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幼时一别,时隔二十余年再见?,虽也有?过?书信谈论阵法,但并未涉及过?此阵。
然而,宁楟枫无端相信,恒子箫必对此阵有?所?了解。
恒子箫没有?辜负他的这番信任,他的确有?所?了解。
宁楟枫刚破金丹,所?制阵法并不高深晦涩,是常见?的中级法阵。
阴阳双鱼,乃是最?贴合风灵根的阵法。
双鱼转动不休,便?生风不止。
交错混杂的剑风会将外部一切吸入阵中,随后利用错综复杂的风刃将其绞杀成末。
随着时间流逝,双鱼转动愈快,罡风愈强,阵法的面积也愈来愈大。
不出半刻,这直径五丈的青鱼八卦阵便?会扩大至整个?台面,到那时,恒子箫要么被拖进阵里,要么被迫跳下擂台。
恒子箫握着剑的四指一动,既然只是中级阵法,那么破绽也很明显。
双鱼之间定着的那把剑便?是阵眼?,只要将其破坏,阵法自然散去。
只是想要抵达阵眼?,就必须扛过?阵上的道道罡风。
强行硬闯绝不可取,他的境界并不比宁楟枫高,需另想办法。
恒子箫眸光一转,扫向楼上蓝瑚之处。
他有?了破解之法,可又犹豫一场比赛而已,是否要做到这个?地步。
自己输了也就输了,但宁楟枫和他不同,一来他要取得彩头向蓝瑚求婚,二来又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宁楟枫的一举一动。
于情于理?,恒子箫都是希望宁楟枫获胜。
可他又不免想到当日蓝瑚所?说的那番话。
遥遥相望间,他对上了蓝瑚的眼?睛。
蓝瑚凝视着他,微不可察地摇头。
恒子箫视线又落回宁楟枫身上。
宁楟枫一双凤眸赤诚热烈,正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恒子箫心下一横,横剑于身侧,左手掐剑指,退步侧身,严肃了神色。
他迈开弓步,扎稳重心,双脚钉在台上,唯独一卷长?发被风阵拉扯飞舞。
开场以来,恒子箫第一次开口,对着宁楟枫道了两个?字——
“小心。”
宁楟枫一顿,就见?恒子箫剑指蓦地前指,右手松开,脱手的长?剑骤然朝着青鱼阵刺去。
那剑身赤红发亮,它?被狂风吸入阵中,没有?深入多少,只粗粗接触了最?外层的罡风。
下一刻,剑上亮起火光,恒子箫双手结印,剑上烈火被风一卷,霎时间,青色的风阵里染上了一卷红意。
罡风卷火,层层递进,转眼?间整个?青鱼阵卷起了滔天大火!
说不清是风助火势还是火助风势,风火纠缠不休,擂台上火光冲天,一拔三?丈之高,火光瞬间将阵中的宁楟枫吞没!
台下爆出惊呼,炽热的火焰被风席卷肆虐,生生将一张风阵化为了火阵!
“小姐!”紫竹惊呼出声,蓝瑚亦是猛地起身,一双水眸被炽热的火焰染红。
恒子箫已看不见?宁楟枫的身影,目光所?及只有?熊熊烈火。
他虽没破了青鱼阵,可现在的这张剑阵已说不清到底是宁楟枫的,还是他恒子箫的。
他若被风吸入,那宁楟枫也会被风中烈火烧伤全身。取的是两败俱伤之法。
“这太危险了!”纱羊惊呼。
此时的擂台宛如生着飓风的火海,随着青鱼阵的扩大,火势也越来越大,留给两人的空地所?剩无几。
她焦急地扑扇翅膀,“子箫这孩子,一场比赛而已,何必鱼死网破呢!”
“这才热闹。”司樾从榻上起来,胳膊肘搭着窗台,看着快要窜到她们窗户的烈火,满意地笑了,“之前那都是什么玩意儿,现在才像话嘛。”
“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纱羊骂她。
司樾一指台上,“我看是那小子不嫌事大。”
恒子箫掐诀不停,纵然火势已不可挽回,那把赤色长?剑还在继续往风阵中加火。
阴阳双鱼越转越快,所?成罡风也越来越疾。
纵然风助火势,可若风速太疾,便?会将火卷灭,为了保持火势,恒子箫一刻不停地念诀,源源不断地输送烈火。
擂台周围四根攀龙台柱上镶嵌的防护石纷纷启动,拉开了结界,防止烧到台下。
恒子箫正凝神控剑,忽而间,眼?前烈火中兀地破出三?道火光。
三?道二尺长?的清竹风箭穿过?烈火,携火焰朝恒子箫刺来。
他闪身避开,余光一闪,只见?宁楟枫踏着台柱,绕过?中央的风火阵,沿擂台外侧疾袭而来。
在看见?那抹青色的人影后,蓝瑚长?舒一口气,抚着胸口慢慢坐下,继而唇角绽开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意。
她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输。
宁楟枫不仅从火海中全身而退,他剑指之间还夹着一张符箓。
离恒子箫尚有?十数丈远,他便?手腕一转,将符箓朝恒子箫甩去。
黄纸在空中碎开,数百道竹影自空中朝着恒子箫射杀而来。
恒子箫旋身躲避,疾步闪退,又拍出两掌,将几道来不及避开的竹影打?碎。
宁楟枫如影随形,恒子箫刚躲完空中的竹影,他便?接踵而至。
宁楟枫袍下长?腿一横,鞭向恒子箫太阳穴一侧。
恒子箫后仰避开,抬手格挡,宁楟枫转身勾拳,又被架住。
烈火为景,两人在火海之前拳脚相交,恒子箫一个?旋身,五指成爪扣住了宁楟枫的小臂,一路滑至手腕。
宁楟枫抬眸一瞥,在恒子箫拗断自己手腕之前,骤然吸腿,修长?的左腿猛地高踢,一招踹燕踢向了恒子箫的下颚,逼迫恒子箫后退,以此破开他的龙爪手。
恒子箫退步闪开之后,又呈手刃砍向宁楟枫侧颈,宁楟枫抬右手格住,左拳勾向恒子箫腹部,被恒子箫另只手架住。
两人四手相互制衡,脚下便?斗了起来,你来我往,分毫不让。
十数个?回合之后,两人对掌跃开。
相隔数丈,四目一对,下一刻,两人手腕一翻,同时甩出一张空白黄符。
这两名剑修竟同时当场作起符来!
台下楼上一片哗然,“对剑、对阵、对拳,现在又要对符……这两人是什么怪物!”“他们还是剑修吗!”
“真是平分秋色,处处不让。”露台上的老前辈们也是一脸惊色,“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精彩的比赛。”
说话之间,两人同时完成了符箓,纷纷拍出一掌,两张黄符在空中破碎,众人睁大了眼?睛,争先?恐后地看他们到底画了什么符出来。
结果出人意料,这两人所?画竟是同一张符,名为[剑影]。
符纸破碎,无有?实质的半透明影剑同时出现在两人手中,一把青色,一把蓝紫。
风火阵已盘踞七分场地,然两人浑然未觉般,提剑之后,直冲对面。
两把影剑交缠碰撞,随主人绕着那风火阵,在台沿一圈打?斗了起来。
每当他们转到风火阵后面时,台下观众便?扭头张望、焦心万分,生怕错过?定成败的瞬间;
而当他们绕过?风火阵,出现之后,台下万人又全神贯注,大气不出地盯着台上。
两人拼剑的架势明显比开场时要凌厉许多,风火阵越扩越大,不过?半刻钟的工夫,擂台上只剩下了半丈宽的空地。
宁楟枫游走?之时,被火燎到了数次。
整个?台上已是汪洋大火,空气被高温所?扭曲,即便?不被火燎到,也灼痛难忍,根本无法容人。
纱羊急得要飞出窗外,这两人还打?什么!没发现自己都要变成烤红薯了么!
风火纠结着,再接下来,要么宁楟枫先?被烧伤,要么恒子箫先?被风吸入,但最?有?可能的结局是两败俱伤。
宁楟枫转身定势,和恒子箫对视一眼?。
这一眼?间,他们达成了一致。
两人五指一拧,手中影剑纷纷破碎,继而转向擂台中央,剑指一抬,同时收剑。
浑浊的风火之中,两柄泛着法光的长?剑破阵刺出,青色归于宁楟枫手中,赤色归于恒子箫掌心。
青鱼八卦阵的阵眼?被收回,风阵顿时息止;
恒子箫不占宁楟枫的便?宜,他既然收了剑阵,便?也将这满场的烈火收于剑中。
擂台上归于平静,然比赛还未结束。
两人握着自己的佩剑,再度斗到一处。
场上剑影重重,兵戈声不休,自巳时打?到午时,也还未分出胜负。
赤色长剑朝前一扫, 一轮至阳至烈的剑气朝着宁楟枫斩去。
宁楟枫纵身起跃,双腿在空中开一字马,避开剑气的同时在至高点送出手中宝剑。
宝剑脱手, 他迅速掐诀, 青色的长剑在空中一分为五, 定在了恒子?箫身周。
五把青光莹莹的长剑画地为牢,镇压住了中央的恒子?箫。
恒子?箫抡剑一周,气沉丹田而喝,剑上法光高亮, 爆开一圈雷火交加的剑气。
四柄分剑破碎成光粉, 地上只剩孤零零一把主?体。
宁楟枫为恒子?箫强劲霸道的剑气所?震惊,随即抬手,收回宝剑,握于掌心。
他已两次对?恒子?箫用阵,到了这个?时候, 恒子?箫也无意藏拙。
他剑指抹过长剑,顿时有雷电之声响起。
原本朴素的长剑此时充斥着青紫法光, 这色泽流光溢彩, 惊心动魄。
忽而间, 他厉喝一声, 双手托举向上, 以浑厚的功力将剑送至空中。
剑如龙问天,拖雷带电, 在五丈高的空中亮起一道闪电,继而一分为六, 猛地刺于地下,带着浓郁的雷灵气镇在了场上。
霎时间, 宁楟枫所?处的半边擂台遍布雷电。
六根雷剑照相辉映,每一根都向四周发散出无数细小的电流。
这些电流交汇纠缠,形成了密密麻麻的电网,铺在地上,叫人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这一阵法的品级绝不输于宁楟枫所?摆的青鱼八卦阵。
宁楟枫当即御剑而走,阵外的恒子?箫甩出三张血符,符纸贴在阵外,形成一张结界,叫宁楟枫难以脱身。
两人的心态早已变得不同。
一开始还带着两分轻快,只当做是一场久别重逢的交流,可斗到现在,他们只顾着打倒对?方,无一不是尽己所?能?毫无保留。
这一点,即便是外人也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这场比赛必定是不死不休。
顶着烈日,台上的两人是越打越激烈,台下的观众倒有些站不住了。
原本的进程是在中午之前完成颁奖,可都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擂台上还没有分出胜负。
若是开场时的宁楟枫,破除这道结界并不难。然而打到现在,他已力竭,所?剩法力不多。
恒子?箫亦是如此,他额上淌着汗,后背衣服透湿了一片,气息也有些急促,胸口控制不住的微微起伏。
他所?施剑阵原名九雷阵,但他体内法力已不足以支撑九道雷柱,只能?幻出六道来。
宁楟枫咬牙,地上雷网密布,他要么拼尽所?剩不多的法力冲破结界,要么退下台去。
恒子?箫比他早一个?多月突破金丹,他的功力也就比他深厚一个?多月。
他不能?和?恒子?箫耗下去。
宁楟枫下定决心,御剑至恒子?箫所?设结界最高处。
一个?鹞子?翻身,宁楟枫的在空中倒过身来,荼白的长袍划过半圈利落的弧线,双手持剑向结界一角刺去。
只见半空之中,那清贵公?子?与剑合二为一,如雨燕梭行,化?为一道青色的剑光。
宁楟枫体内最后一成法力全部注于剑上,剑破长风,刺在结界底部,剑下一声微响,下一瞬便有道道细痕蔓延开来。
宁楟枫长喝一声,一鼓作气,霍然间三符破碎,他突破结界,顺着剑势朝恒子?箫刺去。
这一剑气势如虹,恒子?箫脚下速转,避开锋芒后,立刻抬手收剑。
九雷阵中的驻阵长剑飞回他手中,剑上雷电不休。
宁楟枫刺空之后,冲至另侧台柱之上,双脚在柱上一蹬,反冲回恒子?箫上方。
恒子?箫剑已在手,双脚分开,扎稳马步,横剑于上,接下了宁楟枫这一剑。
两剑相对?,风与雷交织一处,荡开一圈浩瀚的剑波!
两人定在剑波之中,一个?下刺,一个?上顶,四目中战意浓浓,谁也不肯示弱。
台上双剑碰撞声不止不休。
纱羊吐出一口长气,“他们只是刚刚金丹而已的修士,早该体力不支了,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蓝瑚眼神里担忧愈盛。
她看得出来,宁楟枫鬓角湿透,流了大量的汗水,剑也不如一开始平稳。
正如纱羊所?说,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耗空了法力,如今只纯粹比拼毅力和?剑术。
又是大半时辰过去,台下观众已经?站不住,却又不想?错过结局,许多人便席地而坐。
正当众人被酷暑折磨的疲惫不堪时,忽然有人大喊,“有结果了!”
一下子?,上万人呼啦啦站起来,你?推我挡,踮足伸头,争相地往台上望去。
擂台之上,宁楟枫和?恒子?箫双剑相对?,缠剑一块儿。
外行看不出来,可露台之上的泰斗们已看出了这场比赛的结局。
不论是法术还是体力,越到后面,恒子?箫便和?宁楟枫拉开差距。
和?恒子?箫相比,宁楟枫终归是更养尊处优一些。
到了最后这一式缠剑,宁楟枫虎口一酸,手上力弱了半分,被恒子?箫一剑崩开武器。
他擦着宁楟枫的长剑,在刺耳的兵戈声中,那把长剑先一步刺到了宁楟枫的颈前。
两人喘着粗气,凝视着彼此。
剑尖抵在宁楟枫喉结之前。
半晌,宁楟枫拇指一颤,手中宝剑哐当落了地,再也无力持握,右手垂在身侧,五指不住地微微颤抖,提不起力了。
“青年修士大会——”漫长的比赛过去,终于,那云锣一响,裁判的声音伴着法力传遍半个?化?城。
“胜者,恒子?箫!”
宁楟枫喘息着一笑,“服气。”
恒子?箫的手落了下来,他收剑回鞘,布满汗水的脸上亦回了一个?疲惫的笑来。
“运气。”
和?只能?待在内宅的宁楟枫不同,恒子?箫没有身份的束缚,走南闯北无有约束,爬过山,淌过河,斩妖除魔救死扶伤都经?历过。
他比宁楟枫多了整整十三年的实战经?验,能?赢宁楟枫,是他的运气——不是哪一招哪一式的运气,而是他的人生比宁楟枫更加幸运。
场下爆发出震耳的欢呼,恒子?箫的名字传遍了化?城。
他是百年来第一个?平民冠军,是成百上千的小宗子?弟与散修的新生楷模。
“子?箫!子?箫——!”纱羊趴在窗台上,尖叫着他的名字,她的声音混在上万人声中,一并传入恒子?箫的耳朵。
恒子?箫抬头,向着那扇窗户望去。
他对?着兴奋的纱羊一笑,接着,又在纱羊蓝瑚身后看见了抱胸观摩的司樾。
司樾一扯嘴角,她的笑和?旁人不同,并不多么热烈,仿佛他夺冠是意料中事一般。
台下的沸腾声好?半晌才安静下来。
露台上,仙盟盟主?起身,旁有人唱道,“请胜者受礼——”
前十甲都上了擂台。
恒子?箫立于首位,宁楟枫和?另一名修士其次,之后按照排名顺序一一站立。
“此次冠军乃是剑修,”盟主?对?着岳景天侧身,抬手道,“不如请岳前辈代行赐礼。”
“也好?。”岳景天起身,随盟主?一同下场。
当岳景天出现在露台之上时,刚平静下来的人群又暴出一片喧嚣。
“是岳景天!”“他果然是奔着决赛的两个?剑修来的!”
在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岳景天凭空踏风,自高楼落至恒子?箫面前。
恒子?箫低下头来。
眼前的乃是天下第一剑,他自然也是心怀敬仰的。
“你?,很不错。”
清冷的男声从?他头顶传来,声音如玉石一般,似凉风穿过耳道,听得人脑清目明。
恒子?箫低垂着头,只能?看见岳景天那一身玄黑金纹边的白袍,和?一双黑色的锦靴。
岳景天在修真界名声极好?,他淡漠俗世,勤俭质朴。
可看着这双锦靴,恒子?箫又不禁想?起了师父脚上的布鞋。
岳景天从?侍者手中接过呈礼的托盘,递给恒子?箫。
恒子?箫作揖后,双手接过。
在他抬眸之时,视线猝不及防撞入岳景天眼中。
那一双凤眸犀利清冷,仅是一个?对?视,恒子?箫便说不出来的心惊,仿佛自己从?小到大、从?外到内全都被岳景天看了个?透。
一股浩瀚如海的精神力笼罩了恒子?箫,虽不痛苦,却令他浑身血液都发冷发僵。
“恒子?箫。”这三字在岳景天口中缓缓道出,那双凤眸中的瞳孔仿佛是由千年寒冰所?制,不见丝毫人的情绪。
他望着青年,“你?可愿成为我座下弟子?。”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就连恒子?箫身后的宁楟枫都下意识抬起了眼。
纱羊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司樾——原来传言不假,岳景天真的想?要收子?箫为徒!
“司樾,怎么办!”她焦急地低声道,“那可是第一剑,天下剑修谁不向往!”
上辈恒子?箫最终也还是离开了白笙,答应进入上三宗。
如今第一剑亲自邀请,万一他答应,那她们的任务可就难做了!
司樾挑眉,“人家收徒弟,你?急什么。”
纱羊怒道,“我当然是急子?箫!”
司樾嗐了一声,摆手道,“那有什么的,你?要真舍不得他,大不了下次大会我也去参加,我也拿个?冠军,让这第一剑把我也收了。”
“我都快急死了,你?还在说笑!”纱羊气呼呼地扭头,不再和?她说话?。
她紧盯着岳景天面前的恒子?箫,内心乞求他千万不要应下。
“承蒙错爱, 晚辈愧不敢当。”恒子箫俯身,对着岳景天道,“我?已有师父了?。”
这是近百年来岳景天头一回收徒, 可对方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众人震惊地望着恒子箫, 一面觉得他不识好歹, 一面又好奇他的师父是谁,竟让弟子如此忠心不二。
这让众人心惊的疑问,岳景天同样也问了出口:“不知尊师是何许人。”
恒子箫顿了?顿,他虽然敬仰这位第一剑, 可也没有忘了?, 他是禛武宗的人。
师父和他曾开罪过禛武宗的峰主?,此时说出?师父的姓名恐怕不妥。
思及此,他只道,“师父…是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人。”
岳景天双手负后,“既如此, 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了?。”
他转身走了?,侧身时回眸看了?恒子箫一眼, 眼角的神色让恒子箫有些介怀。
他总觉得岳景天并非诚心收徒, 而是别有用意。
恒子箫拒绝岳景天一事?, 让众人大呼可惜。
大会闭幕后, 他们回到了?宁家别院, 就?连宁楟枫都忍不住偷偷对他说:“岳前辈不轻易收徒,你不后悔?”
“师父对我?如何, 你是知道的。”恒子箫有些生气,“我?若应了?, 岂非见利忘义之徒!”
宁楟枫歉意道,“抱歉抱歉, 是我?失言。”
他向来?清楚,恒子箫是个?重情之人,何况司樾深不可测,即便不是为了?恩义,单论能耐,她也未必比岳景天差。
宁楟枫不由得问:“你跟了?司樾真人许多年,她可曾向你透露她的境界?”
两人进了?屋,凌五把宁楟枫的奖品放到桌上,恒子箫也把自己的那一份放到旁边。
听了?宁楟枫的话,恒子箫只摇头。
“那你自己觉得呢?”宁楟枫拨了?拨桌上的礼盒,对那些上品法宝兴致缺缺。
恒子箫还是摇头。
他疑惑道,“那么?多年,总该有些揣测吧?”
“我?真的不知。”恒子箫看向他,“我?素日里也见不到元婴以?上的高?手,不知道境界高?的人是什么?样。非要我?说,我?倒觉得师父更像是下凡历劫来?的。”
“如此厉害?”宁楟枫食指屈指,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后,道,“罢了?,反正你是她唯一的弟子,早晚会知道的。不说这个?,先看看冠军的奖品,听说里面有一件极品法衣,是庭虚老人花费了?数十?年所制。”
恒子箫打?开最大的盒子,果然见里面放着一件衣服。
这衣服乃是丝制,摸上去冰凉水滑。
他提起来?看了?看,“我?从未见过灵气如此充沛法器,果然不同寻常。”
“正好你还缺件护身的法宝,”宁楟枫道,“快穿上试试。”
恒子箫却把盖子又合上了?。
他道,“我?就?不穿了?,一会儿我?出?去一趟,把这些奖品交给大师兄,让他带回门里。”
“诶,”宁楟枫拦住他,“你外出?游历,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不如先穿着,以?后再给也不迟。”
“正是如此,才更要送到门里去。”恒子箫道,“这么?好的法器,若半路损失岂不可惜?”
他的储物器就?曾丢过一回,所幸是在?人界,最后找了?回来?。
可修真界杀机四伏,上有比他厉害的修士,下有凶恶的妖魔,风险比人界大得多。
“你还真是奇怪。”宁楟枫忍不住笑了?,“不过也正因如此,我?才愿与你交心。”
两人上午打?得天昏地暗,一转眼又和没事?人似地伴在?一起,不见丁点隔阂。
“两位公子,”门口?有侍女来?请,“小姐请你们过去吃茶。”
宁楟枫看向凌五,道,“你把东西收一收,给裴玉门的白笙下个?帖子,请他晚上来?这里一趟。”
恒子箫连忙道,“不了?,我?自己去见大师兄就?行。”
宁楟枫拉着他出?去,“大会刚刚结束,外头鱼龙混杂。你和我?在?一起,还是小心点为好,白笙前辈会体谅的。”
恒子箫犹豫一番,还是答应了?。
他送了?信,和宁楟枫去了?司樾房里。
蓝瑚已经?坐在?了?司樾身边,和她说些什么?,见了?两人,招手道,“快来?。”
待入座,紫竹上茶后,蓝瑚开口?,道,“方才四叔差人捎话,说明日一早就?带我?们回昇昊宗。”
宁楟枫微讶,“这么?快?”
“本是要在?化城转转的,但你我?刚一下山就?遭了?埋伏,四叔的意思是不要节外生枝,早些回去,大家安生些。”
宁楟枫又问:“四叔人呢?”
“他在?仙盟还有些事?要办,晚上回来?。”蓝瑚说道,“他还说,他带了?几个?长?辈过来?,晚上给你和恒兄弟庆功。”
宁楟枫叹了?口?气,“比了?一天了?,明早赶路,今晚还要应酬。”
纱羊歪着头打?量宁楟枫,“楟枫,你不喜欢这样的应酬么??”
“自然,倒不如咱们几个?聚一聚。”
纱羊眸中划过思索之色。
上一世宁楟枫可是昇昊宗历代以?来?最年轻的宗主?,身为宗主?,怎能不善于应酬?
可惜命薄上只记载了?生死大事?,至于宁楟枫的性子是如何转变的,纱羊无从得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蓝瑚确实很了?解他的性子,弯眸道,“屋外温了?两盅酒,赶在?四叔之前,咱们几个?先聚一聚,庆祝你和恒兄弟包揽二甲。”
宁楟枫一笑,“劳你费心,只是我?到底还是输了?。”
蓝瑚摇头,鬓上的朱钗晃动着,折出?点点缱绻的宝光。
“我?倒是很高?兴,你们两个?都没有受伤。”蓝瑚望向恒子箫,柔声道,“恒兄弟,多谢你。”
她不止是谢恒子箫没有伤了?宁楟枫,也是谢他履行了?和她承诺——拼尽全力,给了?宁楟枫酣畅淋漓的一场比试。
恒子箫一点头,“应当的。”
紫竹去外面取了?温好的酒来?,给几人倒上。
“好香。”还未入口?,纱羊便惊呼起来?,“真是难得的佳酿!”
紫竹嬉笑道,“这是我?家小姐取青黄二杏中的极品,采初夏头一茬儿的荷花露水所酿的荷花杏酒。”
纱羊深深吸了?口?气,“不错,里面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青松味。”
“到底是行家,”紫竹笑意更甚,“师姐说得不错。这酒封坛之后埋在?百年老松底下十?年。为了?给两位公子庆祝,前几日特地叫人从昇昊宗的松林里挖出?来?的。”
“你得意什么?,”蓝瑚轻声呵斥道,“师姐手中什么?好的没有,这点东西也值得拿出?来?夸耀。”
“别这么?说,”纱羊道,“好东西就?是好东西,这酒果然不错。”
“师姐说得对,”宁楟枫喝了?一盅,“连我?都不知道松林里还有这样的珍品,好险我?练剑时没有将它打?破。”
蓝瑚笑道,“我?施了?结界的,岂能随意被?破坏。”
“对了?,”宁楟枫对着司樾、恒子箫和纱羊道,“一连半个?月,光看我?和恒弟了?,几位还未曾见过蓝瑚的绝技。”
恒子箫迟疑道,“这…不太妥当。”
蓝瑚是大家闺秀,怎能给他们当艺伎使。
“不要紧,”蓝瑚却是应了?,“既是朋友小聚,便不必拘泥。正好你和楟枫打?了?一上午,也该累了?,就?让我?来?助兴一番。”
她说着起了?身,走到一旁坐下。
几人见她抬手,自广袖之中探出?一对柔荑。
下一刻,她身前凭空出?现?了?一张神农琴。
纱羊微讶道,“仙子当中,用这种琴的可不多见呀。”
“蓝瑚是水木双灵根,”宁楟枫解释道,“这把神农式里的水木灵气十?分?浓郁,是蓝家专为她打?造的法器。”
蓝瑚低头一笑,落指揉弦。
古朴悠扬的琴声自她指尖泻出?,她生得一双妙手,纤纤十?指如软玉,偶到音疾时,左手皓腕上的两只镯子相互碰撞,所发玉石之音点缀琴声之间,愈显自然天成。
宁楟枫啜着酒,瞥着蓝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