于租了个一居。前房东是她师哥,她签了长租,还花了大几万装修。房东最近把房子给卖了,卖给了于戡。于戡便成了她的新房东。房东卖房前,问她可有意向购买,她倒是有意向,但是没有钱买上千万的房子。
去除房租等七七八八的花销,谭幼瑾一个月的工资能剩的极为有限。要不是长年写影评,最近又和平台合作出了付费音频课,光靠工资,她现在连个厕所的首付都付不起。但即使有副业,买下租住小区的房子也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事。父母在买房上倒是愿意帮忙,但她一点儿都不想回到十六岁之前花父母钱的日子。
得知新房东是于戡时,谭幼瑾很惊讶,她没想到拍网大这么赚钱,不到两年就攒个房子钱,即使是贷款买房也够可以了。
卖房前,房东跟谭幼瑾讲好,买卖不破租赁,她可以在房子住到合同终止。那时谭幼瑾不知道新房东是于戡,自然没有反对。后来知道了,如果于戡给钱让她退租,她一定爽快答应,虽然她很舍不得这房子。她工作后就一直住在这房子,这是人生中第一个完全只属于她的空间。可于戡不给她钱,谭幼瑾便继续住着,虽然她一点不想和于戡打交道。
因为于戡,她几乎得了漂亮男孩PTSD。见了漂亮男的,能不接触就不接触,生怕触动他们内心深处的自恋情结。后来发现,男人的自恋和长相并不是强相关,不好看也可以很自恋。于戡完全误会了她,她再饥渴,也不会喜欢比她小八岁的学生。
女孩儿又说:“谭老师,我经常在网上听你的音频课。”她是另一个学校的表演系女生。
谭幼瑾又对着女孩儿笑一笑,并不看于戡,低头喝了一口山楂汁。
旁边桌子的客人正好离开,他们便坐了下来。
服务员端来了谭幼瑾点的干炒牛河,谭幼瑾放下平板低头吃饭。她这一桌很沉默。旁边桌的人倒一直在说话,他们大概在谈剧本。
这天菜上得很慢,干炒牛河吃完了,菠萝油还没有上,谭幼瑾向服务员询问进度的时候,瞥了一眼旁边桌,她在女孩儿的脸上看到了崇拜和欣赏,她猜于戡大概在讲一个网大剧本,女孩儿的崇拜除了爱人眼里出西施别无解释。

谭幼瑾有时会想,或许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播下了于戡误会她的种子。
于戡读大二时,她第一次见他。那时候她朋友正筹备一个小成本片子,讲母亲的,演员还缺一个叛逆的儿子,让她帮忙留意。她在学校路上看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很适合演那个叛逆的儿子,怕错过了,主动走到他对面,简单说明了情况,问他有没有意向。他只对她说了两个字,没有,就又戴上了耳机。谭幼瑾给了他一张名片,对他说,如果他以后改变想法,随时可以联系她。他最终也没改变想法。
谭幼瑾真正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在她自己的电影史选修课上,期末没考试,她只布置了一篇论文,最后一节课,于戡来交论文,谭幼瑾觉得他既熟悉又陌生,她对他的脸很有印象,但从来没有在电影史的课上看见过他。她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于戡,导演系。于戡这个名字她也很熟悉,整个学期,她一共点了三次名,这个人三次全部缺勤。他的论文她给了满分,顺便推荐给了一家杂志发表。不过于戡这门课只得了八十分,二十分的考勤分被全部扣光。后来在她的推介下,于戡还在这家杂志开了专栏,专门谈电影,不过只写了一个学期就停了。后来想想,大概是为了和她彻底划清界限。
于戡的第一个非作业性质的短片是谭幼瑾投资的,因为她喜欢他的分镜剧本,那和一般编剧写的剧本是两回事。那时她刚工作不久,手头没多少钱,不仅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存款,还专门给他借了很贵的设备,像是操持自己的事。外面开始小规模地传她和于戡的绯闻,最广泛的一版当然是单身女青年为色所迷,于戡虽然是导演系的,同届表演系的却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有气质。她不当回事,因为她对于戡毫无想法。一个老师,对比自己小八岁的学生有想法,也太过禽兽。
可于戡大概当了真,怕她真的对他有想法,他还了她的投资,开始跟她避嫌。她请他吃饭,于她,老师请学生吃饭很正常,她当穷学生的时候,老师也没少请她。她想问问他的想法何以转变,在此之前,他们毫无矛盾,创作理念也很合拍。他说他没时间,还特意强调他另有约会,是一个年轻女孩子。这几乎是明示了。
跟他有约的那个名字,谭幼瑾还算熟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读中学时曾当过她母亲的学生。她母亲很喜欢,谭幼瑾很少听母亲赞学校里哪个女生美,周主任喜欢聪明刻苦的学生,但这女孩儿是个例外。谭幼瑾因为母亲的缘故,还给女孩儿做过几次艺考辅导。女孩儿开红色跑车,很主动地要给于戡当短片女主角,于戡谢绝了好意,只让她在短片里友情打了三秒钟酱油。
其实不必告诉她名字的。非要告诉她名字,大概是告诉她,她的这点儿钱根本无法收买他。
于戡另找投资的事传出去,仿佛坐实了谭幼瑾对于戡有想法的传闻。这是一个很严重的传闻,指向谭幼瑾没有师德。
证明自己从未爱过一个人,竟然这么困难。
她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让于戡造成了误解,但她连问也不能问,因为于戡没有明着说,她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只会把事情推向更尴尬的境地。
在这一刻,她发现她之前学的逻辑都丧失了用处。
她对他的善意帮助都成了她喜欢他的证明。她确实对他有好感,那不过是老师对学生的欣赏,无关性别。只有这时,她觉得男朋友还是有点儿用处的,可以抵挡于戡的猜测。她的身份也限制了她,她不光比他大八岁,最重要的是他口口声声地叫她谭老师,他把她限定在了一个框子里,她无法对天发誓说她如果喜欢或喜欢过他,她天打雷劈。
于戡拍的短片获了一些奖,他还在一个采访里感谢了谭幼瑾谭老师对他的帮助。
学校这么小,于戡还在上学的那两年,两人碰到几乎无可避免。于戡看到她,依然会尊敬地称呼她为谭老师,她每次都微笑着回应。传闻只是传闻,没后续也就淡了。有于戡的前车之鉴在,她更加注意和男学生保持距离。
除了偶尔的碰面,谭幼瑾并不关心和于戡有关的一切。他拍网大的事她也只从别人那里听过一嘴,语气是很惋惜的样子,那意思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她听了却毫无感觉,像是听别人讨论一个陌生人,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
吃完饭是七点半,她买的电影票要半小时后才检票。餐厅里还有不少空位,如果没有遇上曾经的学生,吃完了她会在餐厅多坐一会儿。她买单时,于戡和他对面的女孩儿还在聊,完全忽略了食物。
电影是她自己买的票。她在圈子里也算有些资历,有片子上映,片方都会主动请她去看,对于这些免费送上门的观影机会,她每次都是拒绝。免费看了电影,让写几句好话,写不写。片子好当然没问题,片子不好,免费看了电影写起批评都不硬气。即使是熟识的朋友主动请她去看参与创作的电影,她也坚持自己买票去看。有人在背后议论她,这么固执难搞,怪不得没见身边有男朋友。
谭幼瑾晚上回到家,窝在沙发里写今天的影评,里面有一句话是“观众隔着屏幕也能闻到里面的气味”,她写的时候没察觉,重读才意识到这句话是于戡说的,虽然在他说之前她就这么觉得。
他拍她投资的短片时也贯彻了这句话,短片是一个九十年代初的青春片,为了还原当时的气味,他买来106涂料又把租来的场地重新刷了一遍,等涂料干了,他又拿湿抹布去擦墙弄脏做旧。他不光充当了导演摄影剪辑,道具灯光也包揽了。于戡找来了当时的画报杂志摄影作品,不光服装要还原,就连天空颜色要还原,一个短片,他变换了五种天空颜色,现实拍不到,就想办法用滤镜。谭幼瑾至今还记得某一天傍晚橘红的天空和担心钱烧光的恐惧心情。于戡对细节的苛刻,对于一部学生作品,实在太奢侈了,远超她的预算。她刚工作没多久,虽然有工资,也靠写影评赚了一些稿费,但钱完全不够于戡烧的。为了完成对于戡的投资承诺,她甚至接了艺考辅导。
不过这种恐惧只持续了一段时间,于戡就把她花的钱全都还给了她,彻底和她划清了界限。她是过了些日子才知道于戡还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她三姨家是做女性内衣的,有天家族聚会,三姨对她说,她最近找了个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学生给公司拍了好几支内衣广告,还附送了许多平面图,加起来的劳务费比广告公司一支广告的报价都便宜,广告公司就是坑冤大头。谭幼瑾被迫得知这个物美价廉的学生叫于戡。
谭幼瑾盯着于戡说过的话,思考留下还是删掉,如果留下,不是她的话就要注明出处。就算他们俩没有误会,于戡现在拍网大挣快钱去了,她引用他的话,未免太没有说服力。
也是凑巧,于戡这时也想到了她。谭幼瑾收到一条短信:我现在住的地方有点儿挤,您介意我把目前用不到的东西在您的次卧吗?
短信是于戡发来的,谭幼瑾很想拒绝。
但她的回复却是:次卧从来不在我的租住范围,你想放什么都可以。
房子没卖给于戡的时候,次卧一直充当着前房东的储藏室,房东一换,次卧就空了。新房东想放东西,她自然也不能阻止。
谭幼瑾从冰箱里取出清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打量着自己住了多年的房子。虽然是租的,但她已经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房东很体谅她,除了次卧作为储藏间,其他能搬走的家具都搬走了,留给谭幼瑾自己布置。客厅里只有一张单人千鸟格沙发,原本放长沙发的地方现在放着一张很大的升降桌,作为她的工作台。桌上有一盏绿色小台灯,是谭幼瑾高中时用零用钱买的,作为给自己十五岁的生日礼物,还没坏,一直用到了现在。她从小就这个性格,喜欢什么东西就会一直用,用到坏了还舍不得扔。她读中学时很喜欢一双鞋,一直穿,穿到鞋底都快要掉了,又买不到同款,只好去修,修鞋师傅不好意思做她的生意,请她再买一双新的。她失落地拿回家,把鞋子好好刷了一遍,放在鞋盒里,一直放了好久。
谭幼瑾喝了一大口酒,趿着拖鞋走到落地窗前拉窗帘,星星很多,她忍不住开了个窗缝。正是严冬,寒风借着白色纱帘扑到她脸上。窗帘是她对这个家做的最贵的一笔投资,客厅加卧室的窗帘花了她一万多块钱。窗帘和别的不一样,其他的都可以搬到新家,窗帘却很难原封不动移植到未来的家。她搬到这里的时候刚工作,在租的房子里买这么贵的窗帘并不必要,在她看了几家平替之后,最终还是狠心定了第一眼就喜欢的窗帘。她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房子,当然一切都得是她喜欢的。选择喜欢的也是有代价的,代价是她连着一个月连吃饭间隙都在给杂志写影评。
她转过身再次看她住了多年的家,再过不到一年就是别人的。
如果她有足够的钱,可以把这房子再从于戡手里买过来。他不像她,对这房子没感情,多付出点钱,他或许会愿意卖给她也说不定。
如果她答应许辰的邀约,加上她之前的存款,付下这房子的首付还能挣个装修钱。
许辰再发来信息,谭幼瑾没有拒绝,而是问:在约会之前,我可以知道和我约会的男的是谁吗?
为了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总得付出些代价,代价是牺牲自己的部分隐私,收获一些社交尴尬。谭幼瑾对自己说,其实也没什么,还能丰富自己的人生体验。
那边回道:不可以,不过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谭幼瑾微笑,确实不会失望,她根本没任何希望。
【??作者有话说】

◎不正经◎
第二天清早,谭幼瑾洗漱完没来得及吃早餐,就开始用洗地机拖地。周日是她固定的大扫除时间,但因为于戡要来,这个打扫时间从下午提前到了上午。房子虽然是她租的,但她很爱惜,她不希望于戡对此有什么误会。
谭幼瑾的前任房东很尊重租客隐私,不留任何备用钥匙,每次来都要提前打电话通知她。于戡也保持了这个好习惯。
于戡打来电话,说他请的工人先来,他一会儿才能到。她并不介意于戡晚到,只希望他不到。
她接到于戡电话不久,就听到门铃响,直觉是于戡请的工人来了,她走到门口,却在电子猫眼里看到了自己母亲的脸。周主任长了一张很符合她职业身份的脸,让人一看到她,就脱口而出周老师。
周主任进门,先检视了一下鞋架,发现没有男式拖鞋。她每次来,第一目标都是鞋架,第二站便是家里的卫生间。如果家里有男人来访,这两个地方最能发现蛛丝马迹。
事实证明,女儿没有骗她,现在确实没有和男人交往。但她也没有感到很高兴。
周主任近来总是怀念十六岁之前的谭幼瑾,那时候的女儿很听她的话。十六岁的谭幼瑾瞒着她把志愿改成了电影学院,从此离她规划的路越来越远。但即使女儿背离了她设计的轨道,她也没有放弃女儿,她每天耳提面命让女儿在博士毕业拿到教职前千万不要谈恋爱。按照她的规划,女儿二十五岁拿到教职,二十六岁谈恋爱,二十七岁结婚,二十八岁生孩子,在对的年龄做所有对的事。但谭幼瑾在二十五岁拿到教职后,就再没做过她认为对的事。
周主任此番决定采取怀柔战略,她坐在客厅唯一的单人沙发上喝着女儿给她泡的茉莉花茶,语重心长地问道:“恋爱结婚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体验,你这么大了,不体验一下以后多遗憾。只是见个面,并不是就认准了这个人。不喜欢咱们再换。”
周主任正要继续发表高见,门铃又响了,谭幼瑾对母亲说:“我房东让人把他用不着的东西放到储藏室,等人走了您再说。”
于戡告诉谭幼瑾,他目前在同栋楼租了房子,他的房东坚持要把卧室的床、床垫和柜子留在家里,他带来的东西根本没地儿放,恰好这里有间次卧空着,正好放原先房里的床和衣柜。他一个人拆了床架,把东西打包,请工人帮忙把东西抬过来。
于戡在电话里打了招呼,谭幼瑾见到来人往房里抬家具床垫,并不意外。她把工人指引到次卧,意外的是周主任,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目送着工人把床架床垫衣柜抬到次卧,她问谭幼瑾:“次卧是要住人?”
“不住,就是放房东用不着的东西,放完了就锁上了。”
“你新房东男的女的?”
“男的。”谭幼瑾对母亲的敏锐既佩服又无奈,叹了口气,补充道,“家里钥匙都在我这儿,一年也见不了两次面。”
等工人把全部东西都搬完,于戡才来。
谭幼瑾第一感觉是这人真不怕冷,只在衬衫穿了一件连帽衫。她记得他以前也不怎么怕冷,从未见过他穿羽绒服。严冬她裹得像个熊,他却只穿棒球衫。她并不认为是年轻的缘故,她年轻时也很怕冷。
“谭老师,您中午有空吗?我请您吃饭。”
他客气地称呼她“谭老师”,开口闭口您,她也不得不露出一点专属于老师对学生的温和笑容。称呼这事儿很能限定身份。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于戡并不如何尊敬她,说话总是“你”“你”的,基本不称呼她为“您”。他也不叫她谭老师,叫她密斯谭,有点儿戏谑的意思,全学校只他一个人这么称呼她。那时她偶尔想在于戡面前拿出老师的样子,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拿范儿。
谭幼瑾当于戡是客套:“谢谢,不过我中午有事。”
于戡并没就着谭幼瑾给的台阶下来,追问道: “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当年您没少请我吃饭。”
谭幼瑾笑道:“又不是特意单请你一个,不必这么客气。”她自认这句话说得足够明白。她是请过他吃饭,不止一次,好像都是拍那个短片的时候。大都是和别的学生一起。一群学生,有男有女,只有她一个老师,她怎么好意思让其他人请客?于戡每次抢着买单的时候,她都这么说。难道因为这个,于戡就对她产生了误解,误会她爱上了他?那她爱的人也太多了。
而且当年他还钱的时候,连饭钱都还给了她,那坚决和她划清界限的坚决震动了她,甚至让她产生了自我怀疑,是不是她真的对这个比自己小八岁的男生意图不轨,才令他这般决绝。
于戡好像并没因为她这话有什么尴尬:“谭老师,那对我没什么分别。”
但对她有分别,谭幼瑾不喜欢和于戡这样站着,他比她高,为了和他说话,她要仰着头。
周主任把目光从次卧转到客厅,看见自己女儿在和一个年轻男人面对面说话,男的看上去和踏实稳重没有一毛钱关系,却和她记忆里的一个人重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人叫于戡。虽然她没教过他几天,但他的长相确实很有记忆点。
于戡也注意到了周主任,主动和她打了招呼:“阿姨好。”
怕母亲误会,谭幼瑾介绍道:“这是我新房东。”
“新房东?”周主任从上到下把于戡扫了一遍, “怎么称呼?”
“于戡。”
“于戡?”周主任又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她果然没记错。但这个曾经的学生好像没认出她。
谭幼瑾截断了母亲要说的话,对着于戡笑道:“东西都搬完了吧,我正在收拾卫生,家里比较乱,就不请你喝茶了,改天见。”她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连于戡的表情都没看,就为他打开了门。再厚脸皮的人,也知道这是在送客。
于戡这时仍保持了礼貌,临走时还不忘和周主任说再见。
等于戡走后,周主任问谭幼瑾:“刚才那于戡是房东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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