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他,就?连恒子箫都不觉暗叹蓝瑚的温婉动人。
这琴声里充斥着温凉的灵气,修复着两人疲惫的身体,才至曲中,恒子箫便发现?自己枯竭的内丹又充盈起来?,四肢也恢复了?力气。
对面的纱羊看着慢慢品酒的两人,又看向抚琴的蓝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她飞到司樾耳边,低声道,“他们三个?现?在?这样,可真像是一副青梅竹马图呀。”
司樾弯眸,抬起酒杯,“你可要知道,青梅竹马图里头的人物多是悲剧收场。”
纱羊撇了?撇嘴,“别提了?,他们三个?早就?已经?悲剧收场过了?。”
她看着司樾将酒饮下,忽然发现?司樾眼中的神色有些惝恍。
她顺着司樾的目光看去,见她看的也是低头抚琴的蓝瑚。
纱羊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却又不真切。
她回过头来?,见司樾仰头饮酒,酒杯搁下时,纱羊竟从司樾身上觉出?了?两分?落寞。
她猜到了?司樾此时在?想什么?。
看了?眼在?座听琴的几人,她选择用传音的方式和司樾对话。
“司樾……”纱羊小声问,“你是不是想家了??”
司樾捏着酒杯的三指微微转着,同样是传音回道,“我?无父无母,哪来?的家。”
“你虽无父无母,可不是还有很多部下么?。”纱羊望向蓝瑚,“听说你有一对得力干将,绰号美人笛、美人琵琶。”
司樾抬眸,将酒杯放下。
“你知道的还不少。”
“我?也只是听百花田里的师兄师姐们说的。”纱羊道。
“哦?他们都说什么?了??”
见司樾并无伤感之意,反而还有两分?兴味,纱羊便接着往下说,“他们说,这一对美人是你的元老肱骨,跟随你两千年有余。”
“妹妹美人琵琶性格火爆,骁勇善战,令许多大魔退避三尺;
“姐姐美人笛温婉贤淑,掌管着混沌宫大小事?务,位同魔后。”
“行啊,”司樾挑眉,“看来?百花田还有做情报组织的潜力。”
“那倒也不是,只是因为凤凰一族还有仙乐坊的仙子们喜欢来?百花田。他们都是擅长?舞乐的仙子,谈论的也都是舞乐之类的话题。”纱羊道,“天上有凤君凰女,而混沌之中,最通音律的不就?是美人笛和美人琵琶了?么?。”
听着那美妙的琴音,纱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仙乐仙谱,在?他们听来?舒心养气,可对司樾来?说却是一种攻击。
纱羊连忙道,“你要是难受,就?出?去透透气吧。”
她也不知道这琴声让司樾难受的是身还是神。
“想什么?呢。”司樾拿起酒盅,“难得有那么?好的酒,不喝是傻子。”
纱羊纳闷道,“平常也没见你多爱喝酒啊。”
“我?不是爱喝酒,”司樾说,“我?是爱不要钱又贵的酒。”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纱羊语塞,“难怪混沌宫大小事?务都是美人笛管,换作是你,那一宫宫仆还能领到月奉么?。”
“你这话就?小看人了?。”司樾倒满了?一杯,凑到嘴边,笑吟吟道,“不止是宫仆,大臣小卒,就?连我?的月奉都是她管。不然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捞到一分?钱。”
“真是奇怪,你这么?抠搜,是怎么?招揽到那一文一武两姐妹的?”纱羊捏着下巴,“难道是屈打?…”
“我?有那么?粗鲁么?。”
纱羊摊手,“那总不能是用音律或者容貌折服她们的吧。”
“欸,你说对了?,就?是容貌。”司樾摸着自己的脸,道,“当初她们一见到我?就?逼着我?和她们成婚呢。”
“吹牛——”纱羊嫌弃地看着她,“你编也编得像样点吧。”
“我?可没吹牛,不然她那‘魔后’的称呼是怎么?传出?来?的?”
纱羊一愣,“你真和人家成婚了??”
司樾饮酒入喉,“有过那么?一次吧。”
“什么?叫‘有过那么?一次’,难道你在?别处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司樾不以?为意道,“凡人不过百年寿命都要三妻四妾,我?活那么?久,成个?两三次婚怎么?了?。”
“哼,我?不信。”纱羊抱胸。
“嗯?”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美人笛和美人琵琶是什么?来?历吗?天上地下,再没有比她们更善妒的人了?,听说她们专吃负心汉的心脏,你有了?她们,还娶得了?别人?”
“二来?,你要是成亲,那动静能小得了?么??我?却一点儿也没听说过你的婚礼。
“三来?,大家谈论美人笛时,说的都是‘位同魔后’,她要是真的魔后,何必多余加上一个?修饰。”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司樾,断言道,“此外,我?虽然对你过去的事?知之不多,但我?觉得你不是一个?耽于肉.欲.情爱的人,三妻四妾对凡夫俗子和一些妖魔来?说是美事?,对你,只是麻烦而已。”
司樾笑了?。
纱羊愈发得意,“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她本是要开解司樾的,说到这里时早就?把目的抛之脑后,倒是好奇起司樾从前的事?来?了?。
“你认真和我?讲讲嘛,别老是哄我?。”纱羊期冀道,“那美人笛和美人琵琶有多漂亮?弹得乐曲有多好听?比之箜篌仙子如何?对了?,你见过箜篌仙子吗?”
司樾弹了?她额头一记,“话可真多。”
“我?什么?事?都和你讲了?,你却从来?不和我?讲你的事?,”纱羊捂着额头抱怨道,“这不公平!”
她还要追问,蓝瑚已经?收了?琴。
她回到桌边,发觉纱羊额头微红,咦了?一声,“师姐这是怎么?了??”
纱羊回神,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蓝瑚,你弹得真好,感觉马上就?要突破金丹了?。”
蓝瑚一笑,“师姐如此厚望,那蓝瑚可不敢松懈了?。”
几人又围坐一起聊起了?天,纱羊再没有和司樾单独说话的机会。
她余光瞥向一盅接一盅品酒的司樾,忽而想起自己和司樾说话的初衷——
司樾看着蓝瑚的眼神,果然是有两分?孤寂在?的。
如此想着,纱羊也不禁难过起来?。
虽然仙魔不两立,可相处了?几十?年,她不觉得司樾是杀人如麻、不可理喻的暴徒。
不管司樾如何看她,她都认为她们已经?算作是朋友了?。
纱羊望向恒子箫,暗自祈祷着,希望子箫能顺顺利利的飞升,免去煌烀界的大难,也好让司樾功德圆满,回到她想去的地方。
从蓝瑚那里回来后, 恒子箫见了上门的白笙。
他把自己所获奖品全都交给了白笙,让他带回裴玉门,并告知他自己接下来的?行踪。
晚上, 他与宁楟枫一道去了宁兰忠攒的饭局。
饭桌上都是?宁家人, 与其说是?庆功, 倒不如说是?宁家在旁敲侧击恒子箫的来历,并招揽他进入昇昊宗。
恒子箫游历凡界时,也?曾受到过许多权贵的?招揽,应对起来熟门熟路, 加之他本也?和宁楟枫亲近, 于是?宾主尽欢,十分融洽。
宁家几人对恒子箫心生好感,尤其是?他白日拒绝了禛武宗岳景天一事,令他们大为赞赏,在听说恒子箫要去昇昊宗参加宁蓝两家的?订婚宴后, 更是?热烈欢迎,大有趁此?机会让他入驻昇昊宗的?架势。
宁楟枫有些歉疚, 他不想让恒子箫卷入这些琐事中来, 恒子箫不甚在意, “他们也?是?好心, 想给你找些帮手。”
宁楟枫失笑, “你倒是?通情?达理,怎么和蓝瑚越来越像了。”
“你的?这些玩笑, 方才桌上怎么不敢说?”有长?辈在时,宁楟枫活脱脱变了个人似的?。
恒子箫难得?调侃道, “他们还问我为什么不跟岳前辈走,也?不看看, 我身边不就有个小岳前辈在么。”
“你居然?开我的?玩笑。”宁楟枫说着恼话,脸上却是?笑了,“不过…我真?的?像岳前辈么?”
两人在月下漫步,宁楟枫左手负后,冠玉似的?脸上蒙了一层霜白的?月光。
恒子箫点头,“外人面前,你确实有两分岳前辈的?风采。”
“是?么……”受了夸奖,宁楟枫却并不高兴,反而一叹。
“怎么?”
“没?什么,”他摇头,“你也?知道,刀枪棍棒,唯剑乃百兵之君,其余三者皆入不了清流的?眼。可天下第一剑却在禛武宗,这对我们昇昊宗来说,可谓是?如鲠在喉。”
他走到一处假山停下,转身看向恒子箫,“我五岁学?剑,不止是?我,所有宁家子弟都早早学?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昇昊宗能出一位不输岳前辈的?剑修。”
恒子箫了然?,“想必你从小就在昇昊宗里听说了不少岳前辈的?事。”
“是?啊,他是?天下剑修之楷模。”宁楟枫对他道,“你看化城之中,有多少修士都着白锦长?袍,就是?因为岳前辈喜欢穿白,所以天下剑修都崇尚白衣。”
恒子箫微讶,“竟是?这个缘故……”
他印象之中,名门大宗子弟的?确都偏爱白袍,就连赵尘瑄都是?一身白,原来是?在模仿岳景天的?穿着打扮。
他忽而想起,“你好像也?有不少白衣。”
宁楟枫点头不语。
在众人眼中,岳景天就是?最完美?的?剑修,他的?一言一行都值得?学?习效仿。
宁楟枫在长?辈的?要求下,从小耳濡目染,难怪恒子箫会觉得?他在外人面前有几分岳景天的?姿态。
“可你决赛时穿了一身青。”
宁楟枫笑道,“你是?万年不变的?一身黑,我要是?再?一身白,那不成丧礼了么。”
他这话是?玩笑,可恒子箫却听出了背后的?深意。
宁楟枫是?天之骄子,他有自己的?骄傲,绝不屑活在他人的?阴影之下。
恒子箫支持他,道,“我觉得?你穿玉色好看。”
宁楟枫一愣,继而扶额,摇头笑道,“幸好没?有旁人在,否则你我可就说不清了。”
“说不清什么?”恒子箫不解,他是?真?的?觉得?宁楟枫没?必要连衣服都照着岳景天来。
宁楟枫指了指天空,“荷塘月色,深更半夜。你和我说这些话,传出去可不得?了。”
恒子箫一怔,随即锁紧双眉,“你我堂堂正正,你又是?快要结缘的?人,想的?都是?些什么!”
“不是?我龌龊,实在是?……”宁楟枫对上恒子箫清冽的?黑眸,心中生出两分憋闷的?叹息。
他缓了缓才道,“你有所不知,高门权贵身边,这种事数不胜数,比娶妻纳妾还要常见。”
“凡界或许是?,可你是?修道之人,生长?在仙门静地。”恒子箫话语刚落,宁楟枫便插话道,“日光愈强,影子越深。”
他说罢,抿了抿唇,“上三宗又如何,水上清芙蓉,池下烂淤泥。”
恒子箫知道宁楟枫排斥那权贵的?身份,却不想他竟厌恶到了如此?地步。
看着宁楟枫脸上的?抑郁,恒子箫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他还未向师父坦白灾星的?身份,却已读了两本圣贤书。
他一面学?习那些圣贤之道,一面又觉得?自己不日就要被赶下山,继续当一个乞丐。
这两股情?绪天上地下,裹挟着他,使他万分难受。
如今的?宁楟枫是?否也?是?这般心境?
他有鸿鹄之志,想做一个坦荡君子,却又深陷泥淖,无可奈何。
“别想太多了,”恒子箫搭上他的?肩,“你若再?胡思乱想,早晚会有心魔。”
这不是?恒子箫第一次开解宁楟枫,相?处不过月余,他便两度察觉了宁楟枫的?颓丧之气。
宁楟枫摇头,“我早已习惯了。蓝瑚总是?希望能把你和真?人请去昇昊宗,我却不愿你们来。你如今成了大会的?冠军,日后少不得?名门望族的?招揽。”
他望着恒子箫,“我已是?走脱不得?了,可还要劝你,千万别看着外面的?光鲜就把自己卖了。”
若恒子箫上一世能结交宁楟枫,听到这一席话,或许也?就不会离开裴玉门,在禛武宗迎来悲剧的?一生。
这一世,恒子箫点头,“我不会的?。”
宁楟枫虽然?没?有细说过他在昇昊宗的?见闻,可和他相?处了一个多月,恒子箫便对大宗名门产生了抵触之心。
他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也?就此?解开,明白了师父为何会屈居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里。
确如师父所言,裴玉门虽然?贫寒,可贵在自在。
“今天可真?是?够累的?,”宁楟枫转过身去,继续前走,“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准备,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恒子箫走在他身后,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天实在漫长?。
回想上午的?比赛,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在他获胜之时,他望见师父在楼上对他一笑。
那一笑不深不浅,好似他取胜是?理所当然?之事,可若他没?有取胜呢——师父会失望么?
恒子箫想象不出师父对他失望的?样?子。
他明白,不管自己是?赢是?输,师父都只会付之一笑。
她根本不在意这场比赛,不在意他是?输是?赢,也?不在意他是?天才还是?庸才。
这场比赛在师父眼里,大抵和小儿斗虫无异。
台上都是?小孩的?玩意儿,她路过看个热闹,哪只虫子赢,哪只虫子输,都无有所谓。
月凉如水,恒子箫的?心情?忽然?有些落了下来。
他抑制不住地想——他对师父来说,到底算是?什么……
自他读书以来,这问题已反反复复出现在恒子箫心中很多次。
司樾越是?对他好,他便越是?惶然?。
他赢得?了青年修士大会,成了这一辈修士中的?第一人,人人都夸他赞他,但,师父会以他为傲么……
无须深思,恒子箫早已知晓答案。
师父不会因为他是?灾星、是?乞丐就心生嫌恶,自然?也?不会因为他是?什么冠军就对他视若珍宝。
灾星乞丐,青年冠军,不管他是?什么,在师父眼中都是?一样?的?。
这本是?好事,却让恒子箫生出了两分落寞。
从小到大他都隐约知道,师父之功深不可测,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都永远无法望其项背。
他们实在是?隔得?太远了……
这一晚在蝉鸣蟋闹中悄然?过去,翌日一早,别院门口停了几辆马车。
几人坐飞车离开化城,待到空旷之处,马车内的?灵石将车厢送至空中,走空路去昇昊宗。
一共两辆飞车,男女分开各坐一辆,车旁有十数位修士御剑护航。
“我还是?头一次坐会飞的?马车。”纱羊好奇地打量车厢“这样?的?车子贵吗?”
蓝瑚道,“车子不贵,只是?车内镶嵌的?灵石获取不便。”
车厢陡然?一颠。
“咦?”纱羊往窗外望去,“怎么停了——是?不是?灵石里的?灵气用完了。”
“应当不会。”蓝瑚也?有些疑惑,对身侧的?紫竹道,“紫竹,你去看看。”
紫竹领命,还不等她飞出车外,一道混着浑厚功力的?男声自前方传来——
“我乃禛武宗岳景天,有劳司樾真?人下车一见。”
“岳景天!”纱羊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一人霸占了一边座位的?司樾。
司樾正支头打瞌睡,她一动不动,前面车厢里,宁兰忠一行先连忙出门拜见。
几人交涉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宁兰忠作揖恭敬道,“晚辈宁兰忠,不知岳前辈有何指教。”
“与你无关。”岳景天的?声音如雪山冰水,不近人情?,“叫司樾出来。”
“司樾真?人是?我昇昊宗的?贵客,您若是?想见她,大可过几日去昇昊宗会面。”
“这是?怎么回事,”听着前面的?声音,纱羊惊疑地飞到司樾身边,“司樾,你怎么会和岳景天有交际?听他的?语气,好像来者不善,你、你是?不是?惹什么祸了!”
“师姐莫惊,”倒是?蓝瑚稳重,“就算是?第一剑修,也?不敢对昇昊宗无礼。”
她们的?车厢被叩了叩,出现了恒子箫的?声音,他在外面低声唤道,“师父……是?岳景天。”
司樾伸了个懒腰,对着蓝瑚道,“行了,我也?不使你们为难,他要见我,我给他见就是?了。”
“真?人……”
司樾摆手,制止了蓝瑚。
她推开车门走了出去,隔着数十丈,看见了车队之前御剑而立的?岳景天。
四目相?对,岳景天眉峰拧起,眸中神色愈加冷厉。
“司樾真?人,”他一字一句道,“久仰大名。”
司樾拱手,“同仰同仰。找我何事?”
岳景天眯眸,不等他说话,司樾便道,“他们忙着回去办喜事,就不用陪在这里了吧?”
岳景天瞌眸,算作默认。
“师父……”恒子箫伴在司樾身侧,宁兰忠和宁楟枫也?紧盯着这一局面。
“不要紧,”司樾安抚道,“他还能吃了我不成?你们先走。”
“不…”宁楟枫刚一开口,就被宁兰忠暗中扯了袖子。
他对着岳景天和司樾拱手,“既然?两位有事要谈,那我们就先行一步。”
宁楟枫睁眸道,“四叔!”
宁兰忠回眸瞪了他一眼,示意噤声。
他扯着宁楟枫上了马车,催促车队前行。
宁楟枫透过车窗,扭头望着被留下的?司樾恒子箫,恒子箫对他摇了摇头,让他不必挂怀。
昇昊宗一行人在宁兰忠的?示意下,迅速离开了此?地。
纱羊不顾蓝瑚劝阻,执意飞出了车窗。
他们是?一起的?,她当然?也?要留下!
纱羊停在了恒子箫肩上,偷偷打量空中的?岳景天。
空中没?了外人,司樾抱胸,对着岳景天笑道,“人都走了,有屁就放罢。”
“放肆——”
一声龙吟剑鸣,岳景天手中倏地幻出一口寒光烁烁的?宝剑。
他执剑指向司樾所在,白袍翻飞,双眸冰冷彻骨,薄唇吐字道,“你是?何方妖孽,光天化日,竟敢出现在仙盟境内,真?是?不知死活!”
这一句话如?石破天惊, 纱羊登时挡在了恒子箫身前。
“子、子箫,你先和我走,这里让司樾处理就行。”她拼命扇动翅膀, 试图把恒子箫拉走。
“师姐。”恒子箫轻轻拨开纱羊。
他定在司樾身边, 脸上不见半点动摇之色, 反而?握上了腰间佩剑,拇指顶在剑吞上,张目望着岳景天。
“岳前辈,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他扬声道, “师父深居简出, 此前一直待在裴玉门,此番是为我才来?的化城,绝非您口中的妖孽。”
他用词客气,可眉宇间的神色已然凌厉起来?。
“看来?你并非不知情。”岳景天余光睨向他,“正邪不两立, 你既要认贼作母,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恒子箫当即拔剑, 长剑护在了司樾身前。
司樾推开恒子箫的剑, 对着岳景天道, “说得不错。这里可是化城, 仙盟总部, 此时城中修士数万。什么妖魔不要命了,敢光天化日出现在这里?”
岳景天拧眉, “你是不承认了?”
“承认什么,”司樾摊手, “平白无故的,你怎么冤枉好人呢。”
“就凭我这双眼睛。”岳景天道, “你身上的邪气,我绝不会看错。”
“嘿呦,你看我有邪气,我看你还有邪气嘞。”司樾笑道,“俗话说得好,当面杀人父母者,乃至恶。你在我徒弟面前要杀我这个师父,你可比我怀多了。”
“没、没错!”纱羊壮着胆子喊了一句,“当着孩子面呢,你这样太?过分了!”她之后要怎么向子箫解释啊!
岳景天嗤笑一声,“而?立之年?,也算得孩子?”
司樾道,“和你这三百岁的老头比起来?,怎么不算呢。”
纱羊点头如?捣蒜。
看看这里的人,一个六千八百岁,一个三百五,一个三百三,三十岁的恒子箫在这里,不是孩子是什么。
“我无意浪费唇舌。”岳景天抬剑,“势叫汝在我剑下现出原形!”
“且慢!”司樾手腕一翻,一道金光朝岳景天刺去。
岳景天长剑迅速一挽,剑尖托起那物。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元宝。
司樾冲他一扯嘴角,软了身段,讨好道,“好好好,剑爷,算我坏了规矩,我给您赔不是。一点过路费,让我过去罢。”
男人凤眸微眯,那张冷玉似的脸愈加寒冷彻骨,“巧言令色。”
他右臂一扬,长剑朝外?侧破开,剑尖上的金元宝带着肃杀的剑气冲向司樾眉心。
岳景天功力?深不可测,恒子箫根本看不清轨迹,直到?司樾抬手,握住了那锭金子。
她歪斜着身子,手腕上下抛着那颗金元宝,“我一没害人,二没谋财,三没捣乱,你何?必找我麻烦呢。”
“你非寻常妖魔。”岳景天横剑于胸,“我岂能坐视不理。”
司樾一笑,抛起金子,在空中一捏,再松开时指间流下一把细沙。
“你既有此眼力?,就该知道轻重。修行不易,你好不容易才成了第?一剑人,眼看离飞升咫尺之遥,就不怕前功尽弃么。”
“除魔卫道,乃吾辈天职。”岳景天面色不改,手中剑光愈利,“为道殉身,死不足惜。司樾,你到?底是何?来?历!”
司樾摩挲着下巴,“你们这些老剑人,没个成语就不能说话了么。”
岳景天眸色微沉。
他看出司樾不老实,遂也不再空费口舌。
袖前手腕一拧,身前宝剑剑刃朝前,发出一声凤唳般的剑鸣,脚下流云划过,人与剑化为一道锐光,朝着司樾正面袭来?。
岳景天脚下一动,一股庞大的罡气便震得恒子箫喉间一甜。
好强的剑气——
他正要动作,肩膀被司樾推了一掌,这一掌轻飘飘的,却?将恒子箫推至数十丈之外?。
纱羊扒在恒子箫衣襟上,和他一同?被推了出去。
“师父!”恒子箫甫一停下,便急着回到?司樾身边。
纱羊使劲拉住他,“子箫,岳景天可是合体末期的剑修,你过去能做什么?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正因?岳景天是合体巅峰期的高手,恒子箫才会着急,“可是师父她…”“唉呀,她不会有事的。”纱羊指向前方,“你留在这里看就行了,别说是合体末期,就算是渡劫末期也奈何?不了你师父一个手指头。”
恒子箫一愣,渡劫之后便是飞升。
如?果?连渡劫末期的修士都不比师父一个手指,那么师父……
纱羊说完才发现恒子箫正探究地盯着自己。
她暗道一声糟糕,自己似乎说漏嘴了,连忙改口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总之你师父厉害得很,你不用为她担心。”
恒子箫心中波涛不止,他的确偶尔觉得师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更像是修到?极点,返璞归真、游历人界的天人。
可那也只是他一时的猜想,从?来?没有得到?过印证。
纱羊的话令一直埋在恒子箫心头的疑云露开一丝缝隙,而?缝隙之后的景色却?令他愈加心惊。
恒子箫转头,看向远处和岳景天斗在一起的司樾。
长剑破空斩来?,剑气如?有实质,恒子箫纵已远离,依旧是心有余悸。
合体期巅峰的剑气非常人所能比拟,这一剑质朴无华,却?是比他筑基时看赵尘瑄用剑更加震撼。
罡风扫过,司樾侧身半盏。
岳景天就见她不丁不八地站着,周遭气势丝毫不便,依旧是一股子懒散。
然而?就是这样散漫的姿态,他挥出八成功力?的一剑,竟被司樾夹在了两指之间。
女人动了动手指,牵着宝剑左右晃了晃,冲岳景天笑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动刀动枪呢。”
岳景天拧眉,猛然抽剑,回神斩向司樾中路。“闲话少说!”
司樾哦呦了一声,后跳一步,避开了他的剑芒。
岳景天攻势不减,上挑斜劈,招招凌厉。
岳景天乃是单雷灵根,速度闪电迅疾,较之风灵根又多两分雷霆之力?,是再完美不过的剑修。
司樾一连串侧身、俯身、退步、偏首来?回躲闪,在一剑刺来?之时,她错过剑锋,乱中取机,一手刀精准地砍在了岳景天持剑之手的内肘上。
一记拍手沉肘,敲得岳景天右臂下沉,身子也有了偏斜。
司樾单手制住他的右臂和剑,另手抬起,一招拍手铲掌拍在了那张俊脸上,给了他一巴掌,发出清脆一响。
“嘿嘿!”
岳景天震退几步,愣怔了片刻。
脸上火辣辣的发疼。
在这位第?一剑的脑海中,还从?没有被扇巴掌的记忆。
短暂的茫然后,他顿时涌起羞愤,手中剑势倍数急勇,带着愈强的杀气朝司樾斩去!
司樾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这么凶,没有人教过你怜香惜玉吗。”
岳景天没有回答,只是出剑更快了两分。
他面色并不好看。
司樾两指便夹住了他的剑,此时在空中又如?履平地,毫无所依。
她动作似慢实快,就连恒子箫都能看清轨迹,可不论?岳景天如?何?出剑,始终够不到?司樾的衣角。
空中剑气阵阵,密如?纱网,疾如?寒星。
司樾在这道道剑气中奔走不休,可岳景天却?有一种自己被牵着鼻子戏耍的错觉。
他连出三道剑气,果?然又是擦着司樾腰身而?过,永远落不到?她身上。
岳景天收剑于胸前,垂眸念诀。
纱羊左右顾盼,四周起了凉风,虽是微风,却?压得她隐隐喘不过气来?。
她收敛起越来?越沉重的翅膀,落到?恒子箫肩头。
下一刻,风云骤变——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蓦地阴沉下来?,天色涔涔,半边陷入暗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