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师父灭过世—— by江枫愁眠
江枫愁眠  发于:2024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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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结束,只是刚刚开始。
刀山之后还有油锅、还有火山、还有刀锯。
一轮之后,从头开始,又是一轮。
交替轮换,酷刑不休。
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利刀锯成?两半之后,恒子?箫倒在地?上,眼前又出现了一扇小门。
他五体?投地?地?趴着,阴风吹过,身体?烂了又好,好了又烂。
他一次次被撕碎,又一次次被拼上,恍惚已在这无边地?狱中待了亿万年,从头到脚,无处不被施刑上万次有余。
他无罪……他无罪……
起初,恒子?箫冤屈不平,可在一轮又一轮的烈刑之中,他耗尽了精力,疲惫萎靡,迷惘间,似乎自己真的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浑浑噩噩之中,在无穷无尽的刑海里,恒子?箫忽然听见一苍老沙哑的声音。
“你,想出去么。”
他迷蒙地?回头,见一黑瘦老人正立在刑架旁,负手?望着地?上的自己。
这老人个子?矮小,精干细瘦,可精神矍铄,一对小眼目光炯炯,和弘慈那?般慈眉善目者有所不同,一看便?不好相与。
恒子?箫动了动嘴唇,艰涩地?开口:“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管回答我,想出去么。”
恒子?箫动了动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支起上身。
他望着老人,黑眸中尚存坚毅,“要……我要出去,师父还被关在塔里……”
老人却是一叹,继而抬手?。
两道小门出现在恒子?箫面前。
他指向他左侧的门,“推开此门,再走百轮刑房,即可回去。”
恒子?箫一颤。
只是听着一句话,他的身体?便?本能地?为那?些酷刑而颤栗起来?。
“又或者,”老人一笑,指向右侧的门,“从这扇门走,你能回到最初大殿,那?里不也有你的师父么。”
“它不是师父……”恒子?箫撑着地?,慢慢爬了起来?。
他踉跄,往前走去,每一步都痛得喘息。
“又有什么不同呢。”老人在他身后道,“那?里的‘她’不仅更?加温柔,你也好免受皮肉之苦。”
恒子?箫抬手?,覆在了左手?把?手?之上。
他没有回答,只是喃喃地?重复道,“它不是师父……不是……”
说完这句,他一把?拉开大门。
眼前金光一闪,下一刻,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恒子?箫面前。
一方小室内,司樾口中啃着半颗黄杏,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恒子?箫。
恒子?箫亦是一愣,自己开的不是左门之刑门么,怎么会…他随即眸色狠戾,立刻拔剑刺向司樾。
“干什么干什么!”司樾两指架住他刺来?的剑,晃了晃,“三天不见你小子?要弑师了?”
恒子?箫望着她,来?来?回回地?打量她脸上的神情。
司樾被他看得恶心,弹开剑尖,“谁带你来?的?”
恒子?箫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哑巴了?”司樾问完,就见眼前的青年倏地?红了眼。
他脱手?松了剑,一把?抱住了她,埋在她颈侧喘息啜泣。
“师父……”他沙哑地?唤着,身体?紧绷,微微颤栗。
司樾抬眸望向恒子?箫身后。
关她的房门上刻有百道封印,可恒子?箫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直到他出现的那?一刻为止,司樾没有察觉到半点恒子?箫的气息。
她抬手?拍了拍怀里啜泣的青年,不由一哂。
她还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缘还没有尽。
她搂着抽泣的恒子?箫,抬眸望着顶上的佛印砖块。
这就是她非结不可的缘么——
在她要送走恒子?箫之时,佛门竟来?亲自给他们作引介。
这场缘就如此不可解,如此不可避?
司樾暗叹一声。
“好了好了,”她拍了拍恒子?箫的肩,“起来?,出去了。别把?鼻涕擦我身上。”
恒子?箫起身,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师父,我没有……”
他眼睛还是通红着的,恒子?箫从小就倔,极难看见这柔软的面孔。
司樾叹了口气,从他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来?。
“给,擦擦罢。”
恒子?箫低头,看着自己被撕坏的衣服,心中一片安泰。
这才是师父温柔时的模样。
“师父,”恒子?箫倏地?想起了来?时听见的消息,“赵尘瑄正往这边来?,我们快走!”
他说着便?打量起可以逃走的地?方,一回头,却见关押司樾的房门正大咧咧地?敞开着。
这门所在的方向,正是他来?时的方向。
如此说来?,他推开的最后一扇门不是地?狱,而是师父的牢房!
恒子?箫一怔,那?位老人到底是谁,为何要帮他破阵,又为何要帮他解开师父的牢门?
他心中疑云密布,可眼下时间紧迫来?不及叙话,只拉着司樾的手?带她出了塔。
塔外纱羊一见到两人便?扑了过来?。
“司樾!你总算出来?了!还有子?箫!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都快急疯了。”
“我被吸入幻阵之中了。”恒子?箫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再说。”
“好!”纱羊飞在两人身后,沿小路从寺院后门离开。
出了这道门,司樾回头,又往那?高耸的转业塔处望了一眼。
她眯了眯眼眸。
塔顶最高处,身披袈裟的弘慈正伫立其上。
在司樾回望之时,他对着她双手?合掌,低头致意,仿佛一早就等候在那?儿,专为她辞行。

两人一进门, 看?见房里的司樾后如释重负,纷纷松了口气?。
“真人。”蓝瑚低头行礼,宁楟枫更是道, “真人您可算是出来了。此行再要不?成功, 恒弟可得趴在床上哭了。”
司樾嘴角一扬, “早就哭过了。”
恒子箫双颊涨红,想要反驳却也无话可说,只得转移话题道,“这次多谢二位了。”
“谢什么?。”宁楟枫说, “我和蓝瑚早就把你当做亲弟弟看?, 也早就把真人当做半个?师父了。”
“是呀,”蓝瑚让紫竹取了幕篱,一双明眸笑意盈盈,“你要真想谢,不?如叫声兄姊来听听。”
“这个?好。”宁楟枫拍手?, “这么?多年了,还没听你叫过我们呢。”
恒子箫一顿, 脸上显露出两分小孩见远房亲戚的别扭来。
可宁楟枫和蓝瑚帮了他那么?大忙, 这点要求他焉能?不?理。
恒子箫微微低头, 酝酿一番后拱手?道, “多谢楟枫兄, 多谢…蓝姐姐。”
楟枫兄三个?字倒还顺畅,可蓝姐姐一词却被恒子箫念得跟小媳妇似的, 头也别去一旁,不?敢正视蓝瑚的眼。
见他如此, 屋内的人都笑了起来。
“对了,”纱羊记起事来, “楟枫、蓝瑚,你们遇上赵尘瑄了吗?”
两人落座,宁楟枫道,“遇上了。才在等候室内坐了一会儿他就来了。”
“我们在时?他居然已经来了?”
“他和我们一起等候弘慈大师,可大师迟迟未到?,他便说要出去转转。”
宁楟枫看?向?蓝瑚,“多亏蓝瑚周旋。她问?赵尘瑄是否常来雨霖寺,那赵尘瑄不?敢明说自己是为真人而来的,便谎称自己偶尔会来佛寺参拜,反问?我们为何来此。”
蓝瑚端起茶盏,“我便说我们刚刚订亲,是为求姻缘来的,此前对佛教不?甚了解,他既然常来佛寺,就请他带我们去佛殿参拜。”
“他真的带着你们去拜佛了吗?”
宁楟枫道,“一开始自然是推脱的,说让沙弥带着就行。我反问?他来寺里不?拜佛,莫非还有什么?事要办。他回答不?上,只能?同我们走了。”
“原来不?是我们动作快,是你们拖住了赵尘瑄。”纱羊拍拍胸口,吁了口气?。
“楟枫蓝瑚,你们不?知道,子箫刚进佛塔就被吸到?幻阵中去了,光我一个?人在外面无头苍蝇似地乱转,要再遇上赵尘瑄,真不?知该如何收场。虽说大恩不?言谢,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了。”
蓝瑚笑道,“师姐年年寄来的花还不?够吗。”
“不?止是谢,”纱羊道,“之前净为司樾着急了,还没有祝贺你们订婚呢。”
她看?向?司樾,“他们为了救你可是花了整整一百万灵叶,你没什么?表示吗?”
“一百万!”司樾叫了起来,一拍大腿,痛心疾首,“何不?早说!”
“你关在塔里,去哪早说啊。”纱羊叉腰,“我们都被你折腾惨了,还不?快拿点什么?宝贝出来!”
“好吧。”司樾一指纱羊,“要是不?嫌弃,这小玩意儿就归你们了,能?说能?动,活灵活现,养起来也不?费神,就是吵了点,权当我的一点心意,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蓝瑚掩唇,“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司樾!”纱羊愤怒道,“还有蓝瑚……你怎么?也开我的玩笑!”
蓝瑚弯眸,宁楟枫接话道,“既然真人已经无事,师姐也和我们一起云游如何?”
恒子箫也看?向?纱羊。
纱羊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严格意义?上说起来,引导恒子箫飞升是司樾的任务,而她的任务是监督司樾。
因此不?论是从前恒子箫游历人界,还是这次他随宁楟枫蓝瑚游历修真界,纱羊都选择待在司樾身边。
她不?去,两人也不?勉强。
今日忙了一天,总算把司樾从塔里救了出来。
众人各自歇息,决定明天再聊日后的行程。
宁楟枫蓝瑚等人离开后,司樾看?向?了恒子箫。
恒子箫身上的气?息变了——
在转业塔中见面时?,她还以为是被佛光遮蔽,可如今看?来,并非自己错觉。
这小子身上的煞气?灭了三分有一,而宁楟枫和蓝瑚身上的怨气?竟也少了大半。
“小子,”司樾抬眸,望向?恒子箫,“你说你踏入了转业塔的幻境,那幻境中都有些什么??”
恒子箫本在给司樾倒水,听到?这话,他手?上动作一顿。
背对着司樾,恒子箫道,“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光怪陆离的乱象,荒诞得很。”
“是么?……”司樾若有所思。
她料定恒子箫没说实话。
塔中必然发生了什么?,才使恒子箫身上原本浓郁冲天的煞气?削减了许多。
看?来雨霖寺里不?止有她未尽的缘分,还有恒子箫的因缘。
如此,她倒安心了不?少……
“师父。”恒子箫将茶水递到?司樾面前,“您在塔里受苦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受苦了。”司樾笑道,“倒是你,惨白个?脸,跟鬼一样,快调息去罢。”
恒子箫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司樾道。
“师父……”恒子箫抬眸看?她,“我一定要和您分开么?。”
“狐狸清窝,苍鹰驱雏,早晚的事。”司樾道,“你我道不?相同,成仙这条路上,和我待久了没有好处。”
恒子箫垂眸,“我非要成仙么?。”
“非要。”
恒子箫一怔,他望向?司樾,那双紫黑色的瞳孔深邃浩瀚,全是他看?不?懂的神情。
半晌,他败下阵来,低低道,“弟子遵命。”
这是第二次了,司樾的口吻依旧没有半分松动。
恒子箫不?再尝试,他有自知之明。
他答应了司樾,余生之内,会尽己所能?提升修为。
但不?是为了飞升成仙,只是为了遵从师命。
翌日早上,几人最后聚了一次,司樾便和纱羊离开了。
她把恒子箫留在了宁楟枫和蓝瑚身边,直到?他飞升为止,师徒都不?必再见。
“就…就这样走了吗……”纱羊趴在司樾衣领上,望着身后送他们的几个?孩子。
二十多年前,恒子箫站在宁楟枫和蓝瑚身边还显得格格不?入,如今他们一并站着,已无分别,仿佛是一块儿长大的同门亲兄弟般。
和司樾这样的魔头、她这样的虫仙相比,恒子箫到?底还是更适合跟宁楟枫蓝瑚这等青年才俊相处同行。
“他心性已固,接下来就是个?人的修行了。”司樾道,“你我待在他身边也无助益。”
“毕竟是一手?养大的孩子,说分开就分开了……”纱羊心中怅怅的,接着又看?向?司樾,“我以后还能?在仙界和他重?逢,可你往后就难见他了。”
“我一个?魔,成天见仙做什么?。”
纱羊一扯她的头发,“成天见仙怎么?了?还是说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好痛。”司樾捂着头,“你说怎么?了,才处了几十年我就秃了一半,要再相处下去,早晚有秃光的那一天。”
“我也没办法。”纱羊说,“我的力气?太小了,打你别处都不?痛不?痒的,只能?拔头发。”
“你就不?能?发发慈悲,做个?不?打人的善良仙子么?。”
“我是不?打人啊。”纱羊理直气?壮道,“你什么?时?候见我打‘人’了。”
“你真是越来越不?怕我了。”司樾睨她,“信不?信我拔了你的翅膀,把你烤来吃咯。”
纱羊睁着一对澄澈的大眼睛,“都认识多久了,你还在我面前摆什么?凶相!”
司樾哼笑,“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一见我就吓晕了过去。”
“那时?候我不?了解你嘛…”纱羊一顿,片刻,轻声问?道,“司樾,我知道你绝不?是坏人,当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真的做了值得被囚禁整整三千年的恶行吗?”
司樾哈哈一笑,“事到?如今你竟问?起这个?来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并不?是大家说的那样。”纱羊道,“不?管是你,还是屠杀了整个?煌烀界的子箫,你们虽是魔,可本性并不?坏呀,为什么?天界都是些岳景天那样的家伙,一见到?魔就非要诛杀呢。”
不?知是不?是纱羊的错觉,这一刻,司樾望着她的眉眼竟有两分柔和。
她道,“你现在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文昭派来了么?。”
“什么??”纱羊不?解,“因为我善解人意?”
司樾搓了搓她的头顶,“因为我中意你。”
纱羊拼命推开她的手?指,护住自己的头发,“说什么?呢!又不?是给你选妃,我可是来监督你的!”
“行行行。”
“说到?岳景天,”纱羊道,“岳景天那边可怎么?办?赵尘瑄回去通风报信的话,他肯定又会找过来的。”
“不?打紧,我会改他的记忆。”
“万一弘慈又…”“不?会。”
纱羊还没说完,司樾便道,“他不?会再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可是岳景天的朋友,又不?是你的。”
“那我们赌一赌,我押五枚灵叶。”
“昨天让你送礼,你说自己兜比脸干净,怎么?一和楟枫蓝瑚分开就又有钱了!”
“嘿嘿。”
“亏他们那么?尊敬你,你这样也算是长辈吗!”
“我不?是,”司樾大言不?惭道,“我刚及二八,做他们女儿都行。”
“呃…真是厚颜无耻……”
两人打闹着往前走去,留下身后漫漫黄土路。
司樾确信,她不?会再见到?弘慈了。
不?管是她还是恒子箫,他们的因缘都已了结,再没有见弘慈的必要了。

如纱羊推测的?那般, 赵尘瑄回去之后,岳景天果然追了过来。
这一次没有弘慈为他护法,司樾便继续了上一次未完的咒术, 将他记忆做了微调。
照旧把昏迷的岳景天丢在路旁, 照旧摘下他的?储物器, 司樾畅快地走了。
她本?想找一处孤山蜗居,但修真界不比凡尘界,修士们做起土木来轻而易举,但凡是山基本都被开发占据。
司樾晃了一圈, 带纱羊进了北边的?森林。
“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纱羊搓了搓胳膊, “这里可是妖魔们的?老巢。”
“所以?我这不是来了么。”
“可我不是!”纱羊道,“这里不仅阴气重,寒气也重。到处都是雪,离村子又远,我们吃什么呢?”
司樾噗嗤笑了出来。
纱羊不明所以?, “你笑什么?”
司樾瞥向她,“你是真把自己当虫子了?竟操心起食物来。”
纱羊一愣, 猛地一敲自己的?脑袋, “都怪你, 我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居然习惯了进食。”
“我可没逼着你吃。”
“是是是, 是我自己定力不够。”纱羊抱胸, “可既然已经解决了岳景天,我们也没必要非来这样的?苦寒之地吧?你搜刮了他那么多?钱, 就不能在温暖的?地方买栋宅子吗。”
她一缩脖子,躲过头顶松枝上砸下来的?一捧雪。
险些被压扁, 这也太危险了!
“这里除了树就是雪,我们要住在哪里?”
白雪覆盖了大地, 一眼望去皆是黑色的?树木,除几只寒鸦外,再?见不到一点儿生气。
“我既然来,肯定有所打?算。”司樾偏头,避开旁边的?枝杈,“你少操些心。”
“这可是我未来百年都要住的?地方,能不操心吗。”
她们快要走到森林的?中心,纱羊只觉四周寒气越来越盛,她忍不住再?度劝道,“司樾,不能回裴玉门么,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司樾这一路找的?都是荒山野岭。
送走恒子箫,不仅是因为他和宁楟枫蓝瑚在一起修道更好,也是因为司樾的?时间不多?了。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粉碎了三块紫晶,照此?下去,那发出紫晶的?人很快就会寻觅到她的?踪迹。
那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家伙,恒子箫跟在她身旁多?有麻烦。
她不回裴玉门,也是怕像先?前两次那般破坏了裴玉门的?安宁。
这些话司樾没有和纱羊明说,纱羊的?耳目便是文?昭的?耳目,紫晶一事,她向来是瞒着纱羊的?。
她只道,“这煌烀界中,我也就能投奔这里了。”
“投奔?这里?”纱羊眨了眨眼,“你在这里还有熟人?是谁呀?”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传来树枝摇曳的?沙沙声。
纱羊一惊,立即缩进司樾的?衣领当中,只露出一双圆眼警惕地盯着前方。
咔嚓……咔嚓……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某种巨物正在靠近。
“司樾!司樾!”纱羊低呼起来,“你听见了吗,是不是有妖精!”
司樾乐道,“你自个儿不也是妖精?”
“我是妖仙!好吧,说是妖精也不算错,可我是好精!”
“指不定人家也是好精。”
“你在说什么胡话!”纱羊不假思索道,“这股煞气必是邪妖无疑!”
眼前倏地闪过一道白影,黑色的?树干之间,这抹白影格外显眼。
纱羊咿地叫了起来,猛地缩进了司樾衣服里,脑袋也不敢露了。
直到司樾隔着衣服拍了拍她,“你养的?孩子都能一个人斩杀魔物了,你怎么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解、解决了吗?”隔着布料,纱羊的?声音闷闷的?。
司樾抬眸,看着眼前的?白影,道,“解决了。”
纱羊蠕动着从她衣领露出头来。
甫一抬头,她眼前便出现两排腥臭的?利齿。
“咿!”纱羊尖叫出声,又要钻进司樾怀里,被司樾掐住了翅膀。
纱羊被迫露在外头,第二眼才看清了面前是个什么东西。
眼前是一头巨大的?森林狼,体型几乎一头小象!
它?披着雪般的?白毛,双眼猩红,尾若瀑布,正对司樾低头吐舌,又凑来嗅舔司樾的?下巴。
纱羊的?位置,正好对上了狼口。
“好大的?白狗!”纱羊一顿,猛然间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司樾,“这、这不是当年昇昊宗派出的?金字悬赏令上的?图吗!难道它?是那头魔狼的?族人,现在来找你报仇了?”
“不错,”司樾道,“它?正是左大臣之女?。”
“怎么还有左大臣的?事!而且左大臣不是人类吗,为什么会有这样毛茸茸的?女?儿!”
“啧,那他媳妇儿是狼好了。”
在纱羊崩溃的?时候,眼前的?白狼身上焕发出一道白光。
白光散去,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披着白色狼毛大氅的?年轻女?子。
纱羊惊道,“它?变成人了!”
司樾说:“因为左大臣是人。”
“不,我父亲也是狼。”白狼道。
她右手贴着左胸,对着司樾俯身,“恩人,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小白,最?近怎样?”司樾熟络地寒暄道。
“恩人,我叫小玲。”白狼说。
“小玲?”纱羊一愣,没想到那样一头威风凛凛的?白狼居然有如此?淳朴的?名字。
“破晓的?晓,茯苓的?苓。”
“啊、啊原来如此?……真是个雅致的?好名字。”
“你看,”司樾嘲笑道,“你就没文?化。”
“你有什么脸说!”
晓苓没有理会她们的?拌嘴,转身前指,“两位请随我来。”
司樾揣着手,跟在了晓苓身后。
纱羊扯了扯她的?头发,小声问?:“司樾,她到底是谁啊?”
“是狼吧。”
“我当然知道是狼了,”纱羊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嘿嘿,你醋了?”
“……”纱羊手上一使劲,拔了司樾两根头发代?替了回答。
“仙子不必生气。”走在前面的?晓苓道,“我与恩人并?无情愫。”
“我没有生气。”纱羊急忙辩解。
晓苓似乎也不在乎她到底有没有生气,她甚至不在乎纱羊叫什么,连她的?姓名也不过问?,平静地兀自往下说道,“二十多?年前,有一伙修士闯入森林,欲抓捕我族幼崽。我警告了他们,不想却招惹上了麻烦。”
她说到这里,纱羊便猜出了晓苓的?身份。
“原来你就是悬赏令上的?魔狼!”
“不错。”晓苓边走边道,“我一时心软放走了两个人,往后来狩猎我们的?修士就一发不可收拾。”
纱羊看着她身上披着的?那件白狼毛大氅。
这样的?皮毛的?确是稀罕物,即便是大宗也会心动。
“单单杀人倒也不算难事,可那些狡猾的?修士不分昼夜地前来骚扰,搅得?我族寝食不安。就在我烦不胜烦的?时候,恩人出现了。”
她道,“恩人为我们白狼一族施了咒术,令我们的?皮毛在凡人眼中变成灰黑色。至此?再?无人前来骚.扰。”
纱羊扭头,“这么说,你带去仙盟领赏的?那张魔狼皮是假的??”
司樾道,“谁说的?,那可是足足十万的?交易,我会这么奸诈吗?”
“那是怎么来的??”
晓苓替司樾解释,“是收集了我们脱落下来的?毛制成的?。”
司樾得?意道,“货真价实吧?”
说话间,晓苓停了下来。
她转身,回望向身后的?纱羊司樾,“到了。”
“到哪儿了?”纱羊抬眸远眺,前方是一片河滩。
终年不化的?河边铺满了碎石,碎石之后是裸露出来的?冻土。
那些冻土被打?出一个个洞来,正有白狼在洞口进出,又有狼趴在石滩上休息。
见了晓苓,在外的?白狼们纷纷奔了过来,它?们仿佛是一团团火热的?雪,热情地仰头,争相与她亲昵,又围着司樾转圈打?量。
显然,这里就是白狼一族的?巢穴了。
“二位远道而来,我这就安排歇息。”晓苓抬手抚在其中一头狼的?头上,她打?量了一眼司樾的?身形,拍了拍手下的?狼头,“去那边,挖三个产房出来。”
手下的?白狼们得?令,飞奔至冻土处,俯下身子便开始刨土挖洞。
“等、等一下!”纱羊道,“我们也住在地下吗?”
晓苓惊讶地看着她,“仙子想睡在地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纱羊说:“晓苓,你既修得?了人身,为什么没有建房子呢?”
晓苓指向一个个洞口,“下面就是房子。”
“我是说……人类那样的?房子。”
晓苓更奇怪了,“我又不是人类,为何要建人类的?房子?”
“可你这不是变成了人类的?模样了么。”
“我终究是狼。”
纱羊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交流。
晓苓也显得?疑惑,不明白这么冷的?天,纱羊为何执意要把房子建在地上。
“欸,不用理她。”司樾对晓苓道,“多?谢你收留我们,我估摸着要打?扰二三百年。”
“恩人不必客气。”晓苓低头,“您为我们省去了不少麻烦,只是挖个洞,举手之劳而已。”
“不止是挖洞,”司樾说:“请你捕猎之后也分我一份。”
晓苓偏头,凝视着她。
那眼神有些为难,过了一会儿,她道,“冰天雪地,狩猎不易。我族的?规矩,分食必分力。”
“没有不出力就得?到食物的?方法吗?”
“除非是两个月之前的?幼崽。”
司樾指向自己,问?:“你看我有没有可能才两个月?”
晓苓摇头:“据我看来,大抵不是。”
“这还大抵些什么!”纱羊受不了这两人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她对晓苓道,“真是对不起,您能收留我们就很感?激了,食物的?事我们会自己看着办的?。”
晓苓点头,“好。”
另一边,给司樾和纱羊的?洞已然挖好了,晓苓躬身道,“那我就去狩猎了,两位自便,只是千万不要靠近怀孕带崽的?母狼。”
“好。”纱羊点头,保证道,“您放心,我们不会惹事的?。”
晓苓嗯了一声,白光一闪,又化为了狼形。
她一甩身子,仰头发出一声狼嚎,立刻有八.九头白狼奔至她身后,随她一同往森林深处跑去。
目送狩猎队伍离开,纱羊望着刚打?出的?洞口,看了眼司樾。
“我们真的?要像蚯蚓一样在土里住两三百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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