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樾身上却有一股难以言述的魅力,就连她?这天界的仙子都为其折服。
她?和?恒子箫来此求助,果真是担心司樾受伤么——
不,就连对司樾真实身份不甚了解的恒子箫都不觉得司樾会受伤,他只是在担心司樾的心情而已。
不论司樾是何身份、不论和?司樾相处多久,那看似不着调的女人都给人以十足的安心和?信任。
而更可怕的是,明明在座众人都确信她?不会出事,却还是迫切地想要立刻救她?出来……
纱羊怔怔地望着虚无处。
她?忽然有一种背叛似的心虚和?恐惧。
若有朝一日,司樾又?如从前那般与天界为敌,那届时的她?又?该如何自处……
纱羊不敢深想,可心中那股背叛的惶恐感?正不受控制地越扩越大。
如果连生长在天界的她?都选择拥护司樾,那么当年?由司樾统领的混沌界是何情形,便可想而知了。
一叶知秋,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纱羊从这些?人类身上窥见了一斑当年?的情景。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过去整整三?千年?,天界依旧谈司樾色变。
令仙神们心惊的不止是司樾那恐怖的武力,更是她?身上那莫名其妙的魅力。
那股魅力令她?身后的追随者无数,令那割据混战了千万载的混沌界拧成一股,令天下众魔皆心甘情愿地听她?指挥调动。
莫说神王帝君,即便是纱羊这个小小的小虫仙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都对司樾生出了畏惧之?意。
神族不得不提防司樾。
她?实在是他们千古以来的头号劲敌。
恒子箫被宁楟枫按着休息了一晚。
既然宁楟枫愿意出手?, 且已将帖子送到了雨霖寺,恒子箫也不再一昧焦急。
他?抓紧时间养伤,顺带调息枯竭的?内丹, 预备明天一早就出发去见师父。
翌日一早, 一行人出发前往雨霖寺。
蓝瑚在订婚后?修为有所突破, 她和宁楟枫都到达了金丹期,再加上有恒子箫同行,这次下山便没有再带陪同的?师傅。
除了一些?暗卫隐匿在一旁外?,只有两人的?侍从紫竹凌五。
一行人轻车简从, 很快到了雨霖寺门口。
弘慈没有亲自?出来迎接, 在门口等候的?是监寺和尚。
双方?相互行了礼,监寺派人引他?们入殿,自?己却还留在门口。
蓝瑚脚步一顿,透过白色的?帷幕回头望向监寺,随口一问:“今日还有别的?香客要来吗?”
“正是。”监寺道?, “今日还有禛武宗的?赵峰主要来探望住持师父。”
“赵尘瑄——”纱羊脱口而出。
蓝瑚目光流转,继而抬眸, “师傅不介意我们四处走走吧?”
监寺合掌道?, “当然, 各位施主请便。”
蓝瑚回了一礼, 提裙上阶, 靠近恒子箫时,低声?对他?道?, “恒兄弟、师姐,你们先去转业塔处看看。”
“转业塔?”纱羊同样压低了声?音, “那?是什么地?方?。”
蓝瑚抬眸,顺着她的?视线, 很容易看见一座高耸矗立的?金色宝塔。
转业塔是雨霖寺最高的?建筑物,塔中镇压着寺中子弟们抓捕回来的?妖物、邪修。
若司樾真在雨霖寺,那?极有可能被关进了塔里。
恒子箫和两人对视一眼,迈过寺门便同纱羊往那?高塔下去;宁楟枫蓝瑚四人则去殿后?拜见弘慈。
路上宁楟枫对蓝瑚轻声?道?,“赵尘瑄从不和佛修打交道?,反倒是和司樾真人结过仇。只怕是来者不善。”
蓝瑚目不斜视,白纱后?扬唇一笑,“我这不是让恒兄弟先去了么。”
宁楟枫脚步一顿,侧目看她,“你…”
他?还以为蓝瑚只是让恒子箫先去看看司樾,可听她此时的?语气,倒像是要让恒子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司樾偷放出来再说。
“佛门重地?,怎么敢私放犯人。”他?睁大了凤眸,“再说我们马上就要去见弘慈大师,等得了他?的?应允再救真人出来便是。赵尘瑄纵使来此,有我们在,又能闹出什么风波呢。”
“楟枫。”蓝瑚叹了一声?,“若说岳景天找上真人,是因为两人有过旧怨。那?弘慈大师又为何要扣押真人呢?”
宁楟枫一愣。
他?因焦急恒子箫身上的?伤和担心司樾,竟一时没有细想。
“洛城一事,便知赵尘瑄不是个善茬,且和外?界多有勾结。”蓝瑚道?,“他?和真人结过怨,外?头却没什么真人的?新闻。我料定他?不知真人身份,否则必被他?传得沸沸扬扬。”
“他?突然来此,定是因为从岳景天那?里听到了司樾真人留在雨霖寺的?消息,心中有所疑惑。”蓝瑚抬眸,看向宁楟枫,“等他?过来,发现真人真的?被关在塔下,我们就不能救真人出来了。”
关在转业塔内的?非邪即恶,宁楟枫和蓝瑚身为昇昊宗子弟,无论?如何都没有立场包庇司樾。
蓝瑚牵住宁楟枫的?手?,另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低声?道?,“今日赵尘瑄来与不来,我们都要支走恒兄弟,且对司樾真人被关押在此一事毫不知情。你明?白吗?”
宁楟枫去见弘慈大师,是想求他?放了司樾;
而蓝瑚则是为了拖住弘慈。
宁楟枫蹙眉,“一旦事情败露,你就要把一切都推到恒弟头上?”
“你生气了么。”蓝瑚问。
宁楟枫瞌眸,叹了口气,“……难怪你昨天改了帖子,让小五对司樾真人一事闭口不谈。”
“放心吧。”蓝瑚莞尔,“弘慈大师不是喜欢摆架子的?人,我们提前送去帖子,又拿了一百万出来,他?没有拒绝,却高坐堂上,不来迎接。我想,他?是知道?我们来意的?。”
“你是说,他?是故意装作不知,好让我们偷放走司樾真人?”宁楟枫摇头,“大师未必知道?我们和司樾真人的?关系,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蓝瑚弯眸,“那?,就要看天意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另一边,恒子箫和纱羊已经来到了塔下。
“这里好清静呀。”纱羊左右看了圈,除了远处台阶上有扫地?的?小僧外?,再无人经过,“看来大家都害怕这塔里的?妖邪,所以不敢靠近。”
恒子箫余光瞥向远处的?主殿。
蓝瑚让他?先来这里,必定不是为了让他?看看这塔长成什么模样。
昨日宁楟枫给雨霖寺下帖,开门见山地?问弘慈讨要司樾,而蓝瑚却把他?的?帖子改了,不仅将司樾一事彻底抹去,且拜访的?人员名?单中,并没有提到恒子箫。
恒子箫心下了然。
有些?话,蓝瑚不便明?说,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能陪恒子箫来此已是冒了巨大的?风险。恒子箫铭记于心。
他?饶塔一圈,这塔周果然没人,只有一十来岁的?小僧抱着经书?靠着墙打瞌睡。
“子箫,你看!”纱羊放轻了声?音,指向那?小僧的?腰间。
他?腰上正挂了一把钥匙!
“那?是不是开塔门的?钥匙?”
恒子箫扫向塔门上拴着的?大锁。
说来奇怪,镇压妖邪的?地?方?竟然只配了把铜锁,莫说妖邪了,即便是凡界的?小贼都能把这锁撬开。
师父近在眼前,赵尘瑄又随时会来。恒子箫顾不得多想,落地?无声?地?朝那?小僧走去。
他?对着挂着钥匙的?绳子隔空一划。
法力割断了系绳,那?钥匙落了下来,他?立即抬手?,一招隔空取物将那?钥匙吸了过来。
“得手?了!”纱羊低呼。
恒子箫嗯了一声?,心中对那?小僧道?了声?抱歉,轻手?轻脚地?开了塔门。
转业塔高三十九层,谁也不知道?司樾被关在哪里。
“我发现她的?味道?了。”不等恒子箫思索该从哪里找起,纱羊便道?,“她在下面!”
恒子箫讶然,“师姐,你能闻到师父的?味道??”
“不算闻,是看。”纱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有五万四千只眼睛呢,可以看见许多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当初下界时,文昭司君派她看着司樾,大概就是因为她有着非比寻常的?目力,这份眼力即便在仙界也算得上一绝。
“走吧,跟我来。”纱羊往塔内飞去。恒子箫一把拉住她。
纱羊回头,不解其意。
“师姐……”恒子箫抿了抿唇,“我去就好,您在外?面等着我。”
纱羊一口回绝,“这怎么行,你又不知道?她在哪里。”
恒子箫摇头,“师姐,这塔开得太?容易了。”他?怎能让师姐犯险。
纱羊一愣,继而道?,“那?也该是我进去,你留在外?面。”
“为何?”恒子箫问。
纱羊不知道?该怎么和恒子箫说明?。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这塔明?明?是镇压妖邪的?禁地?,可却这么容易闯入,其中必有玄机。
此乃佛门重地?,又是压制妖邪之处,恒子箫上一世的?业障太?深,兴许会受到影响。
而她身怀仙骨,纵然被困,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这话却不能和恒子箫挑明?,纱羊想了想,说:“只有我看得见司樾的?气息,我一个人动作更轻便,你在塔外?,也好给我把风啊。”
“可是…”
“别可是了。”纱羊叉腰,“我是师姐,还是神仙,你就该听我的?。”
这两个理由虽然充分,可恒子箫还不愿让纱羊冒险。
“师父已经遭了难,师姐再不能有事。”他?道?,“若师姐执意如此,我只能冒犯了。”
“你!”纱羊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这么偏执!”
恒子箫不语。
“罢了罢了,我们一起进去行了吧。”纱羊想各退一步,“万一真有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
她又道?,“你再拒绝,我就真的?生气了。”
恒子箫只好答应。
纱羊点头,飞进了门内,转身对他?道?,“走吧。”
恒子箫嗯了一声?,随纱羊走去。
然而和纱羊不同,他?一脚踏入门内,空中霎时荡起金光层层!
恒子箫一怔,眼前一阵晕黑,只觉好似栽入了水中一般。
待再睁眼时,周围景象全都变了。
他?后?退半步,再看不见半点塔影,一股刺鼻的?腐烂尸臭直冲天灵。
恒子箫屏住呼吸。
眼前是一间宽阔冷寂的?大殿,没有窗子,密不透风,只在壁上点了几盏幽灯。
殿中摆放着一张张冰床,约莫三五十张。
每张床上都盖着白布,恒子箫没有掀开,但从白布突起的?轮廓足以让他?判断出下面躺着的?是人。
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突然会来到这里?
恒子箫拧眉,很快理清了头绪。
他?是在迈入宝塔的?瞬间移动到这里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自?己踏入了塔中所设的?幻境。
在轻松打开那?把铜锁时,恒子箫便料到了塔内布有机关阵法,不想竟是如此真实的?幻阵。
赵尘瑄随时都会来,师父还在塔里,他?没时间耗在这里,必须立刻出去!
恒子箫转身,他?身后?便是这方?大殿的?大门,也是此处唯一的?一个门洞。
不需恒子箫开门,在他?看向大门时,那?厚重的?青铜门忽而自?两边打开。
门一打开,有袅袅青白色的?烟雾从外?冒起,烟雾之中,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恒子箫后?退半步,在看清门口来人时动作一顿,试探道?,“师父?”
门外?走进来的?正是司樾。
“师父!”恒子箫本能地?朝她走去,迈了两步兀地?停下,右手?扣在了腰间佩剑之上。
他?很清醒,此处乃是幻境。
意识到这一点后?,恒子箫再看门口的?‘司樾’,顿时出现了违和之感。
衣服容貌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可气质上有些?许偏差。
师父站着的?时候只以单脚支撑重心,总带两分漫不经心的?闲散,而此人的?站姿极其规矩,倒像是名?门望族调.教出来的?一般。
恒子箫皱了皱眉。
既然是幻境从他?心中提取的?师父,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偏差?
在恒子箫警惕的?目光下,那?司樾开口了。
她向他?走来,脸上挂着两分浅笑,一边唤道?,“箫儿。”
这绝不是师父。
出生以来?,从没有人这么叫过恒子?箫,可不知为何, 他竟觉得这语气有些耳熟, 似乎从前曾被人这般叫过。
“箫儿, ”那?司樾靠近了他,口中道,“炼制得如何了?”
一句“箫儿”让恒子箫头皮发麻。
诚然,他幼时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师父能温柔慈爱地?对他, 可如今看着司樾脸上的微笑, 他只觉得胸口发堵,欺师灭祖般的难受。
这幻象实在不像话,连他都看不过眼,要是师父知道了,还不知要作上几日的呕。
恒子?箫打定主意, 出去以后绝不能把?这事告诉师父。
随着‘司樾’的靠近,恒子?箫握着剑柄的手?指愈紧, 双目紧盯着她的动作。
他暗暗扫视那?‘司樾’, 在她身上寻找此阵的窍门。
‘司樾’走至恒子?箫身旁的冰床前, 她掀开一张白布, 恒子?箫随她的目光一并望去——
自己先前的猜测果然不错, 这一张张白布下皆是尸体?。
因?‘司樾’那?超乎寻常的言行,恒子?箫倒把?这些尸体?忘在了一旁。
“炼制?”他谨慎地?顺着她话往下试探。
“怎么?”‘司樾’回头, 松了白布,“可有难处?”
恒子?箫看向那?露出的尸体?, 尸体?保存得极好,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
他在书里见过类似的咒纹, 隐约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你这是在炼制傀儡?”恒子?箫问。
“又不是头一次了,何必惊讶。”‘司樾’却是笑了,“箫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顿了顿,明?白了什么,悠悠一叹。
“我是无甚所谓,可你怎么办呢。岳景天禛武宗都要你的命,以你现在的功力,如何跟他们对抗?”
“就因?为这个,要炼制傀儡?”恒子?箫双眉紧皱,“好生荒唐!”
‘司樾’一愣,像是完全没想到恒子?箫会这么说。
“那?你又有什么办法去抵抗偌大的禛武宗呢?”她问。
“此乃邪道——”恒子?箫冷硬地?盯着她。
她却激动起来?,“我不管邪道正道,只要保住你的性命,管它是什么道!”
“人终有一死,苟且这二三百年又有何用?”恒子?箫不为所动,“天网恢恢,生前所做,早晚有一结算。”
‘司樾’垂眸,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低低开口,“箫儿,你这是不听为师的话了么……”
恒子?箫眯眸,“你不是我师父。”
许多?年前,纱羊也曾问过他:如果有一天,司樾让他去伤天害理之事,他也要一昧盲从么?
“我怎么不是你师父。”
那?‘司樾’抬起头来?,两边嘴角向外裂开,露出一抹极其扭曲的笑来?,“这傀儡术可是我亲自授于你的,你看看这上面的咒纹,除了你师父,这修真界还有谁如此精通邪法咒术!”
“不错,我师父的确是魔,可她不是邪道!更?没有教过我杀人偷生之法——”剑光一闪,恒子?箫再不废话,抽剑前扫!
冷厉地?剑气直冲幻象斩去,这一剑十年如一日,正如当?年他回答纱羊所问——
所谓师父,乃学生之楷模。
是仙是魔又如何,若他不认同她,何必拜她为师;若他拜她为师,那?必是认同她的道。
司樾身上谜团重重,唯有一点恒子?箫能够确定:
那?便?是司樾的道,绝非邪道!
一剑扫出,那?幻影纵身起跃,升至空中避开了剑气。
恒子?箫踏气腾空,手?中长剑斜削,紧追而上。
‘司樾’一脚踏在他的剑上,绷脚将剑踢偏。
恒子?箫顺势转身,回身再扫,一剑削下她颈旁两缕发梢。
那?‘司樾’不耐地?轻啧一声,后跃开去。
她落在大殿的柱上,双手?结印,卸下了温柔的假面后,五官狰狞扭曲,“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你自找的!”
说罢,她双臂大张,底下数十张白布同时扬起。
那?冰床上的几十傀儡同时睁眼,从床上迟缓地?爬下。
待落了地?,晃晃悠悠地?站稳身形之后,数十双眼睛一齐望向了恒子?箫。
这样的眼睛无疑是悚然的。
数十张面孔同时挤进恒子?箫一人的眼中。他们没有生命,动作神态如老旧褪色的皮影人一般,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死气。
恒子?箫心脏一抽。
这些年行走在外,他见过的妖魔鬼怪不在少?数,可没有一种邪祟,让他像此时这般惊心。
这说不通。
和活刮菜人、剥皮血尸这等邪物不同,这些傀儡的模样并不可怕,称得上干净整洁。
但他看着这些傀儡的脸庞,却没来?由地?心生恐惧。
“杀了他!”柱上的‘司樾’一声令下,数十头傀儡不知从哪提起了长枪短刀朝着恒子?箫冲去。
恒子?箫抬剑欲挡,截下一把?太刀后,正要反杀身前的傀儡,出剑之时,手?腕却突然一抖,使剑错了两分,避开了傀儡的身体?。
他大脑一懵,刀光又来?,容不得恒子?箫多?想,急忙格挡。
他一剑架着三把?大刀,抬脚往出刀的傀儡踹去,然脚抬起,又蓦地?落下,再也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
身后又有傀儡包抄而来?,恒子?箫低喝一声,剑上雷光暴涌。
他动用了十成?的力,欲一剑清出一片空地?。
然数道落雷砸下,却只在恒子?箫身周方寸之间,那?十成?功力只发挥出了半成?已矣,连一头傀儡都没有伤到!
恒子?箫一惊,果然不是巧合。
不知为何,他始终无法对这些傀儡下杀手?。
他手?软,傀儡可不。
在水泄不通的包围之下,恒子?箫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终使得有傀儡一爪抓开了他的后肩。
鲜血渗处,他动作一顿,其余的傀儡顿如鬣狗般撕咬上来?,一棍敲在了他的膝窝。
恒子?箫一个踉跄跪在地?上,眼见头顶又苗刀砍来?,连忙抬剑架住了刀刃。
他这狼狈的模样令‘司樾’大笑出声,“你看你,这是何苦呢。乖乖听话不好么?只要你听我的安排,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权势佳人,这世上的一切都能唾手?可得。”
“你不是嫉妒那?岳景天么,只要按我说的做,百年之内我就能让你超过他,成?为新一代的第一剑修!”
恒子?箫没空回嘴,他架刀之时,身前露出空档,立刻有傀儡对着他心窝踹来?。
喉头泛出一股腥甜,恒子?箫咬牙吞下,拼出全力弹开剑上的苗刀,暴喝一声跪地?而扫,强劲的剑气将蜜蜂般围来?的傀儡尽数清退。
甫有空隙,他立刻起身,拖着被打碎的膝盖往唯一的大门跑去。
一股莫名?的怯意如绳索般束缚住了恒子?箫的手?脚。
不知为何,只要他一看见这些傀儡的脸,便?不由得泄劲,连正视他们都做不到。
仿佛…仿佛他已经?亏欠他们许多?,再不能伤害他们了一般……
他拼命往那?扇门跑去,身后是傀儡们杂乱的脚步和‘司樾’那?止不住的大笑。
“装什么正人君子?!事到如今,你当?真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你我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你比我更?蠢而已——”
她的声音伴随着猖狂的大笑,回荡在恒子?箫耳边,魔音灌耳般挥之不去。
“回来?罢,回来?罢!天网恢恢,早晚有一结算,不如苟且偷生,尚享一时安逸!”
恒子?箫压着烧灼般疼痛的心脏,不听不想,只管往大门跑去。
他冲出大门,回身将门关上。
数十傀儡跟着奔到门后,眼见一只青灰色的手?就要插入门中,恒子?箫使出全力,在最后一刻合上了大门。
至此,那?些傀儡终于不见,那?魔音般的笑声也被隔绝在门后。
恒子?箫靠着门喘息良久。
心脏突突狂跳,不止是因?为方才被傀儡踹了一脚,更?是因?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和惶恐。
他不知道他在逃避些什么,可再也不敢留在那?黑暗的大殿之中了。
平复了许久,恒子?箫才转头看向身后。
他没有多?想就跑出了门,也不知门外是什么模样。
这一转头,眼前的景象令恒子?箫一愣。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廊内四壁都贴着镜子?。
他往前走去,一路上,头顶、脚下、两旁的镜子?倒映出千万个他来?。
在恒子?箫扭头打量镜子?的时候,镜中千万个恒子?箫也扭过头来?,沉默无言地?盯着他。
这感觉不比被傀儡们盯着好受,仿佛在被千万人审视一般。
恒子?箫收回视线,可不论他低头还是抬头,四面镜子?总能照出他来?。
那?些视线无可回避,只能硬着头皮在万人注视下步步前行。
恒子?箫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想要尽快摆脱这令人窒息的镜廊。
约莫一刻钟的工夫,他终于看到了走廊的尽头。
又一扇门出现在他眼前,他受够了被无数双自己的眼睛盯着看,立即推门。
门一打开,恒子?箫僵在了原地?。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门内没有别的,只有一根横躺着的铜柱。
铜柱横拦整个房间,柱身宽十丈,被烧得通红滚烫,正缓缓转动。
整个房间无一出口,唯有铜柱另一侧的一扇小门可以离开。
想要到达小门,便?必须越过这方烧红了的铜柱。
恒子?箫扭头,想另寻道路,可一回头,上下左右四方镜子?里一齐照出他的脸来?。
百千亿的恒子?箫冰冷地?凝望他,那?视线万箭诛心一般朝他射来?。
恒子?箫下意识往后退去。
后脚一动,顿时踏空,掉入了铜柱所在的房间之内。
滚烫的火气冲天而上,恒子?箫呼吸一禀立即提气。
他想要飞回回到走廊之中,可房门却在他眼前霍然关闭,绝了他一切后路!
“呃啊——”
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上了铜柱,身体?贴到铜壁的瞬间,恒子?箫便?爆出凄厉的惨叫。
滚烫、剧痛、焦灼味……
他很快便?分不清这些了。
烧红的铜粘着皮肉,犹如火炉内的烙饼,恒子?箫被烫化在了铜壁上。
他本该痛昏过去,可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时刻感受着血肉被烤焦的滋味。
贴着铜柱,恒子?箫随其徐徐地?旋转一周,一周之后,落在了对面的那?扇小门前。
他趴在地?上,半死不活,隐约间有微风拂过。
本以为必死无疑,可低头一看,自己竟然完好无损,无一处烧伤!
恒子?箫愣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继而抬眸,看向前了面前这道小门。
身后是炙热的铜柱,他没有退路,只能将它推开。
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呈现在恒子?箫面前。
山上林立的不是怪石、不是树木,而是一把?把?锋利的长刀。刀光晃晃,刺人双目。
想要离开,唯有翻越这座刀山。
眼前刀山,身后火海,面前的景象犹如阿鼻地?狱一般。
恒子?箫陡然一惊——这不是宛如,这正是地?狱之景!
自己经?过的这三处密室,正一一对应孽镜地?狱、铜柱地?狱和刀山地?狱。
据他所知,罪鬼生前犯罪过多?,令冥王不能一一查明?,便?会打入十八层地?狱之第四层孽镜地?狱,狱中镜子?会显出罪鬼所犯一切罪行。
方才那?条走廊,正和孽镜地?狱的描述一致!难怪自己有被审视之感!
身后的铜柱,乃是生前纵火害人者所要前往的第六层地?狱——铜柱地?狱。
至于身前这座刀山,则是亵神者、滥杀无辜者所要去往的第七层地?狱——刀山地?狱。
恒子?箫愣在原地?。
自己到底犯了何罪,为何要受地?狱之刑!
从小到大,他从没有放火害人,更?没有滥杀无辜!难道只是因?为擅闯佛塔就要受如此重罪么?
恒子?箫回头,已望不见最初的大殿。
猛然间,他想起了‘司樾’最后大笑着说出的那?句话:
「天网恢恢,早晚有一结算,不如苟且偷生,尚享一时安逸!」
这话正是他一开始回拒‘司樾’时所说的——
「天网恢恢,生前所做,早晚有一结算。」
“唔…”大脑忽然撕裂般生疼,恒子?箫抱着头弯下了脊背。
在这痛苦之中,他恍惚想起了自己从小做的那?几个荒唐的梦。
梦里的他修了邪法,杀人如麻、冷酷无情。
但那?不过是梦而已!梦而已!怎能当?真!
他想要嘶吼、想要为自己鸣不平,可头颅内斧锯一般的疼痛令他无力开口。
那?些傀儡的脸又出现在他眼前。
冷灰色的皮肤、空洞的眼神在他脑中交替闪现。
他们明?明?不会说话,恒子?箫却隐约听见了一声声微弱的呼喊。
有人在喊:“救命!”
有人在喊:“别杀我……”
有人在喊:“我还有妻儿老小,求求您放了我!”
这些声音如蚊吟般微弱,可汇聚到一处后,层层叠叠密不透风,要将他溺死其中。
恒子?箫甩头,却甩不开脑内这些乱麻般的声音。
他们是谁……他们在向谁求饶……
不管是谁,走开,快走开!他不认识他们!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恒子?箫抱着疼痛欲裂的头,重心一倾,骤然往前栽去。
他一头栽倒了刀山脚下,密密麻麻的刀尖顿时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厉啸出声,痛得打滚,却滚向更?多?的利刃。
很快,连脖子?也被扎穿,再喊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