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灰鼠群里见识了恒子箫的法术,可却不知他在剑上有几?分功夫。
那张天巍一看就是个苦练枪法的武痴,恒子箫就算在剑术上和他下了一样的功夫,长.枪也天生掣肘刀剑。
外行?不了解门道,只以为剑客刀客和传记话本?里写的一样,努力练个十年就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唯有习武之人才明白,在大.枪面前,刀剑极难有获胜的可能性?,需要数倍的汗水才能弥补一二。
台上枪影重重,白缨如?一团云霭,晃人眼睛。
啪的一身落地响,枪.头鞭在地上,震得擂台一颤,恒子箫向后跃去,先前所站之地被鞭出几?缕石尘。
张天巍抓着枪尾的手腕一用力,将整支长.枪抛起,右手抓住了白缨处。
他收枪回身,给了恒子箫进攻之机。
恒子箫黑眸一眯,他虽不懂枪法,可也在玉简上看过最基础的几?式。
他落在擂台边缘的柱子上,后脚一蹬,将自己送了出去,朝张天巍劈去。
甫一靠近,张天巍左脚叉于右脚后,拉开一反弓步,双手握枪杆,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眸正等待着恒子箫靠近。
不出恒子箫所料,方才那一抛抢倒把之后,果然要接一招叉步刺枪,用以攻他下路。
恒子箫收剑于身侧,黑眸中瞳光一闪,来得好!
长.枪朝恒子箫脚下刺来,他早有所防,倏尔起跃。
张天巍腕上一沉,竟见恒子箫单脚踩在了他枪尖之上!
恒子箫虽不似他那般魁梧,可也是个八尺男儿,若不使法力,根本?不可能在指头粗细的枪.头侧边上站稳。
但恒子箫不仅站稳了,他还?踏着那圆滑细窄的枪杆,自杆上两步轻跃,逼近了张天巍的身!
张天巍猛地挑枪,从滴水式将恒子箫抛开。
恒子箫在空中一滞,再度落下,脚尖竟又点在了长.枪杆上!
台下顿时爆出喝彩。就连楼上露台处都响起了两声好。
张天巍心下震惊,好厉害的脚法!
宁楟枫搭着窗沿的手指一紧,身子下意识往前一倾。
猛然间,他回想?起了那一年离开裴玉门的光景。
走时凌五调侃他,说他们人人都得了司樾真人的礼,独他没有,必是讨了真人的嫌。
只有宁楟枫知道,他早已得了司樾的大礼。
他第一次挑战司樾时,两次扑空摔倒在地,趴在地上好不狼狈。
此后一年,屡败屡战,都免不了狗啃泥的结局。
扑空摔倒,皆因脚下虚浮,双腿无力。
司樾在最后一刻提了舞狮、筑了梅花桩,并非戏耍于他,是看出了他的弱点,磨他的脚力。
以至后来,他在鸿蒙玄域里,竟能踏竹而行?,从魔猪口下抢来些许生机。
他和司樾相处一年,尚且练就了一番脚力,何况是跟了司樾一辈子的恒子箫。
恒子箫屏气凝神着,倚靠从小的训练和脚上那双粗糙轻薄的布鞋,蜻蜓立荷似地停在杆上,不论张天巍如?何甩枪都驱赶不下。
但张天巍动作?不停,令恒子箫只能勉强站稳,根本?没有余力进攻。
他稳住身形,静待时机。
电光石火间,他手中长剑猛地刺下。
剑上泛过一层幽幽紫意,剑尖破开硬木枪杆,竟一分为二扎入其中!
剑尖生生钉入杆内,张天巍一怔,恒子箫手持剑柄,腰腹猛地发?力,借刺入杆内的宝剑发?力,长腿一扫,脚背绷直,朝着张天巍侧脸飞踢而去。
这一脚避开了张天巍的脖颈和太阳穴,可依旧把他的头踢去了一侧,眼前发?白,久不能回神。
恒子箫拔.出长剑,连带着将枪杆从张天巍手中抽出,直接甩去了台下。
哐当一声,长.枪落地。
待张天巍从昏厥中回神时,眼前便是一点剑光。
恒子箫微微喘息着,指剑于他眉心处,道,“承让。”
云锣一响,裁判唱道,“胜者,恒子箫!”
张天巍撑地起来,对着恒子箫抱了一拳,下台拾起了自己的枪,默默离场。
恒子箫收剑回鞘,也是吐出一口浊气。
他初次对上长.枪,百兵之王果然名不虚传,纵使他高出对手一阶,也赢得不算轻松。
本?以为只要不对上金丹以上的修士,便十拿九稳,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过依赖术法。
既是修士,依赖术法倒也无错,可恒子箫的师父乃是司樾,他印象里的司樾几?乎没有用过法力,就连走路都是身体力行?。
他憧憬司樾,自然也向她学习。
术法外的硬功夫,恒子箫也不想?落于人后。
他比完了首战,下了擂台。
这场比赛是大会开幕以来第一场没有斗法的比试。
如?此特殊的比试,引起了楼上不少人的兴趣。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小的年纪就到达了金丹?”
八大宗评审所坐的露台上响起了交流声。
珖月宗的评审道,“他方才说,自己是裴玉门的人。”
“裴玉门?居然不是上三宗的弟子?”
“如?此天赋,留在小宗实在可惜,我听?说裴玉门里可没有元婴啊。”
“只可惜没看到他念诀。”有一长者捋着白须,赞叹道,“悟性?高,身法也好。刚柔并济,柔以进枪,刚以破敌,好、好。”
他身边是一蒙面师太,闻言一笑,“如?此说来,这孩子不似普通男子年轻气盛、刚猛要强;倒有几?分细腻娴静。老身猜测,他身边必有女?修士指点。”
“这话就太过了吧,”又有人道,“难道男人就教不出细致的弟子么?。”
“哈哈哈哈非也,”师太笑道,“老身活了几?百年,见了数不尽的年轻人,在男人身边长大,和在女?人身边长大的,一眼便知。”
众人议论之时,唯禛武宗的席上,一白衣男子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落在下方退场的恒子箫身上,直至恒子箫进入楼内,才收回了目光。
裴玉门……
“尘瑄,你?以为呢?”男人思索时,身旁评审笑着问他,“你?当年也是年轻有为的剑修,看这孩子,是否心动啊。”
赵尘瑄回以一笑,“我收徒一看品性?,二才看天赋。”
“也是,心性?不正,天资再高也是白废。”
赵尘瑄敛眸。
不错,他没有看错,那人正是当年让他吃瘪的那对师徒里的徒弟。
十多年过去了,他还?以为对方再也不敢回修真界了,没想?到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面前,还?以如?此年轻的年纪修到了金丹。
当年回来后,他便觉得司樾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几?番打探,没想?到对方就是几?十年前在修真界传得神乎其神的那个隐士。
虽然许多人都以为那些传言是裴玉门夸大其词,但赵尘瑄在洛城和司樾交过手,恐怕司樾的修为的确在元婴之上。
赵尘瑄不是死要面子的人,既然司樾不回来,他也惹不起司樾,洪府之事便只当没有发?生过。
可她如?今居然回来了,还?带着如?此出色的弟子参加了青年大会。
这届大会岳景天会观战决赛,若真让那个小子被岳景天发?现?,一旦两人有所交集,必会牵扯出当年洛城之事。
赵尘瑄扶手上的手渐渐握紧,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恒子箫到达决赛。
第106章
恒子箫首战之后还有五轮, 此?时参会人数不到百人,轮次更?替快了起来,来观战的人也越来越多。
三?大宗子弟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弱不禁风, 大?宗是要脸面的, 既然做了这样?的抽签法?, 也不敢把?太次的弟子放上来。
到了恒子箫的第二轮、大会的第八轮,场上的小?宗与上三?宗弟子已成四六开,那四分里面再去掉八宗子弟,便不剩几个裴玉门这样的小门派了。
恒子箫比完首战后收到了白笙的信, 约他在茶馆见面。
两人相见, 白笙先是祝贺了恒子箫首战大?捷,接着又道,“门主知你?晋级,很是高兴,让我来给你?送一件东西。”
他手上法?光一闪, 下一刻出?现?了一把?熠熠生辉的宝剑。
“这是裴玉门的镇门之物,能助你?一臂之力。”
恒子箫没有抽剑, 单看那剑鞘便知有多贵重。
他道, “多谢师叔好意, 但我已有佩剑, 不必动用这般贵物了。”
白笙劝道, “你?那把?剑只是我随手在武器铺里买的,往后对上大?宗子弟, 他们所持之器皆是上等法?宝,削铁如泥, 绝非凡器所能抵挡。”
恒子箫一笑,取出?自己的剑来, “师兄有所不知,其实这剑早就断过一次了。”
白笙微讶。
恒子箫便将当年何家村一事和白笙细说了。
他抽出?剑来,手指拂过剑身,剑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紫意,平时看不出?,只有在日光下才透出?两分端倪。
“此?剑由师父亲自重铸,我带着它在外行走多年,毫发无损,连一个缺口都?无。”恒子箫道,“我想,它已非凡剑了。”
白笙道,“好罢,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勉强。”他把?剑收起来,又取出?一个匣子交给恒子箫,“但这个,你?一定收下。”
“这是什么?”恒子箫问。
白笙让他打开。
恒子箫拉起匣中之物,是一件轻薄的软甲。
“这是护身法?衣,以雪山银蛇的蛇鳞所制,又由天蚕丝所织。穿在身上,能抵挡元婴一击。”
恒子箫当即放下了衣服,“师兄,我只是参加比武大?会,又不是渡雷劫、闯秘境,何必如此?隆重。”
白笙按住他的手,道,“你?且看着,再有两三?轮,这场上便只剩上三?宗的子弟了。”
对上白笙严肃的双眼,恒子箫明白了过来。
白笙压低了声音道,“我想让你?参加上一届的大?会,是因为那时候你?才刚刚筑基,绝无获胜的可能。”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场大?会一共也就三?名金丹修士,你?是其中之一,而另外两人都?出?自上三?宗。”
他轻叹一声,“渡雷劫、闯秘境我倒不怕,你?身边有师叔护着,出?不了岔子,可这场大?会是单打独斗。我和师父都?不求你?风光无限,只是不要受伤才好。”
恒子箫心里发烫。
他下山之后,一连十三?年没有回过门里,上没有孝敬师长,下没有帮扶后辈,就连灵叶都?未曾赚取一片回来。
即便如此?,门里师长依旧待他如此?亲子一般。
想那上三?宗已然风光无限,门内富可敌国、人才济济,却不惜使用下三?滥的手段也要让弟子出?头;反观他裴玉门,纵然清贫,却如此?爱护麾下弟子。
他幼时不懂,为何宁楟枫和蓝瑚这等巨室之子,却如此?迫切地希望能留在裴玉门,而今却是明白了。
“人人都?说,十年一届的青年大?会是鲤鱼跃龙门之时,我却不以为然。”恒子箫抱着那匣子,低声道,“师兄放心,我有分寸。”
白笙欣慰点头,又和恒子箫聊了一会儿,天黑时才各自散去。
回到家里,恒子箫先去见了师父师姐。
“咦,你?手里抱的是什么?”纱羊问。
恒子箫便将今日和白笙见面时说的话重述了一遍。
纱羊怒道,“好不要脸,既然是大?会,就该公平公正,搞这些小?动作做什么。难道赢了一次大?会,就能成仙了?”
司樾在一旁躺着,不咸不淡道,“成仙了也不一定就能赢得大?会。”
纱羊转身,“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没有,”司樾诚恳道,“这回确实没有。”
纱羊皱眉,“我怎么听得那么别扭。”
她不理司樾,对恒子箫道,“你?呢,你?怎么想?这种比赛不参加也罢,还省得些麻烦。”
“我…”恒子箫迟疑道,“楟枫想在这场大?会上夺魁,借以向蓝瑚求婚。我本?也想成人之美,没有争强的打算…”
“你?若执意如此?,我可就要拒了他了。”
他话未说完,就有声音自外打断。
恒子箫回头,猛然发现?蓝瑚不知何时迈入了门内。
蓝瑚修为落他一阶,可他竟然毫无察觉。
不知是因为蓝瑚有着完美无缺的仪态,还是水木系过于?柔和的天性。
她入门后,先向着司樾和纱羊低头致意,继而又朝恒子箫看去,笑道,“恒兄弟,我虽不甚了解剑术,可楟枫是了解的。真赢假赢,他难道还分辨不出??”
“当年裴莘院的武试,他便遗憾没有和你?好好比上一场,如今故人重逢,你?再不全了他的心愿,只怕他向我求亲时,心里想的也不是我,而是你?了。”
蓝瑚对男女?之事向来是羞于?启齿的,可如今她站在恒子箫面前,求亲二字倒说得坦坦荡荡,毫无扭捏作态。
“这…”恒子箫一时语塞。
司樾哼笑一声,“我看你?想得到挺美。也未必你?就能站到那小?子面前,就算站到了,你?和他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嘞。”
“是呀子箫,”纱羊道,“你?既然不喜欢大?会这样?弄虚作假,那你?自己又怎么能再弄虚作假呢。比赛就好好比,楟枫和蓝瑚都?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不管谁输谁赢,你?们都?是好友啊。”
听了三?人的话,恒子箫不免有些赧然。
“是我轻率了。”他对蓝瑚道,“我会全力以赴的。”
蓝瑚弯眸。
“对了蓝瑚,”纱羊这才想起来,“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蓝瑚皓腕的玉镯一闪,手中出?现?了一枚玉佩。
她交给恒子箫,“我听说了禛武宗赵尘瑄一事。这枚玉佩是我离家时父亲所赐,戴上后诛邪不侵。”
恒子箫自是不收,纱羊也道,“这可是你?父亲给你?的东西,子箫戴上实在是有点不像话……你?别担心,刚刚裴玉门给他一张护身软甲,可以抵挡元婴的一击呢。”
蓝瑚摇头,云鬓间的朱钗轻轻摇曳。
“私下有我们、有真人在,台上又是众目睽睽,真刀真枪的事儿倒不怕,只怕是见缝插针的邪术。”
“邪术?”纱羊不解。
蓝瑚目光微移,“我也只是听说。每届大?会,总有那么几个被看好的选手突然抱恙退赛,又或是被查出?携带了邪器。”
“太荒谬了!”纱羊睁大?了眼睛,“到底是为什么,这不就是个小?孩子们一块儿切磋交流的比赛吗?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蓝瑚上前两步,把?玉佩递给恒子箫,恒子箫接了,她才道,“虽是小?辈们的游戏,可背后却是各大?门派的角逐,所牵扯利益多如繁云,数不胜数。”
“这有什么利益可牵扯的。”纱羊还是不懂,“无非就是前十名的赏金、前三?甲的奖品嘛。”
“若真只是那点钱,自然不至于?这样?。”蓝瑚无奈地笑道,“青年大?会上的青年,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各门各派的未来。”
“全修真界都?关注着这场大?会,不仅仅是凑热闹,也是很多势力组织衡量如何分配筹码的参考。”
她举例道,“譬如大?名鼎鼎的星辉商会,他们每五年只能产出?一件顶级法?器,而上宗却有三?家。卖给谁、不卖给谁,顾忌谁、得罪谁,都?需要思虑周全——如何思虑,看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的时候。”
“大?商会如此?,中小?商会就更?需要谨慎。他们未必攀得上上三?宗,那便要看仔细其他宗族是否值得押宝。”
纱羊喃喃,“这也太复杂了……”
难怪蓝瑚说,虽是小?辈们的游戏,背后却是各大?门派的角逐。
恒子箫定定地望着蓝瑚,“若是如此?,楟枫恐怕也是有重任在身吧。”
“恒兄弟真是洞若观火。”蓝瑚叹了声,“不过,你?这不是正和我们同进?同出?,同住一处么。”
恒子箫一顿。
他住在宁楟枫的别院,坐的是宁楟枫的等候室,就连师父待的也是宁家的观赛间。
在外人眼中,他已和宁家人别无二致。
难怪宁兰忠和他们不过是初次相见,却如此?亲切……
恒子箫不曾想自己刚和几人重逢,就被步步算计其中。
虽说是算计,可谈不上陷害。
“真人师姐还有恒兄弟都?是明白人,这些话不必遮遮掩掩。”蓝瑚凝望着几人,自嘲一笑,“我和楟枫,看着是八面威风,处处尊荣,实不过是踩高跷、立高台,风一吹就万劫不复。”
她抬眸望向恒子箫,“我知道恒兄弟重情?重义,可和我们一处,便是如今这个局面。”
时隔二十多年,宁楟枫再见恒子箫,徒留满腔故友重逢的热情?,蓝瑚却不免有两分提防之心。
大?会结束、回师门订亲后,他们又要下山历练。
以蓝瑚对宁楟枫的了解,他届时必然邀请恒子箫同行。
偶尔遇上、相处几日便罢了,一旦久处,途中隐患不知会有多少。
若这点程度的算计恒子箫都?心生反感,不妨趁早说明,免得日后再生嫌隙,牵累彼此?。
蓝瑚见识了恒子箫的厉害,宁楟枫和他对上,未必会有胜算,可这场大?会宁家不能输。
碍于?司樾的情?,她不好让昇昊宗对恒子箫出?手,便只得让他看起来和他们一伙儿。
见面以来,蓝瑚一口一个恒兄弟,这会儿又送出?了玉佩示好,恒子箫承了情?,这场大?会是再不好意思和他们分开了。
她暗暗端详恒子箫的神色,恒子箫张口便道,“这话太客气了。”
“当年你?和楟枫为我留下两柜藏书,这么多年又有常川往来的情?谊,何必这样?迂回试探?我知晓你?们的难处,若有用我之处不必客气,只要不牵扯师门,我绝不袖手旁观。”
“恒兄弟……”蓝瑚一怔,继而提帕掩唇,双目微红,“我就知道你?一副赤胆,不会背弃信义。”
纱羊道,“蓝瑚,你?也太见外了。这不用和我们客气。”
她目光微移,有些话没有说出?口来。
上辈子恒子箫对宁蓝夫妇犯下的罪,这辈子怎么偿还都?是应该的,蓝瑚确实不必客气——
他毕竟欠了他们。
几人说话间,司樾自始至终不做声。
她翻着手里的话本?,余光从蓝瑚身上收回,拇指习惯性地在食指上一拨。
拇指拨下之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手上已没有缠着珠链,自然也就没有珠子可以给她拨了。
二十多年前,蓝瑚还是个小?丫头,如今长成,真是和那人越发相似……
白笙和蓝瑚如临大?敌,司樾倒是不怎么为恒子箫操心。
在她看来,恒子箫该操心的,不是那些贵族争斗,更?不是这场小?孩儿的游戏。
只是他身在庐山中,尚看不清自己的难处,如今也就操心操心别人的苦难了。
恒子箫收下了蓝瑚的玉佩。
他虽然收下,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当是蓝瑚以防万一而已。
很快就是下一轮比赛,宁楟枫送恒子箫出?门,拍了拍他的肩,“我被排在了第九轮,再有一轮才是我。你?可要争气啊,别在我之前就倒了。”
凌五笑道,“除了您,就禛武宗还有个金丹,其他全是筑基,恒公子想倒也难。”
恒子箫冲他们点头,“我去了。”
他跟随仙盟子弟下楼,在一楼的大?厅内等候。
坐下后,有仙盟的侍者端了茶过来。
快到六月,外面日头毒辣,在上场之前,仙盟都?会为参会者准备茶水。
恒子箫瞥了眼身旁的茶盏。
既然师兄和蓝瑚都?反复叮嘱了他,那即便是在仙盟楼里,他也还是小?心为好。
他从储物器里取出?了自己的竹筒,喝了两口。
又有侍者端来果盘,恒子箫抬手,“不必了。”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到场外叫他名字,便径直走出?,始终目不斜视,观鼻观心,以防节外生枝。
上了擂台,看到对手的瞬间,恒子箫不由得一愣。
台上是一符修,见了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恒子箫的粗布行头,继而扯出?一缕轻蔑的笑来。
“怎么会!”
楼上的宁楟枫在看见那人之后,立刻扭头看向凌五,“他怎么会这么早和恒弟对上?”
凌五茫然,他也不知啊。
擂台之上,高阳之下,一身蓝锦的公子对着恒子箫敷衍拱手,“禛武宗,缪修纶,请赐教。”
禛武宗——此?人便是大?赛唯三?的金丹之一,亦是禛武宗的门面所在,竟如此?早的上了场!
露台上的十六位评审也发出?了惊叹,纷纷往禛武宗的方向看去。
“这么早就让两名金丹相互厮杀么,是否太可惜了些?”
赵尘瑄一笑,“既然早晚都?要对上,那早点晚点,又有何不同呢。”
“喔?看来禛武宗对这个孩子信心十足啊。”众人饶有兴味道,“也好,先打了也好,免得上三?宗伤了和气。”
禛武宗三?个字扑面而来,恒子箫凝望着缪修纶,目光透过眼前的青年,望向了他背后的露台。
隐约间,恒子箫似乎对上了一对毒蛇般阴冷的眼睛。
他后退半步,前后脚而站。
“裴玉门恒子箫,敢请赐教。”
缪修纶这个?名字, 从大会开幕那日起,恒子箫就在宁楟枫和蓝瑚口中听过。
每年的?青年大会,三大宗按理都要出一个金丹, 用以维护颜面。
近二十?年珖月宗渐有颓势, 上届大会的?金丹已经是压着四十岁的限制参会, 这届更是直接缺席,参会的?金丹便只剩下了昇昊禛武二宗。
“我下山时还是筑基,门内本是派了一位金丹师姐,不想她还没出门, 我这边就破了, 就免了她的?劳。”宁楟枫曾对恒子箫说过这话。
宁楟枫是临时被换的?,因年龄比那位师姐小?,显得昇昊宗更有面子些。
他成了昇昊宗押的?宝,昇昊宗自然也就全力搜罗来了宁楟枫唯一的?对手缪修纶的?情报。
宁楟枫收了情报,转头就分给恒子箫。
符修参会另有规则, 所?有符咒都需要?他们?在擂台上现画,但因制符需要?时间, 因此在比赛开始之前, 他们?可?以在仙盟的?监察下制作三张初始符。
“这本是公平起见的?规则, 到了现在却成了各宗舞弊的?机会。”宁楟枫曾对恒子箫道。
“不过有那么多前辈看着, 他们?就是舞弊, 也不敢太过分,顶多就是帮缪修纶制一张金丹中?期符箓罢了。”
制作符箓是仙家子弟的?基础, 恒子箫也有所?涉猎。
好的?符箓威力巨大,他还没有见过金丹期的?符修, 于是格外小?心,谨饬地打量对面的?每一个?动作。
云锣一响, 铛的?一声?,缪修纶立即抬起双指甩出一张符来。
金色的?符箓在他身前化开,符纸消去,繁复的?符文向?外扩散,头尾相连,环绕于缪修纶身周。
护身符是符修必备的?初始符之一。
恒子箫此前观看的?比赛中?,符修所?用多是土木属性的?护身符,看缪修纶身周符文的?色泽,却是金属性的?金刚护身符!
护身符中?,金刚为上上品,固若金汤,最为坚实,同阶水平下极难破除。
缪修纶在放出第一道符,护住自身后,立即取笔开始制作新的?符箓。
恒子箫提剑上前,凝聚十?成功力,对着缪修纶纵身下劈。
剑刃落在他头顶一尺处,缪修纶身周一圈金纹亮起淡淡金光,金石般坚固。
缪修纶制符间隙抽空瞥了恒子箫一眼,哼笑一声?,“我乃金灵根,你还是省点力气。”
恒子箫后退开去。
金灵根可?攻可?守,坚不可?摧。
对上符修,他晚破盾一刻,符修就多一刻的?胜算。
等缪修纶制出高杀伤力的?攻击符咒后,他的?处境就艰难了。
恒子箫抛剑于身前,换左手持剑。
缪修纶见此,“怎么,你还是个?左撇子?”
恒子箫没有言语,他右手一翻,忽自储物器中?取出三张黄纸。
“这是……”台下一片哗然。
恒子箫一甩黄纸,三道黄符竖于他身前,叠交一起,他咬破右手指尖,当众在纸上画写符文。
此番举动,令缪修纶一怔。
他继而?大笑起来,“一个?剑修,竟要?和符修比拼画符么!”
恒子箫依旧是没有说话,他全神贯注在身前的?符上,血液渗透黄纸,一张画完,底下两张也覆上了血纹。
两人一起站在台上画符,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场符修的?比试。
缪修纶不信剑修能?作出什么符来,何况恒子箫只是个?平民,听说裴玉门内修为最高者才不过金丹而?已。
这种条件下,能?出个?年轻的?金丹已经是三生有幸,又怎么可?能?触类旁通,兼收并蓄?
他信心十?足,可?看着恒子箫那纯熟的?笔法,又不免有些着急。
他三张初始符,两张都是金刚护身符,还有一张……眼下也还不到用的?时候。
原计划用两张护身符拖够时间,一次性制出一张高品质的?攻击符,用以一招制敌。
高阶符画起来费时费力,他已经画了一半,又不舍抛弃,竟白白给了这平民小?子画符的?时间。
真是可?恨。
恒子箫虽不是符修,制符没有缪修纶快,但所?画只是中?阶符箓。
他舍了炭笔,用渗透力极强的?血液作画,又免去一张张描写的?工夫。
片刻之后,恒子箫先缪修纶一步完成符箓。
他一掌拍在了面前的?符箓上。
三张黄纸分散开来,亮起一片法光。恒子箫抛剑换手,右手握住剑柄,一剑横斩三符。
三张黄纸拦腰断开,化为三道法光,同时注入剑中?。
白日之下,恒子箫黑发?黑衣,手中?长剑却光彩耀目!
有了三张强化符还不够,恒子箫左手作剑指,指腹擦过剑身。
噼啪细声?响起,那寒光烁烁的?剑上缠绕起道道细小?雷电。