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眯眸:“你是说你故意不治……”
话语一顿,心里对他的话有了苗头,恍然看向他的双腿:“所以你为了掩人耳目,不惜靠着这素舆出行,连去茅房都要人陪同?”
伏危低头,并没有否认,也就相当于默认了。
周知县明白过来后,不禁摇头笑。
这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了几个月的幕僚,他竟然都没有察出半点端倪。
年纪不过二十二,意志竟然就如此坚定,倒让周知县多了两分佩服。
“属下隐瞒情非得已,还请大人见谅属下隐瞒之事。”
伏危说出此事也有自己的衡量。
他想瞒住的,一直都只是武陵郡的父子二人。
经过这数个月的了解,根本不担心周知县会把他治好双腿的事情说出去。
周知县轻笑:“装就装着吧,对你日常有所影响,与我也没有任何的损失。”
说到这,笑意淡去,肃严道:“枪易躲暗箭难防,明着来有太守给你撑腰,给暗着来就得靠你自己了,你大兄力气大,也有几下真武学,应当也能护一护你。”
伏危低头,谢过周知县的担忧。
“这事便这样了,另外已快三月,药材的事就在三月初送出去,你有什么要交代的便去找洛典史。”
伏危应下,然后转动素舆朝门口而去,走到门后,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书房被推开,有小衙差从外走进,朝着周知县一礼,然后把伏危推出了书房。
看着伏危这装得好似真的腿残,周知县不禁摇头一笑。
还真能装。
看着人离去,周知县笑意淡去。
能装好呀,前有勾践卧薪尝胆灭吴为例,要是没点坚韧心智也不能成大事。
医馆这边,来虞滢这处瞧病的皆是女子为主。
玉县士族家的娘子也会请她过府瞧病,倒也在士族贵眷圈中传出了些许名声。
虞滢本想着全能发展的,也没想过就这么成了古代的妇科女大夫。
给最后一个妇人看完诊后,伏安说没病人了,她才站起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略酸的手臂。
这时有药童来唤:“余大夫,馆长请你过去。”
虞滢有些疑惑,她这九百文月俸好像该发了,但按理也不是馆长亲自来发呀?
虞滢疑惑间走到了季管长的配药房中。
“馆长你寻我?”
坐在席上的季馆长垂头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虞滢进屋也没有注意到,听到声音才恍然回神,抬起头望去。
“余娘子你且坐下。”
虞滢在矮桌对面的蒲团上盘腿而坐。
季馆长给她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茶,配药房中除却药香,还有淡淡的茶香。
“我找你来是……”季馆长放下茶壶后欲言又止。
“可是有什么难事困扰着馆长?”
季馆长点了点头,随即把桌面一旁的信拿起递给她,道:“余娘子自己看吧。”
虞滢接过,看向了信上的内容。
信上内容不多,可却直接亮明了来信人是何人,再威胁季馆长不能再用余六娘,若再用,他便会让医馆开不下去了。
虞滢眉头微皱。
这小反派怕不是个傻的?
他父亲虽是太守,可这般光明正大的威胁人,就是皇子都不敢这么来呀。
虽说他的威胁有些目无王法了,可季氏医馆到底是只是一间小小的医馆,虽得知县器重,可那毕竟是太守之子。
况且那小反派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阴险小气,就是不明着来,也会暗着来耍阴招。
虞滢放下了信件,心态平和的道:“季馆长若是觉得为难,我可自请辞去坐堂大夫一职。”
季馆长表情一怔,忙道:“这可不成,像余娘子这样的人才,我怎能让你自辞!”
虞滢无奈一笑,道:“这人,季馆长应该是知道的吧。”
季馆长叹了一口气,说:“这般泼皮无赖在玉县是出了名的,我也是知道些的。”
“他能写信来威胁,他日便会派人来捣乱,我要是硬留在医馆恐怕会出事。”
季馆长面色凝重道:“他的手伸得这般长,咱们知县也不能不管呀。”
说到这,他又道:“我让余娘子来,不是让余娘子离开的,而是想与余娘子说一下这事,让你往后小心些,至于这信……”
季馆长看向这信,沉默许久,才道:“要是医馆往后真闹出些什么问题,我就拿着这信告去衙门。”
虞滢心头微暖,但还是道:“季馆长大可不必为了我如此。”
季馆长摇了头,道:“我是极为欣赏余娘子的,昨夜珠儿她爹考珠儿的时候,反倒被考了回去,难得她爹都答不上来了。珠儿能拜余娘子为师,往后前途无忧,老夫可不能受了余娘子的好,反过来恩将仇报。”
这余娘子想必是接受了极好的教导,看过许多他接触不到的医术,所以她的见识才识都让他大开眼界。
就针灸与缝合这二者,便比他要了解的多得多,他都要请教余娘子,又怎能放过这个人才?
说了一会话后,季馆长没有同意虞滢的自辞,让她回去与丈夫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法子。
晚间暮食后,虞滢便把这事与伏危说了。
正脱着外袍的伏危顿了一下,看向她:“那霍敏之也给医馆寄了信?”
虞滢抓住了这个“也”字,诧异道:“知县也收到了?”
伏危点头,道:“知县前两日收到的,但直接送去了郡治,给沈太守览阅,太守让知县不用在意,若武陵郡有什么动作,直接告到他那处。”
听他所言,虞滢松了一口气。
“医馆那边,你便把太守撑腰的事如实告知季馆长,他若怕事,你便离开。”
虞滢笑着摇了摇头:“是我提出的离开,但季馆长不同意。”
闻言,伏危一笑:“季馆长是个惜才的,我若是馆长,也不会为了这威胁而放弃你这么个能干的女大夫。”
忽然听到伏危的夸奖,虞滢脸颊微红:“净说些好听的。”
伏危笑意更浓了些。
“总归有人撑腰,不必太过担忧。”
说着便把身上的外衫脱下挂在架子上。
虞滢捣着做药膏的药,揣测了片刻后,问:“你说这事那霍太守知道这两封信吗?”
伏危走了过来,拿过她手中的捣药的杵子还有研钵,道了声:“我来。”
他垂眸捣着药,不甚在意道:“兴许知道,也兴许不知道。”
“若是知道的话,他岂能不知那霍敏之是越界了?”
伏危不疾不徐道:“不说知不知道,便说知道吧,霍敏之与我有恩怨,对付我算是师出有名了,哪怕日后沈太守质问霍善荣为何越界,他也能扮作不知情,顶多说会教导一番长子,如此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说到最后,他略一哂笑:“对这个换回去的嫡长子,他未必会真心待之。”
养育二十一年说舍弃就舍弃,没有半点怜悯,又怎么会在意血缘?
“我生父为霍善荣所害,那我就很有理由相信这回霍善荣就算是知道的,估计也依旧会借着霍敏之的手来打压我。”
“若是换成个独善其身保全自己的知县,定会把我逐出衙门。但他显然不清楚周知县的为人,也不知我早在沈太守跟前露过脸了,我岂会轻易的被他们父子算计了?”
说到最后,伏危脸上露出了笑意。
虞滢看得出来,伏危哪怕在她面前掩盖下所有的黑暗,在说起养父霍善荣的时候,眼底的笑是冷的。
不仅笑意是冷的,就是身上也不受控制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虞滢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研钵边上的手。
伏危抬眸看向她。
虞滢温声道:“可以生气,可以怨恨,但莫要长久被他们左右了情绪,影响了判断。”
伏危才知自己心中的阴郁瞒不住她,暗暗呼了一口气,对她温和一笑:“阿滢你且宽心,只要你安然,我便不会让他们左右了我的情绪。”
伏危的首要逆鳞,是把他从阴暗之中拉出来,重新站在阳光下的虞滢。
虞滢听到他的话,并没有因为他有多在意她而开怀,心情反而是凝重的。
她能安然自是最好,可这世上有太多的意外了,谁能确保每个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寿终正寝?
就像是她这次忽然到了另一个时空,都没来得急与家人告别。可尽管如此,她也只想亲人在伤怀过后,能从悲伤中走出去,依旧过着如常的生活,而不是活在缅怀失去她的悲伤之中。
想到这里,虞滢拿出伏危手中的药杵子,放到桌面上。
在伏危的目光之下,她上前两步环抱住了他结实的腰身,埋入了他的怀中。
伏危一愣,低头看向她,虽不知她为何如此,但还是拥住了她。
虞滢用温柔的语气喊了他的名字。
“伏危。”
“嗯?”
她声线更加温和:“若是哪一天我不在了,我可能是回家了,你莫要为我感到难过。”
话刚落,抱着她的手蓦地收紧,像是要把她嵌入血肉之中一般,让虞滢有些难受。
“你回家我不阻拦,但绝不能比我先走一步,所以这些话,你莫说了。”
伏危的嗓音紧绷着,虞滢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也能猜得到有多严肃。
虞滢沉默了片刻,不想让他现下过于紧张,便应道:“好,我以后不说了。”
第111章 一一一章
夜色逐渐浓重, 听到身旁轻细的呼吸声,伏危睁开双眸,侧躺枕着手臂看向里侧根本看不清的人。
屋中昏暗, 什么都看不见。
但哪怕看不见,就是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声,也能让伏危安心。
她若是选择回家,他纵使千般不舍,但也不会拦着她。
可若以另一种方式离开他,他无法接受,不仅无法接受, 更会……
——更会追随她而去。
伏危暗自无声地长呼了一口气。
这苍梧郡的太守在明面上能护得了他们伏家一时, 可谁知往后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得重新谋划了。
牧云寨在岭南这么多年都安然无事, 他不信没有地方势力的支持。
这几年天下不太平, 有个别地方都暗自练兵或是制作兵器。
听过阿滢所言,明年冰消雪融之时会彻底乱了, 那他就更确定牧云寨是知道些什么的。
阿滢虽说牧云寨会帮助他, 但也不能全信,但若真与地方势力有所联系, 便是一棵大树。
良禽择木而栖, 他亦然。
早上虞滢醒来时, 伏危已然在穿衣了,隔着帐幔望出去便见到他笔挺的背影。
昨夜伏危抱了她许久,晚间就寝之后更是抱着她不撒手。
昨晚见到他紧张的举动, 她总觉得他会想不开, 她往后也不敢再说那样的话了。
虞滢也下了床, 准备穿戴洗漱,伏危系着腰带望向她, 问:“你今日不是休沐,怎不多睡一会?”
他们二人同一屋檐下已经许久了,倒也没有一开始的拘谨,逐渐熟悉习惯。
虞滢穿上布鞋后,从架子上拉下长衫,边穿边应道:“快要到种粮食和种草药的季节了,我想多种些粮食和药材,所以今日要回陵水村一趟。”
是呀,明年的这个时候就天下大乱,而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
伏危点头:“你小心些。”
想了想,又道:“我给你一样东西防身。”
听到他这话,虞滢便见他转身走去轮椅旁取了一样东西。
片刻后,伏危转身取来了一把短匕首给了她:“连弩不便携带,带上它。”
虞滢接过来,打开瞧了眼,匕首刀刃锋利,泛着寒光。
铁制物昂贵,且玉县的铁铺可造不出这样的匕首来。
伏危解释:“这是我之前在郡治时买下来防身的,现在我给你防身。”
虞滢抬眸看向他:“你呢?”
伏危一笑:“衙门有人常去郡治,到时候我托他们再买一把回来就是了,况且现在大兄也在我身旁,无需担心。”
说罢,还是不放心她,说道:“等你今日回来了,我便开始教你一些简单的擒拿术。”
虞滢笑着点头:“那成呀。”
伏危还要上值,也不能与她多聊,二人在梳洗同时出了房门。
罗氏和温杏早早把早饭做好了,就等他们出来用早膳。
早食后,宋三郎与虞滢道:“面脂和口脂都做好了,我明日就去郡治。”
虞滢点了头,随而道:“往后缺货了,也不用特意回来一趟,你直接叫人传话回来就好,往后你与苏姑娘有什么好的想法,就放手来做,便是亏一些也无所谓。”
宋三郎一愣:“伏弟妇就这么相信我?”
虞滢笑了笑:“毕竟摊子你在管,而且路途遥远,一来一回也耽搁了许多时间,能赚钱自是最好,若是亏损的话就及时止损,如此便好。”
宋三郎也不是莽撞的人,再有苏姑娘从旁配合,无疑是锦上添花。
虽然与苏姑娘只有数面之缘,但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苏姑娘可是个聪明机灵的姑娘。
想起今日要会陵水村,顺便询问宋三郎:“今日我要与阿娘大嫂他们回一趟陵水村,你可要回去?”
罗氏许久未回去了,也让她回去一趟。
宋三郎沉默了一瞬,摇了头:“不回去了。”
也是,先前虞滢他们回来的时候,与村民的说辞是宋三郎在郡治干活了。
他这一回去,宋家的人便会以为他手上有银子,又该来闹了。
虞滢花了二十文,租了一日的牛车。
回到陵水村,她先去看了一眼那两三亩药田,半年过去了,药田长势都很好。
而新栽下的药苗长势也可人,等找到人便可移种到坡地,在来年天下大乱的时候还能赶上第一茬收成。
有药有粮在手,应当能给自己,给伏危和伏家谋得安稳。
她从药田中站起,往坡地的地方望去。
坡地上多被开垦。
对了,不止是他们,便是这陵水村与玉县的百姓都或许能有一条好的活路。
战乱之时,粮草和药材都是紧张的,玉县有药材,也好选择投靠有能力势力。
她既然知道一些事情,必不会坐视不管,可她没有太大的本事,改变不了太多,能做的事情就这么多了。
虞滢看过药田后,便回去找何叔商量请人的事情。
毕竟村子里的人都缺生计,还是按照先前说的五文钱一天,也多得是人来帮忙。
请人的事情倒是不成问题。
种药,何叔他们有经验,可请他来帮忙盯着。而种田本就是老百姓的吃饭的活计,也不用多费心。
商量好了这些事,虞滢便又去里正那处要了十亩水田。
里正听到她还要水田种粮食,讶异道:“先前租了五亩水田,怎么都够你们一家子吃了,怎还要租?”
虞滢道:“多种一些,也可换银钱。”
“这不划算呀,不说这税收种,就是请人来种粮食也是要工钱的,忙活一年也见不了几个钱。伏家二郎媳妇你现在在医馆做大夫,大郎二郎都在衙门当差,也不差这几个钱呀。”
虞滢早已想好了措辞,应道:“世道艰难,今日或许还能填饱肚子,谁知以后又会如何,总该给自己留条后路的,趁着现在手中有些余钱便多租一些地,能多赚一文钱是一文钱。”
里正听了之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也是,说到底还是有存粮最让人安心。”
感叹后,道:“坡地虽然都几乎没有什么了,但这可以开垦做水田的地还是有挺多的,你看看要租那处地方。”
虞滢定好水田的位置后,又去与何叔家待了一会,天色也差不多了。
她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玉县,也就没有留在何家吃暮食。
伏危收到了武陵来信,是好友沈明琮的信。
沈明琮在信上说朝着有消息,说陇西郡和蜀郡起了民乱,虽被镇压下去了,但陛下震怒,估计不久就会下令整治边远地区的民生,恐会波及到岭南。
伏危看到信上的内容,眉心浅蹙。
他算是明白天下大乱的引子来源了。
一处民乱,不是安抚,却是剥削各处百姓,如何不乱?
想来,还是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奸臣所提议的。
伏危平静的继续看下去,待看到信后的话,眉心瞬间绷劲。
——容淑姑娘知晓你在何处了,我便是说明你已然娶妻,但她前几日还是带着侍卫偷偷去寻你了。
容淑,他的前未婚妻。
霍善荣为了源源不断的钱财,让他与武陵郡首富之女定下了婚事。
如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或许会听从安排娶了这个女子,然后相敬如宾过一辈子。
可没有那么多如果,事情发生便是发生了。
便是来了,他也不会有丝毫动摇,只是……阿滢会不会多想?
但以她知道那么多事情来看,或许也知道他曾有过一个未婚妻,那她可还会在意?
伏危敛眸看了眼手中的信,沉思许久后,点了油灯烧了信。
为了不让阿滢误会,还是得提前与她说清楚。
虞滢从陵水村回来的时候,便听伏危提起前未婚妻的事情。
听到他说前未婚妻可能会来玉县寻他时,愣了愣。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遍剧情,不大记得是怎么写的了,但知道两人肯定没有什么后续的。
毕竟这只是一本无cp,只搞事业的书。
只是这前未婚妻来找伏危,是为了什么?
为了破镜重圆?
但伏危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而且,她应当也是知道伏危是有妻室的人了,她家中更是不可能同意她和伏危再续前缘。
虞滢思索间,看在伏危眼里像是在发愣,他便立即解释:“我与她虽有婚约,但早已经解除了,之后更没有过半点联系。”
虞滢回神看他紧张的解释,忽然一笑:“我没误会,就是在想她为什么会来找你?”
伏危知道的,前未婚妻是喜欢自己的。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虞滢,眼神认真而真挚:“我妻子只你一个。”
虞滢微微低头一笑。
琢磨几息后,她到底不想把人想得太坏,抬头看向伏危,温声道:“可能,她就只是想看看你是否过得好不好,若过得好她也能安心。”
书中没有对这位前未婚妻的描写,想必也没有继续纠缠,是个清醒的女子。
伏危沉思片刻。
或许吧。
虞滢想了想,神色认真的与伏危道:“若是真来了,毕竟千里迢迢来的,便与其说清楚,让她莫要留有一丝的念想,方能让她去过新的人生。”
伏危看向她,点了点头。
她总是这般深明大义,活得比谁都透彻,如何能让他不倾心?
宋三郎带着货物又离开了云县, 去了郡治。
伏危与虞滢说起前未婚妻后,虞滢想到霍敏之因为这姑娘拒绝了他改虚婚约而给伏危硬塞一个恶毒貌丑的女子为妻。
虞滢慎重考虑过后,还是辞去了医馆坐堂大夫一职。
虽然季馆长不过是一家小医馆的馆长, 手中无实权,便是有知县相护又如何,架不住那霍家来阴的。
民不与官斗,这句话虞滢是了解的。
后事变迁,她本就不能长久待在季氏医馆做大夫,索性提前离开,季馆长一直挽留, 虞滢还是去意已决, 不过也还是说了会在这玉县子先赁一处铺子, 开一间小医馆, 给妇孺看病,季小姑娘也还可以继续跟着她学医。
许是见她去意已决, 季馆长便同意了, 她收的两个小姑娘自然也是要跟着她走的。
只是现在还没安定好,虞滢便让他们每日都伏家去, 她给他们讲课。
讲课时, 伏宁也会乖巧地在一旁听着, 有时候还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似真的听懂了一样,虞滢怕错觉天资过人的小丫头, 所以点名让她回问题, 结果小姑娘巴巴看着她说不知道, 是见哥哥点头她也点头。
好吧,小姑娘到底才六岁, 能安安静静的听课便很好了,还是得慢慢培养着的。
便是大嫂得空了都会在外听一听,学一些东西。
虞滢觉得多学一些也无碍,也就把她喊进来一块学了。
因辞去坐堂大夫,虞滢除却教医术外,也有空闲时间晌午也会给伏危送去午膳,省得他坐着素舆来回跑,连歇一会的时间也没有。
虞滢在午间送去用木盒装着的饭菜,还未到衙门,远远就看到在衙门外头停了一辆普通的绿顶马车。
虽然普通,可看着却是很新的马车,不便宜。
要知道马车造价高,这马更是贵重,便是知县的马车都有些年头了。
而且在马车周围有几个穿着布衣的高大男子,一看就知道是随从,这马车看着普通,可里边的人一定不普通。
虞滢目光落在马车上,隔着一面帷帘,她看不到里边坐着什么人。
她收回目光,走到衙门口,把食盒给了守职的衙役,正想离开时却被守值的衙役唤了声“余娘子请留步。”
衙役道:“大娘子知道余娘子会给伏先生送来吃食,所以特意嘱咐过了,若是余娘子来了,便请过去坐一坐。”
虞滢也就随着衙役入了衙门,但因现在是午膳的时间,她也不好去打扰,便先让衙役把她带去伏危那处,等知县娘子用完午食后她再过去拜访。
都已经晌午了,衙门除却轮值的衙役外,都去觅食了,唯有伏危还在账房算账。
账房没有关门,虞滢远远便看到伏危坐在桌前埋头拨弄着算盘。
衙门是没有账房先生了吗,怎么伏危也要做这活了?
许是她面上露出了疑惑,衙役压低声音说道:“先前的账房先生暗中昧了不少银钱,被大人直接撤了,还未找到合适的人,而洛典史护送药材离开了,而另一个典史也在忙活别的事情,钱先生还要在前头忙活堂审,这活就落到了伏先生身上。”
虞滢与衙役倒了一声谢,然后朝账房走去。
哪怕伏危现在正全心忙活着,但她走到门口时候,还是敏锐地抬起了头,看到是她,淡漠的眸色顿时温和。
虞滢提了提手中的食盒,一笑:“给你送吃食来了,忙完了没有?”
伏危脸上染上笑意,然后放下笔,道:“就是没忙完也要吃饭。”
他站了起来,从库房走了出来,上了锁后,与她走到小亭中。
虞滢把食盒中尚有余温的饭菜端了出来,是一素一荤,还有用竹简装着的汤。
伏危道:“你吃了没有?”
虞滢应:“我在家中吃过了,你吃吧。”
伏危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的时候,虞滢忽然想起衙门外的马车,问:“衙门可是来贵客了?”
伏危动作一顿,抬眸望向她:“怎么说?”
虞滢便道:“方才进来的时候,衙门外停了一辆马车,八人随从,看着来头不小。”
伏危琢磨了一下,随而道:“未曾听说来了什么贵客,知县大人一下值就回后院用膳了。”
虞滢道:“方才衙差也说知县娘子要请我去坐一坐。”
若是要引见她见贵客,定然会提前差人与她说,让她做好准备,绝不会贸贸然然的留他。
二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相视了一眼。
正在这时,原本回去守职的衙役去而复返,朝着伏危一揖后,道:“伏先生,外头有人寻你,说是姓容的。”
果然,真是他们所想的那般。
估计是想等伏危出去的,但不曾想伏危没有出去。
伏危沉默了一瞬,看向虞滢,想到她前几日说的话,随而与衙役道:“劳烦去说一声,让那位客人且到前头的茶铺等候片刻,我用完饭后就过去,还请告知我会携着妻子过去。”
衙役应了声,然后去传话。
衙役走了,虞滢问:“你要带我去?”
伏危点头:“与她说清楚的最好法子,就是让她见一见你,不然我去见她,便是给了她希望,不是吗?”
伏危这话,听着还挺有道理的。
伏危用完午饭后,已经是一刻后的事情了。
他还有两刻歇息的时辰,去见个人的时辰也是够的。
虞滢推着他便出了衙门,半刻后便到了衙门附近的茶铺。
正值晌午,茶铺坐满了人,这个时候因是没有雅间的,但这个时候有个男子走了过来,拱手:“可是伏先生?”
这男子应该就是那位容姑娘的随从了。
伏危点了头。
随从道:“我家主子已候在了雅间。”
虞滢记得伏危的前未婚妻父亲是武陵郡首富,区区雅间自然不成问题。
随从把他们领到了茶铺最里头的雅间,然后敲了门:“主子,人来了。”
不一会,雅间的门从里被一个婢女打开。
婢女先是惊诧地看了眼坐在素舆上的伏危,然后又看了眼虞滢。
面色不明,但还是说:“霍……伏公子,姑娘在里边。”
虞滢把伏危退入了雅间,抬眼望去,便见雅间中一个身穿着华贵锦群,样貌昳丽的年轻女子朝着他们望来。
容姑娘在看到伏危坐在素舆上时,脸色苍白,眼眶泛了红。
那一瞬,虞滢知晓这个姑娘是真的非常喜欢伏危的。
婢女把房门阖上了。
伏危朝着容淑略一颔首:“容姑娘。”
很明显的客气生疏。
容姑娘回了神,目光移开,看向虞滢。
来时她打听过他的妻子,先前听说是个恶毒的人,但来了玉县之后,又听说了她的事迹,一时之间,竟不知什么样的人。
她收回目光,看回伏危,声音哽咽道:“一年未见,可还好?”
这话问出来后,又看向他的腿,便知过得不好。
伏危面色淡淡:“原本不好,但因六娘照拂,度过了那段时日。”
说罢,他微一侧身,把放在素舆上的手拉到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