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子箫顺利地走?上了?正道,又顺利地一步步往上提升。
这一世的他?和上一世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恒子箫改变了?以后,煌烀界的走?向也变得?截然不同。
在恒子箫一百四十岁时,昇昊宗内部爆发了?一场内乱。
这场内乱爆发得?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
昇昊宗的乱象很早便显露了?端倪,反宁的势力汇聚一处,暗杀了?昇昊宗宗主及多位嫡系。
这场内乱令令昇昊宗弟子骤然锐减。
不论是宁家的弟子还是反宁的弟子,双方死伤惨烈,最终是宁氏一脉胜出半筹。
宁楟枫头上的嫡系长辈们几乎都死在了?这场内乱里,经商议,余下的宁氏子弟一致推选刚刚元婴的宁楟枫上位。
宁楟枫又成了?三?大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宗主,他?和蓝瑚被庶务缠身,再也不能游历山水。
恒子箫一路护在宁蓝身旁,在帮助宁家夺权之后,又留下来给宁蓝两人充当了?几年打手。
几年之后,昇昊宗归于平静,蓝瑚也随后突破了?元婴。
局势平稳,恒子箫便辞过二人,独自闯荡各方秘境。
从三?人结伴开始,到恒子箫离开昇昊宗,正正好好一百二十年。
宁楟枫和蓝瑚百般挽留,皆被他?拒绝。
宁楟枫很是难过,“如今将将初定,我又年轻不知事?,里里外外不知还有多少人在盯着我。就当我是聘的你?,再留两年吧。”
恒子箫道,“当年我打碎蓝瑚的传家玉佩,师父要我给你?们当一百二十年的护卫还债。如今年数已满,想来你?们之后也再不会有用到我地方了?。”
此后,恒子箫再未去过昇昊宗,也再未见?过宁楟枫和蓝瑚。
并非他?绝情,只是每当他?起心动念时,总会有事?情绊住他?的脚。
一连数次之后,恒子箫终于明白,原来他?和宁蓝二人缘分已尽,此生再难重逢了?。
虽隔着千山万水,可恒子箫也时常听见?有关他?们二人的消息。
蓝瑚突破元婴后,两人举行了?结道大典,成为修真界一对羡煞旁人的璧人。
昇昊宗大小诸事?,宁楟枫为宗主,蓝瑚为暗主。
两人用心经营下,果然没有出过大的乱子,几次风波也都被顺利化解。
他?们确实不再需要其他?助力了?。
昇昊宗一夜之间跌至谷底,又浴血重生,慢慢复苏;
另一边,原本和他?们实力相当的禛武宗也有不少变化。
恒子箫一百九十岁时,岳景天飞升成功。
他?的离开,令宗内不少子弟蠢蠢欲动,走?上了?昇昊宗内斗的老路。
这一世赵尘瑄虽没有恒子箫这枚棋子,可他?长袖善舞,小心谨慎,活到了?最后。
如今,他?已是禛武宗内最为年长的老祖,五十年前谋得?了?宗主之位。
至于上三?宗里的珖月宗,在一百多年前便掉到了?上三?宗之外。
在司樾看来,或许煌烀界的毁灭不能归咎于恒子箫一人。
这个世界早已死气沉沉,正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走?向腐败,而恒箫灭世,只是那?腐败最终的具象而已。
司樾摆了?摆手,让纱羊一边去,别烦她。
纱羊有些生气,“你?整天除了?睡觉就是看闲书,再就是拿根鱼竿去湖边发呆。你?不觉得?自己在虚度光阴吗?”
“我的光阴除了?虚度还能拿来做什么。”司樾毫无所?谓。
“比如…练功、读圣贤书?”
司樾拿掉了?脸上的书,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来,“古往今来,那?些文武兼备又勤快的人都会走?向同一条路,你?真想我这么做?”
纱羊撇了?撇嘴,“好吧,站在仙族的立场上,你?还是继续虚度光阴吧。”
司樾打了?个哈欠,“这就对咯——”
她又闭上了?眼。
纱羊转身,准备去给恒子箫写信。
刚一飞开,她身后的司樾猛地坐了?起身,双眸之间一片清明,哪有半点睡意。
“怎么了?,”纱羊被吓了?一跳,“出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司樾便飞离了?洞穴,残影之下,只留一句“待在这里别动。”
“到底怎么了??”纱羊摸不着头脑,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选择飞出了?洞口。
虽然司樾叫她别动,可她的任务就是盯着司樾,怎么能不动呢。
然而司樾走?得?太快,纱羊飞出来时已看不见?她半点身影,天地间只有密密麻麻的黑树和皑皑的白雪。
一个晃眼间,司樾便出了?森林。
她停下脚步,一抬头,阴云密布的天空上浮着一抹妖娆的倩影。
凛冽寒冬之中,有一披戴薄纱的女子立在半空。
她生得?极其美艳,可在司樾眼中,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一股庞大到覆盖了?半边天空的黑色阴气。
那?黑气如海浪般汹涌,滚滚翻腾着,每一浪都翻出比前一浪更加深厚的怨毒来。
“司樾——”
四目相对,那?女子扯出一抹恨极了?的笑。
她双手成爪,抬至两侧,猩红利爪之间凝聚着浓厚强大的煞气。
那?红月季似的朱唇一字一句地往外吐音,每说?一个字都咀嚼了?一番司樾骨头似的仇恨。
“三?千年不见?了?,你?如今可真是逍遥自在啊。”
司樾仰头,双眉紧皱,“琵琶,敛息!”
“哈,”媿娋怒极反笑,“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我一次次用晶石联络你?时,你?只装聋作哑、不管不顾,如今倒摆起主人谱来了??”
“我知道你?不高?兴,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司樾道,“现在立刻回去。”
“笑话?!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你?一句话?就让我无功而返?”媿娋脸上的神情戾气又加重几分,随着她的变脸,天空中那?股翻腾的黑气掀起了?高?.潮,变得?愈发黑暗,也愈发骇人。
“我不管你?有什么隐情,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宫。”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否则——我就屠了?这煌烀亿万神子,让天界那?群神仙彻底踏平你?的混沌!”
自司樾从裴玉门山下的水鬼体内取出第一块晶石起, 她?便知?道,媿娋早晚会?找过来。
她?了解媿娋的脾性,故而在选择隐居的住处时不是荒郊野岭, 就是这罕无人烟的森林, 免得殃及无辜。
“你听我说…”司樾心平气和地开口, 只说了四个字就被媿娋打断,“我不想听你?鬼扯!”
“那…”
“闭嘴!”
司樾抓了抓头发,“总有得谈罢。”
“要么跟我回去,要么就让煌烀混沌都给我陪葬!”媿娋喝道, “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司樾望着她?, 若是平时,她?还能磨蹭一会?儿,可此?时媿娋的情绪极其激动,她?若再同?她?饶舌,只会?火上浇油。
“下来。”她?对媿娋开口, 道,“下来谈。”
媿娋正?要反驳, 身体骤然一沉, 失去了控制。
司樾对她?勾手, 顿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住了媿姈, 将她?往地下拽去。
那满天的阴气也如百川归海, 强行回到了她?体内,露出了雪色的晴天。
“司樾!”被带到地上的媿娋奋力挣扎着, 头?上的发髻乱了,脚上的金铃也碰撞出凌乱急促的声响。
她?怒道,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狼心?狗肺的王八羔子,我跟你?没完!”
“冷静冷静。”司樾抬头?仰望她?蹬开的裙子底, “都看见了。”
“我杀了你?——!”
“害羞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过我的。”司樾抬手,把她?飘起的裙摆压了下来,“我是有难言之隐的。”
“什么难言之隐!”
“嗯……”司樾目光微移,“其实我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不想让你?们伤心?。”
“呸。”媿娋一口啐在了她?脸上。
司樾一抹脸,“好罢,其实我怀孕了,想给孩子一个和平的成长环境,等他成年了我就会?带他回去,你?应该能理解一个母亲的舐犊之心?吧。”
媿娋一扯嘴角,笑了,“你?再鬼扯,我就自爆内丹,炸死你?个混账玩意儿!”
司樾抠了抠脸,叹了口气。
“我会?回去的。”她?收敛了神色,对媿娋道,“只是现在还不行。”
媿娋冷笑道,“是为了那个小魔崽子吧。”
司樾挑眉,“谁告诉的你??”
“你?管不着。”媿娋道,“混沌界那么多妖魔都在等你?,你?出了灵台,却甘愿当天界的走狗,引导一个魔成仙——真真是再窝囊、再荒谬不过!”
司樾盯着她?,“不然呢。”
媿娋睁大了凤眸激动道,“当然是回到混沌宫,号令全界打上天去,让那群神仙知?道我们的厉害!”
司樾瞌眸,“我出入灵台三回,何尝没有试过反击。”
“胜败乃常事,不过是败了两三回而已,你?怎么如此?颓废!”媿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如今混沌界虽人心?分散,可只要你?一句话,大家必秣马厉兵,绝不推辞。”
“即便赢了,那又如何。”司樾神色不变。
北风呼啸中?,她?发上的柳枝在风中?来回飞舞。
“这一时威风,要多少性命来换?混沌中?的妖魔大多罪孽深重?,这一次死了,下一世、下下世乃至往后十世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在灵台听经听傻了吧!”媿娋瞪着她?,“怎么,活了六千多年,现在改吃素了?”
司樾抬手在空中?撕开一道裂缝,“我送你?回去。你?听话些,让媿姈别?死撑着,顾好她?自己就行,我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我不回去!我不!”
媿娋双手被一道紫雾束缚着,空间裂口出现在她?身后,司樾抬手,往她?肩上轻轻一推,送她?回了混沌。
媿娋美眸大睁,嘶声喊道,“司樾,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你?放开我!我不回…”
一个去字还未出口,媿娋便彻底跌入了混沌。
那裂口在她?面前?合上,只留下司樾的半边侧影。
她?跌坐在混沌的土地上,束缚她?的紫雾悄然散开,恢复了她?的自由。
媿娋抬手,抵着眉骨。
她?半晌没动,许久,地上洇了两滴冷泪。
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人,此?时却掩着半张脸无声啜泣。
时隔两千五百年的重?逢,司樾留给媿娋的却是一副冷淡的面孔。
她?不问一句她?如今好不好、不问一句混沌界如何了,只一掌把她?推走。
媿娋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一对狐眼被泪润湿,愈加妖媚明?艳。
她?才不会?坐以待毙!
按箜篌所说,司樾引导的那个魔崽子就快要飞升了。
他自己机缘不够,啻骊便让文昭暗中?助他一把。
天界不缺神仙,啻骊派司樾引导恒子箫,又让恒子箫进?入天界——无非是要拿那个魔崽子当人质,用来挟持司樾。
此?乃阳谋,连她?都看得出来,遑论?司樾。
正?如啻骊对文昭所说,恒子箫三十岁后,司樾避他不见,这不过是瞒天过海,让天界认为她?并不在乎恒子箫。
啻骊了解司樾,媿娋比她?更了解司樾。
若说煌烀界里有谁是有妇人之仁的,那必是司樾无疑。
她?本好战,却又总有些不必要的仁慈。
这都怪那个老头?,是他把樾教坏了,从小就给她?灌输了些作茧自缚的枷锁。
即便媿娋并不清楚恒子箫的来历,可既然他屠了整个小世界,啻骊都要执意保他,那他身上必然有可以直戳司樾软肋。
三百年而已,司樾断然没有舍弃对恒子箫的情谊。
就如这一次见面她?身上穿的那件麻衣、头?上束的那根柳枝一样。
三千年都不足以让司樾放下旧情,三百年又算得了什么。
司樾瞒不了啻骊,但啻骊也怕时间一久,司樾就真的不在乎恒子箫了,于是才命文昭在三日之内促成恒子箫飞升成仙。
从啻骊发令到现在已过了大半日,算算时间,那恒子箫又长了六.七岁,文昭就要出手了,媿娋不能耽搁。
她?不知?道恒子箫飞升之后,啻骊要如何利用他来挟持司樾——不管她?是如何想的,只要恒子箫消失,啻骊的计谋便不攻自破。
趁晶石效用未散,媿娋又一次进?入了煌烀界。
她?要除了恒子箫这枚棋子,断了啻骊的妄想!
可三十六小世界都在文昭的掌控之中?,她?不能直接动手,得立刻换一张煌烀界的面孔……
媿娋思量着,自己得先去打听打听,恒子箫在哪,身边又有些什么人可以让她?利用。
这打听的第一步,就是前?往仙盟总部。
媿娋回到煌烀界,化为了一普通女子的模样,几经打听,找去了化城。
恒子箫距离飞升只差一步,在媿娋看来,这样的人在修士之间必然有着不小的名气,她?只要在仙盟稍稍打听一番就能掌握他的动向。
行走在人头?攒簇的街道上,越是靠近仙盟,媿娋心?中?便越是厌恶。
擦肩之时,她?余光瞥向来往修士,每个人都碍眼至极。
小世界是混沌所产生的的裂缝空间,本该是他们妖魔的地盘,却被神仙夺走,还往里面造了这么多人类。
靠着这些密密麻麻的神子,天界不仅控制了所有小世界,还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后援储备。
媿娋虽生前?是人,可如今只恨不能屠尽天下修士,把这些小世界通通夺回来!
这一路上,媿娋在打量两边的修士,修士们也忍不住打量这戴着面纱的女子。
修真界中?,容貌美丽者数不胜数,仙子们或柔美或飒爽,可媿娋行走在这人才济济的化城之中?,依旧成了最显眼的那一抹靓色。
她?穿着一身白纱裙,腰肢婀娜如水蛇,纵然用了白纱蒙脸,可露出来的那双美眸勾魂摄魄,如丝如媚,即便是煌烀界的魔教妖女也不曾有这般风采。
媿娋察觉到了那些视线,若是平时,她?少不得做些什么,可文昭随时会?来,她?没时间处理这些修士,只得忍下不快。
一路走到仙盟总部,站在大门之前?,正?当媿娋思索如何行动时,那大门倏地打开,有一方玉辇从中?抬出。
四四方方的玉辇顶上有一华盖,华盖四周垂下帘帐,将辇中?人隔绝。
玉辇周围配了四名佩剑的白衣修士,看见门口的媿娋,喝道,“让开!”
媿娋抬眸。
隔着华帐,她?看见了一团微弱的气息,按照人类修士的划分,这应当是元婴的水平。
媿娋从未到过煌烀界,她?不清楚在这个世界里元婴算高?还是低,不过看这架势和侍从那目中?无人的态度,这里面坐的人身份必然不低。
她?心?下冷笑,正?愁不知?道该去找谁,就有人送上门来。
媿娋站着没动,步辇旁一名修士上前?两步,喝道,“知?道你?挡了谁的驾么,还不快让开!”
“凡事都论?个先来后到,”媿娋扬唇一笑,“管他是谁的驾,我又不是他奴才,他又不是我主子,我为什么要让开。”
“你?…”
“慢。”
一把玉骨扇从辇中?探出,挑起了两分锦帐,露出了里面所坐之人的模样。
那人头?戴白玉,身穿金边白锦长袍。
他望向辇前?的媿娋,抱拳而笑,“仙子好生面善。”
媿娋弯眸,冲他妖妖娆娆地笑。
这一笑令几人噤声,原本面带怒意的几位修士都呆愣了神情,直到辇上之人轻咳一声,“方才手下弟子多有得罪,我乃禛武宗宗主赵尘瑄,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不仅如此, 她挡轿的那句话也令赵尘瑄十分耳熟。
赵尘瑄这辈子在仙盟门口一共被?拦下?两次, 第一次是司樾, 第二次就是这位女子。
巧的是,这两人拦他时说?的话居然如出一辙,一般无二。
他心下?生疑,那白裙女子对着他盈盈一拜。
“不知是赵宗主的驾, 一时情急, 惊扰了您,还望见谅。”
几名?修士呆呆地望着她,同样的屈膝,这女子做出来偏就多了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蒲草迎风般柔媚。
她一抬眸, 白纱上?的双眼?望了过来,眼?波流转间如盈盈秋水, 似青草尖儿扫过掌心。
赵尘瑄只觉得脑中混沌一片, 不受控制地脱口道, “何谓一时情急?”
媿娋对他眨了眨眼?, 他立刻侧身?, 让出了身?边的位置,“娋仙子若不嫌弃, 可与我同行,只要是能?帮的忙, 赵某义不容辞。”
媿娋抬袖掩唇,又行一礼, “那就多谢赵宗主了。”
她上?了步辇,锦帐一落,辇车朝空中飞去。
媿娋甫一入帐,赵尘瑄便嗅到了一股奇香。
这香又甜又暖,闻之欲醉,使他飘飘然如神仙一般。
他闭了闭眼?,却更加沉沦,呢喃着问:“仙子身?上?是什么香……”
媿娋一笑,笑音如轻铃,吐字如细丝:“美人香。”
自从跟了司樾,她多久没有听见这话了。
媿娋抬手,五指下?意识要往赵尘瑄胸口探去,紧接着一顿,又收回了袖中。
真真是该死,差点儿又做起了老本行。
赵尘瑄被?香气?迷得七荤八素,不曾注意到媿娋的动作。
媿娋见他已?迷醉得不行,遂开口,问道,“赵宗主,奴家想找一个人,不知您可知道。”
“娋仙子想找何人?”
媿娋道,“恒子箫。”
这三字倏地令赵尘瑄浑浊的眼?里破出两分清明,他问:“仙子是说?,司樾之徒、第一剑修——恒子箫?”
“司樾之徒?”媿娋的声?音顿时拔高,高高的调子上?满是对这个说?辞的不满。
她想骂人,又没人能?听她骂,只得忍着怒气?,笑道,“不错,就是他,宗主和他认识?”
“有过几面之缘。”若是平时的赵尘瑄,必然能?从媿娋的语气?神态里察觉出隐情,可随着他吸入美人香的时间愈长,脑子也愈发混沌了起来。
“哦?”媿娋一喜,“这么说?,赵宗主和那恒子箫是朋友了?”
“称不上?朋友,从前有过旧怨,如今进水不犯河水。”
媿娋又问:“他如今在哪?”
赵尘瑄思忖了一番,“恒子箫突破渡劫期后就一直在裴玉门停云峰闭关,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宗主和那裴玉门关系如何?”
“并无相?干。”
“好,那就好。”媿娋吐出一口气?来,靠向了座背,彻底恢复了本性,“我正愁找不到一具煌烀界的皮囊,你既送上?门来,我就却之不恭了。”
赵尘瑄一颤,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可不知为何,他四肢沉重,头更是昏昏沉沉地抬不起来。
他睁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媿娋抬起右手,五指上?是三寸长的红色利爪,她道,“我是你姑奶奶!”
右手一探,那尖锥似的利爪扣住了赵尘瑄的脖颈。
女人额头碰在了他的额间,四目相?对,双瞳猩红一片。
“从现在起,你的身?体归我了。”
“不…不……”赵尘瑄双眸欲眦,想要推开眼?前的女人,却连手指都动不了一根。
他的眼?眸渐渐覆上?血色,像是被?媿娋的红眸所染,趋于相?同。
赵尘瑄清晰地感受到,一团邪恶、阴冷、强势的气?息钻入了他的躯壳,和他争夺这具身?体的主权。
他的灵魂被?挤出体外,一开始尚能?呢喃呼救,慢慢地,他已?无法掌控自己的口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尘瑄双目暴突,恍惚走在一根纤细的丝线上?,差之毫厘便会栽去万丈深渊。
倏尔,他的世界一片漆黑,那双眸子已?全?然猩红,和媿娋的瞳色如出一辙。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赵尘瑄生出了一股发自深处的寒颤。
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要死了。
可在灵魂深处,有一份比这次死亡更加恐惧的情绪直冲头顶。
这份恐惧太过深邃,以至于居然盖过了死亡!
赵尘瑄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黑暗,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一片血海,他站在恢弘大气?的殿门之前,四周遍地尸骸。
在看不见边际的尸骨之中,有一黑影屹立着。
那东西披着一件残破的黑色大氅,本应柔顺的黑色狼毛被?污血裹满,纠结发硬,脏得不成模样。
它身?侧垂握着一把?血迹斑斑的长剑,低着头,墨发披散,沉寂地立在尸骸当中。
冲天的煞气?纠缠凝聚于它一身?,整个世界都被?它染成了黑红二色。
赵尘瑄后退了半步,这深入灵魂的恐惧令他四肢发软,口不能?言。
熟料,这后退半步所产生的细微声?响,却惊动了血海中的猛兽。
那黑影倏地扭头,朝他所处之处望来。
赵尘瑄心跳骤停,在黑发之下?,他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不论是赵尘瑄传给?他的那本邪法,还是九凰峰上?那数百支箭,哪一个都能?要了恒箫的性命,可他偏偏就活了下?来,回到了赵尘瑄面前。
恒萧回眸,盯着赵尘瑄的那对血瞳中已?无半点清明之色。
他早已?没有了自我意识,却对着赵尘瑄扯出了个诡异的笑来。
“不…箫儿,你听我解释,我…”赵尘瑄后退着,辩解着,苍白地表演着。
恒箫一步步朝他走来。
每一步,他脚上?的锦靴、身?后的大氅都滴下?血来,直到他立在他身?前。
赵尘瑄噗通跪坐在了地上?,那双空洞的血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令他通体生寒,牙关打颤,仿佛被?冰棱穿透了一般。
最后,穿着他所赐衣鞋的恒箫扬起手中他所赐予的剑,斩断了他的头颅。
头颅落地的瞬间,赵尘瑄猛地惊醒。
不错——上?一世,他就是在成为九宗宗主之后被?恒箫杀了!
重活一世,他怎么能?被?这半路出现的莫名?女人夺走身?体!
他不能?死!他绝不能?死!
赵尘瑄拼命挣扎起来,使劲想要回到躯壳之中,媿娋不耐地啧了一声?,扣在赵尘瑄脖颈上?的五指用力,眼?前的男人顿时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他僵硬地抬起一只手,按在了媿娋手腕上?,想要掰开她的桎梏。
“区区修士还想反抗。”媿娋眸色愈戾,“老老实实地去死!否则我撕碎了你的魂魄,叫你灰飞烟灭、彻底消失!”
她眸中的红光愈盛。
瞬息之间,那按着她的手慢慢松软下?垂,赵尘瑄将将才亮起一丝神光的双眸又黯淡了下?去。
下?一刻,座上?的媿娋化作一束红光钻入了赵尘瑄的体内,他垂下?头,闭上?了双眼?。
待他再?次睁眸时,神情已?截然不同。
脸还是那张脸,可眉宇之间尽显妖冶,又多了两分阴柔的妩媚。
男人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唇角,露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来。
“真是有趣……”他低声?哼笑着,“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媿娋彻底夺舍了赵尘瑄,而赵尘瑄死前的那段走马灯也被?她看见。
就如人、妖在飞升后可以前往天界一样,人和妖在修成魔道后,亦能?前往混沌界。
“虽没了神智,可那小崽子也算是得了魔道了。”媿娋托着腮,喃喃自语,“难怪啻骊说?他没有仙缘。已?修成了魔身?,又怎能?轻易成仙。”
她眉梢一挑,眸中露出两分精光。
这赵尘瑄真是白送的缘分,多亏了他,她才能?想到个更滴水不漏的点子。
抬起手中的玉折扇,媿娋挑起一丝帘子,用赵尘瑄的嗓音对外面道,“改道,去裴玉门。”
既然是飞升渡劫,怎能?少?了心魔这一关。
要是那小崽子自己想起前世的一切,重新堕了魔,那啻骊怪不着司樾,司樾也怪不着她。
媿娋合扇与掌心,扬唇笑了。
这可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自司樾隐居的这三百年间, 修真界如风云变幻。
在这浪潮当中,唯独裴玉门一如既往,默默地在安宁的小山区里存续着。
因?为出了个第一剑修恒子箫, 这个三百多年前就凋零的小宗门至今屹立不倒, 在修真各派的角逐中巍然不动。
只是时光易老, 从恒子箫踏入裴玉门起,至今已更换了四任门主。
最初的傅洛山死后,白?笙接手了门主之位,事实?上, 早在傅洛山还活着的时候, 门内大小?事务就需要他这个大师兄来操心。
白?笙一生都被庶务缠身,境界一直未能突破元婴,于?百年前逝世。
新一任门主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大弟子,和恒子箫同一辈进门的女孩,晋栖。
晋栖当了几十年的门主便随师父去了, 如今的门主是她的大弟子,论辈分, 他称恒子箫为师祖。
恒子箫从最初的小?乞儿行走至今, 不知不觉间开始被人称为前辈、大师、乃至被称为天下第一剑。
他提升到了煌烀界无?人能及的境界, 一生救死扶伤无?数, 在修真界享誉盛名。
背后的那抹刺青早已?淡得看不出形状, 可不管恒子箫站得多高,始终生不出半点骄纵。
到如今, 他依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司樾真正?的徒弟。
三百年间,他几乎走遍了天下, 不论是修真界还是凡俗界各个角落都留下了恒子箫的脚印。
他亲自看过了这片世界,在渡劫时选择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自和司樾纱羊分别后, 恒子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一趟裴玉门,一是帮扶门派,二是打?扫停云峰。
这几十年来,他一直在停云峰闭关,除了初期升中期、中期升末期那两次出来察看了番裴玉门的情况,再给司樾纱羊写了封信外,其余时间皆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