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上住得?,土下怎么就住不得?了。”司樾率先?抬步,跳进了刚容一人的?洞里。
她声音穿过土层,对纱羊唤道,“下来吧,这下面宽敞着呢。”
“就挖了那么一会儿,能挖得?多?宽敞?”纱羊很不情愿,“我可不想挤在地下。”
“你来,”司樾道,“先?看了再?说话。”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洞嘛。”纱羊抱怨着,实在不明白司樾放着好好的?裴玉门不住,非要跑来这种地方。
她不情愿地飞入洞中。
穿过一段土层,待进入其中巢穴后,她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哪是什么土洞,分明是一间三开间的?宅子!
屋内灯火通明,家具摆设一应俱全,更有地毯铺地,温暖又明亮。
“这是什么!”她惊喜道,“难道是白狼一族的?术法?”
“是我的?术法。”司樾找了张软塌躺下,伸了个懒腰,“走了好几天了,总算安顿下来。我得?歇息了,你爱干嘛干嘛去。”
“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纱羊飞去她眼前,严肃地看着她,“那悬赏所得?的?十万去哪了?”
“花了。”
“花哪儿了?”
司樾支着头,困倦道,“你管呢。”
“我是不管你怎么花的?,反正是你自己挣的?钱,可既然要来白狼的?领地,你好歹提前告诉我一声原委吧。”纱羊有些委屈,“我今天说晓苓不是好东西的?那一句话,肯定被她听到了,所以?她才对我那么冷淡。”
“你想多?了。”司樾道,“她天生冷情。”
“不管她天生如何,肯定被她听到了,接下来我们还要在这儿住两三百年,我往后可怎么见她啊。”
“我又不是没有提醒你。”司樾笑道,“我说了她是好妖,你自己不信。”
“那么浓的?血煞之气,我当然会以?为她是个邪妖。”
“她确实是杀过人的?邪妖。”司樾不否认。
“这不一样!”纱羊喊道,“悬赏令上写的?是她杀死了数条人命,可实际上明明是修士先?盯上了她的?幼崽,所以?她才反抗。你既然知道实情,为什么不和我说?”
“说又如何,不说又如何。”
“你不说,不是叫我平白冤枉人家么。到现在外界都觉得?是晓苓单方面闹事呢。”
“欸,这点事儿你和我较个什么劲。”司樾敷衍地挥手道,“再?有二三百年你就回天上了。往后再?也见不着的?人,管那么多?做什么。好了好了,你现在知道了不就行了。”
“你…”纱羊想要指责司樾,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心口堵得?慌,司樾倒是一闭眼开始睡觉了。
看着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纱羊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脱口而出喊了一句,“就是因为你这个样子,所以?天界诸神才都误会你、觉得?你是个恶贯满盈的?魔头!”
别说是其他不了解司樾的?神仙了,就说是她,这些年她问?了司樾多?少次,司樾一次都不和她解释当年发生了什么。
她这样一味回避,别人怎能不误会!
纱羊的?怒吼令榻上的?司樾睁开了一只眼,她不恼反笑,“我确实是魔头啊。”
“我真想把你的?头摘下来,掰开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
司樾懒洋洋地摆手,请她随意,自己一歪头睡过去了。
纱羊愤懑地离开,独自观摩这间屋子。
如果不出意外,她们要在这里待上二三百年,直到恒子箫飞升。
纱羊一边检查屋中摆设,一边盘算着:
上一世,恒子箫领着珏尘宗和几大仙门混战时是两百岁左右,那时岳景天早已飞升。
岳景天大恒子箫三百岁,这么算来,他四百多?岁就飞升了。
这一世恒子箫没有练邪功,虽然前期修炼得?比上一世快,但后期必然要慢下来。
若要飞升,恐怕不会比岳景天更快。
四百岁……纱羊自己都才三百多?岁,无法想象四百岁的?恒子箫是何模样。
想起恒子箫,她和司樾既已安顿下来,也该给他去封信,告知他她们的?住处所在。
思及此?,纱羊连忙飞去书房,提笔蘸墨,写了封简信化作?灵鹤往洞口飞去。
她在下面目送灵鹤离开,透过那一方土洞,望见了上方清灰色的?天穹。
三百年——换算起来,不过是大世界的?一个月而已,也不知她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和司樾的?故乡都如何了……
确认灵鹤离开,纱羊收回目光,又觉得?自己实在多?心。
这一趟任务前后满打?满算也不到大世界的?两个月。
两个月而已,能有什么改变呢。
文昭合袖躬身, 恭敬道,“老祖。”
殿上的天圣母啻骊转过身?来,身?上金披、发上珠翠皆散发熠熠神光。
“你来了。”
“是, ”文?昭道, “应诏前来, 不知老祖有何吩咐。”
“我没有别的事,只来问你,煌烀界如何了。”啻骊缓缓落座,座边立着的箜篌仙子为她轻轻打扇。
“司樾纱羊已下界一月有余。”文?昭侧身?, 长袖一挥, 一面水镜出现在了殿中。
“老祖请看,她二人将?煌烀之魔引导得极好,如今那魔已踏入渡劫期,只差最后?一道机缘便可飞升成仙。”
啻骊望着镜中的黑发男子。
上一次见时还?满身?血污,如今却气宇轩昂、双目清明。
她点了点头, “确实大不同?了。”
“只是想?要飞升…恐怕不易。”文?昭道,“这最后?一道机缘, 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我知道, ”啻骊望向?他, “所以才?找你过来。”
文?昭低头, “请老祖示下。”
见他如此, 啻骊却是笑了。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心思。你我都看得出, 那煌烀之魔没有仙缘,是断成不了仙的。”
文?昭不语。
啻骊这话不假。若屠杀亿万生灵者都能立地成仙, 那天规何在,天道何存。
“神王赐你管理三十六小世界之职, 煌烀界却在你眼皮子底下毁了。”啻骊笑道,“文?昭,我向?神王求情饶你,你该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是……”文?昭低头应道,“文?昭从未忘记老祖大恩。”
“最多?三日,让那个小魔头上来。”啻骊道,“平心而论,他修得还?算不错,此时飞升也?合乎情理。”
“让恒子箫飞升不难,只是……”文?昭顿了顿,继而汇报道,“自他三十岁以后?,司樾便和他分离两处,再没有见过他一次,只怕如今连他姓甚名谁都想?不起来了。”
听到这话,啻骊忽而笑了起来。
“文?昭啊,你还?是不了解她。”
她道,“若司樾果真不在乎,又?何苦躲进深山老林,连着三百年都不肯见他一面?依我看,那小魔头早就在司樾心中有一席之地了。”
文?昭蹙了蹙眉,尚有些不忍,“老祖,那恒子箫虽然成过魔,可毕竟是神子,如今改邪归正,大有前途。
“司樾虽然对他有师徒之情,但毕竟只相处了三十年而已,不如混沌界中她的那些旧部来得感情深厚。
“若非要以人质挟持司樾,何不用混沌界中的妖魔呢。”
“我知道,你是想?一石二鸟。”啻骊瞌眸,“可是文?昭啊,你不要忘了,为何封在灵台里?的是司樾,而不是你我。”
文?昭一怔。
啻骊又?道,“天有天规,不论是我还?是神王,都要遵守。我们活得再久,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粟,还?是会?死,还?是逃不开因?果。”
文?昭沉默片刻,道,“老祖,那司樾关在灵台三千年,或许……她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不会?再作恶了。”
啻骊一叹,“那一战,搅得九重天翻江倒海,陨落了多?少仙神。你让我怎么敢赌?”
“去罢。”她抬手,袖上金丝闪烁,光辉灿烂,“是时候了。”
文?昭无话可说,垂头拱手,“是,谨遵圣命。”
他退了出去,啻骊身?旁的箜篌仙子抬眸望了他的背影一眼。
啻骊偏身?,揉了揉太阳穴,“行了,别扇了,为我抚一曲罢,清闲也?就这两月而已了。”
箜篌收了扇子,欠身?应道,“是,老祖。”
她走到垂帘之后?,幻出本体箜篌琴来,为天界的副主安神弹奏。
几曲之后?,箜篌服侍啻骊回?殿休息。
待啻骊歇下,关上寝殿大门?,箜篌立刻快步往一重天而去。
常理而言,仙神们需各司其职,是不能随意串界的,但箜篌身?为啻骊老祖的贴身?侍女,不管到哪儿都没有人拦阻。
这一路畅通无阻,待到一重天和混沌界的交界处,箜篌扭头四顾,确认周围没人后?,立刻幻化了容貌,扮做一普通小仙,往混沌界而去。
仙族擅自前往混沌界,是必打入天牢的重罪。
这是箜篌第二次来混沌,上次来时,她还?不是啻骊的侍女,只是个刚刚修出人形的无名小仙。
甫一离开天界的边界,四周的空气便叫箜篌恶心作呕。
和一派清气的天界不同?,混沌界是清天和浊地的中间?地带,此处气息驳杂,多?是浑气。
妖魔们在此汲取灵气,犹如沙里?淘金,金多?,沙子更多?,修炼起来比在天界艰难数倍。
正因?如此,混沌界的妖魔普遍弱于?仙神,直到五千多?年前,混沌界出现了一座混沌宫,其宫主带领着混乱割据的混沌界走向?了开天辟地以来最强盛的时期。
那是令天界诸神们开始忌惮、畏惧混沌界的时期。
只可惜好景终究不长,这样的强盛只停留了两千余年。随着混沌宫宫主的离开,由她领导的盛世也?一去不复返,走向?了更消极、更混乱的末世。
箜篌有幸见过极盛时的混沌宫,今日来也?奔着混沌宫而去。
昔日那歌舞不绝、热闹奢靡的宫殿,如今冷冷清清。
虽还?有不少妖魔住在里?面,可形容颜色都透着一股冰冷的灰寂。
“站住!”
箜篌落在宫门?前,有一小少年拦住了她。
男孩生得精致非凡,着红白相间?衣服,一对圆眼呈红琥珀色,左颊有一方巴掌大的橙色枫叶印记。
这印记从额角到鼻翼,覆盖左眼,占了他半张左脸。
他上下打量箜篌后?,冷声道,“天界的人,来此作甚!”
箜篌认出了他,“赤枫…你是赤枫吧?”
男孩愈发警惕,“你是何人?”
箜篌抬袖,幻回?了原本的模样,殷切道,“你还?记得我么,我是箜篌仙子。”
“不记得。”被唤作赤枫的男孩冷声道,“管你是什么仙子,这里?不欢迎天界的人,给我滚!”
“我来是有要事!”箜篌焦急道,“时间?紧迫,请你立刻带我去见美人笛。”
“姑姑最痛恨天界的人,”男孩那张可爱的脸上露出与之不符的阴戾,他右手握上腰间?的赭色唐刀,下了最后?通牒,“再不走,休怪我无情。”
箜篌进退不得,正不知该如何时,宫门?后?的拐角处又?走来一位女童。
“什么事那么吵?”
这女童和男童长得极为相似,唯一不同?处在于?她脸上的枫叶印记落在了右脸。
那女童走出来后?,箜篌立刻扬声唤她,“红枫,你还?记得我吗!”
被唤作红枫的女童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是……当年主人救下的那个箜篌?”
“是,是我。”箜篌点头。
“你怎么会?来混沌,”红枫微讶,紧接着又?露出了和赤枫如出一辙的冷色,“莫非天界又?要动手!”
“不,我是私自下界的。”箜篌道,“事情紧急,我要立刻见美人笛。”
她再三纠缠,赤枫脸上戾色愈重,他上前半步,欲要拔刀,被红枫拦下。
她对箜篌道,“姈姑姑不在,去沥泽对付鬼牛叛军了。如今宫中只有娋姑姑。”
“沥…”箜篌只来过一次混沌界,十来天便回?去了。除了混沌宫外,她再不知道别的地方,根本不知沥泽是何处。
“因?为打仗,沥泽那边的传送阵已经不能用了。”红枫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从最近的传送阵过去要飞好几个时辰,像你这样一身?仙气的仙子出现在那里?也?不安全。你要有什么事,还?是和娋姑姑说吧。”
“美人琵琶么……”箜篌目光微移。
她衡量一番,别无它选,只得应道,“好,那就带我去见她吧。”
红枫转身?,“跟我来。”
在赤枫的冷眼下,箜篌跟着红枫进入了混沌宫内部。
她将?箜篌引到一处偏厅,让她在那儿等候,自己则去请媿娋。
箜篌印象中,和温婉理智的美人笛不同?,美人琵琶媿娋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可眼下她等不到媿姈,想?来和媿娋说也?是一样的。
箜篌坐了一刻多?钟,终于?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铃音。
她抬眸望去,一身?金红纱裙的女人正往这边走来。
来人额间?一抹妖冶的红色花钿,臂上戴了长长一截金色臂钏,身?上纱裙轻薄而华丽,侧边开叉,行走间?,一条紧实的长腿若隐若现。
长腿往下,女人脚腕上戴一只金色脚环,环系六只金色小铃,铃声便是由此传来。
那脸上一对狐眼后?拉出红色的眼尾,只这眼睛便妖气冲天。
箜篌见过很多?琵琶仙子,也?见过一些琵琶精,可没有一个人像媿娋这样美艳得锋芒毕露。
“呦,这不是箜篌上仙么。”果然,女人的朱唇一开,说出来的话便刺人耳朵,“圣洁清纯的上仙屈尊来这混沌界,有何贵干?”
媿娋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善,但箜篌看出,她头上的发饰少了一大半,惯有的浓妆也?没了,就连脸色都比当年憔悴了许多?。
“媿娋,”她起身?,不理会?这番讽刺,“你们还?在寻司樾么?”
司樾两个字出口后?,媿娋的脸色骤然一变,阴沉而可怖,“关你什么事。”
“你别这么看着我,”箜篌抚上心口,“我受过她的恩惠,必然不会?做出不利于?她的事。”
“呵,是啊,天界人才?济济,又?有那西方诸佛做底气,哪里?用得着一把箜篌出手。”媿娋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你嘛,只需要给满天神佛弹弹琴、敬敬酒就行了。待在那帮冠冕堂皇的正人君子当中,连衣服都不必脱呢。”
“你!”箜篌睁大了美眸,“你可知我私自下界是冒了多?大的风险?你不先听听我为何来此,就要说这些闲话把人家气走么。”
“那可真是委屈您了。”美人琵琶抱胸。
箜篌扶额,压下怒气。
若非司樾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天界、背叛老祖来到这里?的。
还?记得当年她刚刚化形,所处仙峰被一大魔洗劫,自己也?被掳去魔窟,差点沦为娼.妓。
正当她打算玉碎之时,司樾所率军队攻下了那大魔的老巢。
她踹开地牢,看见了准备爆丹自尽的她。
箜篌至今还?记得,那时天光照入门?内,万念俱灰的她一抬头,便看见了那一身?麻衣的混沌宫宫主。
“这是什么。”宫主摩挲着下巴,偏头打量着她,“锁在地下,还?金灿灿的,该不会?是…金条成精!”
“要真是就好了。”
她身?后?响起一声含笑的男声,这声音如沐春风,令箜篌几乎忘了自己身?处魔巢。
那俊美斯文?的男子对她道,“别怕,我家主君从不虐杀妇孺,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时隔久远,箜篌已不记得那男子的长相,只记得他有一双柳叶似的翠色眼睛,和三月暖风般和煦的声音。
她啜泣着托出自己的经历。
听了以后?,混沌宫主长叹一声,正当箜篌以为对方要安慰自己时,那宫主却道,“真没意思,原来不是金子精。”
男子无奈道,“您差不多?也?该放弃这样的想?法了。”
“不,我相信心诚则灵。”女人转身?,“魔神早晚会?被我一片赤诚所打动,赐给我数不尽的财富。走,回?去给它供个梨。”
“您每次供的梨放到长蛆了也?不记得收。”
“何况这世上根本没有魔神,那都是人类杜撰的。既是魔,又?怎么会?是神呢。”
上一刻还?散发善意的男子再不看箜篌一眼,随着女人离开了地牢。
箜篌抬头,愣愣地望着那青柳似的男子。
或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男子回?眸,看向?她的余光依旧含笑,却淡漠疏离,隐隐生厌。
他知道了,她只是个全族被灭的普通小仙,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不必花费心神。
箜篌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她倏地前扑,一把抱住了女人的腿。
“求、求求您救我出去!这份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她仰头哀求着,一种直觉告诉她——这看似冷漠的女人才?是真正能够救她的人。
女人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她,轻啧了一声,“可我家里?不缺乐器。”
“但、但你一定没听过箜篌。”箜篌抬眸,泪眼紧盯着她,“这是神君们才?能听的乐器,我愿意弹给您听!”
“哦?”她的这番说辞果然引起了女人的兴趣,“神君听得,我却还?没听过?好,你要跟就跟着吧。”
箜篌这便跟着女人回?了混沌宫。
她在那里?待了七.八天,每日都在殿上为妖魔们演奏仙器。
七.八天后?,宫主召她,她歪在宝座上,支着个头,“我是不讨厌你,可家里?其它人不愿意。你有地方去么,有的话收拾一下,我让人送你。”
箜篌大喜,跪下叩拜,“多?谢宫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恩人,请您告诉我您的姓名。”
“什么,你居然不认得我?”那女人大为震惊。
继而,她扬唇一笑,“听好了,我叫司樾,以后?报恩可别报错了人。”
后?来,直到司樾被封进灵台,箜篌都没有找到报恩的机会?。
这四千余年的时光里?,她从未忘记司樾的救命之恩,正是也?念及这番恩情,她才?忍下了媿娋的百般嘲讽。
“谅你这些年处境不好,我不与你计较,”箜篌道,“开门?见山地说吧,我知道司樾在哪儿。”
美人笛媿姈回了?宫, 未进宫门,红枫赤枫便跑出来迎接。
她解开身后的披风交给红枫,一面往宫里走?去, 一面笑道, “那?晶石比我想象得?威力更大, 鬼牛暂退,我便回来了?,宫中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箜篌仙子刚刚来了?,”红枫仰头望着媿姈, “她本是找您的, 后来和娋姑姑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箜篌仙子?”媿姈一愣,回忆了?半晌,想了?起来,“是当年那?个跟着军队一起回来的小仙?她来这里做什么?”
赤枫摇头,“不知道。”
“媿娋呢?”媿姈又问。
“娋姑姑在她自己的院里, 她把门关了?,说?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媿姈一叹, 心道那?人必又是寻找司樾去了?。
当年司樾留下的这块晶石, 是为紧急时刻所?备, 有强化妖魔之巨力, 亦有指引她之去向之能。
如今所?剩无几, 全?被媿娋洒向了?三?十六小世界当中。
“罢了?,随她去罢。”反正她说?什么她都不愿听。“除这件事?外, 还有别的么?”
两个妖童齐齐摇头,媿姈抬手, 抚了?抚两人头顶,“乖孩子, 辛苦你?们看家了?。”
“不辛苦。”他?们仰着同样精致的小脸,亮晶晶地望着媿姈,“姈姑姑才是最辛苦的人。”
媿姈莞尔,在外一个月的疲惫顿时消退不少。
一路走?至书房,媿姈站在门口,转身对他?们道,“我先看看账册,你?们去外边玩儿罢。”
红枫赤枫低头应是,退出门外。
直到天黑,媿姈都没有离开过书房一步。
红枫倒了?茶,叩门入内。
她将茶水放在桌边,见?夜明珠下,媿姈支着额头空望着账本,另一只手中的笔迟迟都不能落下一个字来。
“姑姑,”红枫轻声道,“您刚回来,今日早些休息吧。”
媿姈摇了?摇头,放下笔来,抿了?口热茶。
见?她神色不好,红枫绞着十指,忐忑地问:“姑姑,是库里没钱了?吗……”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安,媿姈收拾了?神色,略笑了?笑,“放心罢,宫里的吃穿用度还是够的,只是下一批军费不知要从哪里出……”
“军费?还要打仗吗?”
媿姈颔首,“这一个月只是把鬼牛驱退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卷土重来。”说?着,她便轻叹一声,低垂了?眼睑。
“司樾走?了?三?千年,如今在前线拼命的都是忠诚之士了?,死一个、没一个。”
那?双曾经水光潋滟的杏眸,在这三?千年里熬得?干涩枯竭。媿姈抬眸,望向了?虚无处,“柳先生走?了?,司樾也走?了?,媿娋不管事?,狄虎等一众旧臣不服我。挡了?这一次,也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她看向懵懂的红枫,连忙止声,暗怪自己昏了?头,就是再无奈,也不该和孩子说?这些,徒添他?们的惊忧。
媿姈从桌上取出一摞信封,交给红枫。
“这些信,你?和赤枫速速寄出,一有回信立刻报我。”
红接过了?那?一沓信,低头,看见?上面都是些熟悉的将军姓名。
这三?千年实在太漫长了?,每一日都像是煎熬,若有个盼头也罢,可谁也不知道司樾还会不会回来、能不能回来。
头几百年还能听见?几声消息,到后来,有关司樾的消息愈来愈少,不过短短一千年便彻底销声,好似旧日的一切都只是幻影。
在这日复一日的苦等中,混沌宫渐渐清冷,只剩下零星几人还在痴痴坚守。
媿姈及时止住了?话?,可红枫心里全?都明白。
这不是媿姈第?一次给这些人寄信。
或是动情求助,或是威逼利诱,这三?千年来,媿姈能做的都做了?,可信上的妖魔们已许久没有理睬过混沌宫了?。
红枫低低道,“要是柳先生还在就好了?……”
媿姈瞌眸。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要是柳娴月还在就好了?。
要是柳娴月还在,司樾便不会被封进灵台,即便被封,有他?在,这混沌宫也不至于如此衰败。
可他?到底是不在了?。
“柳先生不在,可还有我们呢。”媿姈捏了?捏红枫的小脸,笑道,“你?那?娋姑姑再是不管事?,这座混沌宫她到底还是在乎的。她一贯面冷心热,真要发生什么,你?和赤枫往她那?里钻就是。”
然而,此时的媿姈根本没有想到,她那?琵琶妹妹早已不在混沌宫中了?。
在她回宫之前,从箜篌那?里得?知司樾下落的媿娋立刻动身前往了?煌烀界。
三?十六小世界的门缝虽在混沌界,可掌管它们的乃是天界神君。
混沌界的妖魔想要进入小世界并不容易,除站在混沌界顶峰的那?几位大妖大魔外,寻常妖魔根本无法冲开小世界的屏障。
按理,媿娋的能力尚不足以穿过屏障。
她找到了?煌烀界的开口,站在那?裂口之前,取出最后剩下的一块紫色晶石。
原本手掌大的晶石只剩下指甲大小,媿娋已不记得?自己将它砸成了?几块,又往小世界扔了?多少出去。
自听说?司樾被放出灵台之后,她便疯了?般昼夜盯着水镜搜寻。
一个多月的不眠不休,如今终于要结束了?。
媿娋仰头,将剩下的晶石全?部咽入喉中,坚硬的触感顺着食道往下,一路滑至丹田。
再度睁眼时,那?狐眼里蒙上了?一层紫意。
空前强大的魔力充斥媿娋体?内,这些年的疲惫一扫而空,她感知着这股庞大的魔力,无暇欢喜,徒留伤悲。
这晶石已伴了?她五千三?百余年,不曾想,她第?一次服用,却也是最后一次服用。
若这一次再找不到,她便再无办法了?……
媿娋抬步往裂口走?去,脚腕上的金铃沙沙作响,妖冶的美眸中含恨含怨。
煌烀界——
她前前后后往煌烀界送去了?四枚晶石,却无一回应!
司樾,她怎敢对她置之不理!
“喝——”那?瑰丽艳绝的脸上现出两分扭曲的戾色,媿娋双手猛地撕开屏障,纵身往煌烀界飞去。
“阿嚏——”
煌烀界北部森林地下,司樾抓了?抓屁股,打了?个喷嚏。
正在浇花的纱羊扭头,咦了?一声,惊奇道,“你?居然也会打喷嚏?”
“我当然会。有鼻子就有喷嚏,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司樾搓了?搓鼻间,“大概又有人偷偷思?念我了?。”
“也或许是有人在骂你?。”纱羊放下手中的水壶,摆弄着她的室内盆栽,“九重天上下都有可能。”
司樾把书往脸上一盖,“那?我该不会成为第?一个打喷嚏而死的魔吧。”
纱羊拨了?拨叶子,不需要回头,听那?声音就知道她又要睡觉了?。
“先别睡,”她转过身来,飞到司樾面前,“给子箫回了?信再睡。”
司樾一动不动,“你?写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才是他?师父。”纱羊道,“这次他?可是突破了?渡劫末期,距离飞升只差一步了?。”
“如今煌烀界里,再没有人比他?修为更高?。这么大的大喜事?,你?不亲自去祝贺就罢了?,怎么能连封贺信都不写!快起来!你?都睡了?三?百年了?!”
“下次,”司樾含糊道,“他?下次晋级我一定亲自到场。”
“他?下次晋级就是飞升了?,你?当然得?到场!”纱羊叉腰,“亲手教出来的徒弟,你?怎么一点儿都不自豪呢?”
下界以来也有三?百五十余年了?,扣除前二十年的等待,自她们接触恒子箫以来,任务一直比较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