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劳什子将军?”蛇妖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敢如此藐视狄虎将军!”
“他又听不见。”司樾一挥手?,一张麻将桌出现在面前。
她右手?一翻,一枚红色的晶石敲在桌上。
“来,我的赌注——三品魔晶一枚。”
“魔晶!”“魔晶?”
这话一出,整个抱厦都骚动了起来。
众妖女纷纷望了过来,盯着那剔透的晶石。
“这真是魔晶?不会是妖晶吧?”
司樾一笑,食指指尖点了点那晶石。
霎时间,一丝浓郁的魔气从晶石中浮出,袅袅流过所有妖女的鼻前。
嗅闻到了这股魔气的妖女们无不陶醉,“好香的魔气。”“这就是魔的气息么……”
司樾收了晶石,双眸含笑地一扫屋内,“谁要玩?”
两个时辰过去,小小的抱厦里摆了四?张牌桌。
恒子箫一边理?着手?中的麻将牌,一边瞄了眼旁边的司樾。
司樾早就把自?己妖媚尤物的外?形忘在了一边。
她歪嘴含着颗糖,一只脚屈起,踏在了椅子上,裙子被她嫌累赘地撩开,皱眉看着牌苦思。
即便是这样倾城倾国的皮囊,也掩盖不住司樾本来的面貌。
四?周叫牌声、笑闹声、咒骂声、催促声、拍桌声揉捏在一起。恒子箫看向对面的两个蛇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腿上的纱裙。
他不禁再度茫然了起来——
这是何?处,外?头?何?时了,自?己姓甚名谁……
“唉,别?发呆,快呀!”他旁边的女妖推了他一把,嘴里还道,“抓紧时间,一会儿那劳什子将军传唤了,我们就没得玩了!”
“啊,抱歉。”恒子箫在催促出了牌。
原来不管哪个世界,和师父在一起就都得玩牌。
他想起在煌烀界时,自?己和宁楟枫似乎也是在牌桌上打成一片的。
师父似乎总有在牌桌上化敌为友的能耐。
那嬖姬大人的独女一边摸牌,一边已和司樾称姐道妹起来,“这鸠山真是臭烘烘的……三饼,我听说猫的丁又细又短,要不是为了魔气,真不想来。”
“碰。”司樾把口里的糖换了边含,“那怎么来了呢。”
“唉,”蛇妖叹了口气,“世道不好啊。诶,那谁,把那张给我!”
旁边的女妖补充道,“没听说么,鬼牛已经打到沥泽了。你们想想,守着沥泽的是谁呀——鬼芝!蘑菇挡得住牛么?过了沥泽,要不了多久就得到我们湘泽了。”
蛇妖歪着头?,调了调手?里的麻将,“别?这么说,人家也是尽力了,现在的混沌宫呐……啧,我这牌也太?烂了,早知道就不押那么多了!”
司樾一把按住她身边的银子,“出棋不毁哦。”
“知道。”蛇妖翻了个白眼,“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儿。”
她接着说:“媿姈啊,不中用?。手?里没一个人听她的,要是她妹妹听话倒还好些,可主君走?后,连她亲妹子都不听她的了,这一回,是真黔驴技穷了。”
恒子箫来时,确见混沌宫有些萧条,可没有想到局势竟是如此危急。
他问:“所以你们赶来这里,是为了吸取狄虎的魔气,借以提升功力,好保家卫园?”
“保家卫园?”两个女妖对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这词儿可真新鲜,倒像是神仙人类们爱说的。不过嘛,也确实是这个意思。”
“除了吸魔气,也是为了讨好那将军,最好能出手?帮帮我们。”
蛇妖说着,瞥了眼司樾和恒子箫,手?里的麻将磕着桌,发出咚咚的轻响,“我是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既然出现在这儿,那必是主君的子民。看在同主的份上,我不动粗,你们一会儿自?己走?。鬼牛就快到湘泽了,狄虎身上的魔气我们势在必得。”
“可以。”这一次,司樾爽快得答应了,“混沌界摊上了个不负责任的头?儿,你们也是天降横祸。”
“放肆!”那蛇妖倏地一拍桌子,冷冷地盯着她。
这一声响,令先前还哄闹的抱厦顿时安静下来。
“什么东西,竟敢诋毁魔主,莫非——你是叛军的探子!”
数十双眼睛齐齐盯向了司樾,室内鸦雀无声,一股无形的冷厉之势逼向了司樾。
司樾往后一靠,哼笑道,“用?得着这么严肃么,她都走?了三千年了,八成已经死了。与其为了个不知死活的人徒添伤亡,不如降了…”
话未说完,一记清脆的耳光响在了房中。
恒子箫蹭得起身,那蛇妖扇了司樾一巴掌后,又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双蛇瞳束成一线,逼近了司樾。
“我劝你说话小心点——认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一字一句地阴冷出声,紧盯着司樾的眼睛。
在她之后,整间抱厦里数十双妖瞳都亮起了冰冷了妖芒,如弦上之箭一般,对准了司樾的头?颅和心脏。
这些杀气并不玩笑,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司樾却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挤出两分毫无诚意的谄笑,“玩笑而已,别?气,别?气。”
“将军召你…”就在这时,薮猫推开了房门?。
看见屋子里的情形,他话语一顿,卡在了喉咙里。
“这是怎么了!”他紧接着呵斥道,“你们都在干什么!”
蛇妖松手?,扔司樾回了座位上。
她嫌恶地斜了她一眼,抬步跨过椅子,朝屋外?走?去。
一众女妖收敛了杀气,皆不再看向司樾,沉默地离开了抱厦。
“师父……”恒子箫一开口,便见司樾抬手?,制止了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行了,走?罢。”
“师父?”
司樾转身出门?。
在无人能见之处,那双紫色的眸子暗沉了下去,失了两分光。
何?苦呢……
她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些女妖,真心替她们感到不值。
何?苦呢,空守着一座空宫,痴等着一个为一时义气而将他们抛下的主儿。
何?苦……
十数位女妖被引入殿中。
殿内扑鼻而来一股浊气臭味,满屋子男男女女说笑打闹,或喝酒划拳,或调.情作?乐,舞姬们刚刚退下,上方宝座旁却还有妖姬在唱淫.词艳曲。
这殿中之景,用?群魔乱舞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恒子箫下意识皱了皱眉,就见引他们进来的薮猫哈腰赔笑着,对顶端宝座上的人道,“主人,新的一批美人儿到了。”
铺着黑豹毛皮的宝座之上,坐着一
肌肉虬扎、虎背蜂腰、极其雄壮的男人。
闻言,他微微睁眸,朝下方头?来目光。
男人生的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五官粗犷,却有一双湖水澄澈似的蓝眸。
在他望过来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压力随之而来。
恒子箫呼吸一禀,男人的气势如同他的身材一般,给人以极大的威慑。
即便是刚刚飞升的恒子箫亦能看出,这男人不是等闲之辈,绝不是周围其他妖魔可相提并论的。
顶着这霸道如刀的视线,片刻,上方传来一声邪笑。
“好,这一次倒有几个合我的心意。”
他抬手?,五指上长?着锥形银甲,冲着队尾勾了勾食指,“你们两个,过来。”
恒子箫身子一僵,旁边的司樾已经眉开眼笑地抬起了头?。
“大王,您是叫我吗?”
“对,就是你。”狄虎邪眸一扫,“还有你身边的那个。”
蛇妖见此,愤愤地瞪了司樾一眼,可司樾已带着僵硬的恒子箫走?上了殿前,没有接收到她的愤怒。
她一屁股坐在了狄虎宝座旁的空位上,这放肆的举动让狄虎和周围几个部?下一惊,接着笑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狄虎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掐着她的下巴细看,“叫什么名字?”
司樾从自?己暴.露的胸间抽出一张粉红色丝帕,她一抖帕子,隔着丝帕覆上了狄虎袒.露的前胸,将他推开。
在狄虎发怒之前,她娇声道,“人家叫紫绵~”
恒子箫手?指一颤,脸上顿时爆红。
“你呢?”狄虎又看向拘束站着的恒子箫。
不待恒子箫回答,司樾抢先介绍道,“他呀,他叫兔儿。”
“兔子精?”
狄虎左右两边都坐满了美人,没有空处。
他便对着恒子箫拍了拍自?己粗壮的大腿,开口,道,“你,过来。”
司樾屁股一撅,自个儿挪到了狄虎腿上。
她一手环他脖子?,一手抖着那条粉红丝帕, “大王您真是?偏心, 明明是?人家先来的。”
狄虎那粗犷的双眉一皱, 似乎有些不满司樾的僭越,又似乎觉得她太过俗气,可仔细一看那?张脸,实在是?不错, 便容许了她的放肆。
“行啊, ”他捏着司樾的下巴,邪笑?着,“你有什?么能?耐,使出?来,老子?高兴了?, 自?然赏你。”
司樾用帕子?掩着唇,嘻嘻一笑?, “人家会的可多了?。”
恒子?箫看得出?, 那?笑?, 是?真的憋不住的笑?。
狄虎挑眉, 拭目以待。
司樾起身, 袖子?一挥,一面人高的镜子?出?现在了?殿中, 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大王请看,”她指向那?面镜子?, 扬声道,“此物名为如意镜, 镜中能?照应出?观镜者的爱物。”
“喜欢美女的,看一眼,镜子?里便会走出?个活生?生?的大美女来;喜欢美男的,便会走出?美男子?;若是?有喜欢金银财宝的,镜子?也都?能?将其?变出?来。”
狄虎座下,一蜥蜴精问:“真有此等宝物,我们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是?人家的家传之宝,各位大人自?然没有听过。”司樾张口就来。
“真的什?么都?能?变?”有人问。
司樾笃定道,“当然,只要心有所想,且是?这世上有的,那?都?能?够变出?来。”
狄虎侧身,眯眸打?量着那?张镜子?。
见他有兴趣,司樾催促道,“大王还不快试试?看能?否为您变出?三界第一美人儿来,也好叫我们一饱眼福啊。”
“将军,试试吧!”趁着酒兴,底下也哄闹起来,“变出?几个天界的仙女,也让我们开开眼界!”“是?啊,妖女见惯了?,可我们还没见过仙女呢。”
“呵,仙女?”狄虎不屑道,“仙女算什?么,看我给你们变几个神女出?来,可就算是?神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老子?见得多了?。”
这话一出?,更令四下激动。
在众妖魔的起哄当中,狄虎起身,掸了?掸衣袖,往那?镜子?走去。
他站在镜子?面前,殿内的乐声、吵闹都?停了?下来,紧盯着那?面镜子?,看是?否如此神奇。
狄虎抬头,面朝镜子?,这镜子?确乎不同?凡响,表面光净,可照不出?半点他的身影。
他盯着镜子?,回?想了?一遍当年攻打?天界时见到的神女们,不消片刻,那?镜子?内腾升起一股烟雾。
“好像真的有影子?出?来了?!”
众人翘首以盼,那?烟雾之后,果然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
“将军所想,必是?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儿!”
“出?来了?!好像要出?来了?!”“别挡着快让我看看!”
殿内一众妖魔摩拳擦掌,煞是?激动。
恒子?箫余光一瞥,就见司樾捂着嘴,正在偷笑?。
骤然间,一道黑影窜出?镜子?。
众人争相恐后地引颈去看,这一看,令人瞠目结舌——
只见一头人高的巨猪从镜中跃出?,跑入殿里,直冲向了?殿中的瓜果菜肉!
狄虎一震,侧身闪开,“怎么是?头猪!”
话音刚落,又是?几道黑影从镜中奔出?,两头更大的野猪冲入了?殿内,随后,那?镜子?像开了?闸的水库,源源不断地奔出?猪来!
十?头、百头……颓靡的大殿里充斥着无数巨猪,它们莽着头,横冲直撞,撞得人仰马翻,桌椅倒地。
哼哼的猪叫此起彼伏,一瞬间将这淫.乐之所践踏得杯盘狼藉。
“啊——”低等的女妖们惊慌尖叫,退去一边。
沉溺在酒色之中的男妖猝不及防地被野猪撞到,不等他们起身,后面的数十?头野猪又从他们身上踏过,一蹄子?踩上他们的胸腹。
大殿内回?荡着哼哼的猪叫,这些猪吃了?便拉,拉了?又吃,边吃边拉,拉完的猪粪淌在地上,被其?他野猪踩过,沾在蹄上,带往各处。
不知何时,殿门被悄然关上,百余人和数百头猪被关在一处。
狄虎身前,一头野猪顶着獠牙撞来,他双手握住那?对獠牙,往边上一甩,轰得一声将野猪撂翻。
他猛地扭头,一对虎眸锐利地瞪向上方的司樾。
司樾捂着肚子?,在高处哈哈大笑?,装也不装了?。
狄虎猛地指向她,“什?么人,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
隔着群猪,司樾翻身坐在了?狄虎的宝座上,翘着腿,娇笑?道,“在你地盘上撒野算什?么,大王,人家还想在你心尖儿上撒个野呢~这份薄礼,你可还喜欢?”
狄虎口中爆发出?一串暴怒的虎啸,五指成爪,一扫身前的猪群。
雄浑的掌风击倒一片,殿中另外几个大妖也反应过来,各自?开始扫荡周遭的野猪。
按理来说,以他们的修为,几百头野猪算不得什?么,可这些猪皮糙肉厚,打?倒了?又起来,怎么杀也杀不尽。
几个在混沌界叱咤风云的大妖,竟被一群野猪戏耍得满头大汗。
狄虎的披风被咬下来半边,其?余妖魔更是?悲惨,鞋也丢了?,帽也掉了?,不觉间身上还沾了?猪粪。
“我的头发!”有人凄厉地大叫着,大力推搡着后头咀嚼自?己发尾的猪嘴,“滚开!别吃我的头发!!!”
他们身上沾满了?粪尿,被溺在猪海当中,如陷沼泽般,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一头野猪自?蜥蜴精后方冲去,他前面的衣摆被野猪咬着,一时挣脱不得,无法闪避,猛地一下,后头的猪牙直顶入了?他的腚眼儿!
斯文秀气的蜥蜴精顿时脸色一绿,扭曲着爆发出?尖啸。
他仓皇地往前扑去,司樾指尖在暗处一绕,蜥蜴精前方的男妖脚下倏地一绊,也往前摔去。
两个男妖摔在一起,那?一刹那?,四瓣嘴唇榫卯般贴在了?一处。
“啊——!!!”四目相对,片刻的死寂之后,他们大叫着相互推开,正好倒在了?地上的猪粪里。
“哈哈哈哈哈哈!”司樾拍着扶手笑?得前仰后合,笑?声之放肆,竟盖过了?数百猪哼。
恒子?箫愣怔地看着这些年龄、功力都?倍数于他的妖魔们,再看一旁拍手叫好的师父。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必怀疑师父对他的感情。
和这些妖魔们相比,师父实在是?对他爱护有加,充满了?慈爱之心。
他看傻了?眼,自?抱厦里出?来的一众女妖也看傻了?眼。
她们躲在角落,倒没有猪往她们这边来。
眼前的场景实在惨烈,可祸不及她们,看着那?些素日威风的大妖们出?糗,女妖们渐渐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她到底是?什?么人?”蛇妖身边的女妖低声问,“若说是?鬼牛的奸细,未免也太张狂了?些。”
蛇妖也是?疑惑。
她看着占了?狄虎宝座、放声大笑?的司樾,低声道,“我看她是?疯了?,真以为自?己走脱得了?么。”
吼——!
赫然间,震天的虎啸在殿中爆开,比之先前那?一声更加浑厚,更加凛冽。
兽王的怒吼令震荡在殿中,王的暴怒令四周妖魔不自?觉瑟瑟发抖起来。
几千年来,狄虎从未被没如此戏耍。
他双臂隆起,避开冲来的巨猪,一拳锤在了?身前的地面上。
砰——!!!
自?他掌下,坚硬胜铁的石地层层断裂,刚劲的魔气顺着地面圈圈外扩,如地动一般,震得大殿颤栗,摆饰瘫倒,就连支撑用的十?根大柱也坼裂出?了?细纹。
地面断裂之处,野猪们如被镰刀割过的麦子?一般,纷纷被震得昏死过去。
一茬又一茬的野猪翻眼倒下,大殿终于安静了?下来。
狄虎一甩头,缓缓直起身子?,冒着幽火似的虎眸望向了?座上的司樾。
那?眼神中杀气腾腾,如凛冬般凝重肃杀。
这份杀气蔓延笼罩了?这个大殿,不管是?狼狈者,还是?窃笑?者,全都?寒颤着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狄虎扭了?扭头,脖颈处噼啪作响,他盯着司樾,嘴角一扯,露出?一颗尖锐的虎牙,“几千年了?,还没有一个人敢这么戏弄我。你,有种。”
“哦,一个人也没有?”
司樾岿然不动,还换了?条腿翘。
她手肘抵在座椅的扶手上,支着下颚,笑?道,“果真如此,像我这样特别的女人,一定迷得你挪不开眼了?吧?”
狄虎本该是?暴怒的,可此时此刻,那?坐姿散漫的女人却给他一股熟悉之感。
他后撤半步,眯眸喝道,“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司樾胸腔一颤,发笑?出?声,“我的儿,还没有认出?你奶奶我?”
狄虎脸色骤然一变,他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念出?了?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提到的人名——
“你是?……司樾。”
全场一片哗然。
“司樾……”蜥蜴精捂着屁股,错愕地抬眸望去。
“司樾?”“司樾!”
角落的蛇女亦是?睁大了?双眼,口中喃喃,“她就是?……怎么可能?,她刚刚还……”
“嗳。”司樾应了?一声,噙一分嘲弄的笑?,“我的儿,你好自?在啊。”
宝座之上,那?美艳的女子?身上紫光一闪,变回?了?平平无奇的模样。
在看见这一面孔的瞬间,狄虎愣怔地往前走了?两步,猛地顿住,“司樾…你真的是?司樾!”
九尺多高的男人竟红了?眼圈,当众流下泪来。
在座之中,见过司樾的并不多,可看见狄虎此时的模样,众人再无质疑。
那?刚刚戏弄得他们哭天喊地的女人,正是?传说中的混沌之主,魔君司樾。
“主君!”
一瞬间,整个殿里跪倒一片。
这幅景象、那?被喊出?的主君二字,其?中饱含的辛酸,就连恒子?箫都?能?感受一二。
他们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狄虎一拭眼角的雾气,“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司樾挑眉,“我回?来不到两个时辰,可就听说了?你的诸多丰功伟绩。”
狄虎一顿,别过头去,以为她是?在责怪他沉溺酒色,嘀咕道,“谁知道你还会回?来。”
“哈,狄虎,我不管你如何,也不要你做什?么。”司樾换了?坐姿,一脚踏在宝座前的案几上,勾着背,俯身盯他,“可你是?怎么对媿姈的?”
经她提起,狄虎才猛地想起还有这么一茬儿。
他心底一凉,旁边的蜥蜴精从地上抬头,替他辩解,“主君,那?件事?是?我们错了?,将军当时也是?喝醉…”
“喝醉?”司樾音调一拔,诧然道,“我倒不知,什?么酒能?让他醉了?,真有这等美酒,也端上来让我尝尝!”
蜥蜴精立刻噤声,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司樾小臂上,那?串骷髅念珠倏尔浮现。
她抛着念珠,像是?在抛骰子?似的,笑?望着狄虎。
“你也是?老人了?,知道媿姈的分量。狄虎,你是?要和我打?擂台啊。”
狄虎的目光定在那?串念珠上。
红髅琲——
司樾打?架鲜少用什?么器具,都?是?赤手上阵,就算要用,也是?就地取材,身边有什?么拿什?么。
唯独这串红髅琲,是?她唯一一件伴身武器。
她将它拿出?,便不打?算轻易罢休。
狄虎跟了?司樾两千年,了?解司樾的脾性。
他当即单膝跪下,低头认栽,“是?我迁怒了?美人笛,要打?要杀,随你发落。”
司樾冷笑?一声,“你是?怎么说她来着的?”
狄虎不语,也不敢语。
他不说,司樾替他说:“妓.女?嗯?”
她偏着头看狄虎,“你知道她的来历,真是?往人心上戳啊。”
“你打?杀我吧!”狄虎屏着气,听这些阴阳怪气的语调,还不如直接打?他一顿来得痛快。
“好,硬气——”司樾扯起袖子?,把红髅琲往小臂上一缠,空出?手来,“你如此轻视她,无非是?她不如你能?打?。我挖了?你的魔丹给她,她往后便也不用受你们的鸟气了?。”
“主君!”殿中妖魔纷纷抬眸,震惊地望着司樾。
地上的狄虎也愕然抬头,怔怔地看向司樾。
一伥鬼膝行到她脚边,抱住她的小腿,哀求道,“不能?啊主君!您走之后,十?三文臣、二十?八将纷纷离散,狄虎将军是?最后一个离开混沌宫的,看在旧日情分上,且饶了?他这一回?,让他去给姈姑姑负荆请罪!”
“是?啊主君!”另一位伥鬼也求情道,“现在牛鬼作乱,不如就让将军去收拾了?他,算作将功折罪。”
“哦?现在想起收拾那?什?么牛了??”司樾笑?看着他们,道,“媿姈来求你们时,你们是?怎么说的——‘什?么鬼牛鬼马的,老子?还不放在眼里’,怎么我一来,你们倒记起他了??”
“那?都?是?逞口舌之快,不是?有心的!”妖魔们连连求情,“求您饶过这一回?罢!”
殿中央求声一片,司樾却不为所动。
僵场之际,红髅琲中,两颗赤色骷髅的其?中一颗浮起红烟,里面的媿姈走了?出?来。
见了?她,狄虎脸色更加僵硬,不自?在地避开了?视线。
媿姈轻叹一声,对司樾道,“算了?,眼下击退鬼牛才是?正事?。其?他的,以后再说罢。”
“是?、是?!”蜥蜴精连忙点头,“就让将军先去沥泽吧!”
“去什?么去。”这一次,媿姈的求情也不管用。
司樾一招手,搂着旁边杵了?半天的恒子?箫坐下,抬眉一笑?,“你们都?不急,我又有什?么可急的,这混沌也不是?我的混沌,都?是?你们一寸寸打?下来的,我的家只有混沌宫那?巴掌点地儿,其?他的关我什?么事?。”
媿姈蹙眉,她给狄虎使了?眼色,让他先去沥泽,等司樾气头过了?再回?来。
狄虎抬眸瞄了?眼司樾,站起来,老老实实地往外走。
还未出?门,司樾双脚往前面的小几上一搁,慢条斯理地扬声,道,“我看谁敢动——”
她勾着恒子?箫的脖颈,嘴角一斜,眼底幽深发暗,“作乐,继续作乐!取酒来!”
混乱的殿内落针可闻, 只有司樾手中念珠来回碰撞的轻响。
这有一搭没一搭的响声令时间都滞塞了起来。
恒子箫被迫倚在司樾身上,他看得出媿姈有些为难。
媿姈似乎是想要缓和这里的气氛,但?司樾是?在给她?出头, 她?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撤梯子。
来混沌不过?个把时辰, 所见所闻却?让恒子箫感触颇深。
他悄悄扭头, 看向身?旁的师父。
师父对他一直是?照顾有加的,譬如此时,她?知道恒子箫刚刚飞升,心里混乱得很?, 这样紧张的场景会令他更?加无措, 遂特意?扯了他到身?旁坐下。
司樾的手始终圈着恒子箫的腰,让他知道,她?的怒气和他无关,他不必多?想。
媿姈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
狄虎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断然软和不了;她?又不好去灭司樾的威风,媿娋乐得看事情闹大。
这种时候, 司樾是?越劝越恼, 须迂回而行?。
眼下, 恒子箫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她?顿了顿, 倏尔转身?, 对着下面的蜥蜴精和伥鬼们轻斥道,“没?听见么?, 取酒来!到了这鸠山还在混沌宫前?面呢,我们也不急。上?回怎么?说的——要我给你们助兴?好, 我今天就给你们补上?,快收拾了地方?, 给奶奶把位置腾出来!”
底下的妖魔们面面相觑,媿姈又喝了一声,“没?长耳朵么?!”
“是?、是?!”
他们赶忙动了起来,收拾上?百头巨猪,清洗殿中的猪粪,碎的换下、倒的扶起,百来号人忙活着,前?所未有的高效。
恒子箫略带敬意?地望着监工的媿姈。
和同他吃饭时温和慈善的模样相反,此时的她?腰背笔挺,下颚微收,秀丽的眉眼间有一股娴熟的女主人姿态。
那“奶奶”二字,司樾用着,像是?流氓女匪,可到媿姈口中便字正腔圆,果真有压人一辈的慈威。
他想起赤枫介绍混沌宫布局时的场景。
媿姈不愧是?掌管混沌界大小庶务的“魔后”,秀外慧中,和蓝瑚一样,是?个极其聪慧又不失良善的当家主母。
媿娋曾说,师父是?把媿姈当做了母亲孝敬。
恒子箫没?有母亲,可他想,自己幼时所幻想的母亲,大抵便是?媿姈这般模样。
狼藉的殿内被打扫一净。
落座之后,众人硬着头皮上?了舞乐。
舞姿秽.色,曲乐暗昧,气氛却?是?一派冷寂。
众妖魔罚坐似地低着头,谁也不敢动作一下。
数十名倡优的表演只有司樾一人欣赏。
她?肩膀斜靠在一侧扶手上?,伸直了腿,脚架在恒子箫腿上?,手里扯了串葡萄,吧唧吧唧地吃着。
媿姈立于她?下侧,素手一抬,一柄长长的骨笛横于胸前?。
她?幻出了本体骨笛,配合着场上?的舞乐,发?出呜咽的笛音。
悠扬的笛音飘绕在殿中,其中魔力缓解了沉闷的压抑。
在她?的笛声中,如履薄冰的众妖魔呼吸顺畅了两分,一曲之后,司樾的眉眼似乎也弛缓了些许。
这是?媿姈谱写的安神曲之一,有平心静气、舒缓精神之效。
虽然曲中的魔力对司樾效用不大,可单听乐声也有宁神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