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子箫对着媿娋行礼告辞,既是感谢她告诉了他许多事,也是感谢她方才替他说话。
他不知道,媿娋替他解围并非好心 ,而是因为若她不说,赤枫兴许真的会将恒子箫杀死。
这混沌宫、混沌界里,没有不讨厌神仙的人。
目送恒子箫离开,媿娋在空荡的殿中抚掌两下,顷刻间,墙上、地?下钻出数十?黑影。
媿娋一扫这些影子,嗔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干活儿!”
从前司樾不在,她看谁都?心烦;现在司樾回来了,这些宫仆也便可以出来做事了。
不止是媿娋的院子,当司樾的气息散开,整个混沌宫都?活络了起来。
像是一头沉睡许久的巨龙,缓缓睁眼,慢慢活动起了身子。
恒子箫随赤枫一路参观这座宫殿,途中便见到了这百废向兴的一幕。
混沌宫花园、池塘不少,赤枫领着恒子箫穿过一座又一座花园,道,“因柳先生喜欢园林,来宫里的草精木妖也多,所以这里的园子也多。”
他顿了顿,回眸看向身后的恒子箫,“你知道柳先生么?”
“刚刚听说。”
自?飞升之前,柳娴月这个名字便出入于恒子箫耳内。
一个已?经死了三?千年的人,如?今依旧被大家挂在嘴边,可见他活着的时候,确实享有盛誉。
恒子箫既然?知道,赤枫便不再说了。
这一路上,恒子箫见到了许多妖魔精怪,魔宫名不虚传,遍地?都?是邪物。
这宫里有美艳妖娆者,有一本正经者,有漠不关心者;有半人半兽者,有虚影无形者,也有全然?若人者。
正如?他当年询问司樾,魔是什?么样。
司樾答,“你想什?么样就?什?么样。”
这里打扫做事的妖魔和神仙世人并无不同,只是形状有所差异而已?。
但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妖魔,在见到赤枫后,都?恭敬地?向他行礼,称他为“大人”。
恒子箫没想到看似年幼的男童地?位如?此之高?,便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赤枫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你是主?人的徒弟,叫我?赤枫就?行。”
“赤枫。”恒子箫依言唤了一句,“您是师父的部下么?”
赤枫摇头,“我?只是个端茶倒水的仆从。”
恒子箫扫向一旁对赤枫行礼的妖魔们,意有所指地?问:“那……”
赤枫明白他在问什?么,淡淡道,“因为我?和姐姐是主?人亲自?点化成人,又是近侍,所以他们才这么恭敬。”
“点化?”
“我?和姐姐本是普通的枫叶。四千年前,主?人路过集市时,在地?上捡起了我?们,将我?们幻化为银两,花了出去。”
恒子箫目光微移,原来这手段师父已?用了几千年了……
“我?们作为银两在混沌界流通,二十?年后,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主?人手里。”
“主?人啧啧称奇,觉得兴许有缘,就?将我?们点化成人,留在身边作为使唤。”
“原来如?此。”
随手捡的两片落枫,最后竟守了这宫殿四千余年,这确实是场不小的缘分。
赤枫领着恒子箫大致走了一遍外廊,便去了屋里。
“这几座大殿都?是用来办宴的,”他随手指了一圈,将周边五六座形态迥异的宫殿包揽起来,“不过已?经很久没用了。”
恒子箫驰目而望。
光是眼前的这座宫殿占地?足有半亩,殿内设座上百,最前方有一玄金宝座。
这殿中的帷幔水滑如?丝,有一层丝绸所没有的莹色。
空置三?千余年,这里的桌椅摆设却不落一尘,可见是设有保护结界的。
他抬头,忽见房顶墙角荫蔽之处趴了几个人!
注意到他的视线,赤枫开口,道,“那些是壁虎。”
“壁虎?”
“嗯。”赤枫颔首,“当年这座混沌宫建成不久,有一次主?人出门剿敌,姈姑姑叮嘱她,若有什?么合适宝贝便带回来,做为镇宫之物。”
“主?人回来时,提了一麻袋的壁虎,说,是‘守宫’。”
恒子箫忍不住弯了下嘴角,随即立刻以拳掩饰。
他虽还没见过媿姈,脑中却凭空出现了一副孩子游学归来,给母亲带了癞蛤蟆做礼物时,母亲震惊的面容。
赤枫并未察觉他的异色,兀自?道,“姈姑姑很是为难,但这些壁虎是主?人和同行的柳先生一起辛苦抓的,就?被散养在了混沌宫里。如?此一来,蚊虫倒也少了许多。”
他仰头望着那些瘦小的人影,“这么多年过去,它们也都?修成了人形,但还做着从前的工作。”
看完了大殿,赤枫转过身,指向东边院落,“那边寝殿。最大的是主?人的,第二大的是娋姑姑的,和娋姑姑挨着的是姈姑姑。
“两位姑姑院子的前后是舞乐司、制造司、内务处等部。”
“这宫里大小事务都?由姈姑姑管,我?和姐姐也归她管,但我?们住在主?人的寝殿里。”
他又指向西边,“那边是办公的书房。书房旁边那一大片都?是书库,柳先生的院子就?在书房和书库之间。他种了很多柳树,园子池塘也多在西边。”
北边是混沌宫的宫门,东南则是校场,周边是宫仆和侍卫们的住处。
若将这座混沌宫一分为二,那么一半是为柳娴月而设,另一半则由媿姈司掌。
二人在司樾心里、在混沌界的地?位,单从这座宫殿里便能窥见一二。
只是如?今一个苦苦支撑着,另一个已?然?离世。
纵然?司樾回来,混沌宫的另一半也冷寂无人了。
混沌的风一过,半边西宫的柳便成为碧波,此起彼伏。
那里草木苾茂,阴影更重,空气也较之别处更凉。
恒子箫对柳娴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望着那清冷孤寂的西宫,心中也不免生出两分遗憾和唏嘘。
“赤枫——”
两人身后的廊上突然?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呼喊。
这是恒子箫目前为止,听到的第二个直呼赤枫名字的声音。
他转过身去,见走廊尽头立着一白衣红褾的女?童,长?相和赤枫一般无二,只是脸上的枫印位置相反。
他立刻认出来,这位大概便是赤枫的姐姐了。
“你们在这儿啊。”红枫跑来,吁了口气,灵动的琥珀眼看向恒子箫,对他低头行了一礼。
“您就?是恒大人吧。”她道,“主?人找您,让您去姈姑姑那儿用饭。”
恒子箫终于见到了那位媿姈姑姑。
在见到对?方的瞬间, 他骤然明白过来,师父为什么会对蓝瑚格外照顾。
若媿姈有同?胞妹妹,那便是蓝瑚的模样了。
和?放浪的媿娋不同?, 媿姈穿着一身湖色长裙, 从脖到脚都很规矩。
她鬓发如云, 缀着清爽又典雅的点翠,耳下垂着一对?白玉兰耳坠,那修长的白玉静落在颚颈之间,愈衬得她尔雅娴静。
“介绍一下, ”司樾坐在桌旁, 指向恒子箫,“我徒儿。”
又指向媿姈媿娋,对?恒子箫道,“你大姑、你二姑。”
恒子箫低头,学着这里的人, 规矩地唤道,“姈姑姑, 还有…娋姑姑。”
“真是?个斯文的孩子, 我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小家伙了。”媿姈拉着恒子箫的手, 偏头看他, “几岁了?”
恒子箫由着她打量, 道,“三百余四十八。”
“哎呀!”媿姈惊呼着, 转头去?看司樾,“怎么这么小呀, 这么小的年?纪是?怎么飞升的?”
司樾得意道,“毕竟人师父不一般。”
“得了吧, ”媿娋抱胸冷嗤,“还不是?因为那文昭给?…”
她刚开?了口,就见司樾正不错眼地睇着她。
媿娋低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止住了话。
恒子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对?媿娋那未完的话语十分在意。
这次飞升,的确顺利得反常。
媿娋似乎知道内情。
媿姈注意到恒子箫的眼神,拉了他的手,打断了他的思绪,“来,这边坐。”
她将恒子箫安置在自己身侧,让人上?菜,一边又对?他道,“我听说了你的事,从前?那些,不能怪你,换做是?谁都是?那个结果。既然重来了一回,便安心做你的仙,不必顾忌你师父,她这个人最?知道如何?活得自在了,用不着操心。”
那菜被小妖们一盘盘端上?来,司樾冲他们招手,“来来来,都放我这边。”
媿姈抬眸,不赞成地望了她一眼。
司樾不管,伸手先扯了个鸡腿。
媿姈便也没说什么,挽袖提箸,给?恒子箫夹了块红肉,又说:“你在煌烀界里是?人人敬仰的老祖,骤然去?了天上?,恐怕多有不适应。”
“可我瞧着,你是?个规矩的孩子,暂且忍耐,等成了仙君便好了,若以后能成神君,就更?加逍遥自在。”
恒子箫双手抬碗接过,为那菜,也为媿姈的叮咛,道了一声,“谢谢您。”
媿姈又是?一声感叹,“混沌界里,像你这样知理的孩子真不多见。”
“你且在司樾的院子里住下,红枫赤枫都在那儿,有什么直接和?他们说就是?。既然来了,就放开?了心思,好好玩乐,不必再?想那些烦心事。”
恒子箫起初还觉得师父的介绍是?种调侃,如今倒真有两分见了远房姑姑的错觉。
“啰嗦死了。”媿娋蹙眉,“你真是?恨不得给?自己脸上?写上?‘好人’两个大字。”
“旁人我哪费那么多口舌,”媿姈似是?习惯了媿娋这幅态度,并不恼,伸手给?恒子箫盛汤,“只是?他是?司樾唯一的徒儿,可算半子。”
恒子箫握着筷子的指尖一颤。
半子……
“半子?”媿娋听闻,仰头大笑起来,“半子哈哈哈哈哈——”
叮——的一声响,司樾手里的筷子敲在了媿娋碗上?,“吃饭呢,口水都喷出来了。”
媿娋收了笑,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这餐饭吃到一半,红枫忽然入门,手中持着一封红色信件,脸上?也露出两分慌张。
“姈姑姑…”她下意识去?找媿姈,却在入门时看见了司樾。
顿了顿,红枫这才想了起来:
主人回来了,他们的主人回来了。
“怎么了?”媿姈抬眸,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中的信封,立刻放下碗筷,“拿来我看。”
红枫迟疑地看了眼吃饭的司樾,还是?听从命令,把信交给?了媿姈。
媿姈当场拆开?,红枫站在一旁,不住地偷偷打量司樾。
注意到她的目光,司樾一抹嘴巴,空出手来掐了掐她的脸。
“啧,都三千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小一个?”
红枫被掐得氤出泪来,巴巴地仰视司樾。
司樾咦了一声,收了手,“有那么痛?奖一个鸡翅,别哭了。”
“不是?痛……”红枫抬袖,擦着泪,含着鸡翅抽噎,“是?、是?太想您了……”
她哭着,忽然身子腾空,被司樾插着两腋抱到了腿上?。
她一手圈着红枫,一手夹菜,“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和?赤枫很乖,说说,想要什么奖励?”
红枫噙着泪摇头,又偷偷揪住了司樾的衣襟。
“您…您不要再?离开?就行了,或者……离开?时把我们也带上?。”
司樾筷子一顿,笑道,“我努力?。”
她说着,转向恒子箫,“怎么样,可爱吧,和?你小时候一样。”
恒子箫不知该如何?接话。
论岁数,红枫做他祖奶奶都绰绰有余。
司樾喂红枫吃东西时,媿姈已看完了信。
如今司樾虽然回来了,可看见这样的信,她还是?习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涌上?一股疲惫。
对?面的媿娋道,“又是?那什么牛的事?”
媿姈抱怨地嗔了她一眼,“亏你还记得。”
媿娋别过眼去?。
司樾“嗯?”了一声,媿姈便把信交给?她,一面道,“你不在的时候,这位被拥戴成了新王。”
司樾扫了眼信,问:“什么东西,从前?怎么没听说过?”
“他不算强,”媿姈道,“只是?钻了空子而已。”
“既然不强,怎么拖到了现在?”
媿姈媿娋都没有作声,司樾抬眸,看向了媿姈的眼睛。
媿姈知道她能读心,平日里司樾不会用这项能力?,但此时不同?。
她立刻垂下眸来,不想还是?被她读到了。
媿娋知道瞒不住,也没想瞒着,她把筷子一放,在司樾开?口前?便先发制人。
“谁让你不回应晶石的?你要是?早点回应,哪来这些破事。我和?狄虎那些家伙可不一样,我是?没日没夜、一停不停地在找你,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那对?毒辣的美眸剜向司樾,又看向媿姈,“她不在的日子里,前?前?后后多少闹事的,打一个来一双,没完没了。
“就算我去?把那什么牛杀了又如何??司樾不在,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何?况,若是?司樾找不回来,守住了这混沌宫又有什么用,你我又不想称王。”
司樾一字未发,却引来这么一通骂,她颇为头疼道,“姑奶奶,我又没说你。”
“你凭什么说我,”媿娋看着她冷笑,“你本来就不该说我。”
“好了好了,”媿姈出来打了圆场,“她又不是?自己想离开?的,你少说两句罢。”
她安抚了媿娋,又望向司樾,“当务之急是?鬼牛,你既然回来了,就去?前?线一趟罢。鬼芝一个大夫,撑到现在也是?极限了。”
“让她回来。”司樾松开?了圈着红枫的手,红枫自觉地跳了下去?。
“至于那什么牛……”司樾目光一扫,望向北方,“这样的小杂鱼,哪里轮得到我出手。”
“你想做什么?”媿姈问。
“他敢如此欺辱你,我自然要给?你讨回公道。”
司樾起身,揉了揉手腕,“走,讨债去?。”
媿姈跟着起身,追问道,“你是?说鬼牛?”
“不,”司樾转身,出了门,“我说狄虎。”
她出门就奔鸠山而去?。
到了山下,司樾仰头望向山顶,抽了抽鼻子,嫌弃道,“果真是?一股子烂臭味。”
媿姈叹息道,“他已堕落数百年?了。”
司樾转头,看向随之而来的三人。
她扬手在虚空中一握,一串念珠握于她掌中。
这串念珠十分奇特,由百余颗骷髅串成,那些骷髅只有小指指甲大小,呈现极有光泽的雪白色。
念珠两端,各有一颗血色的骷髅,红艳艳的,煞是?醒目。
但更?加奇异的是?,收口系红色流苏的那颗珠子格外不同?——是?颗猫头。
其他骷髅皆浑然天成,唯独这颗猫头,粗糙圆润,仿佛是?人力?雕刻出来的一般。
“来,”司樾冲二女招手,“回来罢。”
“你想做什么?”媿娋问。
司樾扬唇一笑,“带你们看场好戏。”
两姊妹对?视一眼,没有多话,幻为两道红烟,钻入了那念珠两端的血骷髅里。
司樾将念珠缠在左手小臂上?,下一刻,那念珠便融入她的皮肤,看不见形状了。
她又看向身边的恒子箫,“你是?跟我走,还是?回去?歇着?”
恒子箫自然答,“我和?师父走。”
“你确定?”司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笑让恒子箫后背一凉,可想来有师父在,也不会发生什么,遂点头,“嗯。”
“那你可得乖乖听话。”司樾笑着,拍了拍恒子箫的脸,“一会儿跟着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恒子箫想也不想地应了,“是?。”
下一刻,他便被司樾变成了女人。
“师父!”
看着身上?轻飘飘的纱裙,恒子箫低声惊叫起来,“这是?什么?”
司樾哈哈大笑,召出一面镜子给?他,“你自己看看,美极了!”
镜子中照映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来,那张脸秀美瑰艳,如彩墨画一般。
不止是?脸,恒子箫的身形也变得窈窕婀娜,纱裙上?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精致锁骨,侧边又露出大半条腿来。
他头上?簪了步摇玉钗,颈上?戴了银璎圈,浑然是?个美艳清冷的姑娘。
“师父!”恒子箫蹙眉,发出来的声音和?女儿娇嗔一般。
司樾捂着嘴,笑得肩膀发颤。
“多好看呐,”她道,“我可是?给?过你机会,让你回去?的。”
恒子箫忘了,有师父在时,师父才是?那个麻烦。
他眸色有些哀怨,这表情原本没有什么,可换在这张女人皮上?,就显得可怜了起来。
司樾哧哧地笑着,“得了,别愁眉苦脸了,我也和?你一起。”
她一转身,身上?的麻衣没了,变成了一席金丝纱裙,像是?从媿娋房里拿来的。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也变得娇媚妖娆,身材也凹凸有致了起来。
恒子箫愣怔地看着司樾,司樾冲他一扭腰,抛了个媚眼,“嗯哼~美吗?”
恒子箫别过头去?。
“我觉得师父原来的样子就很好。”
这是?实?话,并非害羞。
司樾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拍拍屁股往前?走去?,“走吧!”
她走了两步,倏地一顿,并拢双脚,改为莲花小步,一摇一扭、矫揉造作地继续前?行。
恒子箫跟在她后面,这一走动,两边的裙衩飞扬起来,他紧忙伸手掩住裙摆,走得局促又别扭。
恒子箫总有着不祥的预感,他低声问道,“师父,我们这是?干什么去??”
“诶,可别叫我师父了。”司樾对?他道,“那狄虎是?我从前?的部将。我不在时,媿姈求他帮忙,他却当众羞辱媿姈是?妓。这家伙好酒色,我得让他在女人身上?吃个教?训。”
恒子箫低头看向自己清凉的衣饰。
原来是?为了这个才把他打扮成这样。
“而且你身上?的仙味儿太重,”司樾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我今儿给?你把仙气抹了,省的那帮人大惊小怪,你也免得一遍遍解释。”
恒子箫点头,“那我该叫您什么?”
司樾想了想,她分明是?想到了,可却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睨着恒子箫,戏谑道,“你来想一个。”
恒子箫一愣,“弟子…我想不出。”
“让你想你就想。”
恒子箫低头看着脚下的石阶,片刻之后,红着耳朵,磕磕绊绊道,“紫、紫绵……”
他说得蚊吟一般,可司樾的耳力?怎会听不清。
意识到恒子箫说了什么后,她立刻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
在这放肆的笑声之中,恒子箫的红意从耳朵蔓延至整个脸颊,低着头,羞得全身僵硬。
“太雅了,太雅了!”司樾笑够了,才回头对?他道,“叫姐姐就行。”
恒子箫轰得一下,从脸红到脖子根。
他就知道,师父又在戏弄他。
在司樾的笑声中,两人上?了山。
山上?的守卫拦下了他们,“干什么的?”
司樾挤了挤自己丰盈的胸,捏着嗓子娇滴滴道,“来见你家大王的。”
恒子箫低着头,刚刚退下的红潮又浮起来。
他一路攥着裙子侧面的开?叉处,难受极了。
大约是?来的美女太多了,两守卫一看司樾和?恒子箫的模样,便查不查地放他们进去?了,还给?他们指了主殿所在的位置。
早在半山腰时,恒子箫便听见了山上?的靡靡丝竹之音,也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浊之气。
果如师父所说,这山主狄虎是?个嗜酒好色之徒。
他跟在司樾身后,不敢在这些大妖大魔的地盘上?放开?神识,只得肉眼观察四周。
道旁两侧,树影摇曳,恒子箫寻声望去?。
刚一望去?,他便猛地回正了目光,盯着自己脚尖,捏紧了裙摆,双颊潮红,再?不敢乱看。
果然是?魔窟妖巢……实?在是?太不像话……
他只顾低头跟着司樾走,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直到司樾停下,戳了戳他的额头。
“瞧你这羞涩的小样儿,”她嬉笑道,“莫说旁人,连我看了都想掐一把。”
他不知道, 自?己这羞涩清冷的模样,在肉.欲横流的混沌界里有多么出众。
对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妖魔们来说,此时的恒子箫就像朵怯生生的小雪莲, 任谁看了都想一把薅下来。
这一路走?来, 已有不少贪婪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只是两人朝着狄虎处走?, 其他的小妖们知道是将军的姬妾,这才?不敢动作?。
“师父……”恒子箫别?过眼,从飞升开始,他这两日净剩羞耻了。
“哈哈哈哈好, 不逗你了。”司樾转身, 往殿内走?去,沉声叮嘱他,“看我美色行事。”
通常来讲是看眼色行事,但今天是格外?美丽的眼色,故称美色。
越是靠近大殿, 来往的妖魔们便愈多。
这个时候,大妖大魔们都在殿内享乐, 进出忙碌的是些低等小妖。
司樾带着恒子箫就往殿里闯, 还没靠近门?口就被人拦下。
“哎哎哎, 干什么的!”一只薮猫挡在了他们面前, 抱着胸上下打量两人, “哪来的?怎么瞧着眼生。”
“爷,我们是从西边来的。”司樾掐着嗓子, 这些话术张口就来,熟练得很?, “听闻狄虎大王之威名,特?地来见他老人家。”
薮猫竖着眉, 继续盘问道,“你们见他做什么?”
司樾侧过身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余音三饶的“嗯哼~”。
她眨着眼睛扭着腰,素手?一挥,“讨厌~”
恒子箫震惊地看着司樾扭动的背影,惊得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姓甚名谁。
“你们这些女妖——”薮猫也懒得再问了,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训话似地道,“既然来拜见我家主人,怎么一点事儿都不懂。这殿里是个人就能往里闯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人家头?一回来,就是不懂嘛~”司樾眨巴着眼,“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了啦~”
薮猫一指旁边的抱厦,“新来的女妖都在那儿,你们到那儿去等着,要是用?得着,会叫你们进殿的。”
“好嘛。”司樾一扭屁股,转头?对着身后的恒子箫道,“走?吧,子箫妹妹~”
恒子箫一颤,低下头?,赶紧跟着司樾走?了。
他是步履维艰、如履薄冰,司樾倒是如鱼得水。
一路上有瞄向司樾的,她都笑嘻嘻地朝人送秋波,那纤腰也扭得更厉害了。
恒子箫本是羞耻得无地自?容,可司樾的表演太?过浮夸,逗得他频频破功。
不止是他,念珠里的媿姊妹也看不下去了。
司樾耳中传来媿姈的责怪,“你都是从哪儿学的这些东西。”
司樾嘿嘿一笑,“我从哪儿学的,你们还不知道吗。”
“放你老子的屁!”媿娋笑骂道,“我们才?没有这么俗不可耐。”
两魔待在念珠里看着司樾和恒子箫,就好像看着两个偷穿了她们衣裳的娃娃,正别?别?扭扭地扮作?大人。
这场景实在是滑稽搞笑,让人忍俊不禁。
进了抱厦,里面果然有不少?美妖,大家三五成群,等着被山大王召唤。
司樾和恒子箫进门?之后立刻受到了瞩目,
司樾昂首挺胸地穿过一众环燕,找了个角落坐下。
屋子里妖气冲天,恒子箫像是进了盘丝洞的唐玄奘,屁股只堪堪坐了十分之一。
肩膀上倏地一重,他一个激灵,才?听见司樾在他耳边道,“放松~换作?别?的雄性来这里,早就乐不思蜀了,你怎么倒和被卖了身小姑娘似的。”
恒子箫无助地望向她,“师…”刚开了口,就见司樾挑眉。
他低下头?去,两手?交握着,好半晌,才?低低地喊了声,“姐姐……我实在别?扭。”
“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什么?”恒子箫猛地扭头?,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事儿还有下一回?
“你们是哪儿的?”
忽然间,一抹黑影挡在了两人身前。
只见一眉眼细长?、肤带蛇鳞的女子神色倨傲地站在了他们面前,身后还带了两名女妖,虽然昳丽,可气势不善。
“我们是西边的。”司樾说。
“西边?哪个西边?”
司樾没有回答,反问:“你又是哪边的?”
蛇妖哼笑一声,她身后的女妖抬着下巴道,“听好了,我们是湘泽嬖姬大人手?下的妖。”
“嬖姬?”恒子箫看向司樾。
“哪来的乡下土包子,连嬖姬大人都不知道。”蛇妖身后的另一女妖立刻拔高了声音,“嬖姬大人可是十三文臣之一,论姿色,就连混沌宫的那两位美人也不遑多让。”
“没错,湘泽便是从前的魔主亲自?赐给她的领地。听这名字,就知道魔主是什么意思了。”
恒子箫惊讶地看向司樾。
司樾哦了一声,抬头?看着她们,“那这么厉害的嬖姬大人,手?下的妖怎么到这儿沦为女妓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两名妖女喝道,“这位可是嬖姬大人的独女。来这里是为了吸取狄虎将军的魔气的。”
“那,”司樾想了想,“祝你成功。”
“我当然会成功。”蛇妖俯视着司樾和恒子箫,下颚微抬,满目傲色,“至于你们,现在可以滚了。”
平心而论,司樾变化出来的这两具皮囊实在不错,在美女如云的抱厦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别?那么小气嘛,”司樾说,“来者有份。吸魔气这样的好事,大家一块儿不是更有趣味?”
“去去去,谁要和你一起,快点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恒子箫眯眸,右手?手?指微动,被司樾按住。
“就算你这么说,可现在咱们谁也没被叫去,谁知道那劳什子将军什么时候才?会见我们。要我说,与其在这儿空等,不如大家攒几个牌局,打发打发时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